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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芳记 第一卷——by沙与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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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九放下茶杯,身体一纵,上房梁蹲着,不理他。

“喂!刚吃过饭,不要蹲着。血液会集中在下腹部,要消化不良的。还会肚子痛、胃痛、便秘、肠梗阻、得痔疮……”区小凉魔音穿脑。

丁九微黑的脸又黑了一点,转身,把屁股对着他。

看到他明显不耐烦受教的姿势,区小凉悻悻地只好作罢。

洗毕登榻,展开被子,一股步留云的体味扑面而来。区小凉呆了一呆,慢慢钻入被中,闭口不言。

丁九跳回地面,将浴桶搬至门外,擦净地板,打开从区小凉房中带来的被褥铺好睡下。

这时,半天没有动静的区小凉开口问他:“小九,你说,花十三是什么人?”

丁九翻个身,背对他。

“我猜,他家一定是世家大族,规矩很多很种。因为他很注重细节,那是要靠好几辈子人的传承才能养成的。你注意到没有?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边缘圆滑,几乎每片指甲的弧度都是一样的。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的,一点脏东西都没有。甲肉粉红饱满,月牙白的弧度也很完美,大小恰到好处。表哥家也算世家了,他的手指甲也常修剪。可是因为要练武,剪的过短,月牙白也有点小。花十三就不一样,留着一点指甲,只有半个毫米。既不会太秃让手指失去保护,又不会太长感觉到突出。你知道,若要顺利地完成穿衣梳头这些日常动作,指甲长一点短一点,给人的感觉会大不一样。你看,我的指甲,留得就有点长,早该剪了。可我懒了一下,今天干活折了一块。”伸出手,也不管丁九看到看不到,他只管唠叨。

地上的丁九动了动,起身点着蜡烛,撩开他的床帐固定好。然后坐到他对面,从袖中取出一物,手心向上朝他伸出,轻声说:“手。”

区小凉睁着困惑的眼睛,注视他的动作,反应不过来,手反而向后缩了一下。

丁九一把抓住那只手,举起手中物件,区小凉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把制作粗糙的小剪刀。接着他的下巴就掉在床上:丁九开始为他剪指甲。

区小凉没有想到万年扑克脸丁九,竟然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错愕过后,他放松身体,乐得享受。

丁九的手掌宽大有力,手指粗长,指甲剪得很短。可能因为工具所限,边缘并不圆滑。指甲缝却也干干净净,手上皮肤微凉,接触上去很舒服。

合上眼睛,区小凉笑弯出两道月牙儿。劳累一天,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后,有人仔细小心地帮自己剪指甲,这样的日子还是到这里后首次享受到呢。而且给予他这种优待的这个人,平时冷淡疏远难以勾通,他不会是在做梦吧?可是那带着浴后清淡水气的竹香,此刻就在他身边,紧紧地包围着他,沁人心脾,让他安心地只想睡觉。

他换只手给丁九,翻个身,含含糊糊地说:“小九,保护人的工作很辛苦吧。你不要总是躲起来,好吗?每天和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说笑,有再多的烦心事也会……”没有等到回应,他已经听不到。

丁九耐心地给他剪好指甲,抬头看时,发现他早已坠入梦乡。白净的脸异常安详,带着两片红云。丁九的嘴唇抿了抿,终于向上牵起个小小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他的脸。那浓浓的眼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乌黑浓郁的两弯短线,流光溢彩像是具有独立的生命力。

他注目良久,忍不往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轻触那条毛茸茸的诱惑。

就在此时,燃到尽头的烛火忽地一声轻响,灭了。

丁九身体一颤,垂下手。

给区小凉掖好被角床帐,他躺回地铺。

室内有蜡烛燃尽的刺激气味,更多的是从区小凉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清香。自从区小凉失去记忆后,这种清香就在他熟睡时发散出来,人醒即逝。很奇怪的现象,别人并不知道,连区小凉本人也不清楚。只有丁九,这个经常彻夜不眠守护他的细心的影子知道。所以他才会准确判断,区小凉什么时候装睡,什么时候真正睡着。

起初,丁九很惊讶。后来随着对这个人的了解而逐渐释然。

在……那个前后,这个人的变化真的极大。之前从不理会他的花花公子,如今总会唠叨个没完,讲一些自认为对他好的事,还会婆婆妈妈关心他的饮食睡眠,像个傻瓜。可是有时,他又精明得像只狐狸。这样矛盾的一个人,如今常让丁九感到迷惑和不安。

他解开潮湿的长发,晾在枕上,侧身注视那微微起伏的床帐。

老了头痛?他从未想过自己老了会怎样,因为那太遥远和……不现实。

每天,每天,闭上眼睛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睁开的机会,不知道还会有多长时间看日升日落。

不愿意回想过去,同样地不希冀将来。

他和他们是不同的,和步留云、暗香、花雨们。“将来”,是他从不敢奢望的,美好的,只属于别人的奢侈品。

17.如果爱只是一场痛(上)

次日用过早点,几人各司其职,继续提炼香精。

花雨花雪闲来无事,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浅香拉他们聊天,说到开心处,两人不好意思再旁观,也加入了择花行列。

大家年纪相仿,昨天又一起喝过酒,很快混得厮熟,兄弟姐妹乱叫。原来花雨花雪本是亲兄弟,名字也是本名,从小跟着花十三一起长大的。花雨是哥哥,比花雪大一岁。花雨为人随和,处事圆滑。花雪不善交际,起初不太讲话,后来熟了,就咧开嘴憨憨地笑,露出一只白白的小虎牙,竟有几分天真。

花雨用手肘悄悄撞了浅香一下,向面色不善的步留云努努嘴,问这人怎么大清早的就摆一张大便脸。

浅香瞟了步留云一眼,咬着他耳朵小声笑:“想是欲求不满,昨天那个了。早上小二换床单,被我们看到,他……”

步留云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怒目而视:“混小子嚼什么舌根?这不过是每个男人早上正常的反应,有什么好讲的!”

花雪愣愣地看着喷火龙般的步留云,不明所以。花雨凑到耳边,说了句什么。花雪的脸有点红,忙低头挑花。

花雨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才接口:“正是,正是,正常得很。浅香这么大惊小怪的,莫非……?”他向浅香某部位若有若无地瞟了过去。

浅香恼羞成怒,抓把花向花雨掷去。花雨向旁边一躲,花全撒在花雪脸上,有几枝还顺领口滑进衣内。

花雪连忙乱拍打,花雨探身过去,帮弟弟清理,脸上没了笑。

浅香自知闯祸,抱歉地冲花雪笑:“花二哥,对不住。”

花雨扭回头,笑骂:“小子乱扔什么?看打到眼睛。今儿便宜你,下次可再不饶的。我弟弟,是你随便打的吗?”方才笑意盈盈的眼睛,现在精光四射。

浅香吓得一吐舌头,连叫不敢了。花雪握住哥哥的手,似不乐意他吓唬人。花雨回他个轻笑,他就不响了。

这么一闹,步留云才从尴尬中出来。他今天很懊恼,也有点生气。

昨天他喝得醉了,路过每天不知出入多少遍的区小凉房间,竟误撞进去睡得香甜。天快亮时,做了个春梦。

梦中他和一个面目看不清的美人在槐花中交缠。扑天盖地的槐花,洁白似雪,香飘四野,却掩不住那美人身上的阵阵甜香。那香钻进他的脑袋,香得他昏昏沉沉地,无法思考。他重重吻上美人嫣红的朱唇,全身叫嚣着只想要,要,要……

消魂的刹那,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方才只不过是个梦,而他睡的也不是自己的床。区小凉爱洁,天天沐浴更衣,被褥也常洗常换。这床被褥是昨天新换,本是干干净净的,如今却被他弄得粘湿一片,麝香阵阵。

他明白惹了麻烦,连忙叫小二换被褥。

区小凉恰巧出门,看到小二抱着的东西,失笑说:“表哥干嘛这么客气?不过睡了一下,用不着迁就我的毛病,我……”

他忽然闻到那股子味儿,话未完脸已沉,扭头就走,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然后直到现在,都板个脸不和他讲话。

他发愁地瞅瞅区小凉所在的屋子,有心想去道个歉,又觉气不顺。都是男人,这件事根本算不了什么。表弟却反应过大,未免太过小气。

他心中有火发不出,把槐花扯得掉了一地,吓得旁边那三个人悄悄坐得离他远些。

区小凉坐在小板凳上控制火候,身上只穿件单衫,却仍热得汗水沾湿了鬓发。

若在平时,步留云早给他送茶解渴了。可偏偏他刚刚发了脾气,那个小霸王肯定气得想不起来,他这次是指望不上了。

偷眼看那个乱撕花,一脸乌云的人,区小凉叹气。抽出黑羽小扇,一阵狂扇,方觉畅快些。

花十三紫衣金带,招摇地和众人打过招呼,踱进炼香室,抢先声明:“我刚洗过澡,衣裳也没熏香。香味可没了?”

区小凉抬眼瞟他一眼,勉强递过去一个小凳,请他坐。花十三瞄瞄远远的蒸馏锅,拎起凳子挪到他身边,闲闲坐下。区小凉暗中翻个白眼。

那股龙涎之气虽已减弱,但在区小凉闻来,仍是浓郁。想必花十三使用的时间太久,香料已入皮肤,洗澡换衣都于事无补。

想到这里,他不禁脱口劝道:“熏香过浓对身体无益,长期使用同一种香,更是糟糕,会影响生理机能。”

花十三桃花眼风情地一挑:“唔?还说不喜欢本公子,祝公子不是已经开始关心本公子了吗?”

区小凉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花公子,你又来了。昨天我不是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吗?”

“叫我十三。”花十三温柔地提醒,含笑,“既然你抵死不承认,我也不好再勉强。不过,你说将来会喜欢女子的说法,依十三看倒未必确。”

“什么意思?”区小凉一凛。

“喏,就是你表哥啰,他对你可是很不一般哦。”花十三用下巴点点那个看上去更郁卒的喷火龙。

“你别乱讲。”区小凉忙止住他,也看向步留云,“他有心上人了,还是个美女。”

“哦?真的吗?”花十三有些意外地反问,口中气息吹在区小凉耳边,让他觉得屋内更热了。

步留云忽地起身,冷冷扫一眼他们靠得很近的身体,一语不发,纵身出院去了。

在场众人都是一呆,然后纷纷低头忙乎,努力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浅香鬼头鬼脑地溜到门边,小声说:“表少爷脸皮真薄,这样就受不了了。”

“你还敢说!表哥都是被你气跑的。”区小凉没好气地斥他。

浅香本想逗个笑,没想到一向嬉笑无忌的区小凉竟翻脸责怪他。他不由蔫了精神,搭头塌肩地回到原位,委屈地想哭。

“这样不太好吧?搞迁怒?你自己好像做得更过分呢。”花十三为浅香打抱不平。

“……”区小凉咬牙。

花十三轻摇白纸扇,玩味地沉吟:“如果不是你说他已有了意中人,我会误认为他方才是在吃醋哦。”

区小凉这次连咬牙都省了,给他来个一概弗得之。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迁怒,何尝不明白自己很过分。可是一想到那股麝香味儿,一想到在那个被子里曾经发生过的种种可能,以及自己也许会是步留云意淫的对象,他也许在轻视自己等等假想,他就气得要发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如今人被气走了,区小凉被迫自我反省。深刻检讨自己其实很扭曲的想法后,他决定晚上找步留云和解,顺便和他好好谈谈,了解一下他这两天情绪变化的原因。

谁知步留云根本不给他道歉的机会,一连三天早出晚归,连个面都不朝。

众人都知道他因为很私人的事情被曝了光,心情恶劣,故意在躲他们,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唯有区小凉心里满是惆怅和不解,在步留云门外陪小心说了不下一车好话,希望可以求得他的谅解。怎奈,步留云这次似动了真怒,任他把手敲痛,硬是不搭理他。

区小凉无奈,怏怏地提炼完香精,恰装满一小瓶。

花十三这几天倒很老实,没有再说让区小凉哭笑不得的疯话。天天候在一旁,看他工作,忙固然没帮,可也没添什么乱,反而让区小凉奇怪。

见区小凉珍而重之地将香精倒进玻璃瓶,他把鼻子凑到瓶口,作势一闻:“香不香?”

下一秒他险些打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他急速打开白扇一通狂扇,满脸嫌恶:“怎么这么难闻?还冲鼻子。”

纵然心绪不佳,看到人妖的这副表情,仍让区小凉忍不住好笑。他塞好瓶塞,用蜡油封好瓶口,解释说:“当然不香了,这香精是浓缩后的香味,不可能和原味一个样。必须把它溶解在酒里,才能让香味还原。”

“酒?什么酒?五谷酒、果酒,还是其他什么?”

“都不是,这些酒浓度太低,必须和制香精一样,取出酒中的精华。嗯,花香的精华叫香精,酒的就应该叫酒精。”区小凉煞有介事地进行定义。

“原来如此。”花十三点头,徐徐摇扇,一脸疑问,“不过,祝公子如何会懂得这些?据十三所知,除了祝公子,天朝似乎还没有人知道。”

来了!区小凉有些紧张,脸上却摆出个惊讶的表情:“是吗?我还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是从一本书里看来的,觉得有趣才拿来玩。花公子你能肯定没别人会吗?”

“完全肯定。那本书还在吗?十三很想一观。”

“不好意思,掉进家里的灶台烧掉了。早知道这是本奇书,我一定不会这么大意。”只会毁得更快!区小凉追悔莫及,连连击拳于掌,心里却偷着乐,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决策。

“你真是太大意了,太可惜了!奇书哎,就让你白糟蹋了。”花十三用白扇轻敲手心,显得比他还惋惜。

“可惜,可惜。”区小凉随口敷衍,溜回客房。

17.如果爱只是一场痛(下)

搜罗一些现银,区小凉脚步匆忙地朝院外走。

花十三正摇摇摆摆地在院子里踱步,见他行色匆匆,连忙跟过来,关切地问:“祝公子,要去哪里?何以如此慌张?”

“春楼。”区小凉从嗓子眼里憋出这两个字,跨出院门。

他现在要去验证自己的某个重要猜测,一分种也不想再耽搁。所以他索性干脆地告诉花十三,好甩掉这块已粘了他好几天的牛皮糖。

“哦?你这样的也去寻欢?”花十三竟跟得更紧,还怀疑地瞄瞄他身体的某个部位。

“不可以吗?”区小凉走得飞快,看也不看他,心里很恼火。

这个牛皮糖是什么意思?用那种眼光看他的……那里!难道在怀疑他的性别,还是他的能力?

“可以,当然可以,男人不都有这种需求吗?”花十三加紧追他,从善如流地附和,还顺便帮他做解释。

区小凉翻个白眼,几乎跑起来。

这个人妖牛皮糖孔雀!要粘他到什么时候,他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的意向了吗?他怎么还跟着?难道他要跟自己去妓院?区小凉黑线。

“你很赶吗?”花十三一边摇扇,一边也跑,姿态优雅,全不似区小凉的奔命状。

“是啊,很赶!”区小凉差不多快抓狂了。这个家伙,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没见自己急于甩脱他吗?

“可是,春楼里的姑娘过午才正式接客。你现在去,哪家会接待你呢?”花十三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区小凉气喘吁吁停下飞奔,回想一下上次早上去望香居,貌似的确没有见到什么恩客,姑娘也没出来几个,只有老鸨和几个龟奴在招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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