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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袍——by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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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在宴会前一天,还发生了件大事──丞相罗敛衣上折请罪,称治下不严,请皇上降罪。同时参梁常侍隐瞒事实,梁观尽有失国体,甚至御史台失职。皇上大怒,罚罗敛衣三年俸禄,贬梁观尽至蜀中,梁常侍降职,御史台整肃。

这一下子竟然处置了朝中所有势力,其中丞相的势力也就是皇上的,罚俸虽算不上什麽,但受这样处置,於丞相威严有损,影响是很大的。

当然总体来说,皇上又收回了一部分权力。而今日宴席上,他亲口封唐鹏云为定北王,有特权不上朝,见天子不朝拜。定北将军正式成了花瓶,被晾在朝政之外。

而唐鹏云抓紧机会,提出了对丞相的仰慕,希望能跟著丞相学些东西。宋筝只是笑道:“丞相是朕的重臣,可不是陪你玩的。”

唐鹏云再次恳请,宋筝看一眼坐在一旁的罗敛衣:“丞相意下如何?”

敛衣苦笑。宋筝这麽问,显然是要把自己送出去了。他只能点头:“唐王爷言重了,倒是微臣该跟王爷学些东西才是。”

宋筝笑著点头,坐在他身边的任妃露出一个笑来,而齐妃脸色发青,甚是不悦。她捻起碟中梅子咬了口,恨恨瞪了敛衣一眼。

敛衣只做不见,却不知不觉多喝了些酒。他的君主高高在上地谈笑著,身边是如花美眷。尊贵立於云端的人,岂是他可以乱想的?

在他身边坐著的唐鹏云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道:“敛衣,我现在也是个王爷,只要不做什麽事,应该可以太平王爷做到底……你跟著我怎样?”

敛衣扭头看他,见他脸上一抹红,大概是喝多了:“王爷,你醉了。”

“你看这朝堂……”唐鹏云指点著,筵席已到尾声,群臣开始三两而坐,虽然有意掩饰,但也已分出阵营,“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外表光鲜,口中说的都是为国为民……罗敛衣你置身其中,真的不觉得痛苦?你原来是那麽正直那麽倔强的人啊……”

敛衣呆了一瞬,全身的疲倦都涌了上来。

当然是痛苦的。早想辞官,回家种地也胜过官场压轧。但是不行。如果他走了,谁来辅佐宋筝?

所以勉强也要撑著……敛衣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我不做丞相,又有谁来?”04FA7278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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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有替换的人选,你信不信?”唐鹏云道,“你忘了前些日子入宫那秀妃,她父亲……”

“你又何必说呢?”敛衣打断他,目光空茫落在一点上,“这个江山,我总会为他守到他不需要我为止……”

说著,大概是醉了,他半倒在唐鹏云身上,唐鹏云伸出手,几乎是抱住他。敛衣低声念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

唐鹏云的手放在他眉间,重重叹了口气。而在席上高高坐著的宋筝远远看著他二人,终於掩不住眼底一丝怒意。拿起杯,狠狠灌了一口。

席後各自散去,敛衣还算不上太醉,休息一会儿好了很多。他不愿与唐鹏云太过接近,找了个空隙甩开他,想要自己出宫。不过唐鹏云也非那麽好甩的,刚走开一点唐鹏云就发现敛衣不在,连忙四处寻找。敛衣不想被他缠上,便转了个弯,向偏殿走去。

一边走一边小心著身後,也就没注意旁边。敛衣忽然感觉肩头一紧,他以为是唐鹏云,心中一惊,正要出手推开──

“皇……皇上……”手怔在空中,敛衣看著眼前人,低声道。

宋筝此刻,哪里还有平时庄严高贵的皇帝模样。一双眼雾蒙蒙看著敛衣,脸上红豔豔的,衬得容颜更加妖媚。敛衣倒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发烫。

欲望这东西,越是压抑越是强烈,何况敛衣从未有过经验,更是经不起太多刺激。眼前人眼神涣散,呼吸带著酒气,显然是醉了,甚至连龙袍都散乱下来,露出小半里衣。敛衣紧握拳头,感觉手心都是汗。

想上前去,碰触他,亲吻他,甚至……像梦中那样撕开他的衣服然後……

敛衣张开口,唇舌皆焦。

宋筝偏偏还要添乱,抓著敛衣肩膀摇了两下,然後笑著走近他,靠著他蹭了蹭。

敛衣傻住,宋筝仰头对他开心笑:“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带我走……”

“皇上,您的寝宫在那边……”那些太监宫女呢?怎麽放皇上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出什麽事怎麽办?敛衣涌起怒火,倒把欲望压下去一些。

“你陪朕走……”宋筝继续在他身上蹭著,看著他的眼中带著请求,“朕不想……一个人……”

有些像任性的孩子呢……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每一次被他捉弄之後都会用这样的眼光看著自己,说著任性的话,但是不经意间流落出一点孤单来,让自己怎麽也无法放下他──毕竟,太子这两个字绝不是单纯的称谓,为了继承皇位,宋筝在那麽小的时候就要付出太多。敛衣看他一步步走过来,感受格外深。

因此虽然理智大声告诫他不要上前,敛衣还是向前走了一步,扶住宋筝:“皇上,请跟臣走……”

薰香混著酒气,软软的身体,又有男性的坚韧。宋筝几乎是倒在敛衣怀里,头发在敛衣脖颈间磨蹭著,让敛衣从心底痒了起来。手下就是他的身体,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这人完全抱住……

──可是之後呢?

心底冷冷地自问,就算这时能抱住他,甚至仗著他酒醉做出一些非礼举止,可是又有什麽意义?

想要的并不是这人的身体。他的皇帝虽然豔极,却谈不上无双。若是只恋那皮相,总会有更美的人存在。

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手,和心跳。若这等龌龊心思被皇上知道,大概便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吧……不管是死是活,若不能在他身边,都是一样。

短短一段路,倒像是走了一生一般。寝宫在眼前的时候,敛衣一时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这条路终於到了头。

“皇上,请就寝……”把人送到床前,想著太监宫女会侍候他,敛衣便要退出去。宋筝却抓著他不放,低声道:“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

“皇上,外臣宿在内宫本已不合礼法,何况在皇上寝宫……”敛衣摇头。开玩笑,只是轻微接触就已难以自制,要是同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当皇上就什麽都不能做了吗?”醉酒的人忽然发起疯来,大声喊道,“为什麽朕什麽都不能做?想要的不能出手,不想要的偏偏全在身边……一个两个全在逼我……朕不做这个皇帝了行不行?朕……”

接下来的话却没能出口,被敛衣伸手捂住。这行为自然是大不敬,但为了阻止宋筝继续说下去,敛衣也只能这麽做。他随即转头看房内宫女们,眼神凝起:“你们还呆著做什麽?还不快出去?!”

众人急忙退出寝宫,敛衣松开手,宋筝却没有继续说话。仔细一看,他双目合拢,竟已睡去。敛衣长出一口气,方觉汗已透重衣。

敛衣为宋筝除去鞋袜,推门喊宫女进来。不想一推开门,外面站著的竟然是唐鹏云。

“唐王爷……呃,鹏云,你怎麽到这里来了?”敛衣奇问,不过心底也稍微松了口气──唐鹏云定是要带他走的,就算想留下也是不行了。

“今天刚得到宫内行走的特权,你忘了?”唐鹏云哼了声,平素总是笑著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悦,“我找了你半天,要不是有人看到你,我怎麽也想不到你竟会进寝宫来……”

“皇上喝醉了。”敛衣低声解释,唐鹏云太敏锐,他怕他发现自己那点心思。

唐鹏云又哼了声,想说什麽又忍住,半晌方道:“那现在没事了吧?我们出宫吧!”

两人离去,龙床上躺著的宋筝忽然睁开眼,眼中虽有醉意,却是清醒的。

唐鹏云和敛衣实际都喝得不少,出宫坐轿,唐鹏云硬是说找不到府上轿夫,今夜就去丞相府睡一晚吧,死活跟敛衣挤同抬轿子。敛衣怎拗得过他,想到宋筝命令,也便由他。

敛衣向来简朴,轿子也不算很宽敞,两个大男人挤在其中,不免太过接近,有些诡异气氛生出来。敛衣虽对宋筝之外的人并无性趣,但总也是知男男之事的,心下觉得不妥,向旁躲了躲。

他越躲唐鹏云越是接近,最後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嘴里嘟嘟囔囔:“敛衣,你觉得我怎麽样?”

即使有些醉了,敛衣也深自警醒,出口的竟是标准官话:“王爷纵横沙场英勇杀敌,於国有大功……”

“放屁!”唐鹏云呸了一口,“边关将边关将,边疆有事时是将军,纵马杀敌,号令一出谁敢不从……等到敌国兵退,议和约成,就不再是什麽将军……”

他躺下身去,轿内狭窄,他竟是躺在敛衣身上,仰头眯眼看著敛衣:“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兵者,国之利器也。为怕被利器伤到手,就算把它磨钝,也是应当的……”

“敛衣,你没有过这种感受麽?明明只是想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却总是有无数的猜忌无数提防,直到你什麽都做不了……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如此……”

他身体向上蹭了蹭,脸上露出极重的悲哀来。

“王爷,说穿了不过是个闲职,什麽都不用做,什麽也做不了……”他低道,“出生入死了这麽久,得到的竟只有这个,敛衣,你说,我该高兴麽?”

“王爷……”这话题太重,敛衣一时之间不敢回答。在敛衣心中,皇上疑虑唐鹏云自然有他的道理──唐鹏云与容王走得太近,就算是因为军饷是由容王负责吧,这种接近也是不能被容许的。

但即使不是和容王接近,敛衣深知,皇上也不会允许任何臣子手握重兵的。宋筝虽然不是太滥杀的君主,也未见得大度太多。连自己他都防,何况唐鹏云。

而且怎麽想,唐鹏云和容王的接近也是出於不得已:容王负责军备粮饷多年,若不投靠他,唐鹏云怕是一场胜仗都打不了。何况唐鹏云之母与容王姊弟感情甚好,远胜过和先帝。

敛衣心中怜意大生,怎麽想都觉得是宋筝对不住唐鹏云,手伸出去,不自觉地落在唐鹏云肩上,像是要安慰他一样拍拍他。唐鹏云借势更加紧地靠在他怀里,露出笑容来。

“敛衣,别做什麽丞相了,跟著我逍遥自在吧,好不好?”唐鹏云在他耳边轻声道。敛衣微怔,随即一笑:这人,当真喝醉了啊。

“觅一佳偶,安然一生吧……至少富贵荣华,并不会少了你半点。”敛衣说著,也知道自己这安慰实在无力,“待到边关有事,还是要你出征……平时就做个太平将军,也没什麽不好,不是麽?”

膝上的人嗯了几声,显然是睡著了。

朝局有了微微的变化,御史台虽无实权,却是百官包括皇帝最忌惮的部门──毕竟真正能做到全无过错的官员太少,御史台不必诬陷什麽人,只要专门针对一方袒护另一方,就足够了。宋筝一直都想清理御史台,苦於没有太好的机会,这一次逮到点错处,以整顿为由撤换了不少人,将他自己的人大批渗入其中。

而梁家也不再受重用,九天朝最重礼法,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发生在寻常百姓家都骇人听闻,何况身为朝廷官员。梁常侍请调出京,甚至走在梁观尽之前。

梁观尽离京那天,敛衣去送他,并著唐鹏云。

梁观尽走得很寒酸,身无长物,只一辆普通马车。最大的行李,是一同的田礼书──这,也算是携眷上任吧。

田礼书年纪很轻,相貌儒雅,是标准的书生样子。只眼光流转间,隐隐透出些毅然和坚强,想是心性坚毅之人。他见到敛衣,竟施大礼,谢敛衣秉公处理此事,并且让自己二人可以离开京城,去偏僻之地生活。

“天地之大,总有能容下我与他的地方。何况他去蜀地那种流放之所做官,百姓生活困顿,只要他能治理好一方,想必不会有人在这种事上计较过多。”田礼书起身道,“这样的结果於我於他都是最好,丞相高义,草民只有拜谢。”

敛衣侧过身去,不受他这礼。虽然他确实是有意成全这二人,但一来他身为丞相,不该受这谢意;二来这种事情著实也不好听,丞相关乎国体,可不能与这种言语牵扯上。

梁观尽向前一步:“丞相,朝中凶险,您自己多保重。若有什麽事,可以到蜀中来找下官……下官大概是回不了京,也不打算回了……”

敛衣点头:“你们也一路保重。”

几人又说了些话,梁田二人终於上马车,与敛衣唐鹏云道别。车夫正要挥鞭之时,驿路那端传来高喊的声音。

“小畜生,不许走!就算死我也不能让你离京!”声音有些苍老,极高地拔著,“小畜生,不许跟那家夥走!你听到没有!”

这声音极熟,敛衣稍一沈吟,便想起是田老丈。回头看去,果然见到他慢慢跑上来,表情极为愤怒:“我们田家没有你这畜生!你想跟男人走,还不如让我先劈死你!”

田礼书从马车车厢里探出个头来,向後看著,脸色变上几变,却不说话。

梁观尽也探出头来,对车夫道:“愣什麽?还不快走?”一伸手把田礼书拉回车厢,高声喊道:“礼书日後就是我梁家的人了,田伯父,我会好好照顾礼书的!”

田老丈听他这话,气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待他稳下来跑到罗唐二人身前时,马车已经绝尘远去。田老丈一气之下,坐在地上,也没了斯文样子,破口大骂起来。

敛衣从他身边绕开,并不太想与他说话。唐鹏云跟在他身後,从田老丈旁经过时,田老丈忽然抬头,大喊:“王爷啊王爷,你要为草民作主啊!”

唐鹏云听他竟然要自己作主,不禁好笑,开口问道:“我为你做什麽主?”

“草民的小儿子被人抢走,草民拦丞相轿子告状,丞相不但不替我伸冤,还帮著那人把我儿子骗走啊──”田老丈竟然耍起泼来,哭诉道,“王爷,这些官他们都是互相袒护的啊,王爷你要为草民作主啊!”

唐鹏云却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田老丈,你道他们官官相护,怎麽就敢跟我告状?你不怕我也袒护他们麽?”

“您是王爷,又不是官……”田老丈道。

“看来国舅爷是放弃梁家了,敌人的敌人就可用是麽……”唐鹏云低声道,随即稍微提高了声音,“田老丈,抱歉令你失望了──”

他伸手,把手搭在敛衣肩头:“本王对丞相大人,不仅官官相护,而且大护特护。罗相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罗相不好,就是说我──”

说完竟然还作势把敛衣揽到身边,然後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敛衣也解开自己坐骑,跃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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