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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by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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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那咳嗽弄得心里一阵愧疚,但有些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不可能再停下,我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爸,我并不是说你们虐待了他,只是他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有时一句话或一个眼神,他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他没有做错什么吗!你们做出那样的事情,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吗!”我爸大声地斥责着,那气势完全不容我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那时,你们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对他的吗?”看着爸爸暴怒的脸,我的心不断往下沉。 

“你想我用怎样的态度对他?这么多年来,他要我瞒着他妈,我就帮他瞒着,他要我给他妈打电话,我也打了。但是,我怎么可能再用过去的态度对他!你想我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几乎毁了我的儿子,毁了我整个家庭的人!” 

“他没有毁了我!”几乎是和爸爸同时叫着,一听到他那样说乐杨,我心里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他没有毁了任何东西!他根本就只是个孩子!是我爱他!只是我爱他!你们不可以对他那么——” 

“啪——”爸爸的巴掌再次落到了我的脸上,挥过的手跟着颤抖着悬在半空中。 

门口,我妈站在那里,手里刚买的菜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房间里一片可怕的安静。 

很久,我妈终于开了口,带着让我心寒的颤声,“我们根本没对他做什么,去你爷爷家的第一天,他就自己走了。” 

第一天……第一天,乐杨就走了……原来。 

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余地,怪不得,怪不得要去做那样的事。难道待在爷爷奶奶家比你去出卖自己还要痛苦?真的是太傻了!你真的太傻了…… 

我苦笑,摇着头,慢慢走到门口。 

我妈拉住我,几乎要哭出来,“到现在,你还想着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轻轻甩开了她的手,俯下身穿鞋。一时间,全身的气血直往脑门灌,像要从眼眶里涌出来似的。我闭了闭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知是对我妈,还是在对自己说, 

“放心吧,他不会再和我在一起的。” 

 


表弟(四十三)

从家里走出来,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浦东。
房间里冰冷空荡,我直接躺上了床,把毯子裹住了身体。
心里却还是觉得冷。

乐杨那时,元宵节的晚上,也是像我现在这么冷吗?

他会走上那一步,终究还是怪我吧?如果不是我喜欢上他,如果不是我硬要和他做那些事,如果没有那场轩然大波……

如果不是我,乐杨可能现在也不会喜欢上男人。

蒋济桥……他应该也很爱乐杨吧。
事到如今,乐杨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至少,那让他遇到了蒋济桥。

两个人相爱,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吧。
也许,我是该祝福他们的。

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阵紧抽。

真他妈痛苦。要做个伟大的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在昨天,我还那样粗暴地对待了乐杨。现在想来,那些恶毒出口的话,对他来说,又是另一种伤害吧……

不知道乐杨现在怎么样了。

终于还是没忍住,我拿起了床头的电话,拨通了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杨杨,是我。”听到他的声音,我竟有些紧张。
电话那头,乐杨叫了我声,“哥”。

“你……还好吧?”这话问出口竟相当的艰难。
“我没事。”乐杨的声音有些疲倦。

然后是一阵沉默,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很久,倒是乐杨突然先开了口,“哥,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我忙说,是该见一面吧,即使结束,也该是个像样的结束,道个歉,再给一些祝福。

程序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明天去你们学校找你。”我说道。
“你明天不上班吗?”乐杨的声音听来又犹豫起来,“还是……过两天我去找你吧,你下班后。”

“那好吧。”如果是结束,我希望这一天来得越迟越好。于是说了个工地附近华山路上茶坊的名字,乐杨说他两天后在会在那里等我下班。

挂了电话。心里一片空荡荡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又是浑浑噩噩。最近似乎和这个词形影不离,连监理单位的老王都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想想自己也挺不容易,连工地上粗线大条的大老爷们都能看出自己的落魄。

看来这词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将跟随我。

好不容易,熬到了和乐杨约好的那天下午。

在工地跟工程尽管对设计院的人来说属于发配性质,但其实比起在办公室给设计师做些下脚事来说,优越许多。业主、监理、施工单位的人对自己都挺尊重,每天提早下班躲过上海那可怕的交通高峰期更是常事。

所以,为了不让乐杨久等,四点刚到,我就收拾好了图纸,跟工地的人打了声招呼,准备早些下班。

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我还没踏出工地的大门,后面就跟着听到轰一声的巨响。

才建到九楼的建筑物三楼四楼朝马路一侧的脚手架竟塌了下来,直直地砸在了我刚路过的工棚附近。

用铝合金钢板搭起来的简易工棚被压得坍塌下来,所幸工人们都在外面工作,里面应该没有人被压。但当时在三楼四楼施工的大概八九个粉刷工人却跟着脚手架的倒塌被甩了下来。

一时间,工地上一片混乱。

所有在施工的工人都跑了出来,砸下来的竹竿和绿色维护网把当时在三四楼的几个工人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一片狼籍中,有的已经昏迷,有的被压着还在不断呻吟。

直接扔下手上的图纸,我冲回了工地。这个时候,救人要紧。

所有的人一哄着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开始拖人。

施工单位的项目主管满脸焦躁,拿着电话直吼120,吼完又喊那些围在一起的工人如何调配分工。监理在一旁一脸黑线,拿着个喇叭大叫疏散人群,怕楼上的脚手架有可能继续坍塌。

说实话,我真没见过这阵势。
帮着把被压的一个工人抬出来时,只觉得一阵发慌,那人的大腿被一根竹竿生生地刺穿,大家只能连着那根一米多长的竹竿把他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小李,我这里现在太忙了,走不开!等会120来了,你去医院帮看着!家属过去的话,你安抚一下!医疗费先挂我们一建的单……喂,指挥部吗……”监理老王冲我大喊,这边还没喊完那边又在和区工程指挥部通话。几个小时前还在嘲笑我为情所困的他此时已是焦头烂额。比他更焦头烂额的是施工单位的项目经理,拿着手机和业主委员会的人说得满脸涨红。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帮着工人们抬伤员,等救护车过来。

不一会儿,好几辆120的急救车开进了工地。赶鸭子上架,我只得跟着车走。其实,对于之后要怎么个挂号、联系家属、开报销单我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看了看手表,大概四点半。乐杨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到约好的茶坊,这个情况我肯定是要迟到……

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想起好久没用的手机早在那天在HOME的时候就一直没拿回来。无奈只得厚着脸皮向救护车上的小护士借了个,谁知,乐杨的电话竟拨不通。

很快,浩浩荡荡地一路车队开到了离工地不远的东南医院。

跳下车,跟着医务人员打仗似地抬伤员。看着那些血淋淋地工人,我心里真是倒吸一口寒气。和我一起来医院办事的一个工头,看着担架上一个摔破头满脸是血的工人,竟然突然满脸煞白,扶住我的肩膀就要昏倒。

——又多一伤员。

我忙把他扶到医院大厅里的候诊椅上,让他休息,然后一个个去问那些还清醒着的伤员的名字和亲属的联系方式。跑来跑去地把问来的东西告诉晕血的工头,让他只管坐在那儿打打电话。

算了一下,连着当时在被砸搅拌机旁的工人,一共伤了十个,有一个似乎快不行了。医院不小,但一下涌进这么多外伤病人,整个大厅也是一片混乱,抢救室和急诊室已经被挤了个严实。

一连挂了十个号,因为只有设计院的工作证,医院不让开一建的单,磨了半天差点要和那人吵起来,最后还是那个稍微缓过气来的工头决定先去外面自己取点钱来垫付。

事情终于办得差不错,再跑到二楼抢救室门口,已经有四五个的家属等在了门口,又是哭又是叫。其实,因为受伤的好几个都是外地民工,所有能通知到的都是妻子跟着在上海打工的。看着那几个女人哭得快要虚脱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寒。

生命有时真的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到外面帮她们订了几份盒饭,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全暗了下来,离和乐杨约好的五点已经过了快两个钟头,我想着他大概还在那茶坊等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楼道旁服务台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表弟(四十四)


(四十四)

离我不过五六米的地方,乐杨苍白着脸,手里握着手机,焦急地在翻看着护士小姐递给他的值班登记簿。

乐杨怎么会在这里?

正想上前叫住他,才发现一旁,蒋济桥站在他的身边。

“乐杨,你镇静点,也许他没事。可能只是受了点轻伤……”蒋济桥的手按在乐杨地肩膀上,不住地安慰。从我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的侧脸,但那关切的样子一点也没逃过我的眼睛。

一旁的乐杨,则是满脸的紧张。

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本登记簿。
他的样子,让我本来迈开的脚步,停在了那里。

“只是这些吗?今天下午送来的,只有这七个病人吗?”乐杨翻完那本子,又抬头朝护士问道。

“这七个是一楼门诊部的病人,还有三个直接送到楼上抢救室了,因为太急,我们还没来的急登记,你可能要去那里问一下。”一个护士小姐回答说。

乐杨一听,手里拿着的登记簿抖动了一下,“抢救室……”,跟着就有点站不住,蒋济桥一把扶住了他。

“别紧张,不一定有他,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会的,我哥他一定有事,他不接我电话……工地的那个人说他在医院……”乐杨摇着头,甩开蒋济桥的手就往二楼冲。

在他们后面,我也跟了上去。

二楼的楼梯口,蒋济桥终于拉住了乐杨,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镇定,“你到这里等着,我帮你去看!”

乐杨激动得浑身发抖,“我自己去看!我哥我自己去看!”说着又甩开蒋济桥,往走廊尽头的抢救室跑去。

抢救室的灯已经灭了,病人大概被推进了病房,整个走道空空荡荡。乐杨跑到抢救室门前,已经喘得不行。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站在楼梯口,远远地看着这样的乐杨,双脚却像定在了地上,无法向前一步。

蒋济桥走过去扶住乐杨,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乐杨却像什么也没听见,只管推开他,往旁边的病房走。每个病房,他都推开门去看,看完了左边的,然后看右边。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有些东西我已经没办法感觉不到。

终于,我走了过去,朝乐杨,越走越快。

乐杨像是没听到我的脚步声,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关上某间病房的门转过身,才看到我。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乐杨仍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目光,站在原地,重重的叫了我一声,“哥!”

我深呼了口气,拉住了乐杨的手腕,“你跟我来。”

蒋济桥在一旁拉住我,“你要干吗?”

我一把推开他,眼睛直直地看着乐杨说,“我问你一些话。”
乐杨有些惊慌地躲闪我的注视,嘴唇被咬得苍白。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蒋济桥拦在我面前。
我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你有什么立场介入我和乐杨之间的事?”

果然,蒋济桥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我把乐杨拉下了楼。

医院外是一片大草坪,估计平时是供病人们散步休息用的。晚上,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我把乐杨拉到了草坪中央,然后放开了他。

“你刚刚在干吗?”我问他。
“我……在找你,”乐杨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去茶坊的路上看到那个工地出了事,我跑去问里面的人,他们说你在医院……我一直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

“如果我今天真的被压在下面了你会怎么样?”没等他说完,我继续问。

乐杨茫然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你今天为什么要见我?”我叹了口气。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笑。

乐杨底着头,看着手上拿着的手机,并不说话。

“除了说对不起,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我又问。
“还有……”乐杨皱着眉,半天却开不了口。

“还有什么,你说。”我看着乐杨,慢慢等着他开口。

“还有……我和蒋济桥,虽然是在HOME认识的,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乐杨不看我,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吗?”我听见自己笑出了声,“到现在你还按自己编好的台词说?到现在你还把我当傻瓜吗?”


乐杨还是低着头,牙齿不住地咬着下嘴唇,再一点点地松开,之后继续咬住。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两片唇却被咬得通红。

一时间,我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上前抱住了他,吻住那唇。乐杨被咬过的唇灼热而潮湿,从嘴上传来的小段温差,让我越加迷乱。我心里的情绪完全无法表达,痛心,懊恼,怨恨,……还有更多的是喜悦。

乐杨大概是瞢了,竟没有推开我。等我放开他的时候,还是表情呆呆地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

“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你爱谁。”我握住乐杨的肩膀,强迫他看着我。

乐杨眨着眼睛,看着我,呼吸越来越重,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

我摇着他的肩膀,心里的话一句句终于出口,“杨杨,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是爱我的,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用蒋济桥骗我!我真傻,居然差点要‘成全’你们!杨杨,我再也不会放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乐杨被摇得像恢复了神智般,手机落在了草地上,两手挣扎着要推开我,不住地摇着头,“不是的,哥,不是这样的!……你放开我!”

“到现在你还否认!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考T大!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想要见我!如果你不爱我,今天为什么会这样找我怕我出事!我再傻再白痴,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也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近乎疯狂地喊。

乐杨看着我,眼睛里慢慢闪出泪光,很久,终于哽咽着说,“就算我爱你,又怎么样。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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