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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by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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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揿了几个数字,慢慢把电话放到了耳边。
“妈,我是杨杨。”说话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了,可是声音却努力维持出很高兴的样子,听得我心里竟酸酸的。

“恩……想你了……我很好,真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恩,哥现在开始帮我补课了……对了,妈妈,我这次月考考进年级前十了……呵呵……你还好吗……恩,知道了……”
在旁边,听他这么一句一句地说着,我心里暗暗为自己的主意喝了声彩。从小到大,我还真没离开过父母超过三天,可不知为什么,听乐杨和姑姑打电话,我竟有些能了解他的心情。

母子俩又寒暄了会儿,乐杨把电话合上还给了我。
眼睛里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哥,谢谢你。”
我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眼泪,挺慈祥地冲他笑,他眼睛里却涌出更多的眼泪来,睫毛被泪水打湿了,一簇一簇的。

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再哭就不像爷们儿了!”
其实,我也被他哭得心里有点发酸。不过,好在感觉他虽然是哭了,可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于是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责任感来,以后应该尽量让这个弟弟开心些。

毕竟在上海,我们家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


为了实践我的责任感,某个周末乐杨补完半天的课回到家时,我提出带他去我们学校逛逛。一来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大学氛围找点动力,二来省得他天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闷出病来。
他听到这提议也挺开心,放下书包就跟着我出了家门。

地铁三号线转115,路上捣腾了一个来小时,我们终于在主席像前站定。跟他开玩笑说,我们学校虽然是以建筑出名的,但学校里没一栋楼是能看的。就拿图书馆来说,一条平角内裤似的形状,把主席生生地按在了裆下。

乐杨只是笑。
周末的校园里很安静,不时有恋爱中的男生女生牵手路过我们,走在我们前面的那对甚是亲密,女的依偎在男的怀里,不时咬个耳朵打个kiss。
乐杨仍是笑。

“笑什么笑,这很正常,等你以后上了大学,估计追你的女生得排队了。”我看他乐成那样,忍不住打趣他。
“那哥你呢,有女朋友了没?”小子学会反攻了。
“你哥我要求高着呢,一般的哪入的了我的眼。”其实,我说的也算是实话吧。寝室那帮小子大一就忙着到处找伴儿,可对身边的女生我实在是没那种传说中的感觉。好不容易系里有个长得挺漂亮的林小蕾,又因为太熟了完全没法把她当女人……我想,我将来的女朋友,至少应该是能让我有心跳加速感觉的那种女人吧。

乐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前面一栋看上去挺突兀的楼问我是什么地方。
“我们学校的医学院。”突然想起乐杨以前说过要学医,“对啊,杨杨,以后不如考我们学校的医学院吧,这样,我们就亲上加亲了!”
乐杨皱了皱眉,“哥,这不叫亲上加亲吧……”
“反正就那意思,你考进来的时候我才大三,建筑和医学一样都是五年制,这样我们还可以一起在这个学校混三年,不错不错,到时候老哥我就可以一直罩着你了。”

“我怕自己考不上,你们学校分数挺高的。”乐杨抬头看着眼前医学院的楼,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别谦虚了,你都前十了还怕什么,好好努力!”我伸出右手,搂过他的肩,重重地握了握。
他不经意地缩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接受了我的鼓励,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像是郑重其事地在做着一项承诺。

看他的认真劲,我又忍不住逗他,慢慢靠近他的脸说,“不过,你以后考进来的话要当心了,这栋楼的地下室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停尸房,晚上上完解剖课的学生常常……”

“哥,那栋是什么楼?”他忙挣脱我的手臂,几乎是从我怀里跳起来,大步朝前跑去。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大个男生竟然怕鬼,我才只说了个开头呢。

 


表弟(十一)

逛了半天,我把乐杨带回寝室准备休息会儿送他回家。
刚到门口,却被几个同系的同学叫住,他们正凑人踢球。见到我,像找到救星似的,“李众酩,快快快,下楼,踢比赛玩!”
“我弟在这儿呢,你们自己去吧。”我想推脱,指了指身边的乐杨。

对方惊叫了一声,“你们家人果然是长得有气场!不过,正好,你弟也一起吧!我们正好缺两个,本来还寻思着能找谁呢。”这人是个音速小子,动作和语速一样快,话还没落地,已经把我扯着拽下了楼。

“哥,我不会踢球……”乐杨跟在我后面一脸犹豫。
“哎呀,去吧去吧,这么大男人还能被球踢?”音速小子同学又一把拽过了乐杨。我们就这样被拖到了球场。

周末运动场上人挺多,本校外校的都有,也难为他们找了一块半场空地,我们系的五个加上乐杨一队,和不认识的另外六个人,踢一场小球赛。

“哥,我真不会踢球……”上场前,乐杨拉着我的手臂,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就追着球跑,能插上脚就踢给我们的人,不能就站那别动也行。”没办法,其实我也是个超级爱踢球的人,哪有上了场还下去的理儿。

然后比赛开始了。
我们系几个人平时就常常一起踢球,打起配合来还挺有默契,不一会儿,我们已经进了两个球。
乐杨那小子果然是个球痴,从开场到现在十来分钟,球愣是没沾过脚。看着他左跑跑右跑跑的样子,真是挺可爱的。

这时,脚下又接到队友的传球,我毫不犹豫地临空一脚,球“噌”地一声打着转儿飞进了球门。三比零!
乐杨跑过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说,“哥,你好厉害!”
我对他露出球星般的笑容,那是,你哥我谁呀!
一旁对方的一个长发男正好从我身边跑过,没看我,但嘴里却吐出两个字,“册那!”

我心里隐隐不快,不用这样输了几个球脸上就挂不住吧。算了,今天大爷心情好,不跟这帮手下败将一般见识。
我继续看着乐杨,“哥等会儿传些球给你练练脚头!”

比赛继续进行着,不一会儿球又到了我脚上。乐杨正好在我旁边不到五米的地方,于是我一记横传,把球朝他踢过去。
乐杨挺呆地拿到了球,一边喘气一边死盯着那球朝球门方向跑,那样子认真极了。

这时,刚才那个长发男突然从旁边蹿了出来,狠狠地撞了乐杨一下。
我操!有这么抢球的嘛!
还好乐杨只是踉跄了一下,跑得有点晃荡,球还在脚上,正要起脚,那长发男这回竟直接一脚踢在了乐杨的小腿肚上。乐杨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砰”地一声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我忙奔过去,扶起他,只见他脸色惨白惨白,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抬起他小腿一看,后面已经蹭破了一大块皮,有血慢慢地渗出来,所幸的是应该没伤到骨头。
他皱着眉头,我想应该挺疼的。
MD,早看那长发男不爽了!

我腾地站了起来,拽住长发男说,“小子,有你这么踢球的吗?你快给他道歉!”

“册那!老子就这样踢球的!他自己没长眼睛摔跤关我屁事!”说着,他把嘴里嚼着的口香糖一口吐到了草地上,“不就破了点皮吗,一副娘儿们样!”

我操,我彻底怒了!

他话刚一说完,我就一拳挥了出去。对这种人,人类语言是没法沟通的。他生生地吃了我一拳,嘴里蹦出无数句粗口,边骂着边朝我气势汹汹地扑过来,连带着他们那边的其它五个人。
我们系的同学也个个挺仗义,围过来帮我。

一旁乐杨倒在草地上,还在喘着气,因为腿上有伤,他想站却站不起来,急得只能不住地喊,“哥,不要打架!不要打!”
看他那样子,我更是心头暴怒!
什么都顾不上,只管冲在前面殴那长发男。

操场上我们十来个人打成了一团,周围踢球的人都跑过来围观。然后,忽然人群里竟冲进几个拿着钢管的人,显然是他们叫来的帮手,一副老练的样子,挥着钢管朝我们狂挥。

这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口哨声,正要回头,突然腿上传来一阵钝痛,一条钢管在我的腿旁跌落,而我的腿,失去了知觉……

 


表弟(十二)

我的腿骨果然是被那一棍子敲断了。被担架抬出场的时候,乐杨卷着裤腿一拐一拐地跟着跑着,脸色还是刚才那煞白煞白的样子。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刚刚拖着他踢球了。倒不是因为我腿上的伤或是估计跑不脱的那个处分,而是乐杨现在又是一脸无助的样子让我看了挺难受。要不是我贪玩,他这时估计已经在家做他的物理题了。而现在,我只能一脸伤兵样摸摸他放在担架边的手,不住安慰他我没事……

医院里,医生刚刚帮我上好石膏,接到消息的老妈就冲到了病房。
“小酩,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带着哭腔的嚎叫声划破长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经怎么了呢。

感觉身后一直扶着我肩膀看我上石膏的乐杨手上紧了紧。我拍拍他,脑袋探过前面白大褂的身影,笑嘻嘻地对我妈挥了挥手,“妈,我在这儿呢!”

我妈奔了过来,像演电视似的用颤抖的手抚在了我腿上的石膏上,嘴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妈,我没事,就是腿上一根小骨头断了……”我打哈哈。
“你还说没事!”我妈终于在一阵沉默后爆发了,“这都伤筋动骨了!你小时候我让你受过什么伤没?你说你说啊!你倒是长劲了,二十岁的人了都,今天被人砸脑袋,明天被人弄断腿的!你鬼上身啊,存心想吓死我!……”

我妈一说没个完,边说竟边哭起来,边哭还边打我脑袋,我那刚刚拆完线的脑袋啊……
乐杨见状,忙上前扶住我妈,“舅妈,都是因为我,哥是因为我才和踢球的人打起来的,您别怪他了。”

我妈因为惯性又抽泣了几声,然后她抬起头看了看乐杨,摇头叹了口气,转而去找医生问我腿上的伤势。乐杨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有些难堪。

我忙把他拉过来,“你自己腿上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破了点皮,倒是你……”
“我壮得跟牛似的,这点小伤还能怎么我!再过两星期,你哥我又绿茵场上一猛将!”
那天,我和乐杨两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医院,我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晚上,我和乐杨开始为谁睡上铺谁睡下铺的事争论不休。
“你还真把我当残疾人了,我又不是两腿全断,换来换去多麻烦!”
“哥,你腿上上着石膏呢。”
“就是因为上着石膏,就算磕也磕不疼我。倒是你,你那小腿都肿得快赶上象腿了,万一又破了感个染,那还不得痛死。”
“哥,你是骨折……”
“我只是伤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还在呢,手也在,不就爬个床嘛,哪来那么多废话!”

乐杨还在拧,死活就是不肯让我再睡上铺。
“算了算了,咱俩都挤下铺吧。等你腿好点了,我让你睡上面。”闹了半天,终于还是我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反正两男人,天又冷了,睡一起暖和。
乐杨知道自己也没办法说服我,只得听从了我的建议。

十一点,我俩准时上了床。
我睡觉习惯光着膀子,而乐杨则穿着棉毛衫。毛衣一脱下,身子精瘦精瘦的。我用手量了量他的胳膊,“小子,你可以再瘦一点了,怪不得上回雨一淋就发烧呢。东北人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瘦猴了?”

乐杨掀起被子钻了进来,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我从小就这样,吃再多也不长肉。”
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不行,你怎么看怎么不像我李众酩的弟弟,以后叫我妈要多加点营养,帮你长些膘。”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推开我的手,小脸竟被我捏红了。“快睡吧。”他说。

于是我也钻进了被子。挺新奇的,从上小学后脱离我妈的怀抱开始,我还真没和一张床上睡过呢。因为床不大,被窝里我的手臂紧挨着乐杨的,隔了棉毛衫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不过两个瘸子睡一块还真不敢乱动,我怕蹭到他的伤口,他怕踢到我的石膏,就这样,两人都挺尸一样仰躺着睡着。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乐杨的声音。
“哥,你还疼吗?”
“恩,早不疼了。你呢?”
“我也不疼。”

 


表弟(十三)

在家静养了一个星期,每天吃我妈炖的骨头汤。按说现在猪肉长价,我妈应该废了不少银子。
每天一起来,乐杨已经去上学了。这小子练过轻功吧,睡一张床上,起床愣是从没吵醒过我一次。每天一醒过来,看看床头空空的枕头,心里竟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终于,我决定不能再这么废下去。于是第二个星期,叫我妈帮我买了根拐仗,回学校上学去了。

果然学校给我记了个过。不过尽管被记过,我却一时变成了知名人物。原来,长发男那帮人其实不是我们学校的。为了这事,学生会掀了一场要求禁止非本校学生占用校园体育设施的运动,这事还跟我们和邻校F大关于借道通行的事情挂起了钩,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李众酩,你小子行啊,断条腿全校同学帮你讨公道。”同寝室的大毛打趣我。
“还不一样被记了个过。”我耸耸肩。

“我看这过是快被撤了,林小蕾那是多强一女人啊,领导咱T大学生会闹到校长办公室去了,我估计你这处分快被撤消了。”四毛在一旁嘀咕。我们寝室平时关系挺好,各位兄弟按年龄排了个序,我是二毛。

“真的假的?”我惊到。
“当然真的。我看林小蕾这女的对你用情不浅。要么,抓紧这次机会,从了她?”大毛凑过来,一脸阴笑。
“去你妈的。”我一把把他推开。不过心下倒是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不管这过有没有撤,都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她了。

一晃眼,到了周四下午,收拾了几件换下来的内衣裤袜,杵着我的拐杖,一瘸一瘸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照旧地115转三号线,一出地铁竟看见乐杨站在那儿。

他穿着高中生的统一校服,背着个书包,虽然个头不矮,但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样,在地铁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显得有些单薄。路过的人有的会不经意地多看他几眼,毕竟是个漂亮的男孩。

这傻小子,估计一下课就跑来接我了,万一我今天提早点回家,他不是白等了吗。
很快他看到了我,朝我奔过来,腿还有点瘸,在我面前站定,两眼笑得弯弯的,叫了声,“哥!”
我摸摸他的脑袋,“搞的像迎接退伍伤兵似的干吗,你自己还是瘸子一只。”
“今天放学早,我就顺路过来看看。”说着,他就撑住我没拿拐仗的那只胳膊往前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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