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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远勿见——by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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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正冬住十七楼,电梯一到,他掏了钥匙准备去开门,远远看见他家门口蹲著个人。
他心里顿时像被什麽撞了一下,走近一看,果然是徐凌。只见他坐在地上,双手抱著膝,头埋在臂弯里,像是睡著了。季正冬蹲了下来,用手推了推他。
他很快抬了头,脸色却白的吓人,“你终於回来了……”
季正冬一看到他的脸色就有些慌,忙想拉他起来,发现那手指冰凉冰凉的,凉得连指关节都泛著白。他又架著徐凌的胳膊想扶他起来,却发现对方根本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一个趔趄摔到了他怀里。
“我说过不会放弃的……为什麽你……不能坚持……”徐凌抬头看季正冬,嘴里的话断断续续的,说出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後,便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季正冬忙搂紧他,心里像被抽了似的一阵难过,抱起徐凌就往外冲。
……
“为什麽你到现在还缠著他?小凌身体什麽样你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恨我,尽可以冲著我来,这样下去小凌会死的!他会被你害死的!”病房外的走廊上,刚赶来的徐凌的母亲斥责著季正冬。
而季正冬坐在长椅上,并不说话。他是真的觉得累,从身体到心里。
“我看到你带那个南昌的孩子来,我以为你真的跟小凌说清楚了。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麽同性恋,你要和谁在一起,但绝对不能是小凌,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我知道……”季正冬沙哑著声音,半天才说出三个字。
“还有我要告诉你,不要说你们都是男人,你们是……名义上的兄弟,就算你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我也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你甚至连小凌的住院费押金都没办法付清!”徐凌的母亲说得声泪俱下,悲伤又愤怒。
季正冬已经再没力气说话,或者,没了任何底气。
他仰头靠著墙壁,感觉白色的天花板就像要朝他压下来似的,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还有耳边停不下来的斥责声……他觉得自己只想逃。
於是,他逃到了“老房子”里,把自己灌了个烂醉。
“喝酒哪能这麽喝?上次那个小孩不挺好的嘛,断了?”说话的是个平头男孩,上回他和杭晨碰到的那个。他穿了件紧身的黑色衬衫,脖子上松松地搭了根窄领带,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短。
“你说……男的为什麽不能和男的……在一起?”季正冬喝得两颊通红,大著舌头问他。
男孩的眼睛眨了眨,长睫毛盖住满眼的笑意,“哪里有不能在一起的人,男的不能和男的在一起,我这种人怎麽活?你第一天玩这个的?亏你问的出来。”
季正冬咧开嘴笑,又问,“你靠这个活……你就那麽需要钱?我也需要钱,但我可……做不来你这个。”
男孩笑得更欢,“知道你是爷儿们!不过,我可不是为了钱做这个。”
“那你……为什麽……?”季正冬糊里糊涂地问。
“我就图个自在。大家都是同类,单纯,不用遮遮掩掩,不用猜来猜去,我是GAY就是GAY,卖的是GAY,买的也不直,大家都不正常,不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人在一起,自在,然後还能赚钱,多好。”
“呵,这老房子因为你在,都快成GAY吧了。”酒保适时插上一句话,把调好的一杯酒递给了季正冬。
“嘿,你们赚钱赚疯了?他再喝就得死人了。”男孩瞪圆眼睛提著声调骂酒保,一边阻止著季正冬把酒往嘴里灌。
“他醉了你不正合适,这麽好的货色你平时也难般接一个吧。”酒保打趣味说。
男孩挑了挑眉,“那也得他有钱啊,不然我不是浪费一晚上。”说著,他看向季正冬,那边已经醉得快趴在了吧台上。男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说,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儿他能愁成这样?还真他妈是个情种……”
长远勿见(十七)
杭晨听到寝室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挺惊讶的。他没想到打CALL机能这麽快得到回复。他这天在寝室一觉睡到了三点半,睁眼就看见季正冬军绿色的薄外套搭在他枕头旁,於是便想著什麽时候给他送回去。只是考虑了一下,他估计著季正冬大概也在补觉,於是一直等到晚上八九点才打的他的CALL机。
才刚打好两分锺,对方就回了电话。只是,打来电话的人并不是季正冬。
“你是大冬的朋友?过来把他弄回家吧,他醉得不行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但却透著些媚气,杭晨怔了一会,才想到大冬应该是叫的季正冬,他在老房子时隐约听到有人这麽招呼他。得到对方口中老房子的地址後,他更确认了这一点,二话没说,抓了抽屉里本来准备好要去苏州的钱就往外跑。
他想著,喝醉的话应该要把酒钱给付了。
到老房子的时候,杭晨一眼看见了季正冬,他和一个男的勾肩搭背地在说胡话。那男的杭晨认识,就是上回挽著个老外的平头男孩。他也很快看到了杭晨,冲他招手,像是很熟的朋友似的,“过来过来,快把你家少爷弄回去!”
杭晨跑过去,接过被推过来的季正冬,因为身材上的差距,弄得他踉跄了一下。
“他怎麽醉成这样?”杭晨问平头男孩。
“喝的呗。”男孩拍了拍身上弄皱的衣服,“我今天可当半个晚上义工了啊,剩下的你收拾,带他回家吧。”
杭晨努力架起季正冬,有些艰难地说,“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家?……我他妈……没家!”还没等平头男孩开口,季正冬大手一挥,狠命地往吧台上一拍,客人们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不知道你不会问啊,他这儿还有点神智呢。”平头男孩斜了眼杭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後挽起身边一个男人的手转身走了。
杭晨皱眉,看了眼身旁的季正冬。他正满身酒气地朝他傻笑,嘴里喊著他的名字,倒是的确还有些神智。於是,他定了定神,就那麽有点蹒跚地把这傻大个架出了酒吧,塞进了一辆出租车,然後一个劲地问他家在哪儿。
好不容易,问来问去,司机左猜右猜,出租车在大街上转悠了老半天,才算找到了地方,下车的时候,价表上的数字已经跳到四十七块。杭晨有些庆幸刚才在酒吧没人让他付钱,不然这回恐怕连车都下不了。
然後又是一堆死拖活拽,下了电梯,搜了季正冬身上的钥匙,硬是把他推进门里,架到了沙发上,一系列动作完成後,杭晨发现自己浑身都汗湿了,衣服粘答答地贴在身上,沾著季正冬的酒气,著实难受的很。
倒在沙发上的季正冬猛地站起来,奔到厕所,紧接著传来了稀哩哗啦地呕吐声。杭晨忙又跟了过去,看季正东蹲在马桶旁实在是吐得辛苦。他没伺候过酒醉的人,他们家甚至从来没买过酒。他想了半天,觉得似乎是应该倒杯水给季正冬喝,可能还需要给他条热毛巾什麽的。
可在厕所外小小的厨房转了半天,他只找到了半瓶开了口的矿泉水瓶,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的。情急之下只得拿到了季正冬面前,拍著他的後背说,“哥,你喝口水吧,怎麽醉成这样……”
季正冬也不理他,自己吐了个够,像是把五脏六腑的都吐出来了似的,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抬起迷迷蒙蒙的眼,看见杭晨咬唇皱眉手里拿了半瓶水,忧心忡忡地看著他,那额上和鼻尖密密布著些汗珠,两颊浅浅地泛红,眉眼墨似的黑。
“杭晨啊,长远勿见啊!”突然地,季正冬就那麽朝杭晨身上一招呼,大手摸上杭晨的额,把他手上矿泉水瓶直接打到了地上,水沽沽地流了出来。
杭晨被他这一喊,心也弄得像那瓶子里的水似的,左右晃荡。那是多熟悉的一句上海话啊……虽然他来上海一年了,超市里、公车上碰到有人说上海话,说快了其实他并不全听的懂,但这句他却熟悉的很。因为,那是小时候小冬哥跟他说过无数次的句子。
他看向季正冬,那脸上胡子拉扎一堆,汗水浸噬下的脸庞早不是孩子时的稚嫩,但那笑,却分明是小冬哥的,没心没肺,憨憨傻傻,带著点欣喜,带著些宠溺。
“小冬哥……”杭晨轻轻叫了声。
长远勿见(十八)
後来发生的事情,杭晨很少去回忆。和季正冬重逢後,不算太长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坐摩托车,第一次通宵,第一次照顾醉酒的人……而那次,是他人生中真正的所谓的第一次──第一次体验性事。世上的人对这个第一次大多印象深刻,记忆犹新,那些或者酸涩或者快乐或者窘迫的回忆,会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每个细节熟悉到只要想起就会浮现。
杭晨也是一样。只是他不愿意多去回忆,因为很久之後,他都没有想清楚他的第一次,是快乐的还是苦涩的,是他愿意接受的,还是被动无奈不忍拒绝的。
那天,他看著醉熏熏的季正冬慢慢靠近,湿热的气息扑到他脸上,刚刚才展露出的熟悉笑脸上蒙上了层异样的神情,就那样越靠越近,近到他有生以来和别人的最近距离,近到他心跳都快停止。然後,是湿润的唇和慢慢拥向他的双臂。那唇一贴上来的时候,他全身像触电了般,一阵颤抖。脑中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被强有力的手抱住,它们慢慢收紧,紧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上季正冬的胸膛,那里的感觉温暖塌实,他忍不住贪恋。
而嘴唇,被牢牢吸住後又迅速地被入侵,他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季正冬闭著的眼和汗涔涔的鼻梁。最开始熏得他想咳嗽的酒气迅速被涌动的热情掩埋。他分不清那是季正冬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变得不是自己。
或者酒醉能传染,他失去一切思考能力。他没有任何经验,但却是本能地在回应。然後,更猛烈地就来了。
背上原本温柔的双手忽然变得粗暴,摩挲到他的胸前猛地撕了他的衬衫,他听到扣子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後是他自己。他被推到了地上,头差点撞上浴缸。
湿热皮肤和冰凉瓷砖接触的瞬间,他冷得缩紧了下身体,但下一秒,季正冬就压了上来。嘴,颈间,胸前,胯 下,甚至脚趾,身体的每处都纠缠在一起……然後他发现自己的下腹开始火热,他甚至轻轻地在呻吟。
每次想到这里,杭晨就会忍不住的羞愧。他有些痛恨起他的那些学术精神,那些关於同性恋的著作让他在此时变成了理论联系实际的好学生。
他知道季正冬要做什麽。
那一刻,一切道德观念礼仪廉耻正常非常可以不行统统飞到了九霄云外,事实上,这些是他後来想到的,当时,他就只有本能。又或者,他只是习惯了不拒绝,对他的小冬哥。
很痛,是真的痛。
季正冬一下一下地撞击著他,下 体的痛蔓延到全身,从开始的撕裂到後来的灼热,一阵阵地刺激著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他不知道季正冬是不是清醒的,因为那动作太疯狂。但他愿意相信季正冬是有意识的,他没有闭著眼睛享受快感,他看著他的脸,他嘴里叫著他的名字,他还用一只手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头顶和浴缸之间,在一开始他的每次律动都会让他撞上去的时候。
他睁著眼睛,看见季正冬的脸忽远忽近,有汗水滴到他脸上。刚才下体的胀热在猛烈的冲撞和疼痛中慢慢冷却了下来,对方的强大有一刻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男人。
他闭上了眼睛,直到季正冬猛一挺身,然後抱著他滚向了浴缸的另一侧。他的双腿因为维持太久的张开姿势而在忽然得到放松後不住的颤抖,他感觉身体後面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出来,而季正冬,闭了眼睛疲惫得除了把他抱紧再不愿动一下。
一时间,四周变得一片安静。所有的意识在杭晨睁开眼看到季正冬裸 露的上身时骤然回到了他的脑中。
他猛地站起来,裹上衣服,逃了出去。
……
杭晨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那天,寝室里也是出奇的安静。邵俊和一个跟他同去苏州的女生回来後,放了东西就走了,桌上留下了一堆他们从苏州带回来的豆腐干。他看到杭晨躺在床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探了头过去想要问他怎麽了。可似乎转念又想起没消的气,於是闭了口牵了女生出门。
杭晨睁开眼来默默松了口气,他此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前一晚那些荒唐的画面不停地往他脑子里跳,他的思维不受自己控制起来。其实也就是两条主线在那里打转。
一是,他自己到底是不是GAY。另一个是,季正冬为什麽要那样对他。
是或不是,主动或被动,季正冬喝醉了或他认错了人……这些乱七八糟看似是答案其实把他弄得更糊涂的想法一点点占据他的大脑,直到那里完全没了空隙。然後,他竟然睡著了。
等杭晨再醒来的时候,季正冬已经坐在了他床头等他。
杭晨慢慢坐起来,发现一觉醒来,心里竟然清明一片。
“你那个叫邵俊的同学让我进来的,我看你在睡,就没吵醒你。”很久,季正冬才开口。然後又是很久,季正冬说,“对不起。”
杭晨不说话,掀了毯子往床下走。因为某处的不适,下床的时候他甚至踉跄了一下。季正冬忙去扶,却被他轻轻地推开。
这动作让季正冬不安,他看著杭晨背对著他去对面的书桌拿了杯子喝水,动作很慢,慢得他忍不住紧张。“杭晨,对不起,你如果觉得恶心的话,就当没认识过我这个人。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麽……”
就在他快要语无伦次的时候,杭晨却慢慢回过头来,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别这样,我不是女人,不会让你负责的。你昨天喝多了。”
季正冬怔了怔,这话对他来说简直像春天的风一样令他全身瞬间轻松了许多。倒不是因为什麽道义或责任,而是,他忽然觉得庆幸,杭晨并没有像他想象的对他厌恶鄙夷、避而远之。
他觉得那才是他难以承受的。也许这想法太过自私,但在早晨他刚刚从地上清醒过来,并迅速回忆起前一晚的不堪画面时,他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完了,连那个单纯的随和的从小就崇拜他的小男孩他都要失去了。
杭晨的话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能把我当成你的小冬哥。”季正冬走近杭晨,在他身後说。
“小冬哥。”杭晨转过身,看著他叫了声,眼里清澈一片。
季正冬忽然地就被感动了,眼眶一阵阵的发酸,冲上去就抱住了杭晨。那一刻,他好象重新认识了眼前的童年玩伴。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把他当山一样存在的、已经被他遗忘很久的小杭晨,现在这样清朗地站在他眼前,却俨然成了能带给他力量的人。
他紧紧地搂了上去,把头埋进了杭晨的颈窝。杭晨任他抱著,远远地想起小时候季正冬爸妈闹离婚那会儿,他也是这样躲在他的小屋里,头靠著自己的肩膀。
“小冬哥,你从什麽时候发现自己是的?”杭晨问他。
“十七岁……和徐凌第一次做的时候。”季正冬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杭晨。
“你当时怕吗?”杭晨一脸的平静。
因为太平静,季正冬心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杭晨,你……”
“小冬哥,”杭晨垂下了眼睛,他说,“我想我也是。”
长远勿见(十九)
听到杭晨说他也是时,季正冬心里才涌起的轻松感迅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代替。他很想冲过去抓住杭晨的肩膀摇晃他,对他喊“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那不好玩!那样可能一辈子就毁了!”但此时的他却完全没了立场和资格,如果这是事实,那造成这个事实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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