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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飘翎 下+100问 ——by小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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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断抬起眼睛,定定的望着独孤苍柏有些扭曲的脸,忽然问道:“你呢,你可喜欢我?”

独孤苍柏蓦地愣住了,然后他笑了,叹息道:“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我也喜欢你啊。”

屋外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独孤苍柏恋恋不舍的放开韩断,走到后窗边,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嶙峋的山石和碧绿幽深的池水,停下脚步说道:“韩断,叶翎潇爱的是那个外表光鲜其实一肚子脓水的莫舒雨,你又何必一叶障目,不愿去看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呢。我与你打赌,如果一会儿叶翎潇肯为你辩解一句,我就再也不来缠你。如果他连一句都不为你辩白,那你从今以后再也不用爱他,永远只做我的人吧。”

韩断对着他翻窗而出的背影,慢慢的,摇了摇头。

遇到一个人,需要多少的缘分呢。

而爱上一个人,需要的大概就是这千百倍的缘分了。

早就知道自己在叶翎潇心目中的位置——莫舒雨是云,自己就是泥,如此而已。

脆弱到不堪的羁绊,呼吸间就断了,又何须打赌啊。

屋外,大概那圆脸侍童的尸体被发现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怒斥声越来越近,顷刻间已经来到门边。

韩断目光悲悯的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唐果,心口似乎被剜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全身的骨节都要冻僵了。

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裙,韩断走到床边。

唐果流着泪,任由韩断揭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握着她的手伸进大红中衣的袖中。

“没事了,一切有我,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韩断轻声说着,给她穿好衣裳,伸手拢起她披散的秀发。

一直默默流泪的唐果,突然哇的哭出声,扑倒在他的怀中。

叶翎潇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他浑身冰凉的一幕。

凤冠霞帔扔在地上,凌乱的屋中,到处是欢爱过的痕迹,空气中淡淡的体味,令进来的其他人一阵窃窃私语,也令叶翎潇忍不住想要呕吐。

周腾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色绸巾。

叶翎潇看到那上面沾着暗红的血痕,还有淡淡的、已经干结的污迹。待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的胃中已经泛出了酸水。

从这一大群人进到屋中,韩断的视线就无视他人,只停留在叶翎潇的身上。

他将叶翎潇的表情尽收眼底,本就破了洞的心,慢慢沉入了地底。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周腾举着那块绸巾,红着眼睛目露凶光的想要冲过来,却被人死死拉住。

“周兄,这淫贼奸污了嫂夫人,我们定要他还你一个公道。”

“李兄,你没看到吗,这对狗男女可是直到此刻还抱在一处,这哪像强奸,分明是合奸嘛。”

“张兄弟,周兄家门不幸,大喜之日出了这种逆事,你又何必煽风点火。”

“郑大哥,你是什么意思?小弟只是实话实说,这种水性女子,周兄干脆杀了干净。以周兄人品身家,什么样的清白女子娶不到?”

那些人还在争吵,周腾还在怒吼。

叶翎潇却再也听不下去。

“韩断,给我解释。”叶翎潇绝对不信,不信韩断会与唐果有事。

可是,韩断此刻就被唐果搂在怀中,他的肩头,衣服被拽开,露出脖颈和锁骨上的斑斑吻痕。

叶翎潇走过去,将嘤嘤哭泣的唐果从韩断的身上拉开。

“给我解释!”忍不住低吼道,叶翎潇头疼的已经无法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唐果是清白的,我没欺辱唐果,”韩断凝视着叶翎潇,一字一句的说道:“叶翎潇,我的身体做不做得到,你该比我更清楚!”

屋中刷的安静下来,无数道好奇的、惊讶的、鄙夷的目光集中到叶翎潇与韩断的身上。

“你又不是太监,我怎么知道你做不做得到。”叶翎潇咬牙切齿的冷笑着,“难不成,你想说是唐果勾引你的?”

韩断微微一滞,清朗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这就叫做自取其辱吧。

早就知道叶翎潇绝不会为自己分辩一句,却还是下贱无耻的存了希望。

结果,不但是自己,就连无辜的唐果,都被羞辱了。

这些来贺喜的人,并不是想知道真相。

他们只是想看着自己和唐果,或许还有周腾,以及光采夺目的叶翎潇,丢人现眼罢了。

搅乱周腾的婚礼,玷污唐果,陷害自己——聂水天和独孤苍柏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韩断忽然觉得心力交瘁,懒得再去想,再去辩解。

无论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就让他们称心如意吧,只希望,别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了。

“叶翎潇,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可是希望你嘴下留德,不要毁了唐果姑娘的清誉。”韩断漫声说道:“是我强迫唐果姑娘的,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吧。”

“你!”叶翎潇为之气结,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强迫她?你这个男婊子!你有那个本事吗?”周腾忽然挣开众人的钳制,随手夺过一个草莽汉子挎在腰间的短刀,狂舞乱挥着喊道:“我这就活劈了你们两个,让你们到黄泉去做猪做狗,永不为人。”

韩断冷眼望着状若疯狂的周腾,沈声说道:“我已说过唐果姑娘是被人陷害,你已是她的丈夫,怎能胡乱猜忌再次伤害于她?”

“我呸!”周腾怒道:“我还没尝鲜绿帽子就戴到头上了,你说我是这小婊子的丈夫,好好,我不杀她,我只杀你这个男婊子,然后将这小贱人日日夜夜折磨,将她当猪当狗来用——”

“你当真不能好好待她?”韩断缓缓起身,目光瞥过缩在一旁的唐果,直直落在周腾的身上。

“我当然要好好待她,她不是喜欢勾引人吗,我就给她找几百几千个丈夫,让她比婊子还要下贱——”

“周腾!”叶翎潇听他说得太过难听,刚想喝止,却惊见韩断目中碧色一闪,不禁叫道:“小心——”

周腾一愣,还不知要小心什么,眼前已经白影一闪,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挥出,却在血光迸现中砍断了自己的胳膊。

“啊!”惨叫声中,韩断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喉咙。

“你既然不懂爱惜她,为何要娶她为妻。”鲜血从韩断留在周腾喉咙上的五个指洞中汩汩流出。韩断喃喃说着,目中的碧色慢慢熄灭,只留下黑色的灰烬。

周腾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嘴角血流如注,眼珠翻白,眼球凸起。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等人们回过神来,周腾的死尸已经和断臂倒在了一起。

场中众人各抽刀剑,将韩断团团围在中间。

“你的武功早就恢复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叶翎潇定定的望着韩断,“你练的果真是嫁衣神功吗。”

韩断回望着叶翎潇,黯淡的眸子千回百转,化成一汪幽深的泉水,然后映出空洞的笑意。

“叶翎潇,我想不到你这么白痴。我的武功要是真的恢复了,你们这些人此刻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按住胸口,似乎有什么要从那处鲜红的印迹破体而出。一直蛰伏在体内的异种真气此时也不再安分,与异常激动的蛊王遥相呼应,牵扯的四肢百骸都碎裂般的疼。

“潇儿,你猜的没错,他练得就是嫁衣神功。”人群之外,聂水天的声音幽幽响起。

人们分开一条道路,聂水天摇摇曳曳的走进来,瞥了周腾的尸首一眼,神色痛惜的说道:“各位,此人就是冥狱的韩一,他奉冥狱鬼主燕北北的命令,假装叛出冥狱,实则是潜伏在我天都重地,伺机盗取天机宫的机密。我的徒儿莫舒雨和周腾先后死在他的手上,独孤苍柏和叶翎潇也曾被他重伤。此人心机深重,本性淫邪,用我派当年的孽徒司玲云遗下的魔功害人无数。我作为天都之主,今日恳请各位正道英雄将他擒下,以免他继续为祸人间。”

这时有人高颂佛号,大声说道:“阿弥陀佛,韩断此人罪大恶极,自然不能姑息,可是他背后的冥狱,更是帮着昏君燕帝大肆屠杀功臣义士,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我佛慈悲,言说除恶即是行善。不若趁着此刻群雄聚首,就在聂居士的天都,召开除冥大会。嘿嘿,贫僧听说燕北北与韩断关系密切,我等放出消息,就说十日后将韩断凌迟处死,定能引那燕北北来天山送死。”

话说到这份上,就连叶翎潇都听出不对,何况是处于风口浪尖的韩断。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那中年和尚说的天花乱坠,赢得众人喝彩,正得意间,眼前一花,肥嘟嘟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

韩断强撑着打了那秃驴一记耳光,内息已经乱得再难平歇,刚稳住身形,一口血已经喷了出来。

那满口胡言的和尚在众人心中似乎还颇有威望,众人眼见他连躲都来不及就被打得口鼻窜血,一时唬的不敢上前围攻韩断。等到韩断吐血,那些人交头接耳,这才重又围拢过来。

叶翎潇被挤出人群之外,他呆立着,被聂水天的寥寥数语说的心乱如麻。

明明知道聂水天只是信口胡言,明明知道韩断是真的自废武功离开冥狱,明明知道韩断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

韩断曾经杀了莫舒雨——自己最爱的莫舒雨。

本来应该武功尽失的韩断,却在岳州城外虐杀了柳文达,重伤了独孤苍柏和自己。

韩断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又几次三番对别的男人敞开身体。

他肯与燕北北成亲,又在唐果成亲时……

叶翎潇捂住额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韩断,韩断……

面现红云目光如水的韩断。

娇喘如丝沉溺于欢爱的韩断。

畅饮美酒染上薰薰醉意的韩断。

强忍痛楚露出苦笑的韩断。

纯净如雪垂首抚琴的韩断。

目现寒光谈笑间取人性命的韩断。

到底,到底哪一个韩断,才是自己认识的韩断?

或者,自己根本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韩断!

不过……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叶翎潇忽然想冲进去,想将韩断从这群粗鲁可鄙的江湖人中带走。

只因为霎那间,他忽然——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事情是多么简单啊,简单到居然直到今日,此时此地,他才发现。

他发现——无论是哪一个韩断,他都早已印在了眼中,镌刻在了心间。

“大师兄。”身后传来独孤苍柏的声音,叶翎潇屏息,停步,回头——

“请你好好歇息吧,大师兄。”猝然伸指,点中他腰间的穴道,独孤苍柏搀住满目惊愕与恍然的叶翎潇,嘴边露出开心的微笑。

人群中的韩断,大概正张着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努力寻找着叶翎潇吧。

忍耐一下就好了,忍耐一下就好了。独孤苍柏想——也许会受一点伤,也许会有一点疼,也许会有一点悲伤——可是韩断,真的忍耐一下就好了。

独孤苍柏挟持着身不由己的叶翎潇,一步步走出房门。

屋中,刀剑破风的声音,以及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他的心跳霎那间漏掉了几拍。他从不知道——原来,为了谁心痛的滋味,是这么的美妙,这么的令人陶醉。

韩断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喋喋笑声。然后,沉重的铁器撞击声,随着身体的轻颤断断续续的响个不停,每响一下,身体就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

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大红的喜幛——他依旧置身于唐果的新房,依旧被一群跳梁小丑般的所谓名门正派围在当中,一切与他昏倒之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唐果不见了,周腾的尸体不见了,而叶翎潇,是为了避嫌,还是不愿看到自己的惨状——不知躲到哪去了。

又是剩下自己。

每次濒临绝境,剩下的总是孤零零的自己。

反正,已经习惯了。

可是,韩断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居然听到自己在哭,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从自己已经沙哑的喉咙发出来,引来那些围观者的大笑。

咬着手背,想要自己闭嘴。可是被阻隔的呻吟声还是不受控制的溢出来,像极了濒死野兽发出的哀嚎。

挣扎着想要从那些人的脚下爬起来,他情愿站着粉身碎骨,也不愿趴在地上被这些人嘲笑侮辱。可只是轻轻一动,铁器的撞击声又响了起来,剧烈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到背后,将他再一次击倒在地上。

韩断侧头看去,豁然发现两条么指粗的铁链,沾着暗红的血肉,突兀的从自己双肩穿出。那两条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一头拖在地上,另一头,被人踩在脚下。

韩断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和着血落在污迹斑斑的青砖地面上。

“哈哈,你不是说冥狱的妖人都很硬气吗,这韩断怎么哭得像个娘们儿?”有人尖声笑道。

有人牵动铁链,满意的看着殷红的血液从凝结的伤口涌出,沾染了那被剥去衣物、光裸着的、像冰雪般洁白的、不住痛苦扭动的身体。

有人在吞咽口水,十几道目光,也从暴虐,慢慢转变为淫邪。

这种景象,残忍诡异,却足够激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份与他人的眼光,或许……

“别再弄了,还要用他引燕北北上天都,不要让他失血而死才好。”有人看不下去,出声阻拦。

“嘿嘿,王大侠若不提醒,咱们倒真忘了这厮还有正经的用处。”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

“不错不错,小弟最擅长帮人止血,让小弟来,张老弟郑大哥,劳烦二位按住他。”

有人凑过来。一个人扯住韩断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另一个人有些的迟疑的伸手,却从背后搂住了韩断的肩膀。

“呵呵,看不出郑大哥倒是怜香惜玉之人。”扯住韩断头发的人松开手,冷笑道:“可惜这厮不是女人,不然小弟也想试试他的嫁衣神功到底多厉害呢。”

“张兄弟,你在胡说什么。”那人低声叱道,手中抱着早已痛到昏厥的韩断,粗犷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哎,张老弟说话向来如此,郑大哥何必当真。”说话之人手里拿着点燃的的龙凤蜡烛,蹲在韩断身侧。

被唤作郑大哥的汉子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韩断紧紧禁锢在怀中。

儿臂粗的蜡烛冒着半尺高的火焰,在接触到肩头露出的铁链时吐出滚滚的黑烟。晃动的火苗将铁链从漆黑转成橘红,然后那橘红隐没在了鲜血淋漓的伤口,转瞬间将那伤口灼烧的吱吱作响,冒出破碎的气泡,散发出可怕的焦糊味道。

韩断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痛惊醒,嘶声惨叫着,挣扎着,身体像离岸的鱼般陡然弹起,又重重跌落在那汉子的怀中。

在周围众人不住的叫好声中,那汉子原本死死按在韩断背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竟放轻了力道,不由自主的,从限制约束,转化为了摩挲安抚。

第十八章 (下)

韩断知道自己这一世活的很是辛苦,可他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

他的心太柔软,他牵挂的人太多,他留恋的事,也太多。

他觉得活着很痛苦,可是死亡,也许会更痛苦。

不,不是也许。死亡的确比活着更痛苦。他是尝试过的,那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绝望,无奈,悲哀,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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