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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eeper——by很好很酷不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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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么看来,只要他们俩不说轻易撒手,幸福简直垂手可得。

如果世上没有袁梁。

section 2

唐非这天也有工作,不过搞艺术就这点好,不用赶点儿,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朱旻出门以后他又回去躺了一会儿,无奈一休总也没有老实时候,朱旻一不在家就这样,小臭狗一副魂不守舍的德行,对唐非爱答不稀理,缩在被窝里屁股冲着人,眼皮都耷拉着,楼下稍微有点动静它就立刻跳起来,踩着唐非的肚子跳下床去,哒哒哒哒的下楼看一圈或者叫两声,满怀希望会是朱旻。唐非有时候真怀疑,你说一休是不是爱上朱旻了——这不是耐情是什么?!

狗和人是没有前途的啊。唐非有点坏心的笑着,摸到被子里一休的屁股,挑衅式的拍了两拍。

快十一点的时候他终于起床了。穿着棉拖鞋,裹着一件脱了线的毛绒外套,摇摇晃晃的磨蹭。先把相机和镜头准备好——吃饭的家伙。雨天,防雨袋和防水布也是必须的。还有胶片……唐非是绝对的胶片信徒,就如他讨厌PS,讨厌摆拍,国内某些所谓大师的成名作,根本不是摄影,是剧照。

但是今天唐非拿着胶片比量了半天,还是准备用数码。他坐在地上摆弄光圈,对好焦,随手给一休拍了一张。

“哈哈哈哈……”唐非举着相机,太沉了就直接放在地毯上,踢踢一休的屁股,“你自己看你那俩肿眼泡。”

也不管一休是否听得懂,再说人家也压根就没想理他。

“喂!朱旻!”电话一响他就接了起来,头不抬眼不睁的冲着那边喊,“我脚架呢?你是不又藏起来了。我今天要出去……喂?!唉?”

才发现不是电话是短信。摆了这么大个乌龙,唐非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上那坨乱毛,点开朱旻的短信。写着:好困,还在等领导开会,早知道多睡一下了。

后面还附送了一个流泪的小人。唐非不自觉傻笑起来。

“困啊?”一面上楼一面得瑟着,他恶质的骚扰着睡眠不足的人,夹着电话回房间找衣服。

“我让你晚点儿去你还不干。现在你赖谁吧。”可惜打开衣柜看了一眼,有点发懵,又转到窗边寻找灵感。唐非夹在两扇半开的白窗帘中间,撅着嘴往小区空旷的街上探,左看看右看看,空无一人的小路,雨还下个不停,天色阴沉可怖,连出来买菜的保姆都没见一个。

袁梁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屏幕上唐非变得好近,近到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可以洞悉。

不以为然的撅着嘴,然后下一秒不知道听了什么,两个眼睛笑的弯弯的,虎牙明晃晃的支楞在空气里。袁梁渐渐意识到那张脸在某时候会变得尤其生动,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朱旻。

“我要去拍国泰。”唐非说,“你把我架子放哪儿了!每回你放完我就找不着……我没乱扔,我放哪儿自己下次还能找着,你拿走完我就找不着……不是那个……碳架……啧就特轻巧那……啊对你还玩来着,就那俩摇把……记得吧?”

和朱旻有时有晌一笔一结的工作不同,唐非的活儿多半见诸远期效益。比如拍个外滩源,外白渡桥,老城区和苏州河改造什么的,再比如这天要拍的国泰电影院。都说城市发展的多么多么快速,时代多么多么一去不返,但如果较叫起真来记录城市的表情,关注城市人,不下三五年功夫根本看不出变化。朱旻常说你这还不如跑商业画册,那见钱多快啊,尤其大国企,傻多速,一单下去狮子大开口,你要三百万都没人稀了跟你还价——那还算个钱啊。再说人家为啥找你唐非?还不是看上你的名气,你要的少都对不起人家捧你,不诚心拆人台么你。

唐非气得半死,抓着拖鞋往朱旻嘴里塞。一休在下面连蹦带跳,又不知道他俩在掐啥,一个前爪搭在唐非腿肚子上,直往上窜。俩人一狗从厨房闹到客厅,沙发上摔成一团,鸡飞狗跳,后来朱旻被踢到地上,脑袋磕得巨响,唐非的胳膊肘撞到一休的门牙,一时间惨呼不绝,三个都嗷嗷叫。

“行了我知道了。我一会看看去。”唐非干脆把窗户打开,结果马上就说,“我靠!”

“怎么了?!”朱旻正躲在消防楼梯里,吓一跳,“什么啊?!”

“冷。”唐非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窗户关好,“比我早晨出去还冷。晚上你遛它吧,它跟你那么好。啊……”

搞摄影就没有怕冷的,唐非当然更不怕。这就不是一个娇气的活,也绝对养不出胖子。风吹日晒还是刀山火海,虽然也不是肯遭罪就一定能成,可不豁出去受点皮肉之苦,绝对成不了。守在大城市里身娇肉贵的养着,那种好事想也别想。唐非的身体就是这么练出来的,特别好不敢说,但是真经折腾。当初进内蒙根河山里拍鄂温克人,别说汽车,牛车都拉不进去,到敖鲁的最后三十里雪地,他是背着几十斤的摄影器材硬走进去的。从青海回来人晒的跟煤球一样,脸上爆皮流血,脚上还有冻疮,朱旻都快哭了。如果有一天,在他们还互相爱着的期限里,唐非不玩摄影了,大概朱旻会第一个赞成,但转头也第一个出来反对。

那就不是唐非了。这一点朱旻和唐非都很清楚。喜欢一个人,就该让他是他本来的样子。

“那你别出去了。”其实朱旻的第一反应是“懒得你”,但结果说出来却成了这样,“我今晚开完会回去再开个会布置一下工作……看一会这边什么情况吧,肯定能早。”

“不行。”唐非笑,也不管朱旻看不看得见,“你个不懂艺术的暴发户。雨天很难赶的……唉不跟你说了我换衣服。”

一伸手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唉你记着吃饭……”可怜的朱旻,半句话被他截断了。

对面袁梁早已经收拾停当,站在一楼门口的猫眼前眯着眼看。一侧脸颊的皮肤不自觉抽跳着,像他血液里四处奔涌的肾上腺素。压抑的亢奋无处倾泻,害他整个人都轻微的发着抖。

唐非的车是辆Sorento,跟人一样,非常耐操。有两次大雾天冲下高速,一头栽在路边的沟里,结果拖上来一顿拾掇,一个月以后照跑不误,啥事没有。唐非把架子塞在后箱,镜头和相机放在副驾驶位上。出小区打开音响,还是上次朱旻听的粤语老歌,也不知道他都从哪儿掏腾来的,一个听着挺熟的女声撕心裂肺的唱着:无谓什么什么,无力什么什么。唐非听不太懂,但也跟着瞎哼哼。

路口进左转区的时候他看车少,很邪恶的停在了直行车道上,结果后视镜里一看,后面堵了一辆本田,他吐了吐舌头,老实不客气的坏笑。

上高架,下高架,下雨不堵车。唐非花了二十几分钟就上了茂名南路,直着下去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停车比较费劲,但唐非基本一个月来拍一次,对路也比较熟悉,随便找个商务楼掏银子,面包店里买袋牛角包,就扛着架子在电影院对面扎了寨。

雨还不小。唐非第一件事不是给自己撑伞,而是保护相机。调好焦他直起腰,仰着脖子往对面看去,笑的很开心。午饭时间了吧?路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却又不得不在国泰门前的斑马线旁等待绿灯。他们穿着各式各色的衣服,打着各式各色的雨伞,挂着各式各色的面具,为了各式各色的目的奔走忙碌。没有两张面孔上播放着雷同的情绪,免费大片精彩纷呈,各种笑的哭的不高兴的太兴奋的发着短信的忧心忡忡的,衬在影院浓浊的背景上,晕染成大片的红和绿。唐非特别喜欢这个画面,足够交缠的生活,庸俗也好写意也罢,总之矫情的恰到好处。

就像他,弯下身去看镜头,再按动快门。深刻而又平凡。

袁梁选了靠窗的座位。他不喝咖啡,也不喜欢奶茶,红茶会让他失眠,七月份一次体检查出缺铁性贫血以后,他连绿茶也不能碰了。这里除了热巧克力和果汁,再没有他能喝的东西。别说比起朱旻,甚至比起唐非,他看上去都更文弱一些。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神时而凝滞时而不安,待人彬彬有礼,待人亲切却眼神疏离。他看上去总是被什么思绪紧紧的纠缠着,不得不忍受来自身心的双重摧折。以前总觉得是他与众不同的气质给他带来灵感,让他对生活的一部分无视,才能对另一部分异于常人的敏感。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反的。是他的灵感……带给他这样浮动的情绪,激亢或压抑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释放。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记得他曾经写下的一句话,某部小说里装腔作势的伪哲学,说有时候人做一件事,并没有实在的理由,你需要的只是做你想做的,然后承担因此而来的一切后果。

“先生?不好意思先生。”女服务员多少觉出点不对劲,眼神忍不住瞟向袁梁搁在桌上却不住抖动的拳头。几乎脱尽血色的手背,暴起的青筋和银亮的小勺,这样唯美的色调原来也可以暴虐。

“你的热巧克力。”但她并不多事,神色怪异的人见得多了,没有秘密的人才真奇怪呢。

袁梁明显抽动了一下,深吸了口气,短暂的把视线从唐非身上收回。他没看任何人,只是说:“谢谢。”

声音轻柔的像是一句梦呓。

唐非还陶醉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咬着一半牛角面包,不时半蹲着身矫正相机,连续按动快门。有人偶尔经过,好奇的看着他。但那些曾经进入到他镜头里的人,始终浑然不觉。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唐非。

八月份的时候上海正热着。袁梁被空调吹出了感冒,跑了几天医院,还是有点咳嗽。之前他和周小鑫闹的很不愉快,签好的书没有按期写完,袁梁肉津津的脾气也让他们忍无可忍,出版社的耐心就快耗尽了。袁梁总是想,或者他真的累了,不想继续自欺欺人。

待在家里总会被周小鑫们找到,用各种方法折磨你,威逼你,诱惑你堕落。袁梁觉得这样的自己也挺恶心。原本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做诗人的梦想,满怀着不忿和不甘写起小说糊口,物质湮没了他,却始终无法麻痹知觉,等他有闲了,有钱了,他便又想起那个未尽的梦想,大学时代的所谓的愚昧和癫狂。

袁梁了解自己。现实和梦想总归要展开一番死掐,理智永远占据上风,但最后总是输给冲动。也挺好。他想。生活不能这样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冲动的兴奋。甚至忘记了激情,也失去了欲望。

周小鑫说:“你需要点时间,要不这样吧……唉……我看能不能跟公司说一下,再给你点时间。你休息一下吧。现在这么逼着你写,我怕你真没下一本了。”

“我病了。”袁梁想起来。

“我尽量。”

“恩。”袁梁没有谢他。因为他知道这事周小鑫跑不了责任,就不得不尽力而为。但与其说是替袁梁争取,不如说是替周小鑫自己。他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

袁梁决定四处看看。好好想一想以后,看还能不能找回原来的那个袁梁。不行就打官司赔钱好了。他想。没准还被当成是抄人气。

他就是那段时间看到了唐非拍的照片。赶上建国六十周年,上海摄影界的几代人凑在一起办了个系列展。六个人手里的相机,分别记录他经历的一个十年。唐非是影展的最后一站,主题叫做“颤动”。疯狂的蓝魔,叫嚣着打造中国本土曼联;衡山路的酒吧里,穿着唐装的洋妞和“老耶克”跳起绅士舞。从99年来读大学,到09年也许的昨天,原来他曾记录了这么多瞬间。地方选的也很有腔调,在苏州河边的一座旧厂房里。

袁梁不记得他是怎么找到那儿,也不记得怎么会莫名路过那条街。但他走进去,看到了自己。

是真的自己。

那是哪一年?袁梁自己都没有把握了。照片里他还留着半长的头发,油腻腻,穿着洗白的仔裤T恤,蹲在一面破烂的涂鸦墙底下,神情麻木的抽着烟。不远处停着一辆喷成法拉利的夏利。袁梁一看就笑出声来,然后想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完全没有笑意。他回过头,人群中准确的找到了唐非。素未谋面,但却没有理由的,认定了那就是拍下他残酷青春的人。虎牙破坏了整张脸,但笑起来却很好看。

雨下的更大了。窗子染了水,扭曲了行人。唐非恼火的看看天,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

在不属于你的城市里晃晃悠悠的住了十年,看很多路过的风景,不知道前路去向哪边。被伤害也伤害别人,很多面孔错过一次,终其一生都不能重演。可这样的冷漠却偏偏精心布置了一场遇见。唐非决计不会认出袁梁,也从未想过认识袁梁。但袁梁却从此认识了唐非,无法忘怀。

那张并不起眼的照片拯救了袁梁。重新把他从不切实际的旧幻想中拉了出来。却推他进入了另一重深渊。仿佛某种难以言明的羁绊,袁梁开始不能自己的渴望了解唐非,却又怯于让唐非了解自己。从那时起到深冬,他的卑微无法自拔,渴望却日益加剧,时时撕扯他懦弱的心,苦不堪言。

唐非并不是梦境。扛着架子的背影,略显轻浮的脚步。很多时候,触手可及。

袁梁就是被这种可能诱惑的。

五点多朱旻回来了。唐非正坐在厨房的桌子上猛灌咖啡。

“我觉得我可能要感冒。”他这么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今天……唉!”

朱旻在他下嘴唇上咬了一口。结果朱旻也叫:“啊!”

一休也在地上叫:“汪!”单纯不乐意看他俩凑那么近——什么事啊又背着它,太不像话了。

唐非这脚踢的不轻,朱旻小腿迎面骨遭遇了毁灭性的伏击。

“你踢我干嘛啦。”朱旻郁闷,“亲一下也不行。老家暴我……”

“我说我可能要感冒。你耳朵当摆设啊。”唐非怒,“想被传染直说。”

“那你还喝咖啡。等我做饭。”朱旻弯腰下去抱起一休,起身却又凑过来咬。唐非推了他两下没推开,就随他去了——他只能拖延传染的时间,但却不能改变传染的必然。

一休扭来扭去,后来趁那俩人都没工夫搭理它,一头插进唐非端着的咖啡杯里。等那俩亲完,老大舍不得似的分开一点,它也从杯子里出来了,嘴巴子上沾着毫无疑问的咖啡渍,不住的伸出大舌头舔啊舔——这味儿有点怪。

“啊!”唐非正好看见,一时大惊,“臭狗你喝我咖啡!”

“哈……”朱旻哭笑不得,“你快别喝了啊,倒了吧,一会儿你该忘了。也别让它喝,狗喝咖啡会死吧!”

“……嗯。”唐非随口答应了一声,杯子往桌上一搁,情绪不太高。

“怎么了?”朱旻赶紧把狗放下,专心伺候这位每个月好几回的情绪化,“不拍片子去了么……按说不能是这个脸啊……一般你出去拍什么回来,那对我都相当热情。请问唐大师……”

他笑:“唐僧大师……”

“我不打你你皮痒痒是吧。”唐非咧嘴一笑,虎牙直冒寒光。

“我看看。”朱旻无赖的笑着,想看看那张不爽的脸,谁想唐非又不让,朱旻要拿手扳他下巴,他就学一休扭来扭去。

“让我看看!”朱旻半真半假的耍横,有时候对唐非不能一味惯着,要讲求大棒加甜枣的合理搭配,关键时刻使点硬的唐非才知道听话,“看下能少块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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