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龙怀谦听到险些晕厥，好不容易站稳后，咆哮般地大喊，“快带我去看看！快——”
“三王爷，小皇子的模样太……”侍卫不忍地说道，“您还是不要……”
“混账！现在还说这些没用的闲话！快带我去，否则我叫你人头落地！”
“王爷饶命！奴才该死！”侍卫求饶道，双腿已经发软。
龙怀谦不等侍卫站起来，直接朝侍卫指的那口水井跑去。那口水井恰好在韵妃的寝宫的旁边，平时方便侍女们取水。
靠近一看，龙怀谦的双眼定在那里，直到这个七尺男儿痛哭流涕。
“许华——”龙怀谦双手颤抖地抱起被冰冷的井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小婴儿，双腿支持不住了，跪倒在地，“许华，我是你的三皇叔呀，快睁睁眼睛看看我。”
小婴儿仍是死寂般地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原本他应该睁大着有如黑珍珠一样又圆又亮的眼睛，在龙怀谦的怀抱里呵呵傻笑。捏捏他粉嫩的脸蛋儿，他就会胡乱挥舞着小手小脚，可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可是现在，他柔嫩的皮肤已经被井水浸泡得皱巴巴的，软软地松散下来。
“三王爷，请节哀。”侍卫们都靠上来劝道，似乎被眼前悲恸的一幕所触动了。
“去把大臣们都叫来上朝。”龙怀谦抱紧了怀里没有呼吸，模样也有些吓人的小婴儿说道。
很快，众大臣都来齐了。
“三王爷，今日早朝已过，召臣前来有何要事？”丞相问道。
“我叫各位大臣过来，不为国事，而是想要当着你们的面，为皇兄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丞相疑惑地问道，“究竟所为何事，需要这番动作？”
“小皇子被人害死了，而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是韵妃和皇后。”
“怎么可能？”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小皇子不会……”
众大臣无不面露惊讶和怀疑之色，而沈大人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早知道女儿性格鲁莽，若不是韵妃和他一直为她出谋划策，恐怕早就坐不稳皇后的位置了，因此龙怀谦所言也大有可能。只是韵妃一向有心机，城府极深，怎么可能也参了一脚？
“三王爷请明察，皇后娘娘虽与华大人有过节，但万万不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这可是死罪，微臣知道小女不会这么做的。”沈大人护女心切，还是站出来替皇后辩解。
“她是不是有罪。我自会查清。不过沈大人，你这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女儿，恐怕绝不是善类。”龙怀谦眼神犀利地扫向沈大人。
“三王爷何出此言？”沈大人虽甚为恼怒，却发作不得。
“你做过的好事还要我抖落出来不成？等到皇兄回来了，一切自有分晓。”
“三王爷真的亲眼所见吗？”丞相问道，心中也相信了几分。
“我亲眼看到韵妃的手下——污辱了华醇。之后在韵妃寝宫外的水井里找到了许华的尸首。”龙怀谦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甚是心痛的样子，“还要我的手下几十双眼睛。我是堂堂王爷，岂会冤枉女子？要不大家一看小皇子的尸首，就能证明我所言属实。”
“实在是没有王法！如此蛇蝎妇人，定当诛灭！”众大臣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王爷，如今皇上不在，此事是由您来定夺，还是写信告知皇上？”丞相问道。
“我想先把皇后和韵妃收押审问，待皇上回宫后再向他说明。皇上在北方已是心力交瘁，若再给他打击，恐怕会坏了大事。诸位大臣有何异议？”
“一切凭三王爷定夺。”
“好，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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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醇，你为何诬陷我杀害你的孩子？你这样会害死我的！”韵妃气急败坏地质问着东方醇，试图扑向男人，却被侍卫牢牢地钳制住了。
东方醇冷漠地看了韵妃一眼，只是浅笑着，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你哑了不成！”韵妃叫嚣道，“你给我说句话呀！”
“韵妃娘娘，你不是希望华醇变哑吗？华醇就遂了你的心愿，不好吗？”东方醇随手撩起少年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摩挲着，没有了之前痛不欲生的模样。
“好啊你，真是绝情，为了陷害我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哈哈哈，我输就输在没料到你这般狠毒！哈哈……”韵妃干脆坐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抱我过去。”东方醇轻轻地对少年说道，手指着正在傻笑的韵妃。
闻人曜迟疑了一会儿，听男人催促，还是将他抱了过去。
“你都能狠心害死亲姐姐了，我又为何不能借用一下许儿的命？谁胜谁负，其实比的就是谁更加无情。我都能拿自己的命来赌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东方醇将嘴唇凑近韵妃的耳廓，魅惑的声音如同催命咒语。
“哈哈……我输得心服口服。枉我费尽心机要除掉你，最终却要死在你的手上。”韵妃自嘲道，沾在脸颊上的泪迹早已干涸，变成有些发白的一条线，“只是有人比我输得还惨。皇上，你为他付出所有。为他欺瞒大臣，暗取丹药。为他舍弃这么多爱慕你的女子，甚至想要废除后宫。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是他为了替妻子报仇，竟然狠得下心……哈哈……真正的傻瓜不是我……”
“说够了没有，还是留点力气吧，到了大牢里就没有那么自在了。”东方醇对韵妃的话置若罔闻，冰冷地说道。
可是他的心里，却绝对不是如此麻木。傻瓜，全都是傻瓜！皇上，你为何要如此？世上根本没有华醇这个人，有的只是利用你的感情为爱妻报仇的骗子。若你只是把我当做普通的妃子，或许我还能原谅自己的做法。
“等着瞧吧，你的日子不会永远好过的！皇上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份，到时候我们会是一样的下场……”
是吗？东方醇想问，可是问不出口。皇上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呢？东方醇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乎。纵然死在宫中又如何，他本来就没有奢望可以活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可惜了对芊洛的承诺。
“芊洛，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享用这壶美酒。”
东方醇依稀记起自己临走前对亡妻说过的话。
“醇叔叔，别听她的话，皇上不会发现的。”闻人曜用手指梳理着男人凌乱的黑发说道，“你已经成功了，不要多想。”
“成功了吗？”东方醇反问道，想要说些什么，被他临时换了一句话，“韵妃还没有死。”
成功了吗？我连同心和所有感情都输在了这场报复的游戏中。叶琮琤，龙怀玄，还有此刻正搂着他的少年。我东方醇欠你们的，恐怕用命都偿还不清了。
叶琮琤为他以命相拼，却换得他一番无情疏离的话和决绝的转身。龙怀玄为他颠覆伦理朝纲，放下了帝王的高傲，换来的将是丧子之痛。而这个少年呢？即使曾经只是为了利用他，然少年为他所做的一切何止是还清了当初的欺骗，反而是他欠了少年无法还清的债。
“就算我们一起出了宫，你叫我如何面对你。”东方醇的话是说给少年听的，可惜只有自己听得见。
“醇叔叔，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东方醇闭起双目，眼角却有一滴让人无法忽视的泪。
第五十五章
“醇叔叔，你醒了，身子还觉得难受吗？”
东方醇不知昏睡了多久，沉重的眼皮才微微启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曜儿，我……我这是怎么了？”东方醇硬睁开酸涩的眼睛，凤眼通红，不像是睡过很久的样子。眼角处黏黏的，粘住了皮肤。
原来是哭过了。东方醇用指尖沾了些眼角处的咸涩的液体，还是湿润的。原来睡着了还在哭啊……
东方醇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也许是熟睡中无意识的。
“你多休息一会儿吧，御医来看过，说你伤得不轻，失血太多。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还是需要静养。”闻人曜说着，语气哽咽了，不敢看向男人。
东方醇面露尴尬，苦笑着问道：“看到这样的伤，御医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醇叔叔，你不要想太多了。莫太医（御医）也是常给你看病的，不是什么外人。再说给你上药换衣的人是我，无碍的。”闻人曜连忙解释道。
“曜儿，我是不是很脏？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就算别人不说什么，也……”
“醇叔叔，那些畜牲早就被三王爷打入天牢，等皇上回来发落。事情已经过去了，谁说你不干净？再睡一会儿吧，等下三王爷会来看你。”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三王爷打算如何？”东方醇没有了一丝睡意，虽然全身上下酸疼不堪，依然没有忘记重要的事。
“三王爷故意不让你看到那个死婴，怕你受到刺激。孩子被井水泡得不成样子，王爷已经将他风光大葬了。虽然办得有些仓促，但也算对得起那个孩子了。”
东方醇听罢，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特别轻松一样地说道：“我也兑现了承诺，也算让这个孩子依照皇室的身份被安葬了。只是怪对不起他的，死了以后还要被人利用。”
“醇叔叔，你不必自责，你和这个孩子的娘本来就说好的。况且他只是井水泡了泡，总比跟着他的母亲，连安葬他的地方都没有得好。”闻人曜劝慰道，试图减轻男人一点自责之情。
东方醇颔首，却只是点给少年看的。利用了就是利用了，说再多也无用，无非是自欺欺人。
“华大人，三王爷在门外等着，问你他可以进来吗。”惑儿走进来说道。
“快请他进来。”东方醇坐起身来，虽然半个身子在被窝里，却还是坐得很端正。
“华醇，你有没有气我？”龙怀谦一坐到东方醇的身边就开口问道。
“华醇为何要气你？三王爷是华醇的救命恩人，若不是王爷及时相救，恐怕华醇也没命在这里说话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气我的做法吗？我都没让你再看一眼许华。”
“三王爷这么做也是替华醇着想，想必许儿的模样……许儿已经死了，看再多眼也无用。只是他那么小，不该成了后宫纷争的牺牲品。”
“没想到我兴致勃勃地前来应约，头一眼看到的竟是那些该死的……简直就是禽兽！”
“三王爷，是我故意叫惑儿请你来的。”
“我知道，你是在向我求救。你不说，我也能想得出来。”龙怀谦毫不惊讶地说道，为东方醇掖了掖被子，用柔软温暖的锦被遮盖住男人比以前更加单薄的胸膛。隔着一件里衣，都能隐约看到从锁骨开始往下突出的胸骨。
“当时皇后派来的公公嘴上说是来请我，但华醇看得出就算我不答应，他也会硬把我拖去。情急之下，华醇只好出此下策，找个借口让你过来。若无事，我们可以吟诗下棋。若有事，只能靠三王爷相救了。”
“华醇，你安心休养，皇兄很快就回来了。北方送来了捷报，北方军队弃战，根本就没有动一兵一卒，就免了战乱。”龙怀谦说着好消息，缓和了一下凝重的气氛。
“也就是说怀玄平安无事。”东方醇欣喜地念道。
“对，皇兄已经向我报过平安了。其实北方军队想要背叛朝廷是有苦衷的，皇兄已经知道那个罪人是谁，回来以后便要处置他。”
“罪人？是何人？”
“是沈大人。”
“沈大人，他不是皇后的父亲吗？”
“他仗着自己官居高位，勾结北方官吏，将朝廷发放到北方的钱财米粮收入私囊，害得北方民不聊生。北方百姓错以为朝廷无情，为了生存便起了反叛之心。此次皇上不动兵戎，多次议和，并且派人调查官员，才将那伙人揪出来。误会已除，自然十全十美。”
“皇上实乃贤君。”东方醇由衷地赞美道，回想自己以前误以为他草菅人命，甚至觉得亡妻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不免觉得可笑而愚蠢。
龙怀谦也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寒暄了几句，正欲告辞。
东方醇及时拉住了龙怀谦的衣袖，问道：“皇宫中的事情，你告知皇上了吗？”
“未曾。”龙怀谦本想逃避这个话题，却还是如实回答了。
“那你打算……”
“皇兄回宫以后我自当如实告知，他将宫内之事托付给我，我却没有保护好你。不过几天，我定会向皇兄请罪。”
“三王爷，此与你无关，你也没有任何罪责。是华醇不好，若早些察觉皇后和韵妃对我的敌意，也不至于如此。”
“华醇，你不用说了，此事我绝对不会推脱。”龙怀谦坚决地说。
“华醇谢三王爷救命之恩，也知道多说无益，等身子好了一定登门感谢。”东方醇谢道，却夹杂着一丝愧疚和生疏。
“你我是知己朋友，说感谢显得生分。若华醇你真的想答谢我，就好好珍重自己。”龙怀谦回头苦涩一笑，渐去的欣长背影显得瘦削了不少，看得出他这几日的悲伤与疲惫。
第五十六章
六日以后，皇上归来，朝廷上下的气氛一阵欢欣，一阵沉痛肃穆。龙怀玄觉得异常，问起来又无人开口，只是叹息。
“众爱卿究竟怎么了？朕带领军队平定北方战乱，化干戈为玉帛，众爱卿为何面露凝重之色？”
“皇上——”丞相刚开口，又将话塞回了嘴里，默默退回一边。
“皇上，三王爷前来请罪。”小博子低头通报，心情忐忑不安。
“怀谦为何要请罪？他何罪只有？”龙怀玄被弄得越来越糊涂。
“罪臣龙怀谦参见皇上。”龙怀谦一见皇兄，便立刻跪在地上，毫无王爷的架子，也没有以往的嬉笑，神情甚是庄严郑重。
“三皇弟何罪之有？倒说来给朕听听。”龙怀玄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饶有兴味地问道。
“皇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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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午时，便有一道圣旨下到了天牢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韵妃罪大恶极，侮辱皇妃，残害皇子，赐白绫一丈，今日行刑。念及皇后是从犯，故免死罪，贬为庶民，永不准入宫。沈大人贪赃枉法，私吞赈灾钱财米粮，罪无可恕，明日午时问斩。钦赐——”
被铁链锁住手脚的三人反应各异。皇后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抱膝痛哭。沈大人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冤枉”二字。而最安静的是韵妃，她表情呆滞，面若死灰，仿佛对听到的结果完全不在意。
她早就料想到了，不差这宣旨之人再读一遍。况且赐白绫自缢而死，应该是承受丧子剧痛的龙怀玄对她最大的宽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