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和你过一辈子不是很好么？”
赵祁趁着程冉张口想辩驳，将剩下的药汁都倒进他嘴里，然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让他把药都咽下去。“呵呵，冉，
你真的很像河马。”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绶纵荣争及睡，朱门虽富不如贫，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恬醉人，携取旧
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放下笔，程冉轻轻吟着所写的诗句。
第41节：第6章（6）
“好诗。”有人踱过来轻声赞，“字也刚劲秀丽兼具。”
似是某位故人的声音。程冉有礼道：“请坐。”
真是该好好坐一会了，安自在坐了下来，“程公子，好久不见，我是安自在。”见他一面可真够难的，要发誓不和程冉
说任何宫中的消息，还要不提他的病。安自在长叹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败家亡国。
“先生别来无恙？”
“还好，程公子我……”我是来请圣上回京的，话是说不完的，也是说不了的。
并不是怕发过誓，反正他一个老头也活不了多久了，而是站在程冉身边的丫鬟恰巧打断他：“程公子，茶要凉了，要我
给您换杯新的么？”原来，早早的就防得好好的了，他安自在尽管年岁大，要论狡诈，和皇帝还差得远呢。
程冉微微沉了脸，到那里都这么多的眼线，不要以为他是他的禁脔，“安先生欣赏陈博这首《归隐》诗么？我却不甚喜
爱，诗中感叹社稷频移，为君者倾危而可忧，虽说不如归去，却恐怕时时挂记吧。还不如将此诗改为《忧国》。”
“程公子，”安自在感动，还好程冉是懂理明事的，一切都可以挽回：“程公子请受老夫一拜，天下苍生都系于你一人
之身，我朝尚未出现明智的储君，程公子若能劝陛下返朝，乃是千古的功德。”死丫头，你就是再瞪我也会把话说完的
，安自在白了侍女一眼。
一片花瓣轻落到眼帘，江南温暖的风仿佛情人的手，温柔最易醉人，多情最是难缠，踌踌又躇躇，却总是会有一个了断
的。“安先生，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回去想想办法吧，他是不会看着山河变色的。”
程冉抬起头向苍天，听得到水声，江南多雨，沁凉舒爽得叫人浊气全消。纷沓匆忙的脚步慢慢近了，一双健臂把他搂入
怀里，轻声在耳边呢喃：“冉，下雨了，我们回去了。”
是《长恨歌》，安自在独自站在亭子里想，这时他才意识到程冉的智慧，可惜，被荒废了。远远地，安自在还可以看见
赵祁亲手为程冉遮着伞，但是伞下的人是不是就要散了？如果真如程冉所说要制造一些动乱，皇帝才会回朝，那又何必
加上“蛾眉马前死”呢？走入一片霏雨中，安自在不由想起了最后两句——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42节：第7章（1）
7
转眼又过两个月，池里荷花初开，雨打荷叶无尽滋味。
倚在回廊里听雨声，程冉突然想起往事，他郁郁道：“曾经给我取名的先生说我会高升，‘冉’是慢慢的意思，说是要
慢慢富贵，但是他又看出来我会短命，可是他还没说完，母亲就把我带走了，那位先生在我九岁的时候又遇到我，他告
诉我说，我还是不要追求名利的好，否则，上天必要降祸于我。”
赵祁从水里捞取一朵小小白莲，交到他的手中，命令道：“不许胡思乱想，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程冉绾起袖子，用白莲去拨水，纤细的手腕上一道殷红的伤疤，格外狰狞。这是——赵祁侧过身，这是他强暴了冉的罪
证。冉已经受得够多了，即使天命难违，他也要抗争到底，夺回冉的生命，听说过西边的日蛮国有起死回生的圣药，他
已经派人去取了。
还有，赵祁有一件事早就想去办了，“冉，我封母亲为鹤颜夫人可好，为她重修陵墓，建造庙堂。”
“不必了，陛下，她再感受不到荣耀了，让死者安息吧。”从水中捞出的莲花很快就会枯萎，如果他能活很久的话，就
想皈依佛门，修行一些人世的真知。可是，他能够无视于深情拥抱自己的双手么？
即使看不见，程冉也知道，赵祁的眸子，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
探过手，然后瑟缩了一下，程冉触摸上赵祁的面庞：“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了，陛下，我什么也回报不了你。”
“冉！”赵祁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只要你活着，甚至你不愿在我身边也可以，等你病好，我，我放你自由。”这是
他下的最大的决心，“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到你肯回来。”
程冉静默，突然笑道：“真够恶的了，不要装情圣了。”他推了一推赵祁，但是没有推动。
细雨刮进了廊子里，赵祁正要说回房，程冉喃喃低语道：“你要我走到哪里去？”
孤绝迷惑的表情令人心痛入骨，赵祁将他紧紧地抱住。
雨帘仿佛珍珠锁将有情人圈在了一起。
第43节：第7章（2）
与此同时，在离别院五百里的地方，一个灰衣人下马，饮水，再跃到准备好的另一匹马上。
他疲惫的面容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外貌，他是日蛮的皇长子兰那神，却在早年就游学到中原，并且拜倒在当时的仲王手
下。赵祁和他，一个在朝廷树威夺权，一个在民间建立宗派组织控制武林和地方势力，配合得天衣无缝。赵祁荣登大宝
之后，并没有狡兔尽就过河拆桥，每个忠心为主的人都得到了赏赐，兰那神得到的赏赐是王爷的身份和统治西九国的地
位。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如果没有为他着迷，那么，他的生活应该是惬意快乐的，兰那神用力抽着马，可是，他遇到了
命里的灾星，那个人又狂妄又笨，竟想和自己老谋深算的父亲作对。
这不知死活的笨蛋害得他日夜不停地往江南赶，他带着的锦盒里有当今皇帝最想要的东西，兰那神曾以为赵祁是没有弱
点的，这种天生无情的人，最适合做皇帝，可是，现在他好像也为情所苦了，那么，就来谈谈条件吧。
第二天凌晨，兰那神终于赶到了，接待他的韩元礼告诉他，赵祁已经等候他多时了。这更坚定了兰那神就此一搏的心，
现在，他只能期盼赵祁对他的恋人深情到违背原则的程度。
赵祁听到兰那神的请求时甚至没有犹豫，他的鹰眼扫过兰那神，然后淡淡说：“如果真的能治好冉的话……”
兰那神欣喜道：“一定不负陛下的希望。”这个一直不肯妥协的男人会这么做，真是太意外了。“请陛下准备白玉杯，
这种药要以我们皇族的血和之，才会有效。”
晶莹剔透的药丸化在浓浓的血水中，溢出一种凛冽的奇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我不喝！”程冉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很快就会治好你的病的，喝下去。”赵祁柔声劝。
程冉没有理他，专心地摸着盲书。
“到底喝不喝！”赵祁拍着桌子。
“嗦！”
两个时辰后。
“我就没有看到像你这么糟糕的人，我从很远的地方费很大的力气，而且还做了很大的牺牲才拿到这种药的，连句感谢
的话也没有，还在这里耍脾气，你知不知道全世界只有这一丸药，这是用上千年才开一次花的名贵药材，经过上百种药
材融合配制而成的……”
第44节：第7章（3）
“那你吃好了，说不定还返老还童哩。”
四个时辰后。
“给我吃。”赵祁制住程冉的穴道，掰开他的嘴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程冉突然有一丝呜咽，然后大声吼：“说来说去，你还是强迫我！”
缓缓无力地把手放下，赵祁解开他的穴道，懊悔道：“算我错好了，干吗这么热心，大不了你死了我就陪着你死好了。
”
为什么最后还是他输了，这个家伙根本只是吓吓他，看他现在不疼不痒地在吃桂花糖就知道他根本没伤心。“冉，对治
你的病很有效的……”他还想和他多过几年，谁知道下辈子要花多久，才能赢得他的心。
“聒噪！”
又回到原点了，站在门外候旨的兰那神摇了摇头，拜托，他们说的人不累，他听得都累了，怪不得琰贤会这么生气，他
无论怎样也讨好不了的父亲，并不是对谁都严肃的。原来赵祁竟会宠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敲了一下门，兰那神泄气道：“陛下，可不可以让微臣劝服程公子？”
是啊！关心则乱，赵祁答应道：“进来吧。”
第一眼看见程冉真的很吃惊，兰那神还以为他是多么娇媚入骨，原来……因为兰那神是有名的看重外貌的权贵，所以不
但他的周围全是俊男美女，而且和他打交道的人，不漂亮的他也不见。所以，第一眼看到程冉，他顿时很难受，不是陛
下也瞎了吧？兰那神疑惑地看向赵祁，赵祁则威胁地瞪了他一眼，敢批评他的眼光有问题的话，就分尸了他。
“陛下，可不可以让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谈谈。”兰那神的笑快忍不住了，原来陛下也知道他的情人难登大雅。
赵祁无奈地挥手：“给你半个时辰。”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兰那神仔细地打量程冉，很遗憾，他最多给他打个中上，连美人也算不上的丑男拽什么？“赶快喝
，我不是那个喜欢你的人，对我撒娇也没用。”
“我不喝血。”程冉冷冷地开口，谁在撒娇了，嘴巴真是坏。虽然心中不满，但是程冉没有说出来，除了会对自己亲近
的人说笑，以及同赵祁吵架外，对待外人，他都是维持端正清冷的形象的。“尽管芳香扑鼻，但是瞎子的嗅觉总是敏锐
些。”
第45节：第7章（4）
“原来是这样。”兰那神自倒了茶喝，狡黠地观察着程冉，“听说瞎子的听觉也很敏锐，你能‘看到’我什么？”
“你从西蛮来，出身很好，可是不讨人喜欢，所以你很小就流落市井，现在你赶了很远的路，因为你要拿治好我的病和
赵祁交换条件。”虽然习惯命令人却有股匪气，他应该不会讲错，好歹他也是走南闯北混过来的，程冉笑。
果然够聪明，听得兰那神直喷火，他什么时候不讨人喜欢了？“你简直是开了天眼了。”
他抬起程冉的下巴，“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喜欢男色的人？这一点连圣上也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不肯让我们单独相处。
”程冉用力甩头，挣开他的掌握。兰那神斥道：“不要再装高贵了，承认吧，你也不过是个面首。”
“是的，我是！”程冉高傲地昂起头，倒好像承认自己是天神。
兰那神的脾气是天下有名的差，他有放荡不羁的一面，也有残暴的一面，最最可怕的是他的胆子太大，什么险都敢冒。
他蓦地抓住程冉的手臂按住他的头，吻住了程冉的嘴唇，只是刚刚碰到唇，他就被一掌扇开，发出一生清脆的断裂声。
程冉早已被赵祁调教得异常凶悍。
兰那神捂着脸吐出一口血丝，到底是男人，好大的力气，他笑道：“你很不称职。”
“你很恶心！”程冉单手不断拭着嘴唇，什么东西，可恶！
“男人吻起来很恶心么？”兰那神笑得更开心。“陛下也不是偏好男色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不
要再欺负他了。你冷漠，你任性，你有傲骨，你有自尊，他吻你的时候，你也会厌恶么？你不会吧？我猜你一定一边抗
拒着，一边……”
“闭嘴！”程冉断喝，他以为赵祁就够下流的了，和这个变态相比，简直是谦谦君子。
“我很少看见像你这样的人，聪明又正直，一般都是聪明的邪恶，正直的笨拙，不过你也有缺点，为什么非得掩饰自己
的感情。你是害怕我拿圣药交换，和陛下做了有损他声威的交易了吧。”兰那神调笑地去拍程冉的肩，他说对了，因为
程冉立刻就一颦眉。“陛下答应我的事，决不会威胁到到国家社稷，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是个傻瓜，我只要陛下
答应，以后他无论做了什么事，陛下只要饶他不死就好了。”兰那神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第46节：第7章（5）
“其实你我都了解皇上，只要违反他当时的利益，他一样会当自己没答应过，可是，这回他先赐了我免死金牌。我可以
实话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圣药，只是一种续命的邪术，你喝了以后，就会封住原有的血脉，和我享受一条命，你也知
道你活不过今年的，但是如果我们运气好，你还可以有五六年，甚至十多年好活，干你自己想干的事，例如说，回应陛
下的感情。所以，为了他，能多陪他一点时间，你不怕他寂寞么？喝下去吧！”兰那神慎重地端起白玉杯送到程冉唇边
，“如果他的血有用的话，他也会给你喝的……”
晌午的时候，程冉都有睡午觉的习惯，硬和他赖到一张床上的赵祁吃醋地抱怨：“他给你喝你就喝了，什么时候变得这
么乖顺。”
程冉转过头去不理他，闷闷地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喝了下去，耳边一直响起兰那神的话：回应陛下的感情
……为了能多陪他一点时间，你不怕他寂寞么？如果他的血有用的话……
“冉？”赵祁又叫，冉的精神好像看起来更差了，闷闷不乐得的连午饭也没吃。“兰那神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不要提那个人。”程冉埋头说，兰那神的话刺痛他心里最隐秘的痛楚，他，会也喜欢赵祁么？不，不要认真，君王的
枕边情怎么可以相信？猛地又咳了起来，虽然不是记仇的人，却忘不了万念俱灰的那一刻。“咳咳咳……”
“怎么又咳。”赵祁轻顺着他的背，“你很讨厌兰那神？”
平定了一下喘息，程冉直言不讳道：“我讨厌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当然也包括曾压迫他的赵祁，也许他没有才华，也
许没有能力，但他是一个男人，是愿意洒热血报国的汉子，他不是玩物，他不是皇帝的情人。越是想就越是痛苦，程冉
蹙起秀丽的眉。
呵，一竿子打死一片，兰那神真是害人不浅。赵祁坐起身地笑：“是不是因为他亲了你？”
这不只是开玩笑的话，因为兰那神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指痕。兰那神不管有没有做什么，他都会叫他明白，有的东西是不
能冒犯的，他会惩罚他的逾矩，用他想不到的手法。
第47节：第7章（6）
至于冉么，看在那一掌打得他手掌脱臼，这么大的力气，就算了吧，如果前线的战士都有他这么勇猛，那他皇朝的版图
该有多大？为他接上手腕的时候，赵祁真是又气又笑，他的冉，为他守节呢。赵祁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别人侮辱我你很开心么？”程冉眯起了眼睛坐了起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下贱的淫妇，免费的妓女吧，是我要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