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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浦江 7——by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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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

他伸手挡在脸前,突然感到身后猛地一震,外面立刻一阵尖叫,乱作一团。

邵瑞泽回头,呛鼻的浓烟灌了一大口。

“我的上帝!”安德烈看着乱晃的仪表盘,大叫,“妈的!机翼被击中了!”

左翼被零式战斗机的机炮击中了,翅膀上一个大洞,半截机翼燃起了火,搭拉着摇摇晃晃!

气浪翻滚中,“噗噗噗!”一连串子弹打在机身,连安德烈都不得不低头躲避。

舱内剧烈颠簸,仪表板在疯狂地抖动,飞机随时象要散架一般。机舱内的焦糊味道越来越重,邵瑞泽闭上眼,无可抑制

的感觉到飞机正在以一种掉落的姿态下降,他紧紧的攥住固定杆,手心是一片冷汗,心跳也越来越快,连臂上的麻木都

不觉得了。如果有弹片进入了发动机,如果有火苗窜出,如果连操纵杆也渐渐失灵……下一步,飞机很快就要进入螺旋

状态了。

不能死在这里的,不能!他还有牵挂在陕西!

剧烈的颠簸抖动甚至是倾斜,安德烈依旧紧抓操纵杆,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汗水流进了眼睛也顾得不擦。

零式飞机像是在玩耍,来来回回的绕着客机飞行,不时飞近,又飞远,如同猫抓耗子一样引逗。

“哒哒哒哒!!”一架零式已经俯冲下来,紧紧咬住,对着飞机一阵扫射。第一波躲过去了,而另一架从侧边绕出来,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巨响,尾翼被打中,上面国军青天白日的标志被打掉了,接着黑烟滚滚而出,火焰从机翼上冒了出来

,而正在乱晃的仪表板上红灯亮起,一闪一闪,示意接到了来自地面的信号。

南苑机场!安德烈可以看清楚地面小小的的房屋建筑了,而在不远处,他看到了指挥塔,看到了笔直的灰色跑道。

压下操纵杆,灰色的大地扑面而来,眨眼之间,飞机已经触到了地面,尾翼拉着细细的黑烟在左摇右晃地挣扎。螺旋桨

已经渐渐慢下来了,飞机摇摆地更加厉害,胶皮轮子和地面之间磨起了火花,在刺耳的声音里,它挣扎着滑行,努力减

低速度,斜斜地,如同一只受伤的雄鹰。

而在不远处,三架涂着红日的零式战斗机来回盘旋了几圈,一飞冲天消失在碧空里。

飞机颠簸着,终于停住了。

邵瑞泽从飞机里下来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情绪还好,衬衣领子却已经全部汗湿了。

迈着哆嗦的小腿走出飞机,安德烈剧烈的吐气吸气,仿佛一百年都没有呼吸过,而汗早已湿透了衬衣。他脱下棕黑色的

皮质头套,咧起嘴,努力地笑:“邵司令,上帝还是眷顾了我们。”

邵瑞泽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扶正了军帽,对了他敬礼。

安德烈双脚一磕,一个标准的回礼。

邵瑞泽两根手指在帽檐轻碰,忽然笑起来,“安德烈,我会考虑给你涨工资的。”

“多谢。”安德烈眯起蓝色的眼睛,耸了耸肩,又回身指指那架已经残破的飞机,“中国人经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

来,司令阁下,您也可以考虑换一架新的飞机了。”

一阵寂静后,在场的人纷纷大笑起来,笑声盖过了飞机的轰鸣。

北平下榻的住处,是前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顺承王府。

早有五十三军的警卫营抵达,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王府朱门前两只大石狮子,一排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迎来了车队

营长陶平看轿车停稳,然后拉开车门,对着下车的人郑重敬礼,“司令!”

邵瑞泽回罢礼,仰头看着王府朱漆的大门,笑了笑叹道:“故地重游啊。”

当年奉军大举入关,大帅就任陆海军大元帅,筹划问鼎华北的军政大计,暗中酝酿以奉系取代北洋政府,购下这座王府

,作为他到北京的行辕。后来少帅身居全国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之职,这里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海陆空军副总司令行营,节

制冀、晋、察、绥、辽、吉、黑、热八省军务,风光无限。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回廊曲折,雕梁画栋,依旧是富丽堂皇。墙还是那墙,瓦也还是那瓦,时隔未久,富丽奢华的王府

没有什么改变,却早已物是人非,而那种心境也已回不去了。

五月中旬快到六月了,花厅里暖意融融,邵瑞泽端起青花茶盏喝茶放松,观赏着中堂上一幅猛虎出山图。

太久没有住人,还是需要打扫的,他看着忙碌的随从们,有些好笑的想,自从少帅出事,他这个代司令在接管了张家东

北军的同时,张家的公产私产也都被一并接管,张家的人还没说什么,外面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家臣翻天夺了权,大有

替人打抱不平之势。

事实上没人比他更问心无愧,大帅的遗孀被安置在天津租界,生活衣食不愁;两位嫂夫人陪着少帅被软禁,上下打点统

统是他的责任;少帅那几个年纪尚轻不愿从军的兄弟被他送去国外读书,学费生活费一分都不少,至于张家的军队地产

房产什么的,他也只尽个竭力保管的义务。

还是要等少帅回来啊,邵瑞泽从花厅外望出去,望见灿烂绽放的灼灼杜鹃。

他重重叹气,站起身出了花厅。

前院是皇家亲王的旧式邸宅,穿过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走完回廊曲折,拐进了一道月洞小门,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两

幢红砖小洋楼,爬满金银花和爬山虎,绿茵茵的平整草坪,玫瑰、牡丹还有海棠开的正旺,午后微风撩动树叶婆娑。掩

映了欧式格调的小楼宁馨温静,邵瑞泽停下脚步,向许久都没住人的楼上望望,平静地似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进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深蓝窗帘遮去外面日光,稍觉阴凉。

邵瑞泽走进浴室,脱下汗湿的衬衣,疲惫地靠了浴缸,觉得太阳穴微微跳痛。在空中与死神擦肩而过,刚才还能谈笑风

生,现在松懈下来,仿佛那时的勇气也随汗水一起蒸发。

他晃晃头,极力不让自己去回想,闭上眼,虽然水很热,但是后背还是觉得寒凉。

索性一把关了热水,任由凉水放满浴缸。

将头没进浴缸里,听着耳膜汨汨地水声轰鸣,冰凉的水令邵瑞泽从烦躁中清醒过来,猛的探出头猛甩一脸的水,浑身生

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随后他沉沉叹息一声,仰头闭上眼,靠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渐渐的泛起睡意。

他睡得很沉,直到周副官敲门将他叫醒。

镜面蒙上水雾,邵瑞泽用手一抹,一边对了镜子剃掉胡渣,一边听周副官汇报行程。

“今晚没有任何计划,明早前往冀察绥靖公署,与北平市长兼冀察政务委员长秦德纯、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会晤,商

讨保定五十三军移防问题,期间可能会有日本在华北的军政要员出席,包括有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驻屯军

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等人。”

邵瑞泽对了镜子皱眉,“商量我五十三的军的事情,跟他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告诉他们,老子拒绝!”

周副官捧着文件簿,为难的说:“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表示,根据中日签订《塘沽协定》、《中日经济开发

协定》、《中日华北通航协定》、《秦土协议》和《何梅协定》,现在华北属于中日共管,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

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作为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有出席会议的权利。”

“放狗屁!”邵瑞泽手中剃须刀狠狠一滑,失手割伤了下巴,血珠滴落水中。

周副官吓了一跳,看着血珠渗出来。

邵瑞泽转身抓了毛巾,捂着伤口,眼神异常愤怒,“《中日华北通航协定》,就因为这个混账协议,老子差点被日本飞

机从天上炸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们日本人进攻龙门,制造“张北事

件”,侵犯察哈尔,抢走河北主权,在北平门口举行演习示威,逼迫华北自治成立伪政府,哪一次知会给我们?日本人

都在门口拉屎、骂娘、往房子上砸砖头了,而我们呢?只能堵起耳朵,忍!”

周副官微微垂目,低下头咬着牙开口,“若是委座能允许还击,那些小日本,兄弟们保证把他们打出中国,让那帮狗娘

养的滚过海去!”

邵瑞泽无奈苦笑,摆摆手说:“糊涂,我是咽得下恶气的人吗?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局。眼下国共正在和谈,委座聘请

的德国军事顾问预测,根据目前局势与日军的行动,中日一战最迟也就是明年了,在解决国内分歧与改编国民党的同时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国防部着手进行国防工程建设。这种情况下,国防部与军委会都指示各地务必忍耐,不得主动

挑起事端给日军以借口,只能忍!”

周副官静了一会又试探问:“那么,届时司令要去参加军委会的会议吗?”

“应该会吧。”邵瑞泽面对镜子,小心翼翼移开毛巾,“除去东北军代司令,我还有军事委员会西北分会副主任,党内

第五届中央执行委员,行政院西北政务委员会委员这些职务,该撑的场面,我还是要去撑的。”

周副官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又开始念:“后天早上,出发去天津法租界探望五太太和六太太。”他说着顿了一下,“

司令,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别去了?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就在天津,平津现在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在飞机上遇袭,不是

这么简单的,况且你拒绝过好几次日本人的拉拢,从北平到天津这段路,我担心……”

邵瑞泽瞟他一眼,“胡说什么!”

他对着镜子一边刮脸一边说:“我们出关以后,在长城沿线打鬼子,五太太和六太太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移居天津。

后来少帅进陕剿匪,紧接着我赴任上海,去探望她们的次数寥寥可数。你别忘了,当年大帅遇袭身亡,要不是五太太与

关东军周旋给我们赢得时间,少帅都赶不回去继任保安司令!”

周副官表示无条件服从,随后拿了钢笔详细记下新增添的事项。

邵瑞泽口述着命令,下巴被割出的伤处仍在渗血,他对了镜子似笑非笑,“田代皖一郎?土肥原贤二?桥本群?哼,都

是老熟人了。”

他拿毛巾擦去血迹,穿上熨烫笔挺的军服,走进卧房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周副官站立在一旁,静候命令。

“司令。”警卫营营长陶平在门外敲门。

“进来。”

陶平推门而入,敬了个军礼,将一封请柬奉上,“司令,刚才来了几个日本人,非要见您。我说您在休息,吩咐不见客

,遭到拒绝他们就甩了一封请柬,请您晚上务必前来赴宴。”

邵瑞泽拿过请柬,翻开瞟了眼,就将请柬摔在茶几上,又倒了杯酒,面对窗户而立,冷笑出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个下属面面相觑,周副官拿起来打开,赫然看到那毛笔书写的落款。

“田代皖一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北平老百姓的记忆中,自从日本人在西历一九三一年吞占了东三省,又在一九三三年挥师南下,打那以后,北平的天

就没好过,老百姓的日子就没一天舒坦。日本人在长城各隘口同中国军队打得天昏地暗。古北口,愤怒的弹片裹着硝烟

,中国军人滚烫的鲜血溅在古老长城的青砖上,然而一纸《塘沽协定》,日军的铁蹄耀武扬威的踏进了长城。

任何人都明白,长城不可能是日军的行军终点。

秦皇岛、北戴河、抚宁、迁安、卢龙、昌黎、密云、蓟县、唐山等地相继失守,日本驻屯军逼近平津,三面包围北平。

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成立,将冀察置于南京政府管辖权之外,成为变相的“自治”, 华北危机走到了极点,形势异常险恶

日本帝国主义张开了血盆大口,颤动着要吞噬整个中国,更要率先吞噬华北。

而见惯更替起落的老皇城,与世代生活在皇城根下的老百姓,见过满清政府垮台,见过张勋复辟闹剧,见过北洋国会的

上台下野,对分分合合的政局早已波澜不惊,唯有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照着落日,沧桑无言。

黄昏时分,薄云低絮,三两只倦鸟归巢。

古色古香的旧式府邸里廊下风动垂帘,夕阳将碧瓦阑干染遍。

西厅已经亮起灯来,照见雕梁画栋的彩绘,而庭院水池中锦鲤翻起涟漪,搅的水声泠泠。

留声机里面传出梅兰芳的京剧《宇宙峰》,唱腔悠扬流畅。府邸主人,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靠着柔软沙发

微闭着眼睛,随着唱腔和乐曲,沉浸在一种其乐融融的境界中。

有侍从进来通报宾客已到,他睁开眼,摸着鼻下仁丹胡,微微笑。

客厅里邵瑞泽一袭翩然长衫,倚了中式红木椅,一副悠闲等待的模样。听见门外脚步声也不起身,只是拿起茶盏,用茶

盖拂去茶汤上浮叶。身后站了五个侍从,均是便服在身,不苟言笑。

田代皖一郎刚一踏进,就觉察到那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显然带着对此行的抵触。不过这倒是自然,送去请柬那是软的,

而后又派人上门邀请那是硬的,他不想来,也得来。而今就连平津卫戍司令宋哲元也不得不对日本驻屯军低头,半承认

华北自治,区区一个寄人篱下的东北军代司令,又算得上什么。

不过,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大日本帝国正是用人之际,宋哲元不听话,必将要有人取而代之,成为坐镇华北的傀

儡,为帝国所用。

他咳嗽了一声,邵瑞泽仿佛才刚从茶杯中转回注意力,起身握手寒暄。

“贤侄,别来无恙啊。”田代皖一郎热情地上前同他握手寒暄,那神情异常轻松自如。

邵瑞泽笑笑,不紧不慢寒暄几句,就被他领着去花厅。

田代皖一郎曾经任关东军的参谋长,那时候奉军和关东军明面上和和气气,他跟先大帅也是交情颇深,这声贤侄,那自

然是叫出口的。邵瑞泽不动神色坐下,看他坐在对面。金丝楠木圆桌铺上雪白亚麻桌布,外头依次传菜,两人趁这机会

谈起北平,从东来顺的涮羊肉谈到八大胡同的风流事,顿有些叔侄投契之意。

象牙箸、净瓷碗、描金杯,满桌精致菜肴一一布好,田代皖一郎瞧见对面一刻不离的五个侍从,面上显露出不满,邵瑞

泽只当没看见,与他谈笑风生。

北平名厨手艺虽妙,也难抵桌上话题之无聊。

田代皖一郎见状便笑,“贤侄,你久居西北,怕是吃不到正宗的北平菜吧。”

“那是。”邵瑞泽将袖口随意一挽,漫不经心应道:“多谢田代司令惦念,莫说菜肴,就是西安的姑娘也比八大胡同的

逊色许多。”

“既然如此,何必委屈自己蛰伏西北。”田代皖一郎眼神锐利的看过去,“贤侄的能力,我是了解的,西北无所作为,

何不到华北来一展抱负。”

“田代司令,有何高见?”邵瑞泽并不下筷,举箸似是不经意滑过碗沿。

田代皖一郎扶了扶眼镜,尖削的鹰勾鼻下仁丹胡微微耸动,“难道,在上海,今出川大佐没有对贤侄言明吗?”

邵瑞泽哼笑一声,用筷子有一下无一下搅着白玉豆腐羹,抬眼道:“大佐很尽心尽力,这点我可以给田代司令保证,不

过,是我这个乡巴佬不识抬举罢了。”

“贤侄,你太冲动了。”田代皖一郎手里把弄着象牙箸,缓缓道:“张大帅在时,我就与他交好,昔日在东北,关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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