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膀，金希澈却已然失了心魂一般满目的寂寥和空虚。
宴会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个人都无比沉闷而压抑。李东海的视线几乎都徘徊在李晟敏周边两米以内的范围，可是李晟敏却
一次都没有看向他的方向。李东海的不安和失望不言而喻，好像唇间不停吞咽的烈性酒都全然没有了味道。他看着李晟
敏扶着酒醉的金希澈坐在花园的廊下，看着李晟敏动作轻柔的欲抚平金希澈好看的眉间轻蹙的褶皱，看着李晟敏嘴唇在
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自己听不清的言语，可是他无力的感觉到他们之间有让自己没有办法靠近的鸿沟
。
原来只要没有李晟敏的坚持，李东海只是个连如何靠近都全然不知晓的傻瓜，原来李晟敏的世界里可以这般轻易的抹去
李东海的存在，原来明明只是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然而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那些李晟敏的好李晟敏的爱，也可以突然
这般遥不可及。只有李东海，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终于连懊悔和怀恋都再没有办法说出口，那句抱歉那句其实我爱你
，更是已经无从说起。
等到订婚宴席终于散场，几个人各怀心事的道别，李晟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李东海才恋恋不甘的收回目光
，心里的怅惘悲哀几欲把他淹没。他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喝下了多少酒精，却意外的没有醉，意识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清
明，可见借酒消愁，不过是人们自欺欺人的谎言。
李东海对金基范说想去散散步，于是一个人走在冬日的朦胧阳光里。李东海其实并不想哭，一点也不想，可是眼泪终于
无声的落下来。别人都说季节是周而复始，生命是周而复始，可是李东海忽而泪眼朦胧的意识到，错过的时间，怎么样
都已经不会再回来。
030
那日从朴正洙的订婚宴回来，体虚的金希澈又复发了好几次，李晟敏手忙脚乱的照顾他，还要应付期末的考试，等到回
过神来，假期都已然行至过半。
同样放假了的金基范住到了李晟敏家，与其说是来帮李晟敏照顾金希澈，不如说是来陪伴同样寂寥的二人。金家父母偶
尔会来看望，金希澈却无论如何不肯回家去，他说自己习惯了和李晟敏住在一起，而李晟敏也向来孤身一人，自己刚好
借着养病的名义，想和晟敏多待些时日。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金希澈想要逃开自己的世界里满目的朴正洙的痕迹。两个
人纠结了几近一生的牵绊，那些遗留的过往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平复。李晟敏对于这一点也自是了然于心。
至于李东海，李晟敏知道朴正洙的实验室里需要有人在假期来帮忙打点料理，于是李东海义无反顾的留在了医学院。金
基范说起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是小心翼翼，金希澈的眼神也是满满的疼惜和担心，李晟敏乖巧的给他们一个释然的微笑
，只是心里的怅然疯长，就算是再怎么不愿碰触，那一小方内心里暗自怅惘的田地，却是无论如何不可忽略，至少不可
淡然自若的忽略。于是每每想到那个人的一切从此也许和自己再无关联，还是忍不住的黯然神伤。
时间平淡而索然无味的辗转到了三月，已是莺飞燕舞的春天，金希澈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而开学的日子也日渐
靠近。金基范搬回学校的那一晚李晟敏忽然觉得偌大的房间又空旷许多，金希澈显然也有同样的感受，于是便煞有介事
而毫无预兆的对李晟敏提议道，晟敏啊我们去旅行吧，就你和我，好不好？
李晟敏诧异道哥，我也快开学了啊，哥为什么忽然想去旅行？
金希澈的语调是调笑的意味，眼睛里却是寂寞的波光流转。已经是春天了啊，我就是觉得这样断肠人在天涯一般的，只
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应该也不错吧。
李晟敏只觉得心头凛然一动，他知道寂寞这东西，解铃还须系铃人。金希澈是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然而李晟敏却抬
眼对金希澈笑的无限甜美，说好啊，哥想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金希澈顿了顿，然后笑言，去京都吧，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李晟敏立刻应道，好啊，京都的春天，我也想去看看。
走出机场周身便被京都春日温暖的气息包围，三月的京都樱花正开的繁华烂漫，然而在希澈晟敏二人看来，再怎样温柔
浪漫如邂逅的景色，看起来都不过是一座寂寞的春城。
两个人日间便在这古城中游山玩水，入夜了便投宿在一座日式的旅店里。穿上日式的浴衣坐在房间里的榻榻米上，好像
心情都随着这异域的风情而换了格调。金希澈和李晟敏坐在房间的露台上，看着不远处古老的日式建筑群掩映在春季如
水的夜色中，偶尔有身着和服的女人走过，木屐在石子路上叩起细碎的跫音，金希澈忽而淡淡开口道，其实这座城是曾
经爱过的那个人对自己提起过的。他说这座城美丽而哀愁的就好像爱情一样。他说我一定要去看看樱花在风中纷扬的样
子，去看看那娇柔繁盛，是不是多情而丰饶的就像我们的爱恋。我一直以为樱这种花朵美的残忍，我以为我喜欢它的惨
烈，却不知道灿然的美丽其实并无差别，都是一样的稍纵即逝。
李晟敏低头不语，只是默默的听着金希澈轻笑浅语道，我以为我的爱情尘封了就像伤疤一般不可再碰触，可是终究还是
过去了。年少的时候再怎样热烈的爱恋，抵不过岁月的累积时间的流逝。晟敏呐，你说是不是很好笑，我忽然觉得年少
的时候爱过的那个人，也许我只是爱上了他的自由他的流浪，还有他眼中塑风的痕迹。他就像所有的少年都会做的梦，
而我只是沉溺在这个梦里不愿醒来，那么偏执的任性。然而他终于消失，想起他来我的心里不再有任何波澜和疼痛。可
是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从年少的梦境里醒来？
朴正洙这个名字早已经是如我血肉一般的存在，现在他忽然离开了，我竟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原本他的温柔只给我一
个人，他愿意包容我的一切。我以为我们只是相互陪伴，可是我却那样习惯他的存在。到在他说爱我的时候，在他还爱
着我的时候，他眼中的温柔疼痛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像被宠坏的小孩一样，那么自私任性的不肯给予，而当我意识到的
时候，为时已晚。那些早就应该对他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变成我要独自背负的秘密，多么讽刺。晟敏你说，这样的我是
不是很差劲？
他是那么平和静好的人，应该拥有平和静好的幸福。那个女子娴静娇俏，我希望她可以给他幸福，给他我没能来得及给
他的爱情。
金希澈的眼泪在京都的朦胧月色下折射出斑斓光彩，李晟敏伸手去搂住他的肩膀，那哥你呢？哥你要怎么办？你的幸福
，又在哪里？
金希澈侧脸看住李晟敏，眼神忽然认真。我不应该得到幸福，这是我的惩罚。有的人用尽一生守护他们的爱情，有的人
用尽一生都无法找到真爱。金希澈就是个永远都只能观望爱情的傻瓜，爱情的角逐里终究败给了自己。而忘记朴正洙这
件事，我不记得有开始，于是也就没有结束。
李晟敏看着金希澈安静悲伤的侧颜觉得恍如隔世，李东海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回忆变得锋利。突然想起他，不知道他
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是否快乐是否有笑容，突然好想他。对他的爱恋就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许一刻都不
曾离开。空气忽然凝重，李晟敏觉得悲哀。过往排山倒海一般把两个断肠人包围，只有静默着相伴无言。
就算京都有再美的夜色，对于寂寞如斯的人来说，也都变成凛冽的伤城，李晟敏黯然想道。李晟敏转身握住金希澈的手
，努力的对他微笑，哥，没有关系，好在我们还有彼此。于是金希澈倒在李晟敏的肩畔，泪水恣情的坠落。
那天晚上李晟敏一直陪在金希澈身侧，轻抚他的肩背坐在他床边，直到他并不安稳的睡去李晟敏才悄然走开。然而终于
辗转难寐，李晟敏百无聊赖想起数日未开的手机，这样突然的好像出逃一样离开，不知道正洙哥会不会想起，会不会察
觉，会不会挂念。于是李晟敏心情复杂的开机，屏幕刚一亮起来满满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此起彼伏的涌进来。李晟敏
心下诧异，然而还来不及查看来电提示便响起来，震动伴随着荧光在寂静的夜里无比突兀，而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李
晟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晟敏看看旁边金希澈熟睡的背影，不可言喻的惊讶中按下了接听键。喂？
听筒那边是一片寂静，好像没有想到电话居然会接通一般猝不及防的沉默。李晟敏鼓起勇气试探道，东海？
晟敏……这声音让李晟敏确信无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晟敏，晟敏，晟敏你在哪里？为什么你不在学校也不在家，手机也一直没有办法接通？你到底去了哪里？晟敏，我好讨
厌这样的感觉，没有办法看见你也没有办法知道你的去向，至少让我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你，至少让我有这一点点的安慰
吧……晟敏……晟敏……
李东海带着哭腔断续的叫着李晟敏的名字，这声音在寂寥的暗夜中格外清晰，一声一声敲击着李晟敏的心脏。紧握住听
筒，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李晟敏定了定神道，东海……是你吗？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怎么会……
听筒里忽然没了声响，转而金基范的声音响起来，喂？晟敏哥吗？东海他喝醉了，我已经来接他了，你别担心……你和
希澈哥去了哪里？怎么忽然消失一样没有音讯？
李晟敏含混的答道在国外旅行，过几天就回去诸如此类，直到挂断电话李晟敏依然浑噩。想不明白李东海的话是什么意
思，想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深夜的寂静让一切都显得愈发不真实，等到明天醒来，这通电话会不会只是一个镜花
水月的虚惘梦境？
031
从京都飞回首尔的路上李晟敏一直心不在焉，金希澈大抵猜到是什么在烦扰着他的心绪，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抵达机场
的时候看到只有李东海和金基范等在那里，原本微笑的脸黯淡了一瞬。
见到李东海李晟敏先是错愕一怔，接着心乱如麻。许久未见的李东海似乎消瘦不少，眼睛却依然炯炯而清亮。回去的路
上李晟敏惴惴不安的偷偷瞟向李东海，然而每一缕目光都被李东海准确无误的接受，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等着扑捉李晟敏
的对视一般，那双明澈的眼眸里面好像有些许期待些许安心还有些许哀怨，李晟敏心头乱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至于那一通电话两人都没有提起，只有金基范抱怨着说道你们倒是潇洒啊跑去旅行还玩失踪，东海这几天四处惹是生非
不安生的很，可是都没人帮我看住他。就像前天晚上啊，那厮居然一个人跑去喝酒，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我去付了帐转眼东海就不见了人影，我到处找不到他着急的紧，一回头却看到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含混不清的讲电话…
…说着眼神复杂的看李晟敏一眼。
李东海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李晟敏却红了脸。关于李东海的用意，还有自己到底是在心虚什么，李晟敏百思不得其解
。
安顿好新学期的种种事宜，空闲下来李晟敏便带了从京都买到的礼物去莲建找朴正洙。想来自从朴家的订婚宴之后，晟
敏希澈二人便没有见到过朴正洙。李晟敏本想约了金希澈一起去，金希澈自然推脱说工作室近来很忙。
李晟敏下意识的绕开所有李东海可能出现的地方，比如学生公寓，比如教室图书馆还有准备室，而直奔朴正洙的实验室
。然而偏偏在实验室的不是朴正洙，而是帮着朴正洙准备人体解剖标本的李东海，还有一年级的曺圭贤。李东海怎么也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非医学院的闲杂人等出现在这里，而那个人恰好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李晟敏。
于是当李晟敏走在实验楼阴暗的走廊里的时候，李东海和曺圭贤正在清和无风的晨光里熟练的肢解一具完整的尸体。李
东海仔细清理其内脏，曺圭贤负责去除掉肌理之间多余的纤维和脂肪，皮肤和肌肉分离的声音冰冷的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忽然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李晟敏出现在眼前。李东海惊愕之余甚至来不及遮住那些尚滴着血的零落肢体，这样一幅
鲜血淋漓的画面便完完整整呈现在李晟敏眼前。
李晟敏眼中的惊讶转为惊恐，然后他便尖叫着扑进距离他最近的曺圭贤的怀抱。李东海心头一跳，接着狠狠的蹙起眉峰
。
医学院一年级新晋的高材生曺圭贤，是能够得到朴正洙赏识为数不多的新人之一，也是李东海喜欢的后辈，从假期开始
两人便是搭档做朴正洙的实验助手。在李东海看来曺圭贤拥有完满的身形和优雅的举止而且在医学方面天赋异禀。然而
本以为不会和自己的生活有任何交集的曺圭贤居然以这般离奇的方式和李晟敏相见，李东海始料未及。
曺圭贤细心的脱下还沾有血迹的白色长褂，然后坐在李晟敏的身边柔声问他，你还好吗？吓到了吧，你不是医学院的学
生么？那怎么会在实验区乱跑？
李晟敏惊魂未定道我只是来找正洙哥的，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工作了？真对不起……说着抬头抱歉的看看曺圭贤，顺带着
小心翼翼的扫一眼站在旁边错愕不已的李东海。
曺圭贤温柔的笑笑，没有的事，反正今天还有时间，东海学长也不会介意的，只是你不要被吓坏才好。然后递给他一杯
刚买回来的热可可，喝点这个，可能会好些的。
李晟敏感激的微笑着接过来，轻啜一口，热流便传到冰冷的全身。然而刚才那一幕却又出现在眼前，李晟敏一阵反胃，
于是端着纸杯一脸错杂。
窗外的婉转的流光散漫的落在李晟敏漆黑的发梢，春末夏初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郁而斑斓的色彩，曺圭贤饶有兴趣
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暧昧的微笑。曺圭贤伸手在李晟敏面前，你好，我叫曺圭贤，医学院一年生。
李晟敏惶惑的握住曺圭贤修长的手指，你，你好，我是李晟敏。
曺圭贤轻轻笑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一直站在一边冷眼观望的李东海蓦然觉得，自己不喜欢曺圭贤看李晟敏的眼神，非常不喜欢。
032
每每想起那天贸然闯入实验室自己在李东海面前的窘迫，李晟敏便暗自懊恼。而那个名叫曺圭贤的孩子有温情的眼睛和
笑容，还有他的手指很好看，洁净修长，就像正洙哥的一样，这便是李晟敏初见曺圭贤之后，对于这个陌生人的全部印
象。
从京都回来以后便再没有过李东海的电话或者简讯，就算偶尔和正洙基范他们见面的时候会遇到，两个人之间却也只是
相对无言。原来李东海眼睛里的那些不知名的情愫最终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果然应该不再抱有任何执念。李晟敏不禁
黯然，是不是要放开就要彻底一点，不再这样的作茧自缚。
倒是从李东海的那个后辈曺圭贤那里莫名的接到许多的联络，频繁的电话和简讯，素来在人际方面不甚热络的自己原来
也可以这般迅速的和陌生人熟识起来，这个认知让从小在象牙城堡里不谙世事的李晟敏颇为诧异。不过彼时李晟敏并不
介意有人陪伴，更何况这个人自己并不反感，反而意外的觉察，虽然认识不久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疏离，好像这个曺圭
贤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亲切感，可以安心的接近。
于是曺圭贤偶尔约他去吃饭看电影约他去练歌房，李晟敏都一一答应下来没有拒绝。渐渐的李晟敏知道曺圭贤还有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