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仪表盘上心跳指示的声音却忽而变得规律，朴正洙彷佛得救了一般的如释重负，几乎要雀跃着欢呼起来。再怎么样
高明的医生，也都必然有要顺应天意且心存感念的时候。
接着病床上的人轻微的咳喘，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朴正洙赶忙俯下身去，仔细的辨别他唇间发出的细碎音节，
很快他便听的明白。李东海昏迷的时候意识里究竟出现了怎么样纠结的境况，朴正洙不得而知。他只是略微的惊诧李东
海如此艰难的醒来，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痛或者难过，而是不断沙哑而絮絮重复的两个音节，晟敏……晟敏……
042
李东海只醒来了一瞬，意识还未完全清明，便又昏沉着睡过去。忙碌了一整个晚上，整间重症监护室里一片鸡犬不宁的
样子，等到状况终于是能够确信无疑的稳定，窗外雨后的阴郁天空已然渐渐发白。
朴正洙疲惫不堪却又满心欣喜的从病房走出来，便看到走廊里焦急等待的金希澈等众人，以及眼睛血红的李东海双亲。
当朴正洙面带微笑的说出李东海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海爸终于释然，却彷佛一夜之间又苍老许多的样子，而海妈已然
泣不成声。金希澈掩饰不住欣喜的对着银赫俊秀絮叨，我就知道，这小子命大，一定会没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朴正洙忽而疑惑道，怎么没见到圭贤和基范？还有晟敏……之前我看到他跑出医院去，都还没来得及拦住他……
金希澈无奈道，他大抵高是烧到神志不清了，明明也是病号，就那么疯跑着出去淋雨。已经叫基范和圭贤送他回去了…
…这一对冤家，真是不得安生……
朴正洙叹道，真真是冤家无疑了，你知道东海挣扎着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痴痴的叫着晟敏的名字不算，清醒
的时间不足半分钟，就只撑着问了我一句，晟敏在哪里……真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脑袋里都在纠结些什么……
朴正洙边叹气边摇头，金希澈却冷不防轻笑出声。原来这厮居然也是个情种，这样正好，我们晟敏日思夜想的，也算没
有枉费他情深一场。
朴正洙闻言也微笑起来，金希澈抬手抚摸着他的眉宇鬓角，特特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先去休息一下好了。马上要天亮
了，早上还要查房的不是么……语调带着些许的心疼宠溺。
然而朴正洙的却又轻蹙起眉峰，急切而又犹疑着沉吟道，澈澈，东海现在虽是性命无忧了，可是他的眼睛……看上次眼
科医生的诊断结果，好像并不太乐观。不知道烧伤的情况有多严重，最好今天再全面检查一次，尽早再做一次视网膜修
复手术，越快越好……
金希澈的脸色亦苍白了些许，接着还是鼓励似的微笑道，所以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不要自己先累垮了。东海还有我们
，现在都是最需要你的时候。
朴正洙轻轻搂住金希澈的腰身，脸颊埋进怀中那人的颈窝。是啊，好累，所以现在让我靠一下。澈澈你要答应我你会一
直安好，不要生病不要伤心难过否则我会非常担心。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我只
是希望你幸福快乐。
金希澈怪嗔着去捶他的肩膀，朴特特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你是嫌状况还不够混乱是不是？作死的说这样吓唬人的话…
…
朴正洙依旧紧紧靠在金希澈的颈间，语调感伤的闷声道，因为澈澈你就是我的空气我的灵魂我全部力量的源泉，我不能
想象如果换做是我们站在东海晟敏他们的立场，我会是怎么样撕心裂肺的惶惑痛楚，大抵是生命都要被抽空了一样的感
觉吧。所以澈澈，我只愿你健康快乐，我想要用尽全力的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能够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幸
福不快乐，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努力找到让你幸福的方法。不管是要我献出我的全部还是让我离开你，只要你会幸福
，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突如其来的直白情话让金希澈不禁红了脸颊，然而还是忍不住去紧紧拥抱面前的这面容清秀而言语真挚的人。饱含爱意
轻抚着朴正洙的肩背，金希澈缓缓开口道朴特特你这个傻瓜，让我幸福快乐的理由只有在你身边这么简单的一条而已。
你想都不要想什么离开我的傻话，永远都不要。我不会放你走，我要一直一直赖着你不放开，就算是你厌倦了我都不会
放手。好不容易才能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爱你的方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也请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特特，你要记得我
说过的话。
窗外的天空好似又飘起了雨点，阴云遮蔽了清晨微弱的光亮。不管银赫俊秀是不是还在看着他们，不管海爸海妈是不是
神色惊异，朴正洙只是收紧手臂用力的拥抱着金希澈，金希澈亦然。他们只是想要完整的好好的拥抱这一刻，好让说出
来的心声在彼此的心田，在广袤的时间，都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是要这样坦诚而真切的相爱，如果爱情是个秘密，那么它就难免悲剧的命运。还好，我们不会是那样。金希澈暗自欣
幸的如是想道。
李晟敏在梦靥之中游走徘徊，全部的全部，都是有关李东海的细碎的记忆。直到最后的一幕，他似是回到了李东海出事
之前的那一夜心醉神迷的痴缠。明明那个时候是宿醉后的模糊虚惘，可是这一刻重现在梦里，却是好像无比真实而深刻
的痕迹。
梦境之中李东海的脸颊晕染了满含情欲的粉红色，清亮而好看的眼睛里面印出李晟敏迷离的样子。李东海俯身来亲吻他
，动作轻柔而爱意饱满。李晟敏茫然的睁大眼睛对着他，便看到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冽如水的温柔和疼痛。李晟敏
忽而饱满的感觉到快乐而满足，好像这便是他向往已久的样子，好像这一刻，他可以认为李东海也是爱他的。
李东海的手指抚在李晟敏的嘴唇脸侧是醉人的触感和温度，虽然意识清楚的知道是在梦里，可是那般不真实的幸福感还
是让李晟敏几欲哭出声来。然而李东海却忽然开口叫他，哥哥，哥哥，我好想念你……这么久的时间，你都去了哪里？
他的热望还利刃一般埋在他的体内，可是他却声声的唤着他，哥哥，哥哥……
李晟敏心口凛然一动，全身都疼痛一般的僵直起来，幸福感被猝不及防的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碎的寒冷。还是李
赫宰，他永远的挚爱原来只能是那个已然消失在遥远时空中的灵魂。那是他最亲近的人，亦是他最爱的存在……那个位
置，怎么可能属于李晟敏……
李晟敏喘息着醒过来，身下已然是一片汗湿的冰冷。颓然的翻身坐起，胸腔深处还是在不可抑制的抽痛。原来即便是梦
境，也是残忍的真实。就连虚幻的快乐，也吝啬的并不肯给他分毫。脸色苍白的狠狠按压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李晟敏
的嘴角却轻扬起满是自嘲而落寞的弧度。
043
曺圭贤端了热牛奶推开李晟敏房门的时候，便看到李晟敏脸色苍白的坐在床头，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散乱的荡在眉间，听
到他进门的声音李晟敏动作机械的微微偏转脸，曺圭贤方才看清他没有神采的眼睛。
温热的牛奶递到面前，李晟敏动作温顺的接了过来。曺圭贤伸手抚上他的额前，见温度已退去不少便暗自舒了口气。李
晟敏昨晚一整夜的发烧说胡话，把基范圭贤两个准医生都吓的不轻，而那一声一声肝肠寸断的东海对不起，东海原谅我
，东海为什么，回荡在耳边心间，更是让人心生不忍。
看着李晟敏小口小口的抿着牛奶，曺圭贤终于稍稍安心，刚想给他一个舒展而安定的微笑以示鼓励，电话铃声却突兀的
响了起来。
李晟敏心不在焉的捧着牛奶杯，却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听筒的方向传过来的轻微声响。曺圭贤挂断电话，柔声向着李晟敏
道，晟敏哥，东海哥状况已经稳定了，希澈哥刚来电话说他昨天晚上有转醒的迹象，眼睛的手术今天开始就要着手检查
准备。眼科专家刚才做了术前诊断，说是情况要比预计的好很多。
真的么？他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淡漠一些，可是语调里欢欣满溢的尾音还
是不言而喻显而易见。
曺圭贤了然的微笑道，是啊，希望是很大的，所以晟敏哥也不要太担心了，先要专心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李晟敏颓然的笑了笑，刚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眼睛转而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圭贤……你是这样的好，好的让我没有办法安
心的接受你对我的好……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圭贤……昨晚我一直一直梦到他，胸口也一直压抑的好难过……我灵魂的
每一个罅隙每一个残片好像都满满的是他的样子。明明知道不该再爱了……可是这样没用而又不可自拔的自己，我都不
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曺圭贤唇角轻扬，晟敏哥，要知道，上帝只会给我们能够跨越的试炼。其实对于爱情，也同样是如此。所以没有关系，
总会有云开日出的时候，上帝的眷顾和恩典也总有到来的时日。
李晟敏看着曺圭贤色泽明亮的眼眸中映出的落寞的自己暗自叹息，这心头的寂寞如终年大雪，是自从自己在卓尔岛的近
海落水的那一瞬便就注定的宿命。这样的自我，是否也有被救赎的方式？
李东海视网膜灼伤修复的手术进展顺利，如果恢复的好，他的眼睛相比从前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不过也许视力会
有所下降。眼科医生如是说的时候，金希澈笑吟吟的拍着俨然已经年过五巡的医生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东海偶
尔戴眼镜，也一样的好看。
手术的第二天李东海便从深度麻醉之中彻底清明的醒了过来。许久未见天光的李东海，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仍旧是，晟
敏在不在？
这件事情在朴正洙看来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一般颇为棘手。无论怎么样劝说，李晟敏都不肯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李东海
的病房里，此其一。而李东海眼睛上面缠着纱布，却日日小鹿一样蜷在床头翘首以盼，一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动静就马上
警觉的竖起耳朵。伤口长合的过程中疼痛难忍是习以为常的事，而每逢拆线换药的时候更是往往痛的满头大汗，李东海
没有一次不是手指在床头掐成青白色，嘴唇亦常常咬出血来。然而但凡有些微的好转，必定会对着每一个来探访的人问
及李晟敏的去向，那般饱含期待模样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此其二。
于是朴正洙无奈，只好携了金希澈去找李晟敏协商。谈判专家金希澈素来喜欢开门见山，于是一去到李晟敏房门前抬脚
便踹门叫道，李晟敏你给我出来！别藏着掖着，有什么事都出来给我说清楚！快点，你听到没啊？再磨唧我可就踢门了
啊……
李晟敏迟疑着打开门，金希澈一见他的脸，那杀气腾腾的气焰也不禁被熄灭了许多。许久不见的李晟敏，脸颊是苍白消
瘦的分明轮廓，眼睑下浓重的阴影把他眼中的疲惫衬的一览无余。朴正洙心下不忍，便关切道晟敏啊，你怎么搞得，脸
色这么差？感觉还是不舒服么？退烧没有？
金希澈虽不忘本意，可是声音还是不禁柔和了许多，不是让圭贤他们在照顾你了么，怎么还搞成这样？还有，晟敏你为
什么都不来医院？李东海都醒来好多天了，明明之前都担心的要死，怎么人家一醒来，你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了？
李晟敏笑的惨然，哥，我知道他已经安好那就够了，我去不去看他，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我的存在与否，于他而言并
没有什么分别的……
金希澈急切道不是的，晟敏你不明白，东海他其实很想见你……
李晟敏声音微弱而凄楚的打断道，哥……这不是小时候办家家酒的游戏。我去了又能怎么样？见了面不过是徒增不快，
总是要放手的不是吗？你们其实也都清楚的对吧，就算我是傻瓜也总该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又怎么能强求？
终究还是……长痛不如短痛……说着便又紧紧阖上了门。
朴正洙金希澈站在门前面面相觑，转而金希澈又欲气急败坏对着那扇门拳打脚踢，朴正洙梨涡浅笑着拦住他，算了澈澈
，系铃的人毕竟不是我们，这样的事情我们多说也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虽然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回到医院再看到李东海一听到门边的声响便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却不想牵动了身上伤口立刻痛
的倒抽冷气的样子，朴正洙还是觉得无比错杂。忙伸手去扶他，然而李东海在感知到来人并非李晟敏之后整个人都沮丧
起来，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那紧紧抿起来的薄唇无疑还是显示出那人低落的情绪。
于是朴正洙只得安慰道晟敏是生了病，一直都发着烧没办法出门，李东海蹙起的眉峰方才稍稍舒展了些，可是旋即又忧
愁起来，缓缓开口问道晟敏他……很严重吗？要不要紧啊……有没有人照顾他的啊？
朴正洙听着李东海因为灼伤的缘故声线里面还未尝完全恢复的沙哑，不禁莞尔却又无奈，你现在是应该担心你自己才对
吧？自己都这样了哪来的闲暇去担心别人……捡回来一条命你就已经应该去查查看祖上是积了什么阴德，所以你自己先
快点好起来吧，
李东海撇撇嘴，正洙哥你什么时候开始都跟希澈哥学的这么尖牙利嘴了……
朴正洙挑眉道，哟，不错嘛，都有力气还嘴了，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嘛。说着伸手去揉乱他额前的碎发。
044
李东海的确恢复的很快，各处伤口也都长势良好。金基范不止一次兴奋的忍不住去拍他的脸颊说你小子是不是吃了生长
素，好的这么快，真是奇事。金希澈则在一旁了然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这话不假。
而李东海只是心不在焉的微笑。依旧还是日复一日翘首期盼什么时候晟敏病好了便会出现在病房里看望他。这样的心情
，十二分的期待和禁不住的忐忑，心里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抓挠着他每一寸的感知，比他身体上面正在愈合的伤口都要难
熬百倍。
眼睛拆纱布那天众人都很紧张，然而纱布下面李东海的眼睛依然是清澈灵动的样子，比起受伤之前竟是分毫不差。只是
李东海还不能习惯眼前忽而略微模糊起来的世界，往往要旁人凑近之后他才能够眨巴着眼睛反应过来，接着便会露出毫
不设防的纯明笑容。
于是在李东海频繁的对着较远处的人影惊喜而迟疑的叫出晟敏这两个字之后，金希澈终于忍不住建议他去做个视觉神经
方面的检查，看看幻视如此频繁出现的原因是不是上次的事故留下了后遗症。李东海笑的羞赧而颇有一点讪讪，然而还
是不由得灰心失望，长久以来的企盼都落了空，李晟敏还是持续着没有出现。再后来每每问及别人晟敏究竟去了哪里等
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众人终于用光了借口，便只得含糊不清的闪烁其辞。
明明曺圭贤常常带来的浓汤口感香醇，是李东海熟知的只有李晟敏才会做出来的味道，可是李晟敏却好像已然从他的世
界里消失不见，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从前的种种，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或者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