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体解剖学……”
“人体解剖……那不是朴特特的课么？”
“是啊，所以……”
“那怕什么，逃掉！”金希澈豪迈的一挥手。
“可是……”
“表可是了，大不了缺掉的课程我叫朴特特给你们补回来~”
一餐饭李晟敏吃的食不知味，不敢抬头看李东海，便只是低头小口吃饭小口抿酒，偶尔乖巧的微笑，安静的像一只胆怯
的猫。金希澈叫嚣着要他们喝酒，李东海没过几杯就头晕眼花，李晟敏说感冒刚好只肯喝红酒，金基范撇撇嘴说自己未
成年不能喝酒，金希澈便去拍他的小包子脸，说你小子酒龄至少六年以上比我都长，别跟那儿装啊。
于是情况演变成基范希澈两兄弟对酌，李东海红着脸看他们只管笑，李晟敏劝金希澈少喝几杯不时还偷瞄几眼对面的李
东海。终于金希澈率先倒下，金基范胜利般的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席间只剩下东海晟敏两个清醒的人，气氛就尴尬了起来。两人倒是很默契的沉默着，一个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发呆，一
个似有似无的望着窗外。一下子变成了独处的氛围李晟敏莫名的紧张，可是当终于鼓足勇气抬头开口时却看到李东海的
侧脸上紧绷的线条和冰冷的眼角眉梢，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了：“那个，麻烦你先送基范回去吧，我……我送希澈哥…
…”
李东海即刻便搀起基范向外走去，那背影在李晟敏看来都很是决绝，于是心口凛然一动，失望疼痛的触觉瞬间传遍全身
，果然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吧？
费尽气力把希澈扶进车里，李晟敏失落的趴在方向盘上，可是一边人事不省的金希澈却开始不老实，对晟敏又搂又抱，
折腾着说自己不要回家要去工作室。李晟敏只得开着金希澈拉风的昂贵跑车一路小心翼翼开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大厦。
金希澈的工作室是李晟敏曾经常来的地方，金希澈品味古怪奇特于是大厅里的布局装饰也自是光怪陆离，然而金希澈自
己的office风格设计却全都是暖色调，如同是走进了童话里的森林小屋，温暖美好的好似梦境一样。房间里摆放着很多
摄影图片，大部分拍的似乎都是旅途中的风景。欧式的壁炉上面摆着一幅特写照片，相片中的男人阳光俊朗，眉眼中却
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李晟敏不止一次看到过希澈痴痴的看着那幅相片发呆，在这里一坐就是好久。
李晟敏满头大汗试图扶金希澈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金希澈却不安分的篡紧了李晟敏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皱气清秀的眉
峰一遍一遍重复着说，不要离开好不好，别离开我……李晟敏叹口气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徒劳的想要抚平那眉间，一边轻
轻的在希澈耳边说道：“希澈哥，是我啊，我是晟敏……我不会离开你的……”
金希澈睁开眼睛看住李晟敏，接着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晟敏啊，来给哥BO一个！”说着便坐起身来双手搂住
李晟敏的腰身，却在下一秒就倒在李晟敏怀里沉沉睡去。
李晟敏整个下午都坐在金希澈身边看他寂寞的睡颜，任由他抱着，听他睡梦中偶尔断续的言语，然后在太阳下山的时候
拨通朴正洙的电话，说希澈哥喝多了睡了整个下午，哥哥晚上送希澈哥回家吧。
010
转眼就快到了期末，学校里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完全落尽，冬天以凌厉的姿势压迫而至。
就在金基范和李东海被繁重的课业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李晟敏还是优哉游哉，隔三差五的往医学院这边跑，雷打不动
，偶尔给金基范带早饭的时候还会故意多备一份。李东海觉得自己快对他的存在几乎要到了神经麻痹的地步，只是李晟
敏一如既往的无措表情常常让他想起十六岁时，那个跪坐木质地板上的少年满含不安的期待的那双眼睛，同样的惶惑和
无辜。
金基范常常不可置信的问李晟敏哥都不用念书的嘛？李晟敏就会回答说经济系相对轻松啊，考试也没什么好准备，然后
笑的一脸风轻云淡。
圣诞节前夜那天晚上朴正洙说基范东海两个孩子学习太辛苦，所以决定放松一下，一起出去过平安夜。街道两边的店铺
都挂满各种灯饰和标语，满溢的圣诞的氛围。迟到的李东海跟着金基范走进学校附近一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餐厅，然
后毫不意外的在暖气开很足的包厢里看到金希澈，还有金希澈旁边的李晟敏。
金希澈探过身去捏东海冰冷的鼻尖，坏笑着说迟到的人要先罚酒三杯，李东海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脸讨好的说是病理
课下的晚了些。李晟敏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柚子茶，余光看到李东海坐进了正对面的位子，然后落到
对面的人通红的手指上的时候，轻轻蹙起了眉峰。
朴正洙笑着说平安夜是要和情侣一起过的，他们几条光棍刚好凑一起惺惺相惜，李东海惊讶道怎么哥你没有女朋友的么
？朴正洙意味深长的笑笑说没有啊，因为喜欢的人追不到，感觉到几缕赤裸裸的目光整齐划一落到自己身上的金希澈拿
着菜单摇头晃脑，作事不关已怡然自得的洒脱状。
包厢里一派过节的气氛，金希澈提议说平安夜一定要喝酒的，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朴正洙却说基范东海明天还有课程最
好不要，自己明天还有手术所以只得作罢。金希澈知道他其实是为了上次自己纵酒的原因，那医生是执意不愿让自己再
碰酒精，心里暗暗怨他破坏气氛，却很顺从的没有异议。
于是平安夜的时光果然在平安缓和的氛围中缓缓流去，李东海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清醒着体会每一分秒的稳定
平和，心里的空旷都渐渐被温暖软化。只是偶尔会对上对面那个人的目光，那人会尴尬的一怔然后露出微笑，那笑容虽
然局促却单纯无害。李东海的眼睛会定在那人含笑的眉眼里移不开来，然后自己的心绪便会混乱不堪。
等到午夜过后，一行人才恋恋不甘的散掉各自回去。李东海缓缓的走在并不寂静灯光依旧璀璨的街道上，虽然寒风阵阵
但心里的余温久久不能散去。李东海觉得自己很害怕寂寞，不管是十六岁之前还是之后，区别是之前自己从不觉得寂寞
，之后寂寞却像此刻汹涌的寒意一般包围自己，并深入骨髓。
所以哥哥，这样与人相伴的温暖让我如此贪恋不甘。
那天晚上李东海反反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境里是冬日朦胧的日光，他站在空旷的沙滩上看着远处的少年，少年手里拿
着纯白色的马蹄莲，晃荡着向他走来，安静的微笑，眼神肩畔，手势温存，李东海却无论如何看不清少年的脸。然而少
年忽然消失不见，李东海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要叫却叫不出声音，怎么样都找不到他的去向，李东海的心里淡淡的失
落怅惘……
第二天李东海睡到日晒三杆才揉着太阳穴起来，仍然觉得头脑发昏，昨夜的梦境似乎太过逼真，李东海一脸困惑的坐在
床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枕边一双颜色鲜艳的手套，细心的用玻璃纸包起来，手背处还各有一只卡通兔，很可
爱的样子，看的出送礼物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李东海顿时笑起来，对刚洗澡出来的金基范笑道：“还以为真是圣诞老人来过了呢，基范你可真有心思啊，礼物很可爱
哦……”
还没有说完金基范就皱着小包子脸打断道：“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搞圣诞老人那一套嘛，再说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圣诞节
做什么送你礼物啊……”
仍然觉得头昏脑胀的李东海便整个人怔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金基范顿了顿，缓缓坐在李东海对面的床上，“是晟敏哥，他今天早上很早就过来，说是不想吵到你睡觉，就很快走了
。”
金基范接着局促不安的揉搓着手里的毛巾，“东海，也许这么说很过分……可是，那件事，真的不能原谅晟敏哥吗？”
李东海忽然就想起梦里那个忽然消失不见的少年，他努力的想知道那是谁，太过沉溺于那个梦境想知道答案，就连握紧
拳的手中，指甲嵌进手掌的痛感，都全然没有发觉。
接下来的几天李东海毫无预兆的发起烧来。本以为是这个季节常见的流感，却在他强撑着去上了节课之后忽然严重起来
，高烧不退，日日昏睡不醒。
在昏睡的期间里，李东海一遍又一遍的重回卓尔岛，恍惚间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海岛的家里，躺在那间属于了自己十八年
的房间里，有十六年同样属于他的哥哥赫宰，房间里光线昏暗，一定是海岛上黎明前的暗夜。一双手抚上他的额头，帮
他擦干额角的汗水，或者喂水给他，末了还会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嘴唇，温柔的好像妈妈一样。
没有征兆的醒过来，眼睛转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在学校的公寓里，自己的床上。窗帘紧阖的房间里光线暗淡，李东
海分不清楚时间，而那双触感柔软的手，应该就是此刻那个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吧。
显然那不是妈妈，李东海似乎昏睡了很久的脑袋钝重的疼痛着，涌现出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的困惑。李晟敏究竟是什么用
意呢？如果说仅仅是为了补偿什么，似乎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或者做到这样的地步。
李晟敏并没有睡的很深，轻微动了动身体之后，他醒了过来，抬起头来微微转身就看到李东海平躺在那里，眼睛直直的
看着自己，忽然变慌了心神。李晟敏局促不安的说基范整天都有课，他拜托我过来照顾你……那个，你好点了吗？如果
你不想我在这里，我马上就走，你不要担心……
李晟敏没有说下去，因为李东海干脆的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没过多久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均匀。李晟敏叹
口气颓然的倒回椅子上去，看着李东海熟睡的侧脸，李晟敏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温度似乎降了不
少，睡眠也安稳了许多，李晟敏放下心来，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药片和毛巾。
他病好了，自己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吧。李晟敏机械的整理好房间，看着自己的手心坐着发呆。等他醒来看到
自己恐怕会不高兴的吧？
李晟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回到自己的公寓。几天以来不眠不休，却一点也不觉得疲累。李晟敏把自己埋进柔软的
床垫里，愣愣的瞪着天花板上从窗外照进来的黎明的光线。想起来李东海在睡梦中小声叫着妈妈，妈妈，长长的睫毛轻
轻颤动，或者紧蹙眉头叫着哥哥哥哥，你在哪里……李东海在李晟敏的面前永远是冷眉冷眼的样子，李晟敏从来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他纠结的梦境。
一定是和那个人有关的吧，他那么重要的哥哥。李晟敏突然无声的落下泪来，那么对自己他一定还是恨着的吧，于是让
他失去那么喜欢的哥哥，让他那么痛苦的自己，是没有资格说爱的吧？
李东海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帘外面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线，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多久。环视四周发现房间已
经完全收拾整齐，看不出丝毫混乱的痕迹，桌上放着买来的早餐和煮好的粥，细心的用保鲜膜包了起来。
基范虽然尽量轻柔的推门而入，可是那声音在静谧的清晨仍然显得格外突兀，一眼看到李东海半坐在床上，金基范便放
心的舒口气道：“醒了么？怎么样？已经好些了么？”
忽略掉李东海坐在那里愣神的样子，金基范向四周看了看又问道：“怎么晟敏哥已经回去了么？什么时候走的啊？”
于是李东海指着桌上的东西终于说出了他自从生病以来最为完整的一句话：“为什么，李晟敏会在这里？”
基范听闻立刻耷拉着脸说：“这几天在准备人体解剖实践的考试啊，在解剖实验室里熬了好几个通宵，没有时间照顾你
只好拜托看起来很有闲的晟敏哥啊，我都几天没回来没着过床了啊……我要补觉！”说着便扑向自己的床，接着又想起
什么似的补充一句。
“东海正洙哥说等你病好了，落下的都要补回来呢……”
李东海不语，只管盯着保鲜膜包好的早饭出神。
011
考试在一周之内全部结束，当基范东海黑着眼圈从人体解剖学的考场出来的那一天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朴正洙便赶过
来梨涡浅笑着对他们说晚上吃个饭，一起过新年。
等真正到了晚上李东海才发现吃饭的地点是李晟敏家，对此朴正洙的解释是为了庆祝解放要好好HIGH一把玩个通宵，可
是几个人里唯独晟敏家没有长辈，是绝好的放松地点。
从进门开始李东海就觉得这哪里是家，就说是宅子也大的离谱了点，金希澈他们驾着车一路顺着花园开过去，甚至还穿
过了好几个欧式的雕花门洞……李东海一边惊叹一边郁闷，自从自己病好以后就没怎么见过李晟敏，这下还真不知道要
怎么面对。是要继续横眉冷对呢，还是应该合乎礼貌的至少说句谢谢？
李东海觉得这屋子就是此刻装了他们几个人的喧嚣声，都还是有点空旷的令人发怵，希澈正洙他们倒是熟门熟路毫不拘
束。晚餐准备的很丰盛，酒过几巡之后气氛便热起来。金希澈笑着点李晟敏的额角说你这样的阔哥儿却拿奖学金真真是
暴殄天物啊，以后要天天请客，不宰你心里不平衡。
金基范听闻惊得合不上嘴巴，李晟敏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经济系的课程不难的……金基范点点头说果然我和医学院不共
戴天……
饭后金希澈叫嚣着要打牌，便拉着正洙东海一起，基范自顾自的坐在超大屏液晶电视前面一片一片的换碟片看，李晟敏
则抱了一瓶红酒缩进沙发里一杯一杯的灌。李东海心不在焉的玩牌，余光却不由自主一般的飘向李晟敏，他觉得李晟敏
今天晚上看起来有些异样，喝酒的样子说不清是兴奋还是低落。
说是要玩通宵守岁的几人却未到零点就纷纷表示熬不住，朴正洙扔了牌一脸倦意的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睡了，金希澈
便也拉着早就开始对着电视屏幕打盹的金基范跟李晟敏道了晚安便转身上楼。李东海磨磨蹭蹭的收牌，等到三人都离开
了才犹豫着转身去看那缩在沙发上面的身影，李晟敏还是抱着酒杯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样子。
李东海松口气想李晟敏大抵是睡着了，便走近他身旁，弯下身去想把酒杯拿开，李晟敏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亮
的正对上李东海一脸的错愕。李东海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李晟敏，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脸颊泛起诱人的红晕，红润的
嘴唇微微翘起好看的弧度，眼睛彷佛是花瓣的形状，里面的光泽脉脉含笑好似清波般的温柔回转。
李东海直接呆住，李晟敏却只是盯着李东海痴痴的笑，客厅里的大钟忽然响起来，李晟敏伸出手抓住李东海的衣角。
“呐，东海啊，新年快乐啊……”听李晟敏说起话来软软的尾音李东海才意识到他喝醉了。
“你，你干嘛喝这么多……”说着伸手去拿他怀里抱着的酒瓶，李晟敏却顺势靠在李东海的臂弯里。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李晟敏的眼睛里的光泽开始飘忽不定，刚才还朦胧明媚的脸庞却渐渐转成明晰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