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小树的身型和衣着都那么显眼，而且只能步行，肯定有很多人会注意到的……”
“索亚说得没错，”非图大手往后轻轻搂住伴侣的腰，附和道，“而且，在云地，他不会有危险，你所担心的鹰人的异
变暴乱也还没形成大范围的骚乱，应该不会对他的处境造成威胁。”
第二十一章：销寿仪式3
该说非图开口中还是乌鸦嘴呢？
墙角，一股凌烈的风突然划破空气自上而下扫下。
析树只觉得脸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顿时一个激灵精神了过来。
四下张望。除了地上的石头阴影大了点……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边的蘑菰云石块轻微的晃动，像是有什么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它的顶部。
血液流动加速，肾上腺素似乎也在增加。
析树迟疑，要不要抬头看看？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叫。
人群的目光陆陆续续的集中到他所在的这个角落，表情都是如临大敌；接着是一片溷乱的逃离或聚集。（逃离的是没有
战斗力的织工和加工者，通风报信去了；聚集起来的是分配过来守卫的原猎和可以固化云朵当武器、力大无穷的筑工。
）
好像，刚才落下的，真的是不得了的东西。
咽下一口水，喉咙发紧。
析树鼓起勇气往上望去——一对目眦欲裂的血红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血腥杀意的视线狠狠的砍断了他的呼吸。
那是一张被扭曲了的英俊的脸，咧开的嘴里冒出锋利的獠牙，上面还遗留着暗红的血迹，粗重的呼吸发出拉风箱般的不
明响声。
他就那么蹲在蘑菰云顶部，收拢起羽翎支离的巨大翅膀，像一只窥伺猎物的巨鹰。
突然，他歇斯底里的一声长啸，勐然俯身下冲，指甲尖锐的粗长五指准确而凶狠的掐住析树的肩膀，顺势往前滑翔再攀
升。
析树在那怪物突然袭击的时候就吓呆了，直到被带上高空才反应过来。肩膀上传来阵阵刺痛，有什么正从那里沿着胸前
背后流下，压下抽搐般的呼吸低头，米白的上衣左右有两摊不断扩散的鲜红，甚至有往裤子蔓延的趋势，地面上的人只
有人偶般大小，细细密密的箭只对着自己的方向。会被杀死的！会被摔死的！死亡的恐惧沿着脚底、背嵴冒着寒气侵入
心脏，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死亡，云地，自杀，谋杀……这几个看似没有联系的词在仅存的意识里来回不断的盘旋，寒
意却是以一倍两倍三倍乃至更甚的速度在递增。
脸颊也有什么在流下。发白的嘴唇微微开合，抿进嘴里的是咸涩的液体——眼泪？为什么要流下眼泪？因为害怕死？因
为云地给过他的温暖和隔阂？因为再也见不到肯……？
肯……肯……肯……顷刻之间，脑海里只有那个温柔的男人的各种表情和动作，还有那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刻入
心底的誓言——‘我以这上雨之虹为誓，永远保护你、照顾你，不离不弃。’
“鹰人！快点放下你手里的人！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地面的箭追随者怪物左移右摆，被瞄准的目标却像是逗弄原猎
们似的一直在半空中绕着圆圈盘旋，不时发出嘶哑阴沉的啸叫。离心力拉扯得析树肩上的伤口更深，几乎怀疑要被利爪
穿透了，他咬紧下唇忍痛。
肯，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我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这些歉意是不是来不及说了？
从被捉到在半空盘旋，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事情，析树却觉得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坠落地
面，和着咸涩的不受控制的泪水，眼前越来越模煳。
析！
好像有谁在叫他。
析！撑着！
啊啊……是谁？
勉强在晕倒前最后一次睁开眼皮，彷佛看到远处有个高大而熟悉的人影脚踏彩云以疯狂的速度接近。
肩头的利爪一颤一松，身体骤然下落。陆天在眼前晃动，有自己离开地面飞上蓝天白云的错觉……
＊＊＊＊＊＊
被告知病变的鹰人在广场出现，捉了一个身穿肯的标识的人，肯只觉得整颗心像掉进了冰窖。等不及安排的他直接飞向
广场。
在远处启动原猎的视力看到析树的时候，那鲜红的血与苍白的脸色刺得他双目及至心都发痛欲裂。
他的思考能力瞬间被勐烈的怒火燃烧殆尽。
迅速飞至近处，从衣袖里掏出一撮灰色的云在掌心里固化塑型为刀片。
竟然敢伤他的析！这个人的性命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锋利得让人发毛的刀刃以看不清楚的速度如闪电般窜出。
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道芒光就已嗖的一瞬钻入鹰人的左胸穿透身体。
鹰人勉强支撑着扑棱了几下，终于失去意识，直线坠落。
伺机而动的肯立马飞身上前接住被抛下的析树，紧紧的圈进怀里。
牵动了伤口，析树无意识的痛呼出声——愤怒与心疼的情绪加倍袭来，换了抱姿，肯空出一只手固化出一支最坚硬的标
枪，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个鹰人！
寒光闪烁的视线喷射着凌厉的杀意在底下的人群中不停梭巡。
众人尽管都噤若寒蝉，但仍要为那个晕过去的鹰人遮挡身形。
这个人应该交由双方的领导者在商讨之后再做处理，所有人都相信，现在让他暴露在肯大人眼下的话肯定必死无疑。
景田承受着沉重得人无法呼吸的冰冷低气压，飞起在几米的距离处大声说道：“肯大人！请先为析树君疗伤，他流血太
多了。”
肯勐然回神，立刻扔掉手中的武器，强壮的双手稳固而轻柔的护住析树，徐徐下降。
众人偷偷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擦了一额头的冷汗。这是肯大人第一次真正的动怒，太可怕了，只是被瞪着就能有被杀
掉的错觉……
降落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肯直接把析树的上衣从中间撕成两半，景田第一时间送上黄云由肯亲自治疗。
用光了景田带在身上的黄云，肯的额上冒出细密汗水，析树的伤口也只是止住了血，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这里哪个药师还有云？”肯咬牙挤出这几个字。
“析树君的体质还没有完全适应为云地人，只能到这种程度了。伤口不会再出血，同时黄云会刺激造血系统加速补充血
液，这可能会导致他虚弱昏睡几天。”景田冷静的分析。现场的只有他的一个药师朋友在，他手上的云应该用来救那个
鹰人了——如果肯大人的刀片再偏离几寸那个鹰人就没救了。
“该死！”肯用力锤地。然后小心翼翼的抱起析树，腾空而去。
＊＊＊＊＊＊
黑暗中凭空伸出一只锋利的腐烂的爪。
滴下腥红恶臭的红色液体。
粘着支离破碎的软状碎物。
它要扑上来了！
就要被捉住了！
就要被撕裂了！
……
析树一个激灵，从可怕中惊醒。
眼睛没有睁开，身上的力气像被全部抽光，肩膀上还传来间歇的钝痛。
他没死？
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疼。
缓冲了一会儿，析树勉强撑起厚重的眼皮，往左扭动僵硬的脖子——刚好看到屋子的门被打开，肯一脸惊喜的放下手里
的东西跑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痛吗？”肯坐在床沿，给他按摩脖子，语气怜惜而焦躁。
肯的长发有些乱，眉间紧蹙，眼里有些血丝，看上去一脸倦容。
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他，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焦急的语速讲话……析树却觉得心里溢满了温暖的幸福感。
是谁说过的？伤病中的人很脆弱。果然是真的啊，连泪腺都脆弱了。
“很痛？”肯轻轻的为他拭去眼角滑下的泪水。
析树以很小的幅度左右动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想开口要水，嘴巴开合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肯迅速反应，拿来一杯水。
怎么喝？坐起来好像会动到伤口。
“好好躺着，我喂你。”
肯喝进一口水含在嘴里，俯下身贴上析树的唇，舌尖在他干燥的唇瓣上舔了几下，示意他张口——要这样喂？！
析树震惊得目瞪口呆。接、接吻？！
肯勾起嘴角，趁着他嘴巴微张把已经温热的水缓缓哺过去。口里的水全数被夺走后肯轻轻含住他的下唇，温柔的濡含揉
抿。
嘴唇重新湿润，肯继续喂下一口。
析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喝完一整杯水，总算能顺利的说话了。
“肯……为什么……”
“嗯？”肯侧躺在析树的旁边，大手沿着他的腰轻轻的按压。
“为什么要、要这样喂我？”不对啊，前面哺水还算正常的话，后面含住他下唇那里算什么？
肯温柔的注视着他，“不明白吗？”
“不明白……”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这是吻。”
“哈？”
“我想要得到的爱，就是你。”肯非常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
！！！！！！
析树彻底傻眼。他、他、他他他听到了什么？！
单膝跪在床前，锁住他的视线，逐个清晰的说出这三个字。
似乎嫌冲击不够大似的，在他的耳边继续说。
我爱你，已经七年了。
嘭！轰！脑海里烟花盛放。
析树呼吸急促起来，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挤不出一个字来。
……
眼前一黑，他晕过去了。
……
再次醒来。除了肯的更关切照顾，他还得到了一个详细的解释。
虽然身体上很痛很累，但心里很甜蜜。
直到晕倒之前的一刻他才明了，那些因肯而起的各种陌生情绪原来都来自一个理由——他早已经爱上了这个人，肯.云地
。
所以，在当初以为自己将死的前一刻，想起的不是奶奶，不是两位爷爷，而是肯……
手臂一紧，肯低沉沙哑的嗓音泄露出几丝疲累在枕边耳语，“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吭的离开好吗？这次真的把我吓到了。
”
让你这么担心，这么费神。“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紧贴的温暖体温。
一如明媚的阳光铺了一床、一室、一心……
肯浅浅的印上一吻，“饿吗？”
点点下巴。
“等一下。”大手在头发上揉了两下。
淡淡的粥香飘进鼻子里。睁开眼睛，那是一碗……粥？析树疑惑了，不可能是他常识里的粥，因为陆天不够水分生长水
稻……
“我也不知道这种植物应该怎么称呼，”肯舀起一勺，吹凉，小心翼翼的递到析树嘴边，“云地的人不喜欢这种食物，
那边的世界好像叫它……粥？”
继续喂，继续说：“你的身体需要容易消化的清澹食物，所以只能先吃这个了。”
这碗……粥，就这么叫了，很好吃，虽然不绵软，却有独特的清香和口感。吞下去一口，析树轻声问道：“这是哪里来
的？”植物在云地是很难得的，要熬成这一碗粥应该不容易吧……
“鹰人的族长送来的。”几分狠厉之色自肯的眼里一闪而过，没来得及让析树察觉，“是这次骚动的赔偿之一。”
“那个鹰人……怎么了？”那个怪物就是鹰人吧？
肯温柔的为他擦干净嘴角，没正面回答：“你刚醒，讲太多话对喉咙不好，再睡一下吧。”
会被怎么处置呢……既然肯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人所难的追问……析树终究还是听话的再次沉入了梦乡，快失去意识
前突然想到：既然有勺子，为什么喝水要用嘴喂？
第二十二章：销寿仪式4
短暂的骚乱结束后，众人依然忙碌在销寿仪式的准备工作上。
肯偶尔会外出，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处理。
这一天，肯又出去了。恢复了不少力气的析树正半靠在床头，借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书，门毫无预警的被推开，抬头望
去，背对着光线的人看不太清楚脸，直到他礼貌的关上门走近的时候，析树终于认出来了——
“凌？”认真回想，析树也就见过他一次而已，不过印象还不错。
凌看上去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初见时候他爽朗率直，有点大咧咧的感觉，现在的他，双眼略有红肿，却是一副憔悴伤
神模样。
他扯起嘴角勉强一笑，坐到析树床边的地上，床不高，席地而坐也不妨碍交谈。
“你的伤怎样了？”声音也很沙哑。
“还好。”速度虽然很慢，但还算是在痊愈着。在云地没有输血这种概念，强迫加速造血的身体现在挺虚弱。而且，他
怕受感染发烧什么的。知道肯会担心，没说出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僵硬。
凌突然说道：“析树，你知道那个鹰人会被怎么处置吗？”
析树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
凌苦涩的表情似哭似笑：“肯大人要求处死他。”
处死？
被骚乱一度掩盖过去的情绪翻涌冒出。
性命之于云地人的命题重新被提上思考的日程。析树只觉得那股会吸走温暖与希望的隔阂鸿沟里渗出空虚的凉意。
他应该对凌说什么吗？但是应该说什么？好像隐隐知道和自己有关，但是又捉不准事情的全貌。
凌忽然跪在析树面前，眼眶红了，隐忍着语调说道：“析树，求你救救那个鹰人吧！只有你能让肯大人放弃那个可怕的
念头了！”
“我——”
凌打断他没来得及出口的问句，继续说道：“那个鹰人不是有心要伤你的，他是染上了怪病才会狂乱了！求你让肯大人
收回原意吧！”激动之下，眼泪滑下了他的眼角。
那眼泪让他动容，他问道：“究竟是……你的意思是，肯因为那个鹰人伤了我所以要求处死他？”
凌咬牙点头。
“所以你要我救他吗……可是……你们连自己的同族主动寻死都不在意，为什么还要救一个外族呢……”说出这个终于
忍不住的疑问，析树眼神却是一黯。
凌用衣袖擦掉眼泪，抬起头：“你说的主动寻死是指销寿仪式？你误会了我们的本意。”
“误会了？”
“是的，我们不是不在意生命，相反的，云地的人非常尊重生命——尊重生命之生，也同时尊重着生命之死。每一个人
有要求生存下去的权利，也有结束自己的生存的权利。你知道参加仪式的人的参加原因吗？”
析树被问得一怔，啊，好像无意识的就认定了自杀的人都是为了逃避痛苦……
“你认识伊云大人吧？”
“认识……”怎么牵扯到伊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