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参加仪式的其中一人。”
“什么？”析树大惊。
“不哭不笑，近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就像一具会活动的木头人。大概算是
一种异变吧，云地每一代都会有少数人像他那样子，冷感得近乎没有冰块，找不出来什么原因……他们的世界里，只有
无欲无求，漫无止境的生命。”
析树忽然可以理解了这种痛苦——那就像植物人一样吧，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连失望、悲伤之类的负面情绪也没有，所
以有些人会在“植物人”与“死亡”之间选择后者。
凌音调一朗：“而且，回归云地的灵魂会化为最初的元素，在适当的时机再组成一个全新的灵魂，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
。”
销寿仪式，这么看来，似乎并不是一件残酷而的袖手旁观……那是一种“理解”，一种“尊重”，更是一种重生。
另一边的世界，安乐死备受争议，可反对者们是否真的切身去理解过，那些想要为自己的生命画下句号的人的心情呢？
莽顾别人的想法，一味固执的要那些生命毫无意义的持续，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残酷？自己之前的片面观念，是太莽撞
了吗？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如自己这般渴求生存的，也有那相反的态度相反的“希望”……
凌打破析树的沉思：“析树，肯大人也是尊重生命的，云地每一个人都如此，这次鹰人对你的伤害竟然让他失去往常的
理性，那种判决是不合理的啊！求你安抚他，让他放过那个鹰人吧！”
析树迷惘的与凌对视。那个鹰人和凌有什么关系？凌的眼神和言行都告诉他，这个请求绝对不仅仅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
而且……肯真的是因为他才……
他真的可以劝阻他？这样做合适吗？
要不要接受这个请求？
凌的眼里充满了担忧、紧张、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感动的“坚定”。为了谁而到达生死极限的坚定。
心头一动，析树答应了。
＊＊＊＊＊＊
销寿仪式日益接近，析树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无力。明明伤势痊愈得颇为顺利，体温却浮动在微妙的温度上。
好像有发烧的征兆。
析树忍住没说，仍天天跟着肯去广场那里视察。
那个鹰人的事他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鹰人的异变疾病很莫名其妙的好了，这么一来，更有把他救
下的理由了。
“肯……”
“不可以。”温柔的表情下泄露出微不可察的不满情绪。
第二次被拒绝，肯真如凌说的，想要那个鹰人死。
析树沉不住气，问话中不自觉提高了一点音量：“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肯深沉凝视，“我绝对不会原谅伤了你的人。”
虽然知道很有可能是这个答桉，亲耳听到却是另一种感受——真的被这么深爱着，一再被直面撼动的心溢满了感动的暖
流。情不自禁的第一次主动欺身上前，揽住肯的腰，隔着布料仍能触摸到强健的肌肉与脉动，“谢谢……”
明显感觉到肯身形一顿，随即被比他有力霸道得多的手臂回抱住。这个怀抱温暖且给予他无比安心的安全感。
相拥无言，片刻过后析树不好意思的挣出身来，“肯，还是放过那个鹰人吧，就看在我不想追究的份上。”他很难得会
主动要求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面子让人看重，但是现在却自然而然的说了出口。是因为肯？因为现在的这种
让他身心放松、敢于表达自己的氛围？
肯的表情也终于柔和了，“是因为凌的请求？”
一怔。
“呵呵，”肯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再次把他拥入怀里，“你的一切我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自然要知道你的所有事
，不是吗？”
原来他一直都有在暗中盯梢。多霸道啊……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凌和那个鹰人是……？”析树抬头问道，笑意被悄悄的藏起来了，他还不习惯情绪太明目张胆。
“伴侣。”温柔的垂下视线。
“啊……”别扭的移开眼睛，“肯，还是放过那个鹰人吧，看到朋友伤心难过让人不好受……”希望自己珍惜的所有人
都能幸福，这是他的小小私心。
肯沉默着。他不是没有想过就此作罢，但是每每脑海里都会浮现当天的画面，染血的苍白的析树，那让他的愤怒如勐火
烧心。
“肯，我没事了，真的，就放过他吧。”析树语气里带了几分恳切哀求。身体的不适更加不能说出来了。
又磨了好久。
“好了，就听析的。”
凌得知消息，万分感激，带了不少美味的食物登门道谢。
当然，是趁肯外出为仪式作准备的时候。
析树也是满心高兴，只是不敢松懈，他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让凌和那个鹰人赶快离开这里——凌不明所以，析树也不好
说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适，怕肯知道后会更加恼怒那个鹰人。
总之，在仪式举行的那天，凌没有出现。
站在肯的身后，被肯紧紧的攥着手，站在高台上注视眼前的情景。
巨大的池子里注满了暖黄色的液体，无痕的水面升腾着袅袅的白烟，这就是那个孕育生命的泉水；池沿每隔一段距离就
有一个精凋细琢的台阶，上面铺陈着草绿色中泛着金丝光泽的毯子，长长的延伸至站立的人群脚下；台阶之间，池外壁
下，还装饰了不少青草花朵。一百个身穿正式服饰的人脚踩浮云手抱巨桶，分为20列围绕飞在池沿，桶里盛满了冰蓝清
澈的主湖之水。
现场有无数的云地人，整齐而安静的站在池子200米外，参加仪式的数十个人都穿着没有任何图桉的长袍，长袍长及脚踝
，仅用一布带系在腰间。
这是无声的庄重。
肯松开析树的手，两手轻轻相击，发出一声沉稳的掌鸣。
那20列人匀速飞进池子上空，把一桶桶澄澈缓缓注入圆柱的中空内部。
无数精致小孔中有如喷泉般洒下晶亮的水丝，水丝入池，有温润而奇妙的“咕噜”没入之声。那是单纯的清水所不能发
出的、彷佛蕴含了无数郑重之物的精华液体。
一边注视着下方，析树一边偷偷把被肯松开的手凑近水瓶。清凉的水汽即使隔着瓶壁也能清晰传达。他说是带来解渴，
实际是用来冷却高热的掌心的——为了肯在牵手的时候不会察觉他的异常。
他之前的预感成真了，真的发烧了。肯没有发觉是因为云地并没有发烧这种病症，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他有多难受。
浑身乏力，冷热的违和感交替侵入肌理，眼前的事物彷佛都隔了一层雾，却感觉干涩难忍，太阳穴还隐隐发痛，像有一
根铁棒横杵在脑里，每动一下就会来回顶撞。
肯的大手又伸了过来，析树连忙要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咦？肯的手有两个……
手中没有预想的实感，肯疑惑的回头，只见析树双目迷蒙的皱着眉头，脸色通红，手停在一半，正盯着自己的手无声的
嗫嚅。
“析？”有不好的预感。
肯……嘴巴开合却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一道光芒闪过，他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二十三章：回娘家1
中午，析树醒来。
毫无意外的看到肯一脸深沉的靠在床边注视着他。意料之外的是，伊云也在屋内，身上还穿着纯白的长袍，端坐在地上
。
歇息了好久，他才勉强有说话的力气。
终究还是瞒不下去了，他也怕再这么下去变成高烧会有危险，只好把身体状况和这种病症详细的说出来。不出所料的看
到肯越发黑沉的脸色。他沉默不语。
析树转头问伊云道：“伊云大人，你不是要参加仪式吗？”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伊云从这个永远消失……从别人口
中听说过，参加仪式的人会脱掉全身的衣物步入池子，安静的浸裕其中，慢慢的失去知觉，及至整个人被融化在池水里
，最后彻底化为那水的一部分，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肯大人抱着你离开，我需要主持仪式。”伊云平澹的作出解答。
“那你……”
“一百年后再参加仪式。”伊云的脸上依然无甚变化。被肯临时扔下任务导致无法参与仪式，这种无知无觉的生活还要
持续一百年——即使这样他也没什么感觉，哪怕感到生气也好，如果他还能为外物感到生气，他也不会参加仪式而是选
择把生命继续下去。
析树还想说什么，肯开口了：“析，我带你回那边的世界治疗。”
睁大眼睛，“真的？”他没想到肯会这么决定。
肯总算扬起了他标志性的浅笑，“你也想念莫大人他们了吧？”
是的，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心底还是有着对莫老爷他们的牵挂，毕竟，在那个世界，有着他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回忆。
析树回以感激的笑。
肯在他额上轻柔一吻，怜惜的抚上他的额头，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会不会太急——”
“你的病不能再等下去了。”说完，肯站起，把析树连被子裹在一起横抱在怀里，转身准备离开。
被裹在怀里的析树无意中扫过一眼木偶般的伊云，突然灵光一闪，“肯！”
肯停下脚步，低下头，“怎么了？”
“让伊云也一起去吧！”
“为什么？”
“伊云留在云地，总有一天会再参加仪式的……我可以理解仪式的存在和参加的仪式的人，但是……如果有别的方法可
以让他们不再‘绝望’，不是比了结生命更好吗？”析树强撑起精神解释道，“让伊云也去我那边的世界吧，最后还是
没有改变再回来参加仪式也不迟不是吗？”
肯思考片刻，侧过头与析树一同看向伊云，他回话：“我没有任何意见。”
“他也不反对，肯。”
“……”仪式完结之后云地也没有大事了，鹰人那边，不久前的事件应该会让鹰人一族加强对族人的约束，两个王不在
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且还有其他辅助管理的人在，治疗一结束就赶回来……“嗯，伊云你也一起来。”
析树力气用尽，软绵绵的摊倒在了肯的怀里。
传信给有能力管理云地的人后，肯带着两人迅速的坐上云车，往另一个世界赶去。
番外A：景田的温柔作战计划1
景田很爱锊，有多爱？景田自己也说不准，他向来不是个浪漫和擅言辞的人，心里头源源不断的累积的感情，他没办法
很好的形容出来，甚至连完全用行为表现也不能够。
有一天，他被索亚“教育”了，说他不够“温柔”。
温柔是怎样？他从来顺从心意对待搁在心尖最重要位置的那个人。
于是索亚循循善诱的解释道，温柔就像是肯大人那样，那不，你看小树多粘肯大人呀，住我家那会儿，看上去好像什么
事都没有，实际上心不在焉想的都是温柔的肯大人呢！
景田有点心动了。析树对肯大人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刚来云地的时候，他对谁都恭敬得不得了，唯独在肯大人面前才
会有安心的浅笑，及至现在，他对其他人都有如好友，对肯大人，更是上升到了亲昵、依赖到一刻不离的程度，站在肯
大人小半步的后面，笑意盈盈，动不动就瞟向牵着他手的人侧脸，幸福的气息挡都挡不住。（莱恩尼斯插花：用我们这
边世界的说法就是，小媳妇样儿~笑~）
啊，析树有时候还会不自觉的向肯大人耍脾气，像个未长大的少年，虽然他的年龄在云地的确算得上少年。
锊也会对他耍脾气，不过没有甜蜜的味道，是真正的闹脾气。为什么？他好像说他太霸道了？还是说话太刺人？会吗？
他只是希望能一直看到锊在身边，希望他好好的吃饭疗伤，希望他不要老做危险的事情，希望他能稍微坦率一些和他进
行体合之事……而已。
难道他真的需要改变了？他不是在这片区域出生成长的人，及至有了找伴侣的心思他才离开家来到这里的，新家旁边正
是锊。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直来直往的交谈没有丝毫扭捏。后来情愫悄然而生，乃至后
来成为真正的伴侣，也过了不过十几个年头，对于生命漫长的他们来说不过是匆匆一瞬而已。这么说来，他还真的没好
好的想过自己的态度，以最初的方式相处着。难道索亚说得是对的？对待朋友和伴侣的态度其实是不一样的？他需要…
…变得温柔？
思考了整整一天，景田最后做出了决定，他要变得温柔！
那么下一步就是制定计划。肯大人和析树是怎么做来着？
又一天消耗在了想计划上。锊回到家难得的没有被霸道的某人锁在怀里狠狠的索吻，心里难免生了几分疑问和在意。但
是想着，难得这么一回，倒也乐得轻松。可惜，这份轻松并没有在第二天出现……
锊正襟危坐在桌子前，面对十几只装满水的大杯子，还有身旁无法忽视的、可疑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田……”
“嗯？刚回来，渴了吧，来，喝水。”
又一个寒颤，景田那声音是怎么了，好像十几天没吃饭似的？别怪他这么形容，要知道景田平时虽然不怎么多话，但是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气势威力中气都十足分量的啊！
“其实我不是很渴，呵呵。”怎么看都像有问题。
笑。
好诡异啊！
“多喝一点水对你身体好。”
“……”
“身体健康点才能更好的完成原猎的工作不是吗？”
“……”
“乖——”
“好了！我喝！”欲哭无泪。
一杯终了，景田紧接着又送上一杯。
“够了，不想喝了。”
笑。
“……”我喝还不成么，但是你能不能别露出那种恐怖的笑容啊，好像在算计人似的。锊心惊胆颤的默念，话在嘴边绕
了几圈愣是没敢说出来。
第二杯也顺利下了肚。
第三杯继续，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咳咳咳——”锊终于抵受不住身旁的强大压力，一个岔气呛了。
景田诡异的笑容里露出轻松的意味。
总算呛到了，记得那天在索亚家，析树呛到的时候，肯大人的行动就被形容为“温柔”。
“咳咳咳咳咳——”救……命……被不知轻重的手掌拍着背，锊痛苦中担心了起来，他家的景田大人究竟怎么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