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好多人来给我治疗。我忍受着剧痛看他们在我的身上肆无忌惮地进行手术。
他还教我怎么用枪，教我怎么杀人。我拼命地学，只是怕他又嫌恶地将我留在原地。
他告诉我谷衍泽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要我帮他潜入酌耀。他说只要我打倒了谷衍泽，我就能得到本属于我的权势地
位。所以我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最后，我失去了残舞、失去了孟瞳皓。
我想要放弃。可是你让我怎样忘记他呢？
还是只有选择相信啊。
相信他真的是在让人治好我的病，相信他真的是为了我好，想要还我一个心愿。
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他就像是天空中高高的云彩，美丽常见，却高不可攀。每当你想要触及他的柔软，就只有忍受跌落的命运。我只有站在
地底，辛苦地、不知疲倦地守望着他，守望着我灵魂中仅存的爱恋。
有人说：破碎不是最残酷的事.最残酷的是踩着这些碎片假装着不疼痛固执地寻找着…….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他给我的所谓健康，大概随时会终止，以被他利用完的一刻为限；
他给我的所谓希望，也不过全是为了他谋取利益，做一枚悲哀的棋子。
面对这么多的假象，我不是没有过退却。
可是那天他却让我看到了他内心落寞的影子：他捧着另一个人的照片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低语。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
作神情，却可以让我看到自己最深的渴慕。真的好想要把它描摹在画纸上存放千年。却怎么也做不到。
——因为他连叹息都可以美得像是在微笑.这样要我怎么画出悲伤的他？于是，刹那间心软。我一败涂地。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爱吗？
如果是，我爱的是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个仅仅只残存一夜的纯粹的他？
上苍，请你一定要耐心地等待我，不管你施舍与我的生命还剩下多久——三年、半年，亦或只有几个月。我也一定要帮
Ricky实现他要我做的一切。
睁开双眼，我看见刺眼的阳光穿透进来，却照耀到不了我冰冷的内心。
昨夜，又梦到他了呢。
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他的手上——就像孟瞳皓死在我的手上。原因简单至极：因为我们都无法放手。
可是现在的我像极了坠落深崖的人，就算后悔也只有无尽地消沉——直至到达生命的底端。
既然如此，何必想太多呢？哪怕日后我会后悔，估计也不会有时间了吧？我知道Ricky根本没有找人治好我，他所做的不
过是延缓我发病的时间而已。可是，大概延缓一年，就要付出更多的生命来做代价吧？
不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我拿起手机，输入了几个数字。
片刻，谷衍泽好听的声音便从电话中传出：“是……残月吗？”
我对他说：“是我。我知道你想要发展毒品事业，我恰好认识云南的几个老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去帮你谈
。”
他沉思了一会，才对我说道：“这是好机会。但实在有些危险，不如还是派别人去吧？”
我刻意忽略他的关心，淡淡回到：“这是酌耀第一次和他们在毒品上打交道，不能不重视。还是……你根本信不过我？
”
一片沉寂，许久，他才对我说出他的决定：“既然如此，那么我陪你去吧。”
一丝冷笑浮上我的面孔，果然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呢。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亦或只是另一个阴谋。但我知道，只要他一天无法放弃对我的爱或者试探，我就有机会利用他
。
教会我这个道理的，是Ricky，是残舞和孟瞳皓的死亡。
谷衍泽，我亲爱的哥哥，虽然你得到了我从未敢奢望得到的亲情，但是我并不恨你，真的一点也不恨。但是我不得不杀
死你。——为了我可笑可悲的爱情。
等我们回来，或许你就会失去一切呢。不，应该说我也会失去一切，因为那时我对Ricky就不会再有利用的价值。
那时，我想我会和你一起去死。然后我愿意用来世偿还你、孟瞳皓，还有残舞。
惟愿下一世，不再有一个神秘的男人救我出悲伤，却陷我于绝望。
第十五章：浮生若梦
谷衍泽竟然真的和我一起到了云南。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但它吸引我们的，不是任何旅游景点，而是它的地理位置：比邻金三角，是贩毒的起源地。
夜岚作为有名的杀手团伙，以前从未涉及过毒品交易。这也让Ricky有机可乘，通过对A市的毒品垄断，发展到足够强大
。
谷衍泽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也想要进军毒品交易市场，但稍稍懂行的人都知道，如果光是从二级商贩手中倒卖毒品
，不仅承担的风险大，而且赚到的钱也不会太多。
现今酌耀想在短期内打败Ricky的话，刚靠这样自然不够，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云南。直接和毒品生产商谈判。
我一直默默地陪着谷衍泽，看他如何与那些毒贩在酒桌上意气风发地交谈。那一刻他的心里一定也充满了对成功的渴望
吧。
但是我知道，等他回去，可能就已失去了一切。甚至，他根本不会再有机会回去。
这些所谓的毒品供货商，都是Ricky手下的人。我所要做的，就是把谷衍泽调开，然后看着他走入绝路，亦等待自己走入
绝路。
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夜空，居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感伤。这是很不是适合我的情绪呢，大概……是因为太久都没有凝视
自己所不相信美好了吧。
熄灭了手中的烟蒂，回头，却看见了谷衍泽。
他的眼里，闪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是因为他的眸子映耀了星光吗？
这样的局面让我害怕，觉得无法掌控。想要离开，却因为他学着我趴在窗台上的背影而无法移动脚步。
“你知道吗？其实Ricky是我的哥哥。”
我发现从背面看上去他的发丝居然也可以如此柔软，那么他刚才对我说了什么呢？好像我完全不可以思考了，怎么会这
样？
“我们的父亲是黑道家族的继承人。他娶了我的母亲，却不过是因为她的家世与他相当。而他真正爱的女人，恐怕只有
一个——那就是Ricky的母亲。但父亲一直把Ricky藏得好好的，我也未见过他。”
好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以为我听不到，实际上他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刻印在大脑里，只是我无法思考罢了。
谷衍泽显然听不到我的想法，他继续用优雅的口吻说着他的曾经，亦是我所爱之人的曾经：“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天之
骄子。从小我便一直以家族继承人的身份接受各种严苛的训练。但到了那天，我却突然发现，Ricky才是父亲心中最偏爱
的儿子。”
我莫名地觉出心酸。为谷衍泽，也为自己。
心情反而越见平静，我默默地听着这个一直强势的男人对我的倾诉：“他把一个暗部交给了Ricky，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
家族的希望，所以一直努力地发展，想要证明自己对得起父亲。现在想来，为了他这么拼命还真是可笑呢。他完全只把
我当做Ricky的垫脚石罢了。Ricky是私生子，就算继承了家业也会受到其他长老的压制。他这样安排就是为了让Ricky打
败我，然后再坐上酌耀总裁的位子，一来服众，二来也可以锻炼Ricky。怎么样？是不是很用心良苦？”
我可以体会他的悲哀，他一定……很崇拜父亲吧？猛然想起了那个晚上脆弱的谷衍泽。
他终于回过头来凝视着我，良久，才用尽全部力气一般对我露出绝美的微笑，他居然开口对我说了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
不可能听到的话。尽管声音小得像是在对自己喃喃，但坚定得毋庸置疑。
他说：“我喜欢你……小翳。”
刹那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小翳……
这个名字是那么陌生。我只从母亲口中听到过一次，不，应该说是看过一次——从残舞递给我的母亲的遗书上看到的亲
切的称呼。
谷衍泽他……居然叫我小翳。
没有一丝温暖。只有寒冷。他知道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原来他都知道。
可笑他还说他喜欢我。
原来，他和Ricky一样都是能掌控别人命格的强者，只有我，永远被欺骗，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他继续用那种近乎沉溺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诉说他的心情：“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呢。那次你的母亲带
着你去找父亲……。你是那么地瘦小，让人很想抱在怀里怜惜。但你看父亲的眼神却是如此令我意外：淡漠得好像置身
事外。我躲在屋子的门后看着你被你的母亲虐待，可是你依然是那样地冷淡。从那时起我就被你打动了，真的很想告诉
你世界上有一些东西值得你去动容……。你的鲜血断断续续洒落在墙上、地板上，也在我的心里开出瑰丽的花。”
我已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觉得风灌入了自己空虚的躯壳，在体内肆虐翻搅，打破了种种曾经坚信的一切。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你。却不料你又一次的出现就可以轻易唤回我童年时的记忆。当我终于对世界绝望，想要放弃原
本就不属于我的一切时，是你替我拉开了窗帘。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阳光——你带给我的阳光……小翳。我可
以抱你吗？”
小翳，我可以抱你吗？
想要大笑，却感觉到谷衍泽的怀抱。
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给自己的目的冠上堂而皇之的名号？
我知道自己根本无从反抗或是拒绝。唯一的权利就是任人摆布罢了。无论是对谷衍泽还是对Ricky。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只要闭上双眼，所有的虚假的明亮就都可以被阻挡。
这一次的伤害，又会持续多久？我放任自己，沉溺在谷衍泽温柔的眸中。
我想：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会一起迎来死亡的悸动吧。
感觉到他托起了我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不似本人，就像在对待他最珍贵的易碎品一般。我只觉得虚伪，明明要送你走
上绝路，却还期待你的配合或是谅解。
接下来便觉身体一阵冰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撕扯开来。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禁不住地颤栗
。
他的唇瓣很冷，但凑近我的耳边吐出的气息却是异样地温暖：“小翳，不要怕。来睁开眼睛好吗？”
他叫我不要怕。
可是我真的可以不怕吗？遗忘了悲伤的感觉、遗忘了害怕的感觉。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如此希冀时光的挽留，拼命地阻止
自己对未来的遐想呢？
还是不愿意睁开双眼，生怕看到混沌的世界变得清明。之后我感到他修长的手指开始在我的身上游移。他的气息也愈见
急促。
“对不起。”伴随着这样柔和话语的，是狠狠的贯穿。
从未有过的疼痛占据了所有的意识。其中夹杂了羞辱、绝望和自弃。
他却不再动作。
我们保持着可笑的姿势维持着沉默。然后我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划过唇角，难言的苦涩。
轻轻地打开紧闭的眼帘，我看到了谷衍泽哀伤的面庞以及……他湿润的睫毛。
如果能在一开始就斩断命运延长的丝线，我想我愿意去做吧。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有如此沉重的悲伤。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我的心神为之夺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过他的背，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几近让我不忍的谷衍泽，我
只希望他的忧伤能淡去一些。
却不料被他拉过手，然后我看到了他嘴角露出的嘲讽笑容，有力的双手自然地搭过我的肩，说：“你这样是在安慰我吗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语毕，我竟然看到他深邃的眸子里刻着满满的伤痛。
“为什么你的眼神里永远没有一丝感情？小翳，难道你连一个不同于别人的神采也不愿赐予我吗？真的，只是想要看到
你能为我展露笑颜。这样也还是不可以吗？”我默不作声，他的手从我的肩下退出，连带着一声叹息。
不禁想起了残舞和母亲。他此刻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空洞而荒芜。心下生出一个计划。于是我不再犹豫，拉住了他逐渐远
离我身体的手指。
不经意间的惯性，他压向了我的身体，“啊……”我轻呼。这突如其来的身体让他的瞳孔写满了怀疑，我干脆一仰头吻
住了他。
对不起，我在心里对谷衍泽说道。
我从未爱上任何人，除了永远视我为棋子的Ricky。更不知道与心爱的人亲吻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不会是像我对谷
衍泽这样的冷淡。
他不再迟疑，热切地回应了我。
转头，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美丽的星空。夜，还很漫长。如同我过于陈长的生命。
身体感受到谷衍泽的疯狂，但我依然清醒。理智，是我最后的防线。意志逐渐昏沉，我清楚这是旧疾的困扰。很早以前
就有医生告诉我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现在想来，我还真是脆弱到不堪一击呢。
不过能这样死去也好。至少是在他的怀里，尽管我不爱他，但也能稍稍驱走一些寒冷吧？
不要再让我醒来。我已厌倦面对世界的丑恶，面对谷衍泽的心痛，以及……面对我自己不得已的背叛和伤害。
第十六章：裂·锦
我说过，晨曦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希望，但对于我，永远是毁灭的开始。现在，也不例外。
我的全身都被锁链缚住，没有一点动弹的可能。但心情却更加平静。我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大概Ricky给我做的所谓复
原手术，就快到期了吧。
脸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我只有用余光才能依稀看到谷衍泽俊美的面孔。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不过也无所谓
，因为我从来就无法看出他的想法，即使是凝视着他细长的双眼之时。
现在我连呼吸也开始觉得困难，偏偏大脑一直不可遏制地在估算很多事情：
那天我故意引诱谷衍泽，趁他意乱情迷之时用藏在牙齿后的迷药使他昏睡。然后便开始在他的手机上安装微型遥控炸弹
。虽然我知道Ricky已经趁他陪我来云南准备好了一切。但我不得不小心行事，因为谷衍泽的实力很可能远远超出想象。
装好了炸弹，我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那个人异样安稳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双眼、精光毕露。凌厉得仿佛恨不得要在我的身上狠狠地剜下所有的血肉。
就是在那一刻，我对他笑了。原本以为自己早就把笑容丢弃在坟场深埋，但那个笑容自然容易得让我自己都惊讶，更不
用提谷衍泽了。
我终于终于可以死去。终于终于……可以不再进行自己拙劣的演技。
他应该气势逼人地质问我的，可是声音却沙哑得好像溢满了疲惫：“为什么？”
我不语。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是我天生命贱吧？总是忍不住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去伤害自己。只要他
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打破所有的坚持。
我云淡风轻的态度真的激怒了谷衍泽：“你现在就连一丝害怕也没有吗？”
害怕？不，我不害怕。
我只是有一点点遗憾，可惜最终还是没能看到Ricky得到他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