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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含黛下——by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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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月他,竟会这么在乎身为人父的责任……?

无法压抑心头缓缓浮现的温情,柳从眉轻挑眉角,微微失笑。

柔声道:“从眉请求不立皇子,不是要将孩子送出宫去,从眉不过是希望……”

他想消除皇帝心头胡思乱想的不安,却未赶得及将话说完,脸色便猛地一变。

“呃——!”

双手死死抓住雅重月胳膊,痛呼出声,双腿间渐渐流淌出半透明液体。

(下)

破水后,阵痛鲜明了许多。仰靠在皇帝身上,柳从眉只觉得腹部如坠了一块重石,沈甸甸的往下拉扯,绞痛、厮磨。

“嗯、嗯啊——”痛楚突然就紧逼而来,一波接一波没有止歇。柳从眉绞紧了双手,发出短促的呻吟。

他方才还很平静的跟雅重月说话,毫无征兆的就破了水,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愕了足有半刻,才在产夫隐忍的低喘

中回过神来。

惶惶然摸上那高隆的腹部,只觉触手所及,一片坚硬,手掌下方的那处凸出,胎儿激烈的在其中蠕动踢打。

皇帝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从、从眉,朕要做什么、才好?”

柳从眉抿紧唇,痛得说不出话,冷汗一层覆过一层,里衣顷刻湿透。

他将头搁在皇帝肩膀上,痉挛着向上抬起腰部,掐在被褥上的手指用力到变作青白。

“呼、呃——啊——啊——”

早有准备的仇大夫帮忙将他双腿掰到最开,扶住膝盖往柳从眉下体处看了看,颔首道:“穴口展开得很好,这第二胎看

来会顺利许多,先前老夫的担心应当是多虑了。”

雅重月道:“他会这样、痛多久?”

仇大夫转念想想,应道,“子时前或许生得下来。”

雅重月算计时辰,白了脸色:“还有三、四个时辰。”

南族大夫不以为意:“算很快了。首领当初生头胎,听说熬了六天。”

南尧月的头胎子就是雅重月,皇帝闭了嘴。看着柳从眉在自己怀抱中低喘呻吟、辗转苦痛的模样,他不敢想象当年自己

出生时南尧月煎熬得有多惨烈。

亲身陪产,才能真正意识到怀胎分娩的震撼。雅重月看着柳从眉越痛越急,后来实在忍不住,张开口,偏头一口碎银般

的牙死死咬住自己胳膊,压抑不住的泪水顺着苍白颊边潸然流下。

像小猫般细细的呻吟着:“呜……啊、啊……”

“从眉,从眉……”皇帝声音里也带了哭音,拼命吻他汗湿的鬓角又无能为力。

看着床榻上痛得眼眸湿润的柳从眉和紧紧抱着柳从眉、毫不自觉已经一脸泪痕,比产夫还哭得凄惨的小皇帝,仇大夫头

疼的将熬好的催产药递给雅月圆,拜托他端过去。

雅月圆端着药,同样哭笑不得。暗想将来若自己有陪产的一天,一定不会像皇兄这般定力不足的没出息。

******

服了催产汤药后,孩子在柳从眉腹中翻天得更剧烈,小身体鼓足力道往爹爹下体处猛钻。柳从眉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疼

得浑身都在颤抖,腹中似乎烧了一块烙铁,又涨、又酸、又痛、又麻;四肢都提不起力气,只有一处鲜明的剧痛着,拉

扯着,五脏六腑都要给绞到一起去翻滚。

薄唇发着抖,含混的喊:“重、月,我……呃、痛——”

“我好痛……啊呃!啊……——”

“重月、重月……”

“我不行、哈、哈嗯、嗯、啊啊……啊、哈、哈啊……!!”

他唤一声重月,雅重月就跟着哆嗦一次。

柳从眉唤到后来已痛到几乎没了意识,孩子旋转着在他腹中下落,腰腹胀痛到难以形容;穴口被一个巨物塞得满满当当

,又进退两难,柳从眉只要稍微松懈,孩子就往产道缩回。

那种不上不下又卡得死死的憋痛,把他逼得几近崩溃:“呃、呃——!”

他生产其实还算顺当,不过痛得狠了些、急了些罢了,在他身后的雅重月却怕极了,凤眸模糊一片,周身上下冒的虚汗

一点不逊于苦熬产痛的柳从眉,眼前阵阵发黑。

皇帝摸索着去碰触柳从眉坚硬的腹部,一触到那彭隆又坚硬如铁的圆腹,柳从眉就哀哀挣扎起来,摇着头竭力想摆脱:

“不、别碰、别、啊、啊啊——”

“朕帮你一起用力……”

“不要,啊,不要碰……我不能……呃啊……”

柳从眉用力挺动大腹,僵直在半空中片刻,弯曲的双腿分到诡异的折度,眼角噙着泪光:“啊、啊、啊啊……——!!

!”

仇大夫适时推上他的腹顶,娴熟给予往下推挤胎儿的助力,一行清泪顺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双颊潸然而落:

“不、不行……呃啊——啊——哈啊——”

“可以看到头了,柳大人再吸口气、用力推!”

“呃、呃、哈啊……”嘴唇咬破,鲜血涔涔而出,贝齿染上殷红,而双腿间隐隐冒出的胎头却偏生要跟爹爹捉迷藏般,

故意放缓了钻出的力道,只熬得柳从眉没了冷静和矜持,清眸半张半阖,泣喘连连:“啊啊……”

雅重月耳旁听着柳从眉的哭泣哀吟,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得到他挺着大肚心衰力竭的使劲,过往尘世烟云悉数侵袭心头。

只恨将那人糟践到如今这个地步的自己,只恨这一切苦痛均来自亲手施与,只恨他爱他至深、却往往也连累他用最激烈

最受虐的方式来护卫自己——

“从眉,朕的从眉,朕爱若至宝的从眉……”他喃喃轻语,唇瓣轻轻吮上正竭力分娩的产夫耳垂。

感受到后者身子一僵,继而敏感的颤抖、抗拒:“你、你别……呃……”宫缩又至,孩子在产道内再度用力挣出几分,

柳从眉顿时痛极哑音:“……!!!”

因顾及柳从眉尊严,雅月圆一直不曾靠近观看生产过程,只让仇大夫全权负责。如今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又见仇大夫对

自己使了眼色,便谨慎的走上前来,迅速扫了一眼血迹斑斑的下体,看到露出大半个身子的胎儿后立刻又把目光调开。

“可以准备取血了。”低声吩咐身后几名严阵以待的太医。

内室中,俊雅男子的低泣,由无力低哑,又慢慢变大起来,汗湿的长发凌乱贴服在颊边,随着柳从眉痛苦的挣扎而散落

铺开了满满床榻。

“呜……啊……啊啊——”

一阵烈痛,眼泪顷刻不受控的流了满面,嗓子已叫至断裂,闷在喉咙里是叫人心寒的哽咽:“呃、呃、哈啊——哈、啊

啊——啊啊啊啊——!!!!”

一道婴孩的弱声混同柳从眉痛极的呜咽,共同在内室中盘旋响起。胎儿自母体滑脱而出的瞬间,雅月圆眼疾手快将手头

金针扎入婴孩柔软还带有血迹的小脚,一刺一提,几滴鲜红的血液便嘀嗒落入太医手中的玉盆,在清水中如朱墨般泅染

开来。

与此同时,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的柳从眉浑身脱力,双眸失神瘫软在皇帝怀中,虚软喘气。

雅重月哆嗦着将柳从眉牢牢嵌入怀中,一手去他双腿间摸索胎儿。摸到胎儿身上滑腻腻的羊水与胎血,再听得孩子放声

大哭的朝气蓬勃之音,皇帝唇边露出一抹大石落地的微笑,心口一阵猝不及防剧痛,向后一仰便在众人惊呼声中昏厥了

过去。

尾声

登基六载七个月零十八天,担负着江山社稷期望的大雅泉夜帝,终于在后妃如云的三宫粉黛中选定皇后,通令全国,大

赦天下。

大婚当日宫中遍地张灯结彩,红纱飘绕,喜庆洋洋。提着贺礼的文武百官络绎不绝走入宫中,川流不息,人头蹿动,个

个脸上洋溢明快喜色。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将成为新后的那名妃子实乃众望所归。不说祖上几代均为大雅重臣,她本身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知书达礼,淑德贤良得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太上皇和太后也看过人,评断其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默认了这桩金玉良

缘。

更重要的是,这位妃子两月前诊出喜脉,相信不出半年,泉夜帝的皇长子便会在世人关注的目光中呱呱坠地。

皇室有后,可喜可贺,普天同庆啊。

吉时将至,舞英殿中却遍寻不见那一袭明黄色身影。

四处苦寻皇帝不着的内侍冒着砍头的风险窥视内寝,自门缝一角瞥见大红喜袍冷冷清清搁置在龙床上,整齐得不见一丝

褶皱,每寸丝线都透着被人漠视的气息。

皇帝显然连试穿都不曾有过。

内侍暗叹口气,心下已明白了几分。

皇上必是又往后院那处去了。

借他熊心豹子胆,他也是不敢去那处寻皇上的,虽然皇上只有在那个地方,才会显露出温和又平易的气场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那手握江山、极目苍穹的九五至尊,竟也有求而不得的凡人苦楚。甚至,正是碍于了帝王的身份权势,才会堪堪化

作解不开的心结。

******

远离正宫的一处偏隅小院,竹影婆娑,墙角绿叶葱茏,掩映碎紫嫣红花色一片。

风过无声,支起的窗棂下对坐两人,一人怀抱咿呀作语的婴儿,垂眸凝视面前桌角;一人目光炽热盯牢不放,眸底却是

千山万水、情思哀哀。

“吉时将至,皇上再耽搁下去,当心误了时辰。”

柳从眉与他从辰时对坐到午时,始终躲避皇帝视线,不言不语。这般开口言语,心里首先锐痛一番,胸口好一阵起伏不

定,花了一番功夫方将情绪抚平冷静。

缓缓出口的言辞却煞是坚毅,不泄露分毫挣扎。

雅重月望着他,视线再慢慢移到他怀中女婴身上,道:“蝶儿这几日烧可退了?”

知晓他在逃避,柳从眉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顺从回应:“嗯,太医来看过,应是无碍了。”

雅重月秀丽长指勾起,在桌面轻轻叩击,凝望他,眼神百转千回。

柳从眉错开眼神,再低语:“皇上,时辰快到了。”

雅重月道:“从眉,朕此回,是要娶皇后。与朕同进同出,比肩站立在这社稷之巅,接受百官朝拜的一国之后。”

“……从眉知晓。”

两字“知晓”,说的人面色不改,心尖微颤;听的人眼沈如水,心头五味杂陈。

“朕本无心,是顺你的意思。”

“你期望朕娶亲,朕便娶;你要朕立后,朕就立。就连你想让蝶儿跟你姓,避开帝家风云,远离宫里住到这偏宫别院来

,朕也一并允了。你防人非议,要朕一月只宜踏入一次,朕依旧默认。”

“只是,从眉,你那般爱朕,却不肯在此事上分毫妥协?”

“你我心知肚明,朕想立的皇后,从来就只有——”

“皇上。”再不能由他这般柔情款语的娓娓诉说,柳从眉怀抱婴儿起身,淡淡语气遮掩内心涌乱蹿动的气息,“若妃娘

娘性子柔和,端庄大方,他日定能担当起这后宫之首的重责大任,母仪天下。”

他侧过身背对着皇帝,送客之意昭然。雅重月瞅着他背影,痴痴看了好久。蝶儿返头过来冲自己父皇微笑,雅重月一阵

心酸,握紧放在身侧的双拳。

屋内静谧无声,半晌,皇帝惆怅起身,俯身向前,亲吻孩子格格笑的脸颊。

再复将那人闭眸不语的脸轻轻扳过,在那柔软唇瓣上深深印下一吻。

“从眉,你知朕心。情在,不能醒。”

门扉咿呀,明黄身影黯然远离后,转瞬沉寂再临。

柳从眉轻轻亲吻偏头凝视自己的小女婴,喃喃复述:“情在不能醒。重月,你之心,亦是我之心——”

但你我之间,并不单单只可牵涉到情。

前半生苦苦纠缠,后半生咫尺相伴,是不越雷池的理智,也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这样就足够了。

他茫然想着。

但面上那冰凉的湿意又是什么?

******

听闻大婚当日,泉夜帝在婚宴上破天荒饮了过量的酒,步履蹒跚醉倒在新房门口。

但奇怪的是,洞房花烛夜,当时的若妃、后来被册封为淑庄皇后的新娘,在新房却是苦等了一夜直至困倦不支睡去,也

没见着皇帝身影。

翌日一早匆匆洗漱出门,正欲开言询问皇帝的贴身太监,却在另一间外观与新房布置摆设别无二致的内室门口,撞见一

个掩门而出的清雅身影。那人垂着眸,正转身离去,皇后只来得及看到那人侧面温润美好,以及雪白脖颈上衣襟未曾遮

掩住的点点殷红,一派旖旎风色。

皇帝的贴身心腹不落痕迹侧身挡住皇后娘娘的视线,略微尴尬的笑了一笑,却并不解释。

蕙质兰心的皇后当下便骤然明白皇帝昨夜究竟去了哪里。

手抚摸上小腹,她淡淡转了身。

史载泉夜帝与淑庄皇后相敬如宾,共同生活五十七载,举案齐眉,夫妻同心,但膝下仅育有一子,于泉夜帝某日雨夜驾

崩后继承帝位。

正史记载中,一生戮力于江山社稷、勤于朝政、兢兢业业的泉夜帝唯有此一根独苗,视若珍宝,呵护有加。

而民间野史却言,皇太子并非泉夜帝仅有的子嗣,泉夜帝在民间尚遗有一子;远离正宫的那处院落小隅,泉夜帝下朝后

便要去往一探的宫中禁地,也间或传出过婴孩的哭声。

大着胆子的文官们,甚至会背地里交头接耳,说殿上的左将军和大理寺少卿,虽则容貌不尽相同,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与

皇帝眉目轮廓的惊人相似,应当就是当年那个院落小隅中传出哭声的婴孩,其长大成人后的样子……

至于那名容姿非凡、嫁去异国做了王妃的叫柳千蝶的女子,光看皇帝派了三十多驾送亲马车浩浩荡荡护她出城,就知她

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有时候,青史流芳的故纸堆中,你我看到的,大抵不过沧海一粟。

而掩藏在历史长河中那些真正芳华绝代的故事,则是如鱼饮水。

有情人自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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