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愣了，停止了咀嚼，他望向桌面那盘剁椒鱼头，硕大的鱼头上缺了一块，幸福鱼面颊。那块鱼肉的滋味突然变的很
怪，苦涩的难以下咽了。
向华给林白倒酒，“我一直觉得我有点奇怪，其实你这个人真的有时候挺招人烦的，不懂人情世故，又没勇气又没毅力，
还喜欢抱怨。”他停了一下“可是林白，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干一些让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我一直不想承认，我想有
一天你要是能改改你那个性格，也许我喜欢你还能值得……”他定定的看着林白，“有一天你终于开始改变了，却不是为
了我……”
他举起酒杯，跟林白碰杯，“林白，天真没什么不好，没有勇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这样都可以活一辈子，但你要真想
做成点什么事情，就得一直做下去，不管遇到什么都一直坚持。”向华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自嘲的说，“林白，虽然我
常常说你没有勇气，可是你看我也这样，”他笑的很灿烂，“如果我早一点说，是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个结果？”
那天林白喝了许多酒，喝到后来好像是向华送自己到了盲人按摩院，然后张一凡牵着自己回家的。第二天清醒之后，林白
对着那份发布会计划开始做to do list，总得做点什么，既然抱怨也没有用，拖着也不能解决，那总得做点什么。林白觉
得，给了自己勇气的，又多了向华一个。
第十二章 公园
发布会的事情依然没有着落，陈力说的全力支持，也只是空话，林白天天往陈力的办公室跑，终于又从工厂磨来两台样机
，加上自己手里的那台，一共是三台了，算是小有起色。公司之前不做产品，不知道这次董事会是抽什么风，非要自己做
，连产品销售渠道都没有，林白跑遍了各大商场、IT卖场、连锁超市，还装着胆子给一堆听都没听说过的经销商打了一圈
电话，没有一家愿意进林白的货。
林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深深的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做销售的料。这天林
白照常去接张一凡，每次站到那个小小的按摩院外面，看到灯光下张一凡的身影的时候，林白就觉得自己不能退缩。但原
来，承认自己无能，要比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坚持下去容易的多。
按摩院最近的生意很好，林白又在那里等了半天，张一凡才出来。他去牵张一凡的手，张一凡缩了一下。林白有些奇怪，
拉起张一凡的手来看，由于频繁过度用力，张一凡的拇指关节已经肿了起来。林白心疼，拉起张一凡的手吹了吹，有些抱
怨的说，“手都这样了怎么还做？我给你请假。”张一凡想拦他，没拦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难得张一凡也休周末，林白没叫醒他，等到自己去楼下把豆浆油条都买上来了，才叫张一凡起来。吃完早
饭，林白推开窗，回头对张一凡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张一凡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会带着手杖，林白不喜欢那个东西，他总觉得，张一凡跟那个东西格格不入，所以每次他跟张
一凡一起的时候，都会牵着张一凡的手。天气终于暖和起来，路边的草发了淡黄色的嫩芽，空气中充满了春天才有的湿润
的味道，林白带着张一凡沿着护城河走，一边走一边描述，草都绿了花快开了路上行人真多啊，他是工科生，说的一点也
不精彩。
张一凡突然问林白，“你有没有在护城河里见到过乌龟？”
林白惊讶的问，“护城河里有乌龟？”
“有，”张一凡笑，“有一段时间我特别闲，没事的时候走跑到这里看水，经常看到有小乌龟浮上水面。”
林白狐疑的拉着张一凡蹲在河边，愣愣的望着水里，蹲了半天，林白觉得自己的脚已经酸的不行了，才要起身的时候，看
到水里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哎——”林白叫了起来，随即看清，那只是一条小鱼。张一凡抓着他的手，他看着张一凡期
待的表情，心念一转，道，“乌龟，我看到了，一只小乌龟。”张一凡得意的笑，好像自己也看见了一般。
沿着护城河一直走，是老城区很热闹的一座公园。正是周末，里面聚集了大量的孩子和老人，公园西边有一个露天小剧场
，舞台上一群头发都白了的老人在上面拉着二胡唱着京剧，下面一群老人在听，偶尔跟着哼两句。林白拉着张一凡，在不
远的树荫下的长凳上坐下，远远望着。
张一凡说，“我以前特别喜欢来这个地方，看这些老人唱戏。我那个时候的梦想是在这附近买栋房子，接我爸妈来住，我
爸喜欢听京剧，他辛苦了一辈子，我希望他老的时候，也能像这些老人一样，能过上这种日子。”林白有些苦涩的笑，安
慰他，“没关系，等以后咱们老了，就在这附近买栋房子，等咱们存够退休的钱了，也来这里唱京剧。”他拉起张一凡的
手，十指交叉的握着。
张一凡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指甲饱满圆润，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过度用力，骨节已经有些突出来了。张一凡怜惜的拉过
他的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揉着，他在网上看到的，只要经常揉，那些突出的骨节就会消失，张一凡的手就会变回原来
的样子。
手指摩擦，肌肤相接的地方传来的触感，让心跳都加快了，按完骨节，林白站在张一凡对面，十指相交的握着他的手，轻
轻晃动手腕按摩，正对上张一凡的脸。林白看着那张自己迷恋的脸有些发呆，很想低头吻下去。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
慌乱，他想他只是想帮张一凡而已，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一时思绪乱飞，他的脸离张一凡的越来越近，呼吸都吹
到了张一凡脸上，但他紧张的浑然未觉。
突然他想到，他跟张一凡是亲吻过的，之前亲吻的感觉瞬间窜到了脑海，让林白一惊，本能的后退了一点。张一凡问他，
“怎么了？”林白有些脸红，低首道，“没事。”他刚说完，张一凡就站了起来，他们离的太近，张一凡的嘴，准确的撞
上了林白的嘴角。林白慌忙的后退，“对……对不起。”张一凡笑，“是我不小心。”
公园的少年情侣从长凳边经过，肆无忌惮的亲吻，林白嫉妒的直流口水，愣愣的看着人家。按摩结束了，张一凡还握着林
白的手，林白没发现。台上的老人唱完了京剧，在休息，一大群的孩子跑过路边，林白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个产品，就拉着
张一凡顺便上去问了那个大爷一句，“大爷，你这个舞台是收费的吗？”大爷很热情，笑呵呵的回答他，声音洪亮，“不
收费，就跟公园管理处报备一下就行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小白楼，“就在那边。”
周一，林白跟陈力报告，准备搞一次产品的试用推广会，就在那个公园，陈力看不需要额外费用，不需要人力，大手一挥
，批了。
产品试用会做的很成功，从林白的角度来说，他们的产品很吸引小孩子来玩，三台样机都不够用，但是又很不成功，从公
司的角度来说，因为产品的成本问题，定价很高，根本没人想要购买。折腾了两个月后，公司宣告新产品研发失败，公司
还是走原来的老路，项目开发，林白沮丧万分，又觉得自己终于把一件事从头坚持到尾，有种悲壮的骄傲。他觉得自己一
台产品也没卖出去，肯定是要被公司开了，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公司决定留下他，并让他负责一个销售额非常之大的新项
目。
第十三章 真相
新项目是给一家大型电信公司做支撑系统，林白拿到项目资料吓了一跳，整个项目做下来销售额可以达到2000万，根据公
司的销售管理制度，如果项目谈成，林白至少能拿到1%的提成，将近20万，加上他这几年的存款，和张一凡攒的钱，就可
以把张一凡欠经济公司的钱还清了。林白很兴奋，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沾沾自喜的觉得，是自己这么多年坚持的所谓
的道德感终于有了回报。
从本质上来说，林白其实是个有点自卑的人，林爸爸曾经是一个军人，在强制的高压管理下，林白做的再优秀，也只能换
来一句“尚可，继续努力”，这让林白觉得，自己身上永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因为自卑，所以敏感，林白很快发现，办
公室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对，尤其是一个叫做王晓斌的销售，他是公司的TOP sales，每个项目都能做到千八百万。
林白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新项目的进展却一天比一天顺利，因为项目大，陈力亲自负责，带着林白不断的
跟对方公司的高层洽谈吃饭，谈的内容林白不熟，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在一边看着，林白觉得，自己对这个项目唯一的功
用，大概就是在酒桌上陪领导喝喝酒。
因为确实没有实际的贡献，加上销售部其他人的态度，林白越发的惶恐起来，他是藏不住事的人，终于在有一天下班的时
候拦住了王晓斌，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直接把王晓斌问乐了，他把林白的手拽下来，然后问
林白，“你今天要去陪客户不？不去的话一起吃个饭吧。”林白窘迫万分，愣在原地。王晓斌已经越过他往门外走了，看
他还在那站着，冲他招手，“愣着干啥？走啊？”
“林白啊，你这个人，真不知道你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王晓斌第一杯酒灌下去就来了这一句，说的林白恨不得钻桌子
底下去。王晓斌继续道，“我知道这事不关你的事，但我还是生气。”他问林白，“你知道为什么公司让你做这个项目？
”林白摇摇头。王晓斌笑着点他，“你看过公司的销售管理制度吗？”林白点头，他当然看过，虽然销售提成不一定有他
的份儿，但是他还是曾经幻想着能因为自己的诚实努力被客户赏识，签到一个大项目，没想到现在真有这个机会，只是他
还什么都来不及表现。
王晓斌说，“不同销售额提成不同，你知道吧？”
林白继续点头，忽然就明白了。林白不傻，只是有时候转不过这个弯来，并不是想不到，只是没往那个方面去想。比如，
如果他是陈力，他一定会把这个项目交给销售部做的最好的销售去做，他觉得这是优秀的销售应得的，但实际上陈力却没
有这么做，因为陈力想的是别的东西——公司制度规定，为了防止主管跟销售抢单，所以主管不能直接负责项目，但所有
销售的项目他都有提成。公司半年一结算，王晓斌这半年的销售目标已经达成了70%，如果王晓斌签下这个项目，达成率
就会大于100%，那么根据公司规定，超过100%的达成率，提成比例就会在3%，也就是60万。可是如果换成一个项目都没签
成，并且接下来也不一定能签成项目的林白去做，他的销售目标达成率一定不会超过100%，那么给林白的销售提成比例就
是1%，也就是20万。虽然最后让林白白捡了20万的便宜，却让公司省下了40万。另外就是，这个项目太大，如果交给王晓
斌去做，保不齐最后王晓斌跳槽了，客户关系也会跟着一起跳，但是林白就不会，他实际上在项目中并没有起任何作用，
客户关系也自然被陈力牢牢的抓在手里。
林白一头冷汗，他从不知道原来工作有这么多内在的东西，同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林白觉得自己没被公司
踢出去已经是万幸。也许就是因为他懦弱，不懂为自己争取，没有威胁到别人，所以才能一直生存下去。
王晓斌喝到后来有点高了，一件一件的给林白分析公司内部关系，他跟林白说，“知道为什么你搞那个产品最后没成功不
？幸好没成功，成功了我现在就不能跟你在这喝酒了。那个产品是董事会的一个股东拍着脑袋想出来的，其实前景不错，
但是做产品需要大量的前期资金投资，其他董事不愿意做，又不愿意起正面冲突，所以就调一个从来没做过销售的人去试
，什么都不给你，最后得出这个产品做不起来，了事。你想想，你要是真把这个产品做起来了，得罪了一帮人，最后公司
不随便找个借口开了你？”林白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觉得职场黑暗，恨不得辞了工作回家种地。
这个世界不能合每一个人的意，有些人赚钱，必然有一些人被赚钱，有人在享受，必然有一些人在劳动。在每一个人摩拳
擦掌准备来这个人生竞技游戏里战斗一番时，林白想逃跑。但逃跑永远不是解决的办法，就算林白真的可以去种地，也许
还会遇到天气不好，买的种子被骗，没有收割机，粮价大下跌……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只有去面对这些问题，解决
了，积累了经验值升了级，你才会发现之前的问题其实都是小怪，PK几下就挂了。
现在的林白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死撑，为了张一凡。但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不是
越来越好，就是越来越坏，你看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连上帝都说，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
的，也要夺过来。林白开始面对的那一点勇气，正在慢慢的改变着他的生活和思维方式。
第十四章 还债
项目进展的很顺利，林白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经过王晓斌“酒后吐真言”的打击，愈发的沉默起来，只是那次之后，
王晓斌对林白的敌意少了许多，让林白安心不少，庆幸自己虽然去找王晓斌的行为是傻了点，可是还是把话说开了好。
有时候林白怀念编程部的日子，觉得那边的环境比这边单纯多了，直到有次被向华拉着去喝酒，听向华讲部门中的对立和
斗争，林白才知道，原来那边的环境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自己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之前的自己，一直什么都不
知道。
王晓斌的话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林白对于职场的某些认识，他开始渐渐学会，有什么事情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自己绝
对不可以做。很多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林白跟同事的关系日渐好转，陈力对林白也不再轻视，林白再不会被骗，也不用每
天做着简单重复又繁重的工作，只是，单纯天真的自己渐渐远去，有时候想想，林白真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这天陈力让林白写份项目计划书给对方的公司，林白改了好几稿，陈力都不通过，说是不能充分体现这个项目的价值，对
公司的介绍也不够国际化。林白加班到到了张一凡下班的点都没琢磨出来，他们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国际项目的公司跟
国际化怎么扯上关系，只好带着工作回家做，先去接张一凡。
到了家林白就对着笔记本发呆，张一凡看他迟迟不上床睡觉，问他，“还要继续加班？”林白很郁闷，低头回答，“恩。
”张一凡摸索着下床，给林白做头部按摩，林白觉得张一凡太累，拉他回去睡，“你都上了一天班了，去睡觉吧。”张一
凡不肯，他的手指一点点的揉着林白绷了一天的神经，林白舒服的快睡着了。迷迷蒙蒙中，他问张一凡，“你说我们公司
从来没做过国际项目，这让我怎么写公司国际化？”张一凡轻笑了一声，“这还不容易，每个公司的企划都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