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媚被贺荣莲揪了出来，晾在一边，也看不清表情。没来得及多对美人儿说一个字，就被贺荣莲拉出了青楼。
贺荣莲走的急忙，贺丰姿醉得朦胧，根本没瞧见街道中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名紫衣女子。那女子用清亮的眸子直直目送他
们二位离去。
「小姐，那个就是贺丰姿。」她身旁的小丫环指着那两人的背影说到。
「我知道了。」紫衣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晚间，秋风瑟瑟，贺丰姿只觉得耳朵疼。迷蒙间，他对贺荣莲说。
「小莲，别揪耳朵，给哥留点面子。」
「你还知道面子？要是被爹知道你去青楼，连里子都给你打出来了。」
「疼啊……」察觉到冷，贺丰姿连忙靠进贺荣莲怀里。贺荣莲心软，也不再揪他的耳朵。
「知道疼下次就别去了，那里不是你这种人去的地方。」
「为，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他们要是把你卖了，我去哪找你？」
「呵呵……呵呵……那要看看是我卖他们，还是他们卖我……」
贺荣莲听他笑得开心，不由得问道。
「你是真的不想考状元么？」
「想，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贺丰姿迷迷糊糊的在贺荣莲怀里找了个好位置，继续靠着。
「那……为什么都过去两年了还是没考？」贺荣莲继续问道。
「因为小莲不喜欢做官，我……我不想和小莲……还有……还有爹娘分开……」
「这样……你会后悔么？」
「我……我不知道……」贺丰姿模糊的回答道。他半睁双眼，看见贺荣莲平时冷淡的脸上挂着一丝说不出的激动情绪。觉
得自己被贺荣莲从怀中拉出来，身体重重的撞在路边斜立的树干上，枯黄的叶瞬间飞的满天都是。
「不许后悔！不能后悔！不要后悔……」
飘落的黄叶中，清冷的月光下，贺荣莲的眼眸亮亮的，像是蒙上的了水汽。贺丰姿伸出手，想要摸摸弟弟的脸，却见一片
枯叶盘旋飘落，正好遮住了贺荣莲的一只眼。而那一瞬间，他发现贺荣莲的那只眼睛好像溢落了一滴泪，划出了长长的痕
迹。
「别哭，小莲，是哥不好，你别哭……」
话语说到一半就被贺荣莲截断，他柔软冰凉的唇覆在贺丰姿的唇间，淡淡的酒香满溢在秋风中。不知是不是醉了，贺丰姿
伸出手，环住了贺荣莲的脖颈，有些青涩的回吻着。
贺荣莲心中猛然一揪，如此一个纯真的人儿，怎么可以把他交给青楼的女人！不，即使不是青楼的女子也不可以……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喧嚣的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月光中，枯树下，两人的身影被无限的拉长着，缠绵纠结。就像是融为了一体，无可分
隔，无法阻断。
第23章
结果事情还是没瞒住，第二天一大早贺老爷就拿着鸡毛掸子进了贺丰姿的房间，一掸子将正在床上酣睡的贺丰姿给抽了起
来。贺丰姿一手护着头一手抱着被子在床上窜来窜去，一眼望中贺老爷手里拿着的新掸子。他在心里盘算着，春去秋来，
一季一季的过下去，这也不知道是贺老爹换的第几个鸡毛掸子了。
「爹，你干什么一大清早就抽我。」
「你这不孝子还好意思说？我叫你去青楼！我叫你再去青楼！我、我今日非把你抽成青瓜不可！」贺老爷气的胡子都直了
，手上也没少下力气。
「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青楼！」贺丰姿从床上跳了下来，左躲右躲，也还是挨了几下。
「整个城里都传遍了！我能不知道么！你这臭小子，从小就教着莲和你一起撒谎！」
「小莲他哪会撒谎啊。」
「我罚他在屋里待着了。你、你给我跪倒外面去！」
「我说爹，我都这么大了，您能不能别让我跪了？要不……跪在屋里成么……」
「我是你爹！多大了你都得跪！给我出去！」
于是，十七岁的贺丰姿仍然跪在了院子里，不过也算贺老爷手下留情，这次跪的地方换成了后院。春日里暖茸茸的草地此
时有些枯黄，一池碧水，落叶回旋。他眼睛一瞟，瞟见树下落了几个果子。仔细一想，竟然是桃果，不由得欣喜。他连忙
从地上爬起来就朝着贺荣莲的屋子跑，一边大声叫道。
「小莲，后院的桃花树结桃果了，我们今年都没收！」
「轮不到你收！给我跪着！」不远处的贺老爷将掸子丢了过来，正巧打在贺丰姿的腿上，又让他跪了下去。
从那天起，贺老爷也存了心思。他想着儿子都十七岁了，也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自己的铺子也该适时地交给贺丰姿。
不单这样，如若要是给他娶一房妻子回来，他也就不会再跑去青楼自毁名声了。贺老爷这么想着，便与贺夫人商量，贺夫
人欣然同意了。她又何尝不想要个心疼的胖孙子来抱抱呢？
这一夜，贺老爷将贺丰姿叫进房里，贺丰姿有些不自然的坐在贺老爷对面，他难得一见贺老爷用这么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
。父子俩相望了一阵子，贺老爷说道。
「丰姿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也该收收心管管自己家里的事了。」
「爹的意思是？」
「叫你这个不孝子去进京赶考，你当年是抱着后院的桃树死活不去。你不愿意入官场我知道，所以叫你学算账，现在学的
怎么样了？」
「早都学熟了。」
「那从明日起你便跟账房的余叔，操练操练，反正你迟早要接手的。」
「孩儿知道了。」贺丰姿敛着眉，低声应下了。他知道，今日他若是应下了，就再与京城无缘，再与状元这一名号无缘。
然而不知是谁在梦中喊道，不要后悔。他也就不后悔了。
「过几日，我再去别的街面看看，看看有没有好的铺面买下一间来，等莲长大了叫你们俩自己做生意养活自己。待会儿等
莲从书院回来以后你就教他做账，他跟你脑袋瓜子像，保准一点就通，也不用废多大力气的。」
「小莲很聪明，关于做账这方面应该比我强些。」贺丰姿望着贺老爷笑着抓抓头发。
「还有就是，这些年来我家提亲的姑娘也不少，你就没有看中的？」
「孩儿这些日子都顾着与朋友一起吟诗游玩，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些姑娘什么的。」
「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要不我和你娘帮着你选门好亲事，定下来？」
「一切全听爹的。」
「丰姿，你今日可是异常的听话呢。」
「哈哈哈，那明早早饭时再给我加个糖糕吧！」贺丰姿弯着眼睛，对着贺老爷耍赖道。
「吃什么糖糕！吃那么多小心以后变成贺胖子，看哪个姑娘还要你。」
「爹要我呀。」
「你要吃成个胖子，我也没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贺老爷拿手点了一下贺丰姿的头，走了。
房内橙色的烛火一闪一闪，将贺丰姿寂寞下来的脸照得明亮亮的。
第二天一早贺丰姿就去了城外后山上的桃林。那里只剩下一片片金色飘璇的叶，没有了满天粉色翻飞的花。然而贺丰姿还
是喜欢那里，心情激动的时候也去，心情悲伤的时候也去。他选了当初陪桃花小包子练习武功的那棵树，施展轻功越上树
梢翘起腿躺在上面。也不知是不是轻功的成效，他躺的倒幽哉，也没有掉下来。
湛蓝的天空上很少有云朵浮过，显得蔚蓝，显得广阔。偶有一群大雁排着人字行飞过，他才会叼着草叶，轻轻的感叹一句
。
「原来，秋天就快要过去了。」
桃花林的另一边站着两个人，贺丰姿不甚在意。可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却站在原地，望着树枝间悠闲自得的贺丰姿发呆
，久久都不挪动一步。
「公子，你在看什么呐。」
「我在看一个人。」回话的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沉稳的气质，眼眸像是潭水，有着不符合他这
个年龄的成熟。
「这儿除了那树上的人，哪还有什么其它的人啊。」跟在他身边的小童不解的问。
「我就是在看他。」那少年轻轻的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他终于又出现了。」
「公子，你每次去光风城的时候都要绕过霁月城外的桃林，每次也都是像这样的站着看一天，就是为了看他么？」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着。
「公子，你既然等他这么久，怎么不过去与他说说话？」
「还不到时候。」
「什么不到时候？」小童觉得有些听不懂他家公子的话了。
「我还不够强，还不够好。」
「您在我们城里可是出了名儿的第一好，佩小公子还说你是天下第一呢。怎么还会不够好？」小童困惑着。从小到大他都
跟在公子身边，从来没听人说过公子不够好这样话。
「那些跟他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是。」少年抬手折了一支桃花枝，眼神有些飘忽。「我武功不如他，文采不如他，医术不
如他，画艺不如他，还有很多都无法与他相比。又如何在这个时候上前与他说话？」
「他还能比公子厉害？」
「他就是霁月公子，贺丰姿。」
「公子，你怎么会知道霁月公子本人叫什么？」
「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就是他。」少年不再说话，目光又定在了贺丰姿的身上。一直到了黄昏的时候，霞光万丈，照得桃
枝夭夭，照得那个桃枝上的人儿宛如神临。太阳快下山时贺丰姿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整整衣衫，然后换了根草叶叼着，晃
走了。小童从地上站起来，见自己公子还是望着那人走远的方向出神，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
「公子，今日晚了很多呢。只怕佩小公子和薛公子都等急了。我们先找个地儿住下，明日快些赶路吧。」
「嗯，好。」
第24章
贺丰姿回府的时候正巧碰见贺老爷面带着慈祥的微笑，将一位紫衣姑娘送出来。他连忙躲在墙侧观望着，那位姑娘生的漂
亮水灵，周身散出一种清凉沉稳的气质，走起路来端端庄庄倒是有足了大家闺秀的气质。贺丰姿心底生出一种赞慕之情，
就某方面来说他确实是喜欢气质清凉沉稳的人儿。再看看贺老爷和贺夫人，两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说好。贺
荣莲站在一旁，冷着眼神儿，倒是没说什么话。
「贺老爷，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再带晴儿过来看看你们。」
「好好好，老夫明日定等着亲家过来。」
「给老爷，夫人，公子请安，晴儿先行一步了。」只见那紫衣姑娘做了个福揖，随着一群人走了。
「行，走吧，走吧，姑娘走好了。」
等人走了以后贺丰姿才从墙边冒了出来，一下子跳到贺老爷身后，把贺老爷给吓了一跳。
「你这死小子，就这么吓唬爹呀？」
「爹，你的武功可是退步了啊，连我都感觉不出来。对了，刚才走的那位姑娘是谁啊？」
「爹帮你找的娘子，怎么样？」
「爹的眼光果然不同寻常啊，娘就是个大美人儿呢。这位姑娘虽不及娘好看，但也是个美人儿。」贺丰姿笑着扶着贺老爷
贺夫人一同朝门里走。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贺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大儿子，舒心地笑了。
「这姑娘名叫苏晴，是苏州布行的千金小姐。人家可是自己来提亲呢，年方十四，就已经出落得这样美丽大方了。你说是
不是啊？莲儿？」贺老爷得意的朝自己小儿子望过去，只见贺荣莲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从那以后，贺府白白多出一个漂亮女子来。这女子名为苏晴，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此时全城皆知，说是霁月公子现在倒
是有个准媳妇，据说全霁月城最美的姑娘妍媚儿听了此事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呢。贺老爷心情大好，精神的不得了，老是
拉着她多下几盘棋。贺家两位公子闲下来的时候就陪着她出去走走，到处游玩。过了那么一两天之后，贺老爷将贺荣莲叫
进房里，语重心长地说。
「莲儿啊，看得出你哥也挺喜欢那位苏姑娘的。日后他们二人再出门，你就别跟着了。让你哥哥跟她单独处处，等感情到
了，我们就张罗着办喜事。」
「爹……」贺荣莲坐在贺老爷身边，没有答应。
贺老爷见他神色有点黯然，以为他担心贺丰姿。不由得劝道。
「打小我就知道你护着你哥哥，可是他总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些事就是该他自己面对的。不是么？」
「我知道了，爹。」贺荣莲低下头，不再说话。
自那以后，贺荣莲便不再与贺丰姿和苏晴一同出门了，他白日去学堂，晚上留在自己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说来也奇怪，
贺荣莲在家的这几日，苏晴也不经常出门了，她总是留在贺府下下棋什么的。贺丰姿倒是照样出去，与朋友们聚聚，和平
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去后山的时候增加了。
这一日清晨，贺荣莲正坐在桌边发呆，就感觉门被人推开了。
「哥。」贺荣莲习惯性的转头，因为全府上下只有贺丰姿进贺荣莲的房门是可以不敲门的。
「不是丰姿，是我。」苏晴迈着小步走上前来。「我来看看你。」
「苏姑娘，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请先敲门。」
「呵呵，好，苏晴记下了。」她绕到了贺荣莲坐着的窗前，朝桌子上一瞄，看见了一个长长宽宽的木板。木板上面盖着一
层绸布，不由得起了兴趣。「这是什么，让我瞧瞧。」
「没什么。」贺荣莲下意识的将手抚了上去，轻轻的来回摩挲着，动作温柔极了。「苏姑娘找我有事么？没事的话，我要
休息了。」
「贺荣莲，我就是想来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就在贺荣莲说话之际，苏晴忽然走上前去，一下子将木板上的绸布掀了起来。贺荣莲一时也没想到这姑娘
会如此无礼大胆。绸布被苏晴抢在手中，贺荣莲没心思夺回，更没来得及将布盖回去。
木板上面钉着很大的一张宣纸，宣纸上面是一幅画。那是一株春天的桃树，粉色的花朵盛放绽开，飘满了天际，就像下了
一场花雨。树下是一位少年面朝着桃花树衣带飞扬，他迎风张开双臂，似乎在迎接落花。放眼望去，他是如此的显眼，如
此的娇媚，淡雅的微笑胜过整个春天。
整张画的右上角用隶书洋洋洒洒的写着「人面桃花长相忆」。
「真漂亮，是你画的么？你画了谁？」
「这不关苏姑娘的事。」贺荣莲冷下眼睛，低声说。
「贺荣莲，你也帮我画一张好么？保准画出来比这画里的人还漂亮呢。」苏晴没有察觉到贺荣莲的变化，把他的冷漠当成
了他惯常的性格，粘上去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
「出去。」
「为什么要我出去，你一个男人哪有赶一个女孩子家走的，真粗俗。」
贺荣莲不再说什么，抓住苏晴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一把推出去，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苏晴的胳膊被贺荣莲抓得生疼正生气，就见贺丰姿从不远的回廊上面走过来，一时觉得又羞又骚好没有面，掩面哭了起来
。贺丰姿本是来找贺荣莲的，却见苏晴哭得伤心，不由得问道。
「晴儿，怎么了？」
「丰姿，你弟弟欺负我，他把我的胳膊抓的好疼啊，你看都红了。」她娇滴滴的哭着，然后伸出手来给贺丰姿看。贺丰姿
一看，真的红了。
「真的红了。你也不要怪小莲，他一定是不小心。走，我去给你上点药，我爹有治跌打的药可灵了。」贺丰姿弯起眼睛笑
，拉着她就走。却被苏晴给制止了。
「就一点红，擦什么药，真是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