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费立安也没看我，径直就向教堂里面走去。
我听到身旁有人轻轻哼了一声，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莎柏琳娜。她看了我一眼，挺了挺胸，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的确是一座极大极古老的教堂，整座教堂呈拉丁十字形，教堂内部还分有许多小礼拜堂。画着许多繁复精美花纹的内壁
上满布着壁龛，每个龛内又立着许多雕像。原本应该是一座极其庄重典雅的教堂，此时却被浓浓的死亡之气笼罩着，我甚
至还能看到有乳白色的幽灵在我头顶飘荡而过。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还有什么没见过，可是见到那些正明目张胆窥视我们的幽灵，还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费立安和莎柏琳娜显然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他们走走停停，在每一处有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摸索而过。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里是教堂？没错。
教堂里有十字架？的确。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正在努力寻找魔镯的费立安和莎柏琳娜一眼，确定我们三个在这座据说充满巨大灵力的教堂里
都安然无恙。也就是说，在我所认知的这个世界里，血族的确并不像从前认为的那样惧怕神之力。
越往里面走，空气似乎越稀薄。在我们走到祭坛旁边时，空气就好像已经凝滞了。
费立安毫不犹豫地跨了上去。
祭坛的前面有一把尖背靠椅，看起来有些像国王在加冕时坐的椅子。椅子的坐板下有一块方形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哥特体
的英文“STONE-OF-DESTINY”（命运之石）。
在我靠近那把靠椅的一瞬间，手上的戒指突然又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红光，然后又马上淡去。
“就是这里了。”费立安脱掉了手套，将长发在身后拢成一束。
“是的。”我说，把戒指脱下放进了兜里。
第二十章：杰西麦的救赎
正当我们要碰到那块石头时，一座雕像后面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那个黑影直直向我们扑来，费立安立刻伸手将我推开，对
着黑影举起了那根白色的权杖。
权杖顶端射出耀眼白光，将整个教堂照成一片透亮。那个黑影似乎很惧怕强光，悲鸣着又躲到了一座雕像的背后。
那个黑影的身形好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既然她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多特里，你可以出来了。”费立安放下权杖，冷冷地说。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依然是那般优雅从容，却极有穿透力的在整个教堂回响着。
教堂沉重的大门在回音中被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掩藏在光线的阴影里，只有镜片依旧泛着冷漠的白光。
他慢慢走了进来。皮靴底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慌不忙，从容有礼，将完美的绅士风度发挥到
了极致。
他越走越近。他的脸上一直带着谦逊的笑容。
我有些不适地眯了眼，又缓缓张开。我看着那个一直笑着的男人。
多特里·杰西麦。
“陛下，您终于来了。”杰西麦先生走到祭坛下方，摘下礼帽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
“是的。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来到这里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费立安的口气依然是淡淡的，就好像现在只
是朋友间简单的会面。他又戴上了手套。
“陛下应该知道，我请陛下来，只是想请陛下帮一个忙。”杰西麦摘下眼镜，将垂在眼前的刘海撸到脑后。只是这么一个
简单的动作，他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的书卷气淡去了很多，灰色的眼睛中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冷漠，与优雅。
“如果不是用这种方法，陛下绝对不会把灵杖带出来。”
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扫过一圈，然后视线落在了我身后的那座雕像上。
“惠特妮，乖，过来。”他朝空中举起了手，他的声音很温柔。
仿佛是受到了召唤，那个黑影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脚边。它匍匐在地上，抬起脸在杰西麦的腿上不住地磨蹭，嘴里发出舒
服的叹息声。
竟然真的是惠特妮小姐。那个一直都看我不顺眼，冷漠高傲的女人，而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见到了主人的宠物。
“你想要我用灵杖来救她？”费立安低笑一声，声音里是赤裸裸的讽刺，“你知道血族最看不起的就是僵尸这种最低级下
贱的生物，僵尸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烈火之焚燃烧殆尽，你竟然还想要救她？”
“是的，陛下，我恳请您救她。”即使是说着恳求的话语，杰西麦依然挺着他骄傲的脊背。
“我不会答应的。”费立安断然拒绝。
“不，您会同意的，为了魔镯，也为了正站在您身边的兰伯特先生。”杰西麦的话一说完，教堂里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
费立安低下头，几缕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看到他握着权杖的手握得很紧。
“陛下！”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是莎柏琳娜。
“陛下，虽说灵杖有恢复的能力，却会对您造成很大的伤害，您……”
“好，我答应你。”费立安抬起了头。有什么东西在那深海般的眼中一闪而逝，留下一道浅浅波痕。
“陛下！”
“多谢陛下。”杰西麦又行了个礼，然后他单膝跪地，抓住了惠特妮的双手，“惠特妮，乖，忍一下就好。”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惠特妮望着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即使有着深深的恐惧，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费立安举起了权杖，权杖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白光。
他开始高声念咒：
吾等，该隐之虔诚子民
在火焚末日来临之前
已吾父帝之名起誓——
寂风掠过街道，高塔隐于黑暗之中
月芒如血划过天穹，日耀似墨高悬天顶
此乃诅咒之日于劣日显现
先祖将会从大地中苏醒
斋戒的禁忌将会被打破
毁灭者将会榨取尊长之心血
家园将会成为炼狱的终末之城
切记
那些舞动的黯影
那些飘移的黑暗
那些月兆的阴霾
那些死亡的天使
那些哭泣的处女
那些蔓延的无亲者
需留意，他们将成为末日降临大地的征兆
若违此誓
血族将不能再制造后裔
无亲者将会统治世界
心血疯魔者将会肆虐于世
而后，吾等将会背负背叛、憎恶和痛苦
从此再无宁日
……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与远远传来的钟声遥相呼应。
耀目的金光于权杖顶端射出，在天空中爆裂开来，如满天星光闪闪坠地。
深紫长发于空中飞舞，如流星划过虚无之空，燃烧于黎明之时。
刺目光线碾转于黑夜，俯仰于光明之前。
传说中的誓言再一次于人间闪现。
……
仿佛是无尽的痛苦瞬间倾轧至虚软的身体，惠特妮开始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杰西麦一直压制着她的动作，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金光落处，他的身体周围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的血雾。血雾渐渐上
升，又逐渐凝结成一个血球。血球在空中高速旋转着，旋转着，突然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直直向我飞来。
我惊愕至极，忙想避开，那血球好像有了自身的意志，飞快地没入了我的身体中。红光隐灭的那一瞬，仿佛有无边的血色
火焰在眼前炸裂开来，茫茫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刺目的鲜红。
什么也看不明，什么也听不清。
除了那在耳边不断回荡着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好像唱诗班委婉动听的低声吟唱。
第二十一章：返回赫蒙斯
当眼前那一片血色终于消失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教堂顶端画着复杂壁画的拱形屋顶。
我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掌。身体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原先的那种沉重感没有了，就好像得到了重生一样。
惠特妮躺在杰西麦怀里，平稳地呼吸着，似乎睡着了。杰西麦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陛下，遵照约定，我会亲手将魔镯交给您。”杰西麦微笑着说，他现在看起来有些虚弱。
费立安没有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我注意到那根权杖被他握着支在地上，他的身体斜斜倚在上面，似乎是为了支撑起自
己身体的重量。
杰西麦走上祭坛，走到那把尖背靠椅前，抬起了那块命运之石。
石头被抬起的一瞬间，银色光芒从细小的缝隙中流泻出来，随着石头的搬离越来越明亮，直到一个比幼儿手腕粗些的银色
手环出现在我们眼前。手环上镶嵌着大颗大颗的红色宝石，拼凑成一个血色衔尾蛇的图案。
杰西麦拿起了魔镯。魔镯是疾病之源，有很强的腐蚀能力。即使隔着手套，他的手依然被不断地腐蚀着。层层皮肉绽开，
显出一种腐败的灰色，并不断向上蔓延，一直延伸到他的肩膀。
莎柏琳娜拿出了一个表面画着许多藤蔓图腾与旋涡状血纹的匣子。杰西麦将魔镯放了进去，魔镯离手的瞬间，他手上的腐
烂的皮肉又因为血族强大的恢复能力而很快愈合了。
“很好。”费立安手中的权杖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沉闷的声音如低沉的鼓声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底。
“杰西麦先生，今日到此为止。祝你和惠特妮小姐今后生活愉快。”他说。他说的是杰西麦先生，而不是多特里。
杰西麦笑了笑，摘下礼帽放在胸口，“谢谢陛下，也祝您愉快。”
费立安转身走了出去。
我们刚走出教堂大门的时候，威尔他们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只是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威尔的白色外套下摆上
甚至还有一个灼烧过的大洞。
“嗨，费立，我们遇到魔党的人了。”威尔大声叫道。他们看样子刚经过一场恶战，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很兴奋，然后他看
到了莎柏琳娜手中的匣子。
“拿到魔镯了？哈哈，费立，我们今天可是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啊！”
“是么？”费立安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魔党的人今天真的是来抢魔镯的么？”
“这个……”威尔显然回答不上来，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今天我和理查德那个小子狠狠打了一架。”他做了个拳
击的手势，“不过让他逃了，下次遇到他我一定要扭断他的脖子。”
“好了，我们回去吧。”费立安说完就上了一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我依然和他同坐一辆。这辆马车并不是我们原先坐的那辆，感觉小了好多，我和费立安面对面坐着，膝盖甚至紧紧挨在一
起。
一路上，他一直闭着眼睛。我看得出来，他很累，心情也很不好。
我倒也没有去招惹他的兴致，只是静静坐着看窗外飞速向后的景色。
马车穿过结界的时候，我听到他开了口。
“多特里是我在赫蒙斯的第一个朋友，想当初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样子真是傻得可以，近视、驼背，紧张的时候
甚至还会结巴。”他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个时候他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不过他把视线转向了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
“比如说多特里和惠特妮的关系。”
“不，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回答得很干脆。换句话说，我只对与我密切相关的事情有兴趣。
他沉默了一下，“你和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孩子很不一样。”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是夸奖么，陛下？”
他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不过他对我们这次谈话似乎来了兴致。
“我曾经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变成血族之后有三年时间的记录为空白，而三年之后，你突然在赫蒙斯出现。”
我耸了耸肩，表示默认。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没什么好回答他的。
凯洛斯的记忆中有三年的时间为空白，直到有一天莫多在赫蒙斯一条肮脏的小巷中捡到了他，把他带回了家。
真正的凯洛斯都不知道的事，我自然更不知道。
他又顿了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很优雅的坐姿。他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完美的仪态表现出来。
他仿佛第一次见到我一样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很不自然地把自己正大张着的腿合上。和他相比，我自然和“优雅
”这两个字远得离谱。
“据我所知，你从未在赫蒙斯任何一所学校就读过，你甚至不会和蝙蝠交谈。”蝙蝠被视为血族的化身，不会和蝙蝠交流
在血族中被视为一种耻辱。
他的声音很平常，就和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难道这血族社会也流行高学历？
“抱歉，陛下，我的确不会。”我的声音有些僵硬了。我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然后又没了声音。
气氛突然显得有些怪异了。察觉到不对，我转头就看到他正弯着腰站在我面前，双手支在我的身体两边。
他的脸与我离得很近，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稍稍抬了头，与他直视。
他的眼睛真的很蓝，没有一丝杂质的蓝色，却很深邃，只一眼，就能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
“凯洛，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可爱？”他直接用昵称称呼我。
“有，陛下，您是第二个说我可爱的人。”我对他笑了笑。他表现出来的暧昧，我照单全收。
不过我的回答似乎让他很不满意，“哦？”
“是的，陛下，而且那个人您也认识。”我有些期待接下去他会有什么反应。
“是吗？”他的手指在我的侧脸划过，有些痒，“那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在那本《赫蒙斯色魔排行榜》上，我排行第二？
”
“你……”
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直接低头亲了下来。
他的唇很软，吻技也很不错。近在咫尺的眼前是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
说实话，和他接吻的味道很好。
能享受就享受是我的生活准则，于是我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蝙蝠礼物
时间并不是很长，他很快就放开了我的唇。
“如何？”他的指尖沿着我的唇形滑过，抹去他留在上面的晶莹的液体。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不介意满足他的虚荣心，“您的吻技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棒。”
“谢谢夸奖，亲爱的凯洛。”他挽起我的手亲吻了一下我的指尖，“我希望你可以像威尔一样，叫我费立安，或者费立。
”
“谢谢陛下，我很荣幸。”我收回手。明明是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指，现在有些微的发烫。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坐了回去，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在忍笑，不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看着窗外，耳朵却开始自动搜索他的声音。我听到他轻轻地哼着歌，很熟悉的华尔兹舞曲。
明明是很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唱歌时却带着微微的沙哑，说不出的魅惑。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我对那声音，安全没有免疫力。
仿佛是在召唤下迷失了心智，我呆呆地转回了头。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蓝很蓝，很漂亮，带着让人迷醉的细细的波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