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你放我就放！”
僵持中的少年，看到了自己在愤怒中扭曲的脸，看不到对方一样受伤的心。
“我不会放手的，我喜欢他，我不要和他没有关系！”
“那么我也不会放，因为我喜欢你！”
这一瞬间的爆发，定格了所有出现在画面里的人和鬼魂。
医生很知趣地退出了房间。看不到周围一个个的小鬼头。
明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依旧僵持着的少年。
“你们在说？什么喜好？明文你喜欢谁？”
明爸走到两个少年面前，一手搭在了明文的肩膀上。
“枫枫，你去帮帮忙吧。”
小米担心地不得了，推了一把谷枫，结果自己没站稳扑了过去。
“小米你小心！”
谷枫本能反射出来的话和退让的动作打破了屋子里尴尬的沉默。
“小米怎么了？”
“谁是小米？”
小米靠着门栏，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谷枫的手伸着，朝着门栏的方向，带着惊慌的脸却对着屋子里的人。
“我们来照顾小米，你去和他们说，说什么都可以，但是别把我们扯进来。”
鬼医生把小米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着。
“好了，不怕，小笨蛋，干吗去招惹人呢？”
“小米。”
聚在周围的其他鬼魂走了过来，安慰着小鬼小米。
“你看，我们都在，你不是唯一的一个，你还有我们。”
谷枫插不上手，不能插话，只是看着他们慢慢把小米稳定下来。
“小米在这吗？他没事了？”
挣开谷帆的明文走到了谷枫身边。
“如果你想让小米一直内疚，你就拒绝手术，一直这么病怏怏地，死了和他去说对不起。”
“哥！”
“帆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让他自己想清楚。”
“为什么我看不到他，我不甘心！”
终于还是喊出了这句话，不甘心，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
那个在第一时间抓住过自己视线的美好少年，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因为他对于你，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你不愿意放手让他安心！他死了！”
汹涌而出的自己的泪水，被那个字击疼的自己的心，也没有藏住。
“你还拥有那个温暖的他，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那个温暖的阳阳喜欢你，但是小米，他不是。”
小米是冰冷地，但是是我的，即使没有了心，也是爱着我的。
又是两个少年的僵持，不安的父母就在那里，却感受不到孩子滴血的脆弱。
明文转回身，趴到了检查台上，一动不动地只是趴着，谁也不看。
明爸明妈围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们对他们藏了秘密的孩子。
谷枫转身离开，带着跟在他身后垂着头的小米。
谷帆出去前，帮他们带上了门。
只要那个温暖的身体还在自己的怀抱里，我们的时间，就一定会来。
唯一握有着最重要的筹码。
我的，你的，还，鲜活的，生命。
02
不知道明文是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的，约定的时间，他还是出现在了谷家。
他们要去寻找小米，不，其实是戚阳的遗体，然后再决定要做什么。
“我已经去查过了，雪山不是一般人都能上去的。要去也要好多装备。”
谷帆说的话他们其实都清楚，那么危险的地方，要上去，是需要许可和带领的。
明文没有回应，眼睛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看，
冰雪的味道还在，他仍就可以感觉到小米的存在。
而这种额外加长的联系很快，就要像消失在他世界里的阳阳的生命一样消失了。
三个少年和一只小鬼垂着头，傻傻地发呆，
一旁摆弄着自己奇怪物件的谷爷爷看着他们，有些欠扁地偷偷笑了。
“你们把一个人给忘了。”
谷爷爷说着，献宝般地拿出一张明信片。
“今天早上收到的，他，是你们的朋友吧。”
“川。”
小米激动地跳了起来，又腾空了。一只会飞的小鬼。
“这个人是一个登山协会的，也许他有办法，而且……他已经回来了。”
爷爷笑得眼睛成了条缝儿，对着门的方向努嘴巴。，
未关的房门口，一个男子端着一个托盘倚靠着，嘴角上翘，笑得很真，
没有更胖更瘦，没有更黑，连头发的长短也没有变，就像只是离开一个晚上。
“这是谷妈妈刚烤出来的饼干，让我带进来的。”
“川，小米好想你啊。”
小米欢快地奔了过去，一个没刹住，撞进了孟朝川的身体里。
“哈哈，热情的小鬼已经扑到你身上了。”
谷爷爷大声说着，还对孟朝川使了个眼色。
“小米乖乖，撞进来了吧？呵呵，还是那么急。”
及时的招呼，让小米只觉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没有那不被人接住的失意。
小米为什么会脸红，连谷爷爷也找不到原因。
人会脸红，是因为流淌在皮肤下因情绪变化而扩张的经脉里的血液是红色的，
鬼魂没有血液，没心跳，触摸不到，会脸红，实在是很奇怪。
小鬼小米是个很特别的鬼，会飞，会脸红，会以小鬼这个新的主体去爱。
孟朝川是被好心又好事儿的谷爷爷叫来的，知道川的行踪，是墓地鬼鬼们说的。
所有在那里的鬼魂都希望可以帮到他们可爱的小鬼小米。
“呐呐，小米又可爱又漂亮，还会脸红，那么有趣，为什么不喜欢，喜欢，为什么不帮他开心？”
鬼魂们的逻辑一直都那么简单，谷爷爷歪着脖子使劲儿想了想，找不到反驳他们的理由。
“川，你找他了吗？小米找到自己了。”
小米的话，孟朝川自然听不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码放在桌面上。
“记得这个地方吗？”
三个少年和小鬼小米围了上来，很认真地盯着看。
只有谷爷爷嘎巴嘎巴嚼着饼干，看着他们的脸上出现的各种表情。
照片，拍摄的是一座雪山，很多不同的角度，其中几张还能看到缆车。
“好熟悉啊，是阳阳和明出事的那个地方吗？”
小米很入神地看着，脱口而出的话，让原本脸色沉郁的谷枫扬起了喜色。
“是那里，对不对，阳阳在那里。”
明文很激动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手指都有些哆嗦。
“他也在那里。”
“他？”
那一脸的云淡风轻，完全无法让人把他将要说的话联系在一起。
“他的遗体也在上面，但是那里太危险，我们就上去了两次，找不到。到处都是雪，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也在那里？那么……他的鬼魂也许和小米一样，没有记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米叹了口气，很同情地看着他的川。
“他和小米不一样，他的灵魂没能聚拢，散落在了那个雪山上。”
在座的三个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都不自觉地转向了还在嘎嘣饼干的谷爷爷。
“这个我问过那个帮我找来小米的通灵师，也问过谷爷爷了，而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孟朝川最后的话，是对着明文说的。
“你比我幸运，他回来看你了，你感受到了他，你比我幸运。”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谷帆适时的提问又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明文此刻的脸色渐白，垂首不语。
“我带你们一起去，到时能不能上山，就要看天气和你们的状态了。”
“要准备些什么？要什么设备，你列个单子，我们好准备。”
“我们有，可以借你们用。要去备新的，又花钱又花时间。……”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谈话嘎然而止，又回到了那个尴尬的点上。
算是负气的话，难受的不止说的人一个，心里都有堵，疏通不了。
“明文。”
“但是没关系，我只是想再看一眼阳阳，然后……我就回来做手术。”
明文没有等任何人的回应，起身离开了，经过小米时停了一下，又更快地跑了。
谷帆只犹豫了几秒便追了出去。
屋子里，又剩下两个年轻人，一只紧张的红脸小鬼和抹着嘴角饼干屑的谷爷爷。
“明的意思是……他放手了么？”
小米往谷枫那里挪了一寸，大张着眼睛期待地望着。
“小米，阳阳已经没有了，明文必须放手。”
没了吗？
小米眨巴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03
出发前的那一个晚上，谷爷爷把谷枫拉进房间单独进行了谈话。
小鬼小米偷偷在门口徘徊，不敢靠近，因为他们都能见到他。
“小鬼，不许偷听，不然就捏你鼻子。”
小米捂着鼻子只往后挪了一步。
“爷爷，你说过要给小米一个见面礼的。”
“呵呵，小鬼，记得那么牢，你等着，爷爷还在准备呢。”
“我和爷爷说好就来找你，好吗？”
“嗯，枫枫，我听你的。”
“嚯嚯，小鬼头。”
爷爷一个眼疾手快，拧了小米的鼻头一下，关上了房门。
“坏爷爷。”
小米揉着自己的鼻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很快乐呵呵地笑了。
被人触碰到的感觉真的很好。
小米转身穿过墙壁，飞快地飞向墓地，见到在墓地门口和小鬼孩子玩耍的小龙就撞上去。
“啊，死小米，飞虫小米，欺负我不会飞！我抗议！”
小龙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停鬼哭狼嚎中。
“抱抱，好吗？小米想要抱抱。”
小米脸红红地，趴在小龙身上，咯咯笑着，一脸兴奋。
“小米，你不是吃了什么药吧？”
“小龙，刚才爷爷捏到我的鼻子了，小米好开心。但是现在他和枫枫讲悄悄话，所以……”
“所以你找我来抱抱？”
小龙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
“嗯，小米喜欢那种感觉，有人碰到，你就不是一个人，就不孤独，以前大……小龙，抱抱小米。”
小龙认命地叹了口气，把冷冷的小鬼小米搂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小龙，我们要去找我了，就是我活着的时候的那个我，去雪山，然后……还不知道。”
“小米，你会回来吗？”
“会啊，为什么不回来？”
“小米，你有想过以后吗？我是说你作为小鬼的以后。”
小龙松开小米，推开了一臂的距离，表情很严肃，看得小米不敢再扑上来。
“大鹏已经醒了，不记得我们，也和我们没了关系。我昨天有去看他，他快要出院了，然后他会继续去把落下的课程修完
，他的学校在外地，所以他会离开，当然，留下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小龙，你是在怪小米吗？小米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我评价不了，然后是那个能被你鬼上身的人，做了那个手术，你也许就不能再附身上去，也就可能失去了和这个人
的联系，我的意思是，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未来，那里没有你，你……的未来呢？”
“我的未来？不是……不是……还有……还有……”
小米耷拉下脑袋背过身，小脸又红了，羞着了。
“还有什么？你不是指那个通灵的小鬼吧？小米，他怎么通灵都是人，你是鬼。”
“不可以吗？”
小米愣愣地回头望着快跳脚的闫安，单纯的大眼睛眨着，不知所畏。
张大了嘴想要否认，却怎么也没有说出来，为什么不可以，小米不知道，还是小米做了决定？
“小龙，小米要过去了，枫枫也许在等小米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那个我的事情。”
“好，还有，小米，要开心哦。”
“嗯，带我向墓地里的朋友问好，我是最可爱最漂亮最善良最开心的小鬼小米。”
“对，最可爱最漂亮最善良最开心的小鬼小米。”
墓地外又扬起了开怀的鬼笑声，此刻墓地里最忧郁的鬼也翘起了嘴角。
看着小米更快地飞回去找他的枫枫，小龙习惯性地又抹了把眼睛，是擦不到什么，习惯而已。
“我们的小鬼长大了，恋爱了。”
鬼爷爷飘到闫安身边。
“但是小米和谷枫……”
“小米是恋爱了，作为小鬼勇敢地要去恋爱了，你应该为他高兴才对。结果怎么样其实没那么重要，你想想看，人都是要
死的，难道因为这样他们就不去爱了？怕被忘记，怕被伤害，怕失去爱，这些都可以被理解地，却不可以成为逃避爱的借
口。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只要你能感受到要爱，就该去那么做。”
“是吗？鬼爷爷，小米……真的和别的鬼都不一样。”
鬼爷爷没有回答，只是抬着头，看着墓地上广阔的星空。今晚，又有鬼魂要升天了。
小米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墓地作家，还会存在吗？
＊＊＊
雪山脚下，游客稀少，雪山之上，环境恶劣，近日不适于攀登。
等待，没有期限的等待。
少有的游客里，有一对夫妻特别显眼，他们在一块大石边摆了一个小小祭台。
鲜花蜡烛的簇拥中，是一张少年甜美的笑脸。
转身离开，那冲击到眼球的隆起的小腹，述说着一个强烈的关于生的故事。
欲上前的脚步突然止住，无需打扰，只是驻足观望。
“呵呵，苏苏要是在，她一定会跳脚，大喊，好狗血啊，臭小米，老娘不要和你一样。”
小米的脸上挂着笑，眼睛一直跟着那对渐渐远离的夫妻的背影。
那声爸爸，那声妈妈，即使他们听不到，也没能喊出口，
因为，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戚阳了。
回过神来的明文走了过去，静立在那个小祭台边，
谷枫，跟着他的小米，走开了。
谷爷爷老了，不适合到种地方来，留在了家里，要和墓地的鬼鬼们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
孟朝川和他的队友商量着再次上山的事宜。
谷帆还站在原地，默默陪着明文。
那一天晚上，在旅馆的房间，第一次，谷枫小心地拥着冷冷的小米入睡。
隔壁房间，谷帆和明文背对着背，隔着半米的距离，睡在两张单人床上。
他们在等待，等待明天天气转好，等待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并不预备到来。
睡前最新的消息，连观光的缆车也被迫停了。
谷爷爷给小鬼小米的礼物将在次日清晨的曙光里拥抱他瘦弱冰冷的身躯，
不再太晚地去爱，因为死亡，已经不再是威胁。
第二节：
01
小米在暖暖的怀抱里睡了个好觉，也做了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