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穿过啊？！”何锦玄被南瓜饼噎住，脸都憋红了，猛拍胸口，想把饼从食道顺下去。
一直呆到晚饭时分，何锦玄才拎起丢在一边的书包打道回府。
外婆养的那只高傲的黑猫也准时的从里屋出来跳上叶森旁边的椅子上，等待开饭。叶森摆好碗筷后，瞧见猫脖子上那一圈
米白色蕾丝，勾着手指拨弄了一下。
……被瞪了……叶森顿了一下，调开头，坐直身子。
“小丽，今天也有你爱吃的金线鱼哦！”外婆笑眯眯的把盛着鱼的碟子放在黑猫跟前。
没错，这只“高、傲、的、公、猫”叫“小丽”。
显然面对外婆强大的气场，它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但如果是叶森喊它“小丽”，那么第二天床铺、课本、校服都会印满
梅花，以及排泄物。
叶森扒着饭又瞄了它一眼，该不会月圆之夜会变身成人吧？
“阿森，明天星期六了吧？陪我去商场买点东西。”外婆说道。
叶森点头，无论是三婆婆还是外婆，都是能让持刀歹徒变成大字躺倒的厉害长辈，她们的共同点是把陈述句说成命令祈使
句，疑问句说成肯定句。
住进来半个月，叶森很是随遇而安。吃过晚饭后帮忙洗碗，小丽高傲的从他腿边踱过。忙完了去洗澡，要顺便帮小丽洗—
—这是一只克服怕水本能的公猫，为它鼓掌！洗完之后它还会眯眼享受吹干毛发。
第二天下午四点，余热未尽，外婆撑上蕾丝边花伞出门去商场，小丽在她怀里舒服的窝着。
在负一层超市，叶森推的购物小车已堆成小山，但外婆似乎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水果区逛出来，又绕去肉类区。叶森
在一边等着，漫不经心的四下看着，视线忽然定格在身旁正在挑拣鸡胸肉的男子身后——他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忍不住伸手一把抓住……
男子转过头看向他，眯得跟线似的眼睛此时弯弯的：“小伙子，这样很不礼貌哦！”
“啊！不小心就……”叶森脸一红，赶紧松开。
“原来是那位大人的……呵呵。”男子打量了他一下，“那么，有机会再见了。”说完便拿起挑好的鸡胸肉的走开。
那位大人？是指水一方吗……叶森想了想，才思索着这些，下一秒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我带小丽去修剪一下。”外婆让他坐在商场门口的长椅等，随后就抱着小丽进了商场里的
宠物美容院。
这边是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天色已暗，路灯依次亮起。
叶森注意到一点淡金色光芒在眼前慢慢飞过，萤火虫？刚想招手捉住，那点光芒却在离他不远处渐渐幻化成人，一个提着
八角宫灯的书生，他的目光似乎注视着东边，仿佛那里会出现什么。
叶森盯着书生身边那张长椅看，椅子上有一对情侣正在亲昵，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有些恼怒的起身走了。
叶森立即连人带物转移阵地，这个八角宫灯近距离看真的好特别……
书生斜斜的睨着他，微皱眉头：“够了喂，毛手毛脚的家伙！”
叶森缩回手，抓了抓后脑勺，讪讪的笑道：“你是萤火虫？”
“嗯。”书生又看向东边。
“那边有什么吗？”
“会有我等的人出现。”
“哦……他什么时候会来？也是萤火虫？”
“不是，是一个道士，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他说过会回来收我做式神，让我在这里等着。但也许……不会来了吧
。”
“道士啊……要不要吃个橘子？”叶森剥了个青皮橘子递给他。
书生的眉头往上跳了一下：“喂！你是人吗？你不是人吧！你怎么跟其他看得见我的人不一样？这个时候不是该说些其他
什么吗？你给我橘子是要做什么啊？我又不是人。”顿了一下，伸出手，“橘子给我。”
“……你不是说你不是人吗？”
“谁规定不是人就不可以吃橘子了。”
“等太久是会有点焦躁的，像脾气变坏啦，随便乱生气啦。”叶森微微一笑。
书生被他无害的笑容跟一箭穿心的话给噎到了：“你！”
“不过啊，对方也许正排除万难的赶过来呢。”
“……”书生眉目低敛，入夜凉风拂起他散落在额前的几缕黑发。
有些族人跟人类都跟他说过，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道士早就不知转生了多少次，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他也许早就忘
记了当时的承诺。假使侥幸记得，那么在如今人心日益浮躁的世界，他又能够静静的思量那一份承诺究竟是有多么重要吗
？他会不会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对此不屑一顾。
他守在这里好久了，物换星移，日月变迁，见证着这里从村落变成城镇，又从城镇变成废墟，之后废墟又渐渐有了生气…
…
“你是妖怪科吗？”叶森有些好奇。
书生转身瞪他：“才不是，我是仙灵！当年观音的眼泪刚好滴在我身上，之后我就能吸收天地灵气了。”
……跟妖怪也没什么差别呀！叶森露出叶氏无害笑容指着八角宫灯：“你们身上会发光的就是这个吗？”
“是又怎么样？”书生有些不好的预感。
“能变成吊灯吗？”叶森郑重的思考。
“万事万物不过是形式，当然能变。”书生额角的青筋隐隐突起一条。
“哦！那光管也行咯，灯泡更轻便呀！”叶森表情认真的提议，“不过，灯塔的导航灯应该会更亮吧，这样对方一定一眼
就能看到你。”
“谁要用那些莫名其妙的灯啊！”这少年的脑子里塞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这种宫灯很昏暗……”
“它又不是用来照明的！是标志，标志你懂吗？！”
“就是相当于信物？”
“本来就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样我就不会提议那些东西了呀。”
“……你是在挑衅吗？”
“诶？要不要再吃一个橘子？下火哦！”
……最可怕人类少年！水一方，你的人好可怕……观音救我！
忽然手里被塞了个橘子，抬眼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睛：“给你，你能等那么久真的很厉害，对方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我先走了。”
书生看了看手中的橘子，又看了看朝抱着猫的老妇人走去的少年，忽然瞧见那老妇人朝他眨了眨眼。
人类真的，好奇怪……
“嗯，我又充满力量了，我一定要成为你的式神！”
没有多久，那个十字路口的提灯灵传说就消失了。
独为前生约，剪烛守草桥。
第三话：九头鸟
阴历八月，初入秋，雨水少。
学校足球场的草皮略略有些黄了顶，一眼望去很柔软的感觉。星期三的体育课是最爽的，因为它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一身懒骨头的叶森靠在树干上打着呵欠，真是“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呀！辽远的天空蓝湛湛的，在他眼中成了
蓝丝绒帝王级大床。
他在这边抬头妄想的时候，同桌何锦玄正热血沸腾地驰骋球场，带球过人的飒爽英姿博得阵阵喝彩。
临放学集合的时候，一同踢球的同学撞了撞何锦玄的腰：“喂，你说叶森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
何锦玄怜悯的看向他，深不可测……一个整天懒散不是想睡就是盯着窗外飞禽思量如何烹饪进食的家伙，到底哪里深不可
测了！
因为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所以两个人都是走路上学。
在近距离接触叶森后，何锦玄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他已经逐渐习惯叶森偶尔的自言自语，以及突发的
爆炸性语言。
今天终于一路平安走到了建国路的别墅区这边，再往前拐个弯就是他们住的小区了。
“啊——有只鸭子在天上飞！”叶森忽然指向天空。
“……”果然上天不会轻易让他们一路相安无事，何锦玄想洒泪作别，而身体已飞快反应，一把捂住叶森的嘴，在旁人怪
异的眼神中火速逃离现场。
但，映在叶森瞳孔的确实是形似鸭子的红色飞行生物，它呜呜低鸣盘旋在前方某家屋顶，正往那滴落着液体。
只有自己能看见，那么必定是些仙佛灵怪，魑魅魍魉。
那液体是血吗？也许那家伙受伤了也说不定……
叶森埋头做功课的时候，又想到那只奇怪的“鸭子”，他下意识看了看外头难得要下雨的低沉天空。
这时外婆喊吃晚饭了。
嗯……想太多头会痛。
第二天果然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跟何锦玄路过建国路别墅区的时候，何锦玄显然余有戚戚焉：“你可别再提什么鸭子。”
经他这么一说，叶森反而留意起来了，看向昨天那只“鸭子”盘旋过的屋顶。
果然，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那只“鸭子”此时栖息在那屋顶上，鲜艳的颜色在阴沉的下雨天显得很诡异，甚至可以说
是可怕。
少根筋的叶森却丝毫没有这些感觉，他盯着“鸭子”，直至那家伙也看向他。
嗯，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看上去精神奕奕嘛！
“……你又在看什么？”何锦玄无力的问。
“他家的屋顶真特别。”叶森收回视线，口气坦然。
何锦玄举高伞瞄了一眼，这边的屋顶不都是这样的吗？
第三天，“鸭子”仍在那里。
第四天，也在。
叶森怀疑它是不是打算在那里下蛋。他注视了一会，拎着刚去便利店买的一袋零食往回走——周六看影碟是打发时间的最
佳方法，而看影碟时零食则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不是为了零食，他是不会出门的，即使今天是个大晴天。
“一个懒到连骨头都会烂掉的家伙！”这是热血的运动系少年何锦玄对他的评价。
刚往回挪动了几步，裤腿被扯住了，叶森低头一看，是个穿得跟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他俯下身：“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指向屋顶的“鸭子”：“大哥哥也能看到对吧？”
叶森怔了一下，轻轻点头：“是啊。”
小女孩开心的笑了，拼命想把他拉进屋里：“太好了！那你去跟妈妈说一下，她说我是大话精，我才不是大话精呢！”
“这是看得见的人的秘密哦！”叶森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小妹妹能保守秘密吗？”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后似乎才明白过来，而后连忙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保证保守秘密！”说完便松
开手，蹦蹦跳跳回屋了，到了门边又回头喊了声，“我保证！”
脆生生的童音让叶森不自觉笑了。
他直起身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微微眯着眼看向屋顶。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鸭子”旁边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衣着普通，跟街上的少年相差无几，但深沉的眼神却与年
少秀致的长相全然不符。
半夜时分，警车的鸣笛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叶森在睡梦中被惊醒，往窗外看了看，并无异样。但外头的声响却越来越嘈杂
。
也许是客厅阳台那个方向吧。
他走出房门往阳台走去，外婆抱着小丽正立在那望向火光冲天那一处。
“你也醒了？”外婆看向他，接着又转向外头，“建国路的别墅也会烧得这么厉害，这安全防范工作做得真是……”
叶森揉了揉睡眼看着外边，忽然看见有东西腾空飞起，嘶鸣着飞远。他怔忪了一会，才醒悟过来，难怪会觉得眼熟，这不
是那只“鸭子”吗？！
他在阳台上望着“鸭子”越飞越远，很疑惑，不知怎的，想起那个小女孩，心里有些不安。
再回去睡的时候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抱着薄被辗转反侧，要是……要是水一方那家伙在就好了，他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
正想着，床垫外侧就陷了下去，叶森扭头看到水一方的面具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上扬的唇弧度恰好，似笑非笑。
叶森第一次露出了赞叹的表情，嗯，不愧是神，速度真快。
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不难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水一方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不管隔多久，即使转生了，这个脑袋瓜子的
运转模式都是不会变的。
“那只鸭子究竟是什么？”叶森坐起身开口就问。
“它是鬼车，不过大家都喜欢叫它九头鸟，它的血滴过的人家，就表明那户人家会有不幸的事发生。”
“所以，它是会伤害人的坏妖怪……那你们不制止它也没关系吗？”
“坏妖怪？”水一方轻笑，探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并不是哦，它只是看起来坏而已。”
叶森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外婆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早间的本地新闻跟晚间的全国新闻是一定要看的。叶森的人生态度虽然是一贯的“天塌下来有
高个顶着”这般散漫，但好歹还是会紧跟时事步伐的。
新闻果然报道了昨夜建国路的火灾，记者的访问调查发现那并不是一宗普通的意外——屋主一家老小被杀，杀人犯行凶后
纵火焚烧现场并企图自杀。杀人犯曾是屋主下属，据说被屋主用非法手段害得家破人亡，妻儿惨死。杀人犯在镜头前的哭
泣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心里感觉很复杂。
叶森吃早餐的动作变得缓慢，口中的食物半天没咽下去。新闻中出现的被烧得熏黑的房屋果真就是那个小女孩家。
“这就是因果循环，自作孽不可活啊。”外婆轻描淡写的给了句评语，小丽在旁边喵喵叫着附和。
星期一上学的时候，经过那幢仍拉着警戒线的别墅，何锦玄摸了摸后脑勺：“感觉这条路好像安静了好多。”
确实是没多少行人的样子。
叶森打了个呵欠：“嗯……”
“喂，拜托不要在这种晴朗的早晨一脸睡不醒的样子啊！”何锦玄忍不住大力拍向叶森的后背，“少年仔，振作点！”
被他这么一拍，瞌睡小妖精果然恋恋不舍的远离了。在十字路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叶森看到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站在十字
路口中心朝他挥手作别。
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她们已经消失。
忽然记起三婆婆说的，十字路口是阴阳交界的地方。
“绿灯了，快点。”何锦玄扯住他的书包，“你又在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