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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将性命逐轻车——by延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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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皇帝在宫中,一切如常,诸位宰相似是也知道至尊大婚在即,都道是皇上已经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未免额手相庆,奏

折送来的也没那么勤了。

“陛下,您又思念柳……不,扶风王了吧!不如就宣他入宫吧!”总管太监忍不住说。

“放肆!”皇帝脸拉得老长,“此时又没有军国大事,宣扶风王入宫做什么?”

总管太监吓得一下跪倒:“老奴罪该万死!老奴只是见陛下一直望着柳树出神叹气,妄自揣度,老奴罪该万死!”

“罢了,你下去吧!”

皇帝看着他退出去了,忍不住将桌上瓶中插的柳枝取出来把玩。

总管太监又推门进来,皇帝还来不及把柳枝放下,禁不住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忍不住呵斥道:“叫你出去便出去,又进

来做什么?”

总管太监委屈道:“启禀陛下,有人求见。”

皇帝怒气未息:“直说姓名即可,有人求见是何意?”

总管太监唯唯诺诺,吞声说道:“是杜萋小姐。”看到皇帝愣了一愣,又补了一句:“陛下,见还是不见?”

杜萋是城南杜氏嫡出,已故礼部尚书杜归年之妹。杜氏族大人多,公卿累代,出落的人物自然芳姿珍重,皇帝从未见过此

女,但闻其名便即下聘,足见此女人才出众。

但到底是未成礼数,见了恐违礼数,不见又觉失礼,一时皇帝也不知道该不该见。

踌躇未定,门已被打开,一个绝色女子已经闯进来。

鬓边花钿金步摇,柳眉低回渡秋水,绣罗襦裙卷纱衣,来到皇帝面前盈盈下拜,口称贱妾拜见陛下,失礼之处,还请吾皇

恕罪。

皇帝只好说:“免礼平身。”

杜萋起身,一双杏眼盯着皇帝,说:“贱妾斗胆,敢情陛下收回赐婚成命。贱妾卑鄙,寒门鸦属之流,才浅德薄,不敢登

魏阙,以污宫闱,有辱陛下之圣明也!”

皇帝一愣:“诏命已下,天子岂有戏言?”

杜萋亦昂然说道:“陛下莫自欺,窃闻家兄杜归年与郝郎君北行不返,殒身大漠,献馘阙下,视其容止,宛如生面,非特

无憾,反露欣悦。贱妾素知彼二人心意相属,不得同生,亦能共死,差可欣慰。由是乃知男子相悦,不能同欢则同悲,不

能同生则同死。当初陛下与柳郎初逢,便即相知,誓同生死,天恩雨露,润泽一身。当是时也,群臣诟病,众喙纷纭,外

当胡虏,内迫权臣,而不见陛下有少退之心。奈何如今外患已靖,内忧剥离,反弃柳君于不顾,背弃前盟,窃以为不足为

陛下所取!”

皇帝沉吟半晌,勉强笑道:“连你也在数朕的不是呢!朕总不能一直耽误柳卿,何况御宇数载,尚无继嗣,何以对社稷?

何以对祖宗?”

杜萋听了,微微抿一抿嘴唇,摇头道:“贱妾早已属意吏部尚书之子韩子陵,不愿入宫侍奉陛下,陛下既非真心,不过一

时权宜,欲除康王,何必害我?”

皇帝脸色大变,起身绕案而出,戟指杜萋,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杜萋盈盈一笑,娓娓说道:“陛下对康王虚与委蛇,以成亲为条件使其隐退,却认为康王是善男信女,会遵守诺言么?贱

妾虽然做如是想,却想来提醒陛下一声。”

皇帝笑了:“你果然很聪明。”

一语未毕,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顾不得体统礼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左右武卫军反了,正在猛攻宫门。

皇帝淡淡一笑,对杜萋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杜萋微笑:“贱妾倒不这么想,只怕此刻京城中,最安全的便是禁中。”

皇帝也面带微笑,颔首不语。

皇帝登临魏阙之际,康王正一身戎装,乘一匹拳毛騧,立在军中。叔侄俩就隔着一道女墙对视,谁都没说一句话。

宫墙本来高大厚实,奈何守军太少,眼看要被攻克。

皇帝坐不住了,朝楼下喊话,说:“皇叔,你与朕内连亲眷,外属君臣,备极荣宠,国便是家,家便是国,何故反叛?”

康王徐徐说道:“人之无良,我以为君。陛下悖乱阴阳,颠倒人伦,内构纷争,外引强敌,至于交战,纲常毁弃,王道陵

夷,老臣屡谏不听,只有效阿衡故事,放陛下于桐宫,暂摄国政了!”

皇帝大笑,说:“皇叔你真是善于说笑,不如杀进宫来,一刀斩了朕还痛快些,说什么效阿衡故事,岂非恬不知耻!”

康王也不急不恼,但说:“凭皇上您如何说,老臣只破了这道门,再与陛下论成败不迟。”

看看城门将被攻克,忽然一阵金鼓响,斜刺里一彪军马杀来,鲜衣亮甲,旗门开处,闪出一员大将,厉声说道:“康王,

汝身为国戚贵胄,居然谋逆,还不下马受缚!”

康王见了此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险些跌下马来。

领军大将皓首白须,威风凛凛,便是镇国公郝思成。

镇国公大吼道:“左右武卫军听着,康王结党营私,阴谋篡逆,枉餐俸禄,背弃国恩,尔等顺则昌,逆则亡,还不速速散

去!”

康王冷笑道:“尔等攻打朝门,已是合门死罪。若杀得天子,尚有一线生机,左右!速速击鼓!”众人一听,也觉有理,

更比先前奋勇。

镇国公本要喊说:“投降免罪,杀康王者有赏。”却被隆隆鼓声盖住,对方完全无法听见,只得挥军鏖战。

皇帝在城楼上对杜萋说:“皇叔心思细密,反应机敏,朕的确不如他啊!”

杜萋点头称是,又说:“镇国公早已风瘫在床,如何此时又杀出来?”

皇帝答道:“不如此,焉能让康王放心谋反?焉能将他一党全歼?当时康王为引起两国交战,好使李飞立功,授意肤施城

守何常射杀汝兄及郝岳,反诬单于。轻车曾对朕说单于并非轻杀之人,朕由是生疑,恰逢何常弃城而逃,系于都下,朕稍

加审讯,便将康王事和盘托出。只是当时李飞领军,康王秉政,朕才命镇国公诈病,行韬晦之计,正为今日。只可恨皇叔

为谋私利,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杜萋也含泪点头:“争权夺利,自古如一。可叹家兄福薄,葬身异域,幸得陛下深谋远虑,不致令虎狼之辈,窃据国柄。

他二人言来语往,耳鬓厮磨,却被一个人始终看在眼里。

轻车被缚在柱上,欲哭无泪,欲骂无声。只看着眼前铜镜中映出皇帝和杜萋言笑晏晏的影子,以及旁边笑吟吟的单于,未

免咬碎银牙,愤恨不已。

单于笑道:“我道你老成许多,能在战场上胜我,于今竟然又中我计,还有何话说?”

“无耻之尤!”轻车啐了一口。

“怎么又是这句?”单于贴近他脸,“我欲与君相知,君不解我意。纵使不能同生,亦可以同死。”又笑指镜中:“你看

皇帝早结新欢,又何必为他自苦如是?”见轻车低头不语,便说道:“刻下康王正与镇国公鏖战,若康王胜,我便带你回

大漠,若康王败死,你我便一同死在此地。一日之内,死去两个宿敌,想必汉家天子也会欣喜。”

轻车默然,静静听着城楼前搏击杀戮之声。

第二十章:

康王毕竟不是镇国公的对手,从人已经渐渐零落,眼看就要战败。

皇帝在城楼上喊:“皇叔,只要你不再为难朕与轻车,朕愿意继续认你做叔叔。”

打斗声渐渐消歇。众人都望着金甲兜鍪的康王。

康王惨淡一笑,高声对皇帝说:“看到皇上成长到这个地步,我总算能向皇兄做个交待了!老臣有一言请陛下牢记,犯上

作乱者,不论是谁,都绝不能姑息!”说着缓缓抽出宝剑,回望身后的幕僚,微笑道:“诸君虽有才干,不该怀不臣之心

,当初先皇最担心皇上性格柔弱,难以服众。我却以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此结识诸君,处处与圣上为难,其实也只是

报先皇之恩。带累诸君,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再会!”说着就马上作了个罗圈揖。

众人都听傻了,镇国公率先忿忿道:“你说甚么报先帝之恩,莫要在此文过饰非。你处处难为轻车,不过是嫉妒其父,休

道我不知!”说罢拈弓搭箭,瞄准康王。

康王讪笑道:“是是非非,不必与将死之人相争。国公好自为之,老夫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但将秋水之刃向颈上一横

,可怜帝胄皇亲,化作一缕魂去。

单于在这厢楼上忍不住说:“康王败了。看来我只好与你同归于尽了。”

轻车吁了一口气,说:“只要陛下没事便好,甚好!”

单于急了,拔刀架在他脖子上:“你死也无所谓吗?但要他安全?”

轻车沉默不语,只是做了个那还用问的表情。

单于转怒为喜,道:“我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康王败死,我带你回大漠;康王胜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这是为何?”轻车觉得诧异,不由反问。

单于微微笑道:“因为跟我约好对付中原皇帝的,不是康王。”

此时但听得弓弦响动,镇国公的箭已经射出。

轻车记得,三叔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能够射一百七十步,例无虚发。

镇国公这一箭,是翻身仰射天空,目标是城楼上的皇帝。

城上的人应声而倒,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单于抱着双臂点头道:“镇国公到底老成,居然隐忍到如斯地步。当时若不是他告诉我李飞最贪战功,本单于如何能够以

诈败诱他深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败在你的手上。不过皇帝也好你也好,都太年轻天真了!”

单于一字一句地说:“镇国公已经射中皇帝了!”

轻车也一字一句地说:“他没有射中!你如此卑鄙,也不会有好结果。”

单于微笑道:“他来求我帮忙,怎么说是我卑鄙呢?我要杀中原郎主,也算不得什么难以理解的行径吧?不过你若能从我

,我或许会饶中原郎主一命,你作何考虑?”

轻车本不想考虑,但看到他神态严肃,心想会不会是真的。三叔突然对圣上下手,看来不是一时冲动,或许他们早都安排

好一切退路,这样看来,皇上的确岌岌可危。不如……

轻车刚要开口,早被单于掩住双唇。单于一改笑嘻嘻的神情,严正说道:“我不会放过他的,你不要说让我伤心之言。”

镇国公见射倒了皇帝,正要大张旗鼓杀上城楼,却听到旁边一声喊:“阿爹!你不要再犯糊涂了!”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

郝岳。

“你要救他,已经迟了。”镇国公转过身来,白发被风轻轻吹拂,神情说不出的冷峻。“皇家已无血胤,为父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你啊!”

郝岳苦口婆心道:“阿爹,我家富贵已极,累仕两朝,你何必做这样的事呢?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镇国公冷笑一声:“混账!富贵已极?只要有柳家在,你我父子算什么?当年我追随先皇,一样的出生入死,老二凭什么

就被高看一眼?柳轻车又晚你入仕,凭着什么就袭领宁国公,位列九卿?不过是些床笫间腌臜事,老夫最看不得此种行径

。你小子又不争气,偏与那姓杜的眉来眼去的,老夫这才致书肤施郡守,射死了那姓杜的,将你关了一阵子。”

郝岳神情一下黯然,只低声说:“过去种种,不提也罢。孩儿不孝,只不能眼看着爹做下背负千古骂名之事!”说罢提刀

立在宫门,横眉立目。

“我儿,”镇国公到底舐犊情深,婉转劝道:“上阵父子兵,今日便与我一同杀敌,明日再论是非如何?难道你要看老夫

皓首上阵,竟死于刀剑之下么?”

郝岳不再说话,只是横刀吐露一个门户,做出防守的姿态。

虎毒不食子,镇国公一时竟没有办法。

但他所率三百人中,有五十名单于麾下的死士,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率先冲上前去,刀枪交错,欲将郝岳剁做肉酱。

镇国公虽然大声喝止,无奈蛮兵们早不听他号令。他只得绰枪亲自冲上前去。

只听得城上一声梆子响,乱箭齐发,惨呼之声不绝,将闯入宫门之下的骑士射死大半,连镇国公猝不及防,肩上也中了一

箭。

镇国公勒转马首,退到安全之处,拔匕首斩断箭杆,怒视城堞之上。

皇帝立在黄罗伞盖之下,朗声说道:“郝思成,你背国谋逆,亲子且不相容,如今大势已去,还不速速投降!朕念你子尚

有忠义,自会从轻发落。”

城上旗盖森森,列满刀戟,竟是早就埋伏好的。

“不错,先帝常与我们议论,说柱国四将唯有你心计最深,你忘了柳雄大哥曾经救过你的性命么?居然对这样的好人怀恨

在心,就是老夫也不会容你!”康王也从马背上坐起,冷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里通外国,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镇国公震惊,继而哈哈大笑,笑到前仰后合,笑到声噎气促:“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可是却不知道我还留了一手,

你们可知道柳轻车在何处?我有今日之举,只不过想凭自己之手,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我儿的命运。成者王侯败者贼,

郝岳那臭小子不开窍也便算了!我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柳家儿郎要与这把老骨头陪葬!”

说罢劈手夺过身旁一个兵丁手里的火炬,望空一掷,宫门前一座重楼就燃起熊熊火焰。

熊熊烈焰里,单于轻轻叹息:“真是没用的盟友啊!”

第二十一章:

一时烈焰烧天,红莲遍地。镇国公快马抢到楼下,弯弓左右驰射,例无虚发。

皇帝冲下城楼,翻身上马,喝住御林军,策马跑到镇国公面前,厉声问道:“你放火烧楼是何用意?莫非轻车在楼上么?

康王在后面疾呼:“危险!快回来!”一面纵马过来,挡在皇帝右侧。

镇国公抽出最后一支箭,搭在弓臂,拉成一个满月,直指皇帝。

依然是渊渟岳峙的气势,静静地说:“不要过来!”

皇帝放辔弛鞭,一步步前行,冷笑道:“镇国公,朕念你是元勋宿老,纵使你做下谋逆大罪,只要你一死,前愆勾销。若

是射杀朕,只有康王即位,就算朕不想连坐于你,也是无法。朕只问你,轻车是否在楼上?”

“快说!”皇帝见他不答,厉声喝问。惊得康王都退了两步。

“似此火焰高张,救他出来是不可能的。”镇国公依然平静地说,放下了弓箭。“但老臣愿意冒死试一试,请陛下善待郝

岳。”说着跳下马来,转身就奔入火海之中。

皇帝一愣的功夫,老国公已经奔进去了,烧断的楹柱纷纷倒塌,其他人再无法进入。纵然郝岳奔到面前呼天抢地,也无济

于事,徒有听天由命罢了。

单于当时正在三楼雕栏之畔,回望轻车道:“已经烧到二层,我们是跑不掉了。”旋即又补充一句:“镇国公虽然投身火

海,但只是为其子打算,绝对不会奔上楼来,若我猜得不错,他此刻已自杀了!”说着随手割断绳子,翘起腿斜倚在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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