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依稀听到耳边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放我离开！”
“请饶了我！”
“杀死我吧！”
这是那些死去的怨灵未亡时候的祈愿。
从侥幸，到绝望，再到放弃，这些魂灵该是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如此悲惨啊！
魅不敢再听。
他封闭了自己的识海，将这情况交给了许语处置。
幻界主轮回，可以说，冥王亦是人界一半意义上的主人。
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死后的魂魄都要进入幻界，归他管辖。
所以对许语来说，人类和幻界的修仙之魂没有两样，都是他的子民。
可现在，有一个大胆的妖魔，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他的人类无端屠戮！
虐杀！
“这是怨灵大阵……”许语一字一顿，冰冷地吐出这句话。
那神树果实早就钻回了魅的芥子袋中，这血腥的现场，他也不敢再看。
这里和外面的溃尸沼泽不同，虽然他们都知道溃尸沼泽是腐尸所化，但那些尸体毕竟是看不见的，已经融化了的。
这可怨灵大阵中的尸体在破阵之前，永远都会保持那些人类死亡那一刻，对恐怖的场景。
这也是为了让那些枉死的冤魂看到自己死亡的样子时，能够反复想起自己死亡的痛苦，也能够为这布阵之人反复提供怨怼之气。
这种怨气，对某些特定妖魔来说，是一种作用极大的补品。
对于这魔窟所封印的魔族种类，许语已经有了一些计较。
这怨灵大阵布阵之法极其毒辣，所以很难破阵。
不过对于冥王来说，鬼阵并不难破。
难的是……
他无法再修复那些被这虐杀手段折磨过的人类永恒惊骇的心。
凡是被用来布过怨灵大阵的魂魄，那三魂七魄中将永远多出一块可怕的记忆。
即使喝了孟婆汤，也无法忘记的潜记忆。
许语愤恨地扫了这个大厅一眼，然后使出神力，将所有木架上的尸体都用幻冥之火烧得一干二净。
随着这些痕迹的消失，那些鬼魂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狱。
相对而言，那血池恐怕都要比这里宁静。
许语唱起安魂之曲，将这几万怨灵都送入了幻界。
在这山洞的最深处，因这怨灵大阵的消失发出了剧烈的动荡。
“谁？”苍老的声音响起，“谁进来了？”
一只巨大的蛤蟆跳跃到那石室中放置的一块水晶镜前，那蛤蟆哭丧着声音道：“是修仙者！”
“哈哈哈……去把他们抓来，让我补一补！我再得到几分力量，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蛤蟆的声音十分嘶哑：“好的，大人！”
“去吧！去将那人抓来，敬献给我们尊贵的主人！”
怨灵大阵被毁，整个大厅里沉重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神树果实这才从芥子袋里爬出来。
毕竟芥子袋里黑漆嘛乌的，只比怨灵大阵的气息好那么一点点。
魅从重新打开识海，观察这个大厅：“好像封起来了，不晓得出口在哪里？”
许语的万能神识再次开启。
很快，有了着落：“出口在上面。”
“上面？！”魅和果实一起抬头，看着光滑的天花板发愣。
许语冷笑：“不仅出口在上面，看来主人还挺好客，叫了三个奴仆来招待我们——后退！”
魅飞快地躲了起来，现在他对这招差不多已经驾轻就熟了。
果实则是重新钻进芥子袋里，其熟稔度不输魅，毕竟他只是一颗果实，而以常识来说，果实——通常是被吃的，食物链的最下层那种存在。即使它来自神树，依然掩盖不了它是食物的事实。
所以在敌人面前，这果实最多只能发出空气清新剂的效果。
魅和果实如临大敌，但许语仍是那么轻松。
“喜怒哀，三魍魉。哈哈，若是来了别的，我还不晓得该如何逼供得好，竟然用魍魉来对付我？这可真是瞌睡送上枕头——”
许语轻松地拿出一柄钩子，伸出去钩住了那三只从天花板透出来的鬼魂。
这三只鬼魂立刻像是中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你们的主人是谁？”
“巫毒大人……”异口同声。
“去掉那些多余的尊称，派你们过来的你们那主人是这洞窟的被封印的魔族吗？还是那魔族的手下？”
“是魔族的手下，妖仙巫毒蛤蟆！”
“妖仙？哼……”许语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这三只魍魉立刻被他送进了血池。
“这么快就解决了？”魅确定自己的眼睛里有冒星星。
许语的形象在他心中真是越来越高大了……
“冥王大人！”果实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
他开头在洞口那么嚣张，恐怕已经把这位大人得罪死了吧……
果实赶忙挽救：“那个，要不要我来打头啊？万一后面又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我们也好……”
“不用了。”许语道，眼神凝重起来，“他们自己过来了。”
第二十章：千年斗尸
“魅，立刻回到溃尸沼泽去！”许语惊慌地大喊。
魅愣神了一刻，‘这次的对手连许语觉得棘手？难道是这魔窟被封印的那个魔族？’
他明白自己再站在原处也会让许语碍手碍脚，连忙跑回了传送阵那边，但他并没有穿越光阵，而是站在那光阵旁，眼神死死地锁定在许语身上。
许语一动不动。
但魅完全可以看出，他很紧张。
难道，真是那魔族出来了？
如果连许语都抵挡不住，那人界……岂不是要遭受一场浩劫？
魅揉了揉脑袋，骂自己：‘若是许语抵挡不住，第一个要出事的就是许语。你怎么想到人界去了……’
他也不明白刚刚的自己为什么莫名想起那些话，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似的。
魅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压了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许语！
他瞪圆了眼睛，顺着许语的目光仔细盯着那个天花板，刚刚三魍魉出来的那块地方。
如果说有古怪，一定就是那里！
“哗淅——”这是水流动的声音。
“不……不……”魅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看到了什么？
他盯着的那块地方，竟然开始渗血！
是鲜血……
那群妖魔，竟然在他们面前杀人！
“混账！”许语怒喝一声，聚集灵气，全力朝那块血渍击去！
只听“嘭”一声巨响，这大厅那金碧辉煌的光滑天顶在这法力的爆炸声中炸成了碎片！
一个黑影和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落在了地上！
魅捂住了嘴巴，他怕松开，他会叫。
换了任何一个人，不会比他多冷静。
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人！是好几个人类被这妖怪用强硬的手段黏在一起造成的惨状！
那黑影说话了。
“以怨之力，掌控境界！”
这怪物竟敢在他们面前虐杀人类，硬摆怨灵之阵！
即使是果实，都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用凶狠的目光凌迟那怪物。
“这是魔。”许语缓缓开口。
“想不到这魔窟中竟然有旱魃的后代……”
许语瞪向那个嗷呜乱吼的怪物。他——不，应该说是它，它的身体明明像个正常的人类，但脸上却纵横交错着咬痕。
许语嗤笑一声，一道法光甩过去，立刻将它的腹部削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痛吗？……比起身体，你的心灵不痛吗？你该活得很痛苦吧？明明知道被傀儡术控制，不能自主地活着，为何不去死呢？”
嘴里吐着可怕的台词，许语的脚步不停，一直朝那怪物接近：“但凡任何修仙者，不想被傀儡术控制，都可以自爆识海。若我是你，我宁肯死去，也不愿意被傀儡术控制，大不了魂魄湮灭，都好过苟且偷生。”
“你懂什么！”那怪物嚎叫着，“你这人类，少用你们那些可笑的道理来……啊！”
它惨叫一声，原来，趁着它被许语的话激得发怒的时候，他趁机冲过去，将它的脑袋削了下来！
“人类！骗子！”
魅惊恐地看到它竟然还在移动！
这就是僵尸吗？
那，许语该怎么才能消灭它？
眼见着它越来越激动，速度越来越快，即使是许语，在近战的时候也中了它凶狠的一拍。
“哧”一声，许语的袖子被腐烂，右臂肿起了一块血疤。
神树果实站在魅旁边，眼神严厉：“僵尸果真厉害，天生带毒，要不是这中招的人是阴体冥王，恐怕这只手臂都要废掉了。”
听神树果实这么一说，魅的心都提了起来。
“为什么我无法帮助他……”魅想起了齐南罗那天的话：
“我想保护他。”
他现在完全明白齐南罗那时候的心情。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的人受伤的心情，真的很痛苦！
魅越想越远，直到神树果实把他推醒：“哈哈，冥王到底技高一筹。”
他定神去看，只见斗尸在许语的攻击下越来越缓慢，最后干脆站住不动了。
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魅仔细看那斗尸，发现它的口中在喃喃自语。
这是……
“我……以……我……身……”
“祭……奠……我……志……”
“求……得……天……运……”
“助……我……酬……仇……”
魅失态地跑了过去：
“许语小心！它要自爆元婴！”
第二十一章：惊魂未定
“它要自爆元婴！”
就在魅喊出那句话的那一刹那，许语终于明白这斗尸想要做什么！
修真者到了元婴期，便和之前那些初阶修真者有了天壤之别。
而对于高级修真者来说，元婴即是全部修为的基础。
而元婴自爆若是在外面发生，只要有心，毁灭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也丝毫不是问题。
用现代的话来说，每个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都是移动的原子弹。
即使这斗尸龄不过千年，但它自爆元婴造成的后果，即使是玉帝在此，也不免受重伤。
一旦它在此处自爆，整个大厅都会化为粉尘，没有任何角落可以幸免于难。
许语绝望地回头，那个传送阵是惟一可以让他躲避这自爆威力的避难所。
但……他的上一个攻击已然全力而出，一时之间，他根本提不出多余的力量再瞬移过去了。
“魅……？”
许语诧异地看着魅向这边全力奔跑。
就在那斗尸的身体因元婴爆炸而炸成肉沫的那一刻，魅狠狠地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惊天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这生死关头，许语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魅使劲浑身力量，像个爱怜子女的飞鸟一般，展开双翅，将许语全身毫无破绽地压倒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下。
那炙热的气流从他的背上滑过，舔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魅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落入了漫长的黑色梦魇中去。
在昏过去的那个刹那，魅的嘴角勾了起来。
幸好……
结束了……
“轰！”
这热浪一路冲刷开去，被它吮吻的墙壁整个破碎，就在这边缘处，集结的热浪瞬间凝结到一起，那了不起的能量达到了极点！
轰！轰！轰！
连连三声，整个大厅原本是坚硬厚实的金砖造成，仍旧被这巨大的能量分解成了尘埃，不复存在。
原本金碧辉煌的地方变成了黑乎乎的地狱。
如果说在这炼狱中还有惟一一件好事的话，恐怕便只有许语，在魅的全身遮盖下，只有因魅昏迷而稍微露出的肢体遭到了灼伤。
除此之外，许语反而是这里情况最好的了。
即使是神树果实立刻躲进了传送阵，仍被那些追击而来的气浪烫烂了半条胳膊。
若不是它自我修复能力极好，恐怕它现在也会和魅一样昏过去，那时候，它可就落在溃尸沼泽中了。
“魅……”许语呆愣地坐起来，抱着气若游丝的魅，口中喃喃着他的名字，“魅……”
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他唤醒似的。
许语像疯了一样重复着他的名字，但魅又怎么可能给予他回应？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神树果实走上前来，将魅从他身上抱走。
“魅！”许语跳起来，想要将魅抢回。
但神树果实坚定地不肯将魅交还。
“你发什么疯？”神树果实冷笑，“难道你以为，叫一叫他的名字，他便会醒来了吗？”
“……”许语低下头。
是啊。
在这里喊他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许语什么都没说，任神树果实责备的目光将他洗礼。
他是幻界之主，有着百万年道行的冥王许语！
即使这魔窟里封印的当真是尸王旱魃，他又有何惧？
区区一个千年斗尸，竟然便让他落得如此狼狈！
但事情本来可以不用弄得如此田地！
若是他全力以赴，不为了躲避斗尸那些腐蚀性的攻击而花出多余的精力闪避，他十招之内便能杀死这斗尸，哪容得它腾出时间念咒自爆元婴？！
说到底，是他的惧意，害得魅冒险为他挡下这绝杀！
许语的目光冷了下来。
杀！
一往无前！
他要让那些害魅如今半死不活的妖魔，通通用血来赎罪！
许语飞身，冲进那黑洞。
就在他要进去的那一瞬间，他回过头，再次看了那张脸一眼。
他要提醒自己，鞭策自己，激怒自己。
那张脸的主人，是很多年前，他就很想要得到的那个人。
那个在不久前，阴差阳错被他捡到的人。
那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容颜。
他曾经发誓，即使死，也要为这张脸的主人赴汤蹈火。
但现在这人明明带着那熟悉的笑颜站在他身边，他竟然无法保护这笑容的主人，还让他因为自己陷入危险！
许语咬牙，杀入那黑色的漩涡中。
不管里面是什么。
既然是他的敌人，我就要你死！
许语冲进漩涡后，神树果实小心地将魅放在了地上。
“哇……你好重……”神树果实蹲在他旁边，眼神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怨气。
它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将魅上下扫视了一痛通：“总觉得你这人很是眼熟，就是不晓得到底在哪儿看见过你。”
魅的身体是他被许语领回幻界的第一天，由许语亲手做的，魅总算没有了魂魄乱飘的麻烦，不然，刚才也不会能给许语挡住伤害。
“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神树果实自言自语道，“他可是冥王啊，就算真的受伤了，也不过就是变成血糊糊，躺个几天嘛。反正他的魂魄很强大，不会受多大伤害，只要他的元婴还在，冥王虽是可以再造一付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