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话。
许语沉默了许久，最后很聪明地交出了答案：“是。”
神尊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紧接着他道：“我想，这仙极境，绝不应该是你自己窥破了天机突破的吧？其中应该有什么猫腻，是吗？”
“……是。”除此之外，许语又能回答什么呢？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神尊大人。”许语叹息了一声。
神尊忽然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被拿走了什么记忆？”
许语一惊，他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而已，神尊竟然知道了这么多。
竟然还包括他失忆的事情。
除此之外，神尊的暗示他也听在了心中。
“您的意思是……”
“只是很好奇，你想不想要那些记忆？”
许语叹了一口气。
谁能说得出不想？
神尊自然看出了许语的选择，因为他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对于这样的交流，神尊自然是最高兴的，不需要你猜我猜，对于神尊来说，反而比其他事情简单得多。比如……恢复许语的记忆。
虽说记忆的碎片被强硬地抽出来以后会自然地销毁，然而每个人的识海里到底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那到底也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便是记忆没了，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
正如当日二人一踏入帝魔世界，便觉得似曾相识。
只是，为什么神尊要帮助一个普通的冥王这么多？
许语心知，即使他身份再尊崇，要培养出他这样的大罗金仙，仙界里等着的是大把大把的。
即便他踏入了仙极境又如何？
当日一个冼奚可以轻易点播他，自然也有其他人可以受点播。
比如人界那个左颦宁。
许语可不会天真地认为世上只有自己一个天才。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了：“为何？”
神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只是避开了这个问题的重点，道：“你可曾算过你自己的命格？”
这就是说笑了。
这世上，除了天生具有预言天赋的王乌，还有谁能算得出自己的命格？
即便算得出……
知天易，逆天难。
与其明知而不可改，不如不知。
所以许语也不会劳烦别人去测算他的命格。
许语摇了摇头，但他也好奇起来。
神尊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是算过了许语的命格，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的命格，究竟是怎样的？
为何连神尊，都感兴趣？
许语丝毫没有掩饰他目光中的好奇。
神尊笑了。
“你的命格，是我见过和那人最像的。”
那人？
谁是那人？
许语心底划过一丝不安。
“那人，是我这一生最讨厌的人。”
咯噔一声轻响。
许语只觉得额头很痛。
神尊这一生最讨厌的人是谁呢？
还需要想么。
便是没有和众神祗一样与神尊相处这么多年，但是单从逻辑上来推测许语也能知道这个“那人”是什么身份。
阴魂不散的魔神刑天啊……
许语心中被阴霾所彻底地盖住了。
说他的命格和刑天相似，神尊这话绝对不是在夸他。
那么，不是在夸他，会是为了什么？
许语不安。
神尊大笑一声，道：“你现在能不能猜出来为什么我要把你留下了？”
许语叹了一口气。
虽不全觉，亦不远矣。
“神尊大人，您究竟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神尊笑了起来。
“冥王，你很聪明。”
许语苦笑。
神尊叹道：“我虽厌弃刑天，然而此生……能敌我者，唯此人耳……然，世间有刑天，便不该有玄厉。既然已经有了玄厉，这刑天，便有些多余
了……可惜，我想要留下他的，只是他偏要和我作对，和整个神界作对。反叛神界，便是大错。大错既然已经铸下，就必须要偿还。”
“许语啊，我只想说……当年那一死……还真便宜了他……”
神尊的口气中再也不掩饰一丝一毫对刑天的厌恶。
从前在众神祗面前，要考虑到神尊的形象，有许多话，都只能堆在心里，不可以宣之于口。
然而今日却能在许语此处一吐为快，神尊的心情，又上了一个台阶。
反观许语，目色已然扫到一丝薄凉凄叹。
今日，神尊将许多话都在许语这儿说了。
也许，是从另一个角度宣告——许语，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些话说给旁人听了。
像是注意到了许语的心情，神尊低声一笑。
他忽然道：“今日我说了很多话……从前，我总是将这些话死死地埋藏在心里。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如今你既然听过了我心中的心思，何况你
又是那样的身份……我不能留你……然而我却可以让你在转世轮回之前满足一个愿望，许语，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许语长叹一声，如今神尊竟然已经开门见山，不打算再隐瞒任何他自己的心意了吗？
“呵呵呵……”低声轻笑，许语的眸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决然。
看到许语这样，神尊心中一悸。
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心中暗暗警惕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个命格与刑天相似的人在面前罢了，自己再不需要为这样的人心惊胆颤。
是的，神尊不想要留下许语的理由就是这个。
命格相似。
不得不说，刑天的威压，实在太大了。
便是神尊，到了百万年之后，在遇到许语这个和刑天的命格相似的人后，仍然不得不想要毁灭他。
类刑天！
这个理由，足以将许语千刀万剐。
除了神尊自己，没有人知道神尊心中对刑天究竟有多么厌恶。
刑天就好像一座大山，万万年地压在神尊的心上。
当年杀了刑天，算是将这座大山削去了一峰；今日神意庭捏毁刑天神格，又是削去一峰……若能将许语除去，神尊的心中，只会更松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许语是不是刑天，若是，当日魂飞魄散的刑天又是如何入了轮回……？
但是，都不重要。
只要像刑天，神尊便不能留他。
神尊的目光中，有着决绝。
刑天……
刑天……
一次一次把刑天亲手毁灭，那心上的山，明明一点一点被削去尖峰。
然而心中的沉重感却越重……
神尊叹息，苦笑，他只怕，自己的心魔究竟是真的除了，还是生出了新的心魔？
只不过现在的神尊，绝不会为了纠结自己要不要思虑心魔而放过许语。
今日放了他，日后自己时时刻刻都牵挂此事，便是没有了心魔，也会重新生出心魔来。
神尊看向了许语，心中既然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再更改。
至于许语的愿望，他倒是可以尝试着满足他。
“如何，你想要什么愿望？”神尊问。
许语叹息一声，道：“我只愿神尊可以让我的弟弟解觞不要为我伤感……”
神尊刚刚在许语面前提起过消除记忆的法术，许语记在了心中，却是用在了这个方面。
此事自然不难。
神尊诧异的是许语的愿望竟然如此简单。
“你为何不想要失去的那些记忆？”
他原以为许语会想要知道他在幻界、人界失去的那些记忆。想不到许语说的竟然是这个。
然而许语苦笑一声，道：“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反正也是要离别的。还不如至死也不要记得，免得心中更加凄苦……”
今日入了轮回，便是生生世世不再相见了。
许语心中早就明白了。
要回幻界，多难？
再如何修炼，也只是镜花水月……过了转世轮台，心中便再也不会有任何前世的记忆。
没有前世记忆的自己，又有多少把握，自己能有毅力重新进入修道界？
何况……
便是入了，也是仙界吧。
和酒神，又能有何瓜葛？
许语叹息一声，道：“神尊大人，不知要在哪里处决我？”
神尊道：“我不会为难你……你自己去转世轮台吧。”
呵……还真是够痛快的死法呢。
推开大门，许语堂然踏出，然而他料不到，就在大门之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站在门口。
午梁……
第二十三章：遡洄
看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个时候，即使是已经彻底平宁的许语，也不由得呆立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神意庭的大门并没有因为许语的怔住而停止它渐渐合上的速度，神尊根本就不在乎这件对于许语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情况。反正神尊他法力通天，随时可以关注许语，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许语会罔顾他的命令而逃跑，所以神尊才会如此放心地给许语和午梁留下自己的空间。
当许语猛然看到午梁的那个时候，不得不说，他的心跳瞬间地停滞了一下。
他怎么也无法想到，午梁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到神意庭来等他。
虽然并没有神尊所说的那些丢失的记忆，但是当他面对午梁的时候，心中的悸动却和从前一般无二。
只要一看到午梁，他的心跳便会以自己完全不能控制的速度飞快地跳动……
许语根本不能想象，没有记忆的自己，面对午梁便是这样，那么在恢复记忆之后，再面对午梁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愫呢？
在心中暗暗地构思一些根本就不可能成真的幻想，许语慢慢地走到了午梁的面前。
其实，在整个盘古界都光华万丈的情况下，午梁的面容虽然昳丽，但绝对称不上惊艳。
可是，午梁的那双眸子，落在许语的眼中，就好像是从冰水中刚刚捞出来一般，闪耀着晶莹水润的光芒，只是，还冒出了一丝丝的寒气。
看着这样的眼睛，许语便几乎要醉了。
仅仅是想到，这样一双美好的眼睛，这般美好的瞳的主人，自己从此再也看不到了，便立即感觉到，心中忽然狠狠地一痛。
许语死死地咬着牙，克制着这莫名钻出来的奇怪的感觉。
自己的心脏，明明已经冷漠了几十万年，可是偏偏却在这样的时候柔软了……不应该……不应该的……
“许语，神尊和你说什么了？”
冼奚不断地劝说午梁，或许神尊能将许语留在盘古界，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午梁来到了神意庭外等待许语。
一看到许语有些纠结的目光，午梁的心中就咯噔跳了一下。
“哦……幻界出了问题，神尊大人说他会不日后去幻界查看情况的。”许语有些苍白地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样一个理由搪塞。
午梁自然是看不出的。他只是为许语不能留在盘古界有些失望而已。
于是他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来盘古界呢？”
许语愣怔了半天，终究不忍说出真相。
于是，他轻声道：“或许要等我将幻界安定以后吧。”
说完这句话，许语不敢再逗留，匆匆告别离去了。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当午梁听到许语这个理由的时候，目中一闪而过的怀疑的神色。
再次回到幻界，心情已和前几日大不相同了。
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了呢？
当他缓缓走入转世轮台之内，却看到了一个此时他并不愿意看见的人。
“哥哥！”解觞发出惊喜的声音，喊住了许语，“你终于回来了！喂，那我可就把转世轮台交还给你负责啰！”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冥王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带着强烈的兴奋。
嗯，解觞平日便不爱做这些事情呢……
可惜以后，便是不愿做也不成了。
许语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自己还不如不笑。
解觞看到许语的模样，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该发现许语此时的不对劲了。
“哥哥，你怎么了？”
解觞的表情像是有些吓到。
许语淡淡地微笑了一声。
他想，神尊大人一定会为他消除解觞的记忆吧。那么，便也在骗他一次吧。
“有些累罢了。”
“那……那我再继续替你工作？”解觞有些急忙地想回去继续。
然而许语喊住了他：“不用了，让我工作一下也许可以找回一点感觉。只是从盘古界方下来而已，有些不习惯。”
“哦……”
解觞乖乖地走了下来。
“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许语告诫道，“不然，我可懒得再管你了哦。”
解觞忙喏喏称是。
他并不是无法感觉到许语的不对劲，只是解觞自己也明白，此时此刻，还是不要贸贸然地询问比较好。
所以当许语让他回去的时候，解觞也不敢留下。
眼看着解觞慢慢地离开，许语苦笑了一声，然后转回了身体。
这个送走无数人类的转世轮台，也该轮到自己了么……
“哈哈哈……”
“哈哈……”
许语大笑着走上了转世轮台。
那里……终究还是自己结束的地方。
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么。
许语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笑不下去了……
“许语！”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像是幻觉。
然而许语知道不是。
他转回了身体。
自己，终于还是瞒不过他……
可是心中还是很自私地没有后悔，只觉得开心。
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和午梁告别一声，不用让自己死前还留下遗憾……
许语笑着道：“你来了。”
午梁点点头。
许语笑道：“正如你看见的，我无法再做冥王了。”
“……我问了神尊。”
午梁淡然道：“神尊全都说了。”
许语一愣。
“你和刑天的命格相似说了，神尊答应你一个愿望他也说了……我和你一样了。神尊……也不可能留下我，是吧？”午梁呵呵地笑。
“你……你又何苦……”
“虽然我也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虽然从冼奚那里听到的有关过去的你和我的事情，就好像是其他人的故事似的。然而……我觉得……即使没有这份记忆，我也无法忍耐没有你的神祗生活了。”午梁带着灿烂的笑容说，“从前我薄情冷性，只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机会尝试爱的滋味。然而……我见过你了，所以我明白了……所以……我知道我无法再承受再失去一次的感觉。”
“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
许语，终究又自私了一次：“……好。”
午梁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许语的手：“我听说，在转世轮台上牵住手，便能定下下一世的缘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