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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倾尽又逢君上——by清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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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梦到王爷了?”

贺纾点点头,忍不住失声痛哭,“子晏,王爷,他,他出事了,他已经离开我了……”

林靖嘉忙说:“怎么会,不过是梦嘛,你没听说过吗,梦跟现实正好是相反的。梦见遭逢不测,就能逢凶化吉。”

“真的?”

“当然是真的,繁衣,你相信我!”

贺纾勉强一笑,“不知为何,我总是心神不宁。”

林靖嘉握住他的手,“繁衣,你放宽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贺纾抬头望望窗外,说道:“天要亮了。”

林靖嘉道:“皇上说了,今天早朝不让你去了,你快躺下继续睡吧。”

贺纾摇头,然后起身下了床,“我不是去早朝,我只是想去向皇上问问漠北的战事”

林靖嘉拉住他,:“繁衣,你急糊涂了,现在才丑时不到,皇上哪有那么早起来。你这不是惊扰圣驾吗?”

贺纾微笑道:“子晏,你有所不知,当今天子励精图治,每天起得比你我还早呢!”边说边取出朝服正要穿上,想了想,又放下,换了件素白长衣,外罩冰蓝开衫。

林靖嘉蹙眉道:“即使皇上起来了,他也不可能半夜深更就收到奏折吧?”

说话间,贺纾已经穿戴整齐,听到这话,神色异常沉重,道:“如果是好事,定会在明早朝会上启奏;如果是坏消息,必通过皇上特设的暗驿传送,因为皇上定不想朝中有异心之人利用政局不稳来生事。”叹息一声,愈发焦虑:“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漠北那边出事了。”

******

赵羽昨夜确实接到了密报,得知到宁王生死未卜的消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如果在以前,他会深觉庆幸,从此放下心头巨石,而此时,他首先想到的是贺纾的感受,一想到这心就揪着。

忽然,宫人进殿禀报:“皇上,贺相、林侍郎求见!”

“宣——”赵顼道,心中一紧,把密报压在一叠奏折下面。

贺纾和林靖嘉进来,向天子跪拜。

赵顼道:“免礼、赐座!”问道:“繁衣,朕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你一早来这里干什么?”

贺纾面容苍白,神色凄惶,双目含泪,颤声道:“皇上,宁王是不是出事了?”

赵顼蹙眉道:“别乱猜,没事的。”

“不,皇上,”贺纾离开座位,走到赵顼面前扑通跪倒,“陛下,求求您告诉我实话。”赵顼过去要拉他起来,“繁衣,别这样。”

贺纾死活不肯起身,“皇上,臣就一直跪着,直到得知真相为止。”

“繁衣,你,你连朕的话都不听!”赵顼心中惊诧,贺纾素来温顺矜持,这时竟如此执拗,不由得问道:“繁衣,如果宁王真的出了事,你又当如何?”

“皇上,王爷,他——”贺纾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赵顼长叹一声,不容分说将他拉起来,扶到座位上坐好,这才将那封密报递给他,说道:“繁衣,你要冷静。”

第四四章:珠胎暗结

贺纾颤抖着打开密报,脑中里却一片空白,眼前一阵阵昏花。他深深吸了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把散落的思绪集中起来,终于看清了密报上的内容。

密报写得极为详细,措辞更是委婉,贺纾看到的宁王运筹帷幄,以诱敌深入之计重创夏军骑兵主力,不幸的是歼击夏军主将仁多零丁之时,意外坠崖,不过未曾找到遗体,因此宁王还是有生还的可能。

贺纾眼前浮现出梦中的情景:赵羽身上全是血,慢慢地向他摇了摇手,眼神变得空洞,终于转身离去,在眼前消失了……“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你,繁衣,对不起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贺纾觉得心脏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揉捏,痛得无法呼吸,一阵窒息,终是无法坚持,倒了下去。

赵顼忙将他抱了起来,向寝宫内走去。

林靖嘉急道:“陛下,臣去传太医!”

赵顼却一下制止道:“不必传太医,子晏,你先看着他。”他将贺纾放在床上,向林靖嘉吩咐道。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林靖嘉不明所以,也只好遵命照做。

稍顷,赵顼便回来了。看看贺纾,只见他秀眉深锁,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林靖嘉在一旁焦急地道:“陛下,臣该怎么办?”

赵顼感念他对朋友情深意切,温和一笑,“子晏,你别急,朕找了一名杏林高僧来看繁衣,他很快就会到的。”

果然,过不多时,殿外侍卫禀道:“皇上,国师求见。”

赵顼亲自迎了出去。

一名面覆统治面具的僧人跪在宫门前。赵顼惊喜道:“国师来了,快快请起!”

铜面僧人道:“陛下,贫僧一接到您发出的信号,就立即赶来。您没事吧?”赵顼忙道:“国师,不是朕,是繁衣出事了!快随朕来。”

两人走进寝殿,赵顼对林靖嘉说:“子晏,过来拜见玄海大国师。”又对铜面僧人道:“这位是户部林侍郎,他是繁衣的知己好友。”

林靖嘉深深作揖,拜道:“下官林靖嘉拜见大国师!”

铜面僧人回了一礼,“贫僧拜见林大人!”看这林大人的气质清润柔和,跟纾儿真有几分类似,怪不得能成为好友。

也不多想,急忙来到床前,看到贺纾面白如纸,极为憔悴。立刻坐下给贺纾诊脉。

赵顼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注视他,铜面掩盖了表情,但玄海的眼里却流露出震惊、不安、惊喜、希冀、担忧……各种神色异常复杂。半晌,抬眸望着赵顼:“陛下,您都猜到了,因此放着宫里的御医不用,倒让贫僧前来?”

赵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此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又反问道:“国师,繁衣他真的……?你能确定?”

玄海道没有回答,弯下身,轻轻地扯开贺纾的衣领,直到露出肩膀,只见莹白如雪的肩头赫然出现一朵七色花,铜钱大小,秀妍而色美,中间更是明显地长出一根小小的花蕊,熠熠发光,反而衬得原来娇艳的花瓣有些失色。

林靖嘉惊叹道:“这是繁衣的胎记吗?真美啊!”

赵顼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贺纾身上的“蝃蝀之印”,心潮起伏,百味陈杂。

玄海激动难安,走到窗边,向着东面跪拜,抱拳向天,道:“苍天有眼,世子有喜,子嗣传承,蝃蝀不绝,绵延后世,国君,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林靖嘉听得一头雾水,诧异地望望玄海,又望望赵顼,终于忍不住插言道:“国师,繁衣到底怎么了?”

玄海看了林靖嘉一眼,又望着赵顼笑了,“陛下,你这林侍郎倒是个好孩子。”

赵顼也笑了,“那当然,物以类聚,繁衣的朋友能差到哪去。”

林靖嘉得不到答案,正要再问,忽然听到贺纾一声轻叹,然后羽睫轻扬,终于悠悠转醒。他一张开眼睛,便看见玄海,惊异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玄海将他扶起来,靠床坐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颗深红的药丸,让贺纾吃了下去,方才说道:“大哥来这还不是因为你。你这孩子就不让人省心。”

贺纾更茫然了,不解地问:“我又怎么了?”

玄海笑道:“你是蝃蝀国君的世子,是蝃蝀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将会为蝃蝀诞下后人,从此蝃蝀一族得以摆脱灭绝的命运,复兴指日可待。”

贺纾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如何诞下后人了?我一点都不明白。”

玄海道:“蝃蝀是一个很特殊的族类,体制异于常人,更有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赋,就是男性也可生育。听说这是海神对蝃蝀族的恩赐。蝃蝀的祖先也是一群汉人,飘洋过海寻到一片乐土,但人数实在太少,而且其中的女性无法经受海上的恶劣处境而在途中死去。剩下的男性为求种族的繁衍,于是向海神求得诞子神丹,终于成功诞下后人。从此这特殊禀赋就这样代代相传。凡是月圆之夜出生的男婴,长大后都能以男子之身生育后代。”

贺纾石化般一动不动,眼神一片空茫。

玄海担心,拍拍他的肩膀,“纾儿,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件事确实有违常理,你一下子很难接受。但这绝不是羞耻的事,为你的父亲想想,为你的族人想想,你要承担起这个重任。”

林靖嘉终于明白玄海的话,却怎么也无法相信,开口便问道:“国师,您是说繁衣可以生下小宝宝?就跟女人一样?”

贺纾本已羞惭欲死,听到这话,心中郁结难抑,差点又晕过去。玄海急忙按住他后心,输入一股真气,贺纾才慢慢缓过气来。

第四五章:湖畔相依

林靖嘉见状忙劝慰道:“繁衣,你别难过,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呀,我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赵顼听了,一下子失笑,问道:“子晏,你羡慕什么?难道你也想生个小宝宝?”

林靖嘉登时满脸通红,连连否认,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立即钻走。

玄海忽然望着赵顼,“陛下,这下您该满意了?”

赵顼一听此言,神色骤然变冷,尖锐地反问道:“朕满意什么?又不是朕的!”

玄海的眼神一下百味陈杂,望着赵顼,好一会才道:“是宁王的?”

赵顼冷笑,“还会有谁?”

玄海叹息一声,“如果宁王有负于纾儿,那纾儿便万劫不复呐!”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亦乐乎,贺纾缩在床角的阴影里,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紧紧咬唇忍受着。此时听到宁王的名字,一下子泪如雨下。

林靖嘉知道他心里难受,过去搂住他,贺纾倒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泣。赵顼劝道:“繁衣,不要太伤心了,你是有身子的人,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孩子。宁王的事,不必担心,朕即刻派兵前去营救,我相信六弟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又对玄海说:“国师,这段时间,麻烦里留在宫中照顾繁衣。”

玄海点头遵命。

******

漠北,连山山麓,一处碧绿的湖泊,深沉如海,却宁静无波。

湖面上漂浮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失去知觉,另一个拉着他拼命往岸边游去,终于爬了上一处湖滩,那救人者顾不得自己歇口气,有忙着对另一个人一轮紧急施救,直到确定那人已无性命之忧,方才如释重负,一下子瘫倒在河滩上,再也无法动弹。

过不了多久,那被救之人悠悠转醒,望着身边一动不动的人,吓了一跳,忙探了探鼻息,又仔细地看到他的胸脯起伏均匀,十分正常,还好,他只是睡着了。这才放心下来,轻轻呼唤他的名字:王瑾……王瑾……你醒醒……

王瑾终于睁开眼睛,见到赵羽,高兴地喊:“王爷,我们成功了!”

宁王想起跳崖前发生的一切,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让我们掉入湖里,避免了被夏军俘虏或坠崖而死的命运?”

王瑾点头道:“是的,王爷,属下自小在这一带生活,对山势地况十分熟悉。此湖不在在悬崖的底部,而在另一端。因而方才我们往下跳时,不是直线下坠,我以崖壁借力,改变了坠落的方向而落入水中,且经大树阻挡,也减缓了下坠的力道。这样坠崖也能捡回性命。”

王瑾一口气说完这些,却见宁王一时怔忪,心里忐忑,低声道:“当时情况危殆,属下未经王爷同意就善作主张做出此等危险的决定,稍有闪失,累及王爷,末将是万死难辞其咎,请王爷降罪!”

说完跪伏在宁王面前。

宁王忙扶他起来,“傻孩子,何罪之有,你临危不乱机智过人,救回弊王一命,我定当重重嘉赏,还要上报朝廷请求封赐。”

王瑾忙道:“末将不求赏赐,只求跟在王爷身边,为王爷效命,他人手刃仇人仁多,为亲报酬,忘王爷成全!”

王瑾黑玉般的眸子泪光一片,又强行忍住。

宁王看着,心中一下感触,道:“王将军至情至孝,本王感怀,定当助你复仇,你且放心。”

此时天快黑了,王瑾连忙找来干枯树枝生起一堆篝火。两人脱下湿透的衣物烘干。王瑾又又以长剑代替鱼叉,从湖里叉了几条鱼上来,宰了洗净,放在火上烤。

赵羽在一旁坐着休息,有点百无聊赖,就望着王瑾忙来忙去的样子,深沉的夜幕下,金黄的火光中,王瑾年轻的身躯变成一个剪影,矫捷而优美。

鱼烤熟了,阵阵香气在夜风中飘散开来,分外刺激人的食欲,赵羽这才发现自己早就饥肠辘辘。王瑾将烤鱼取下来,用树叶包住,递给赵羽。

两人狼吞虎咽起来。

常年在低温水域长大的鱼,肉质紧实,薄薄的脂肪层均匀分布在肌理中,经过火的炙烤,渗透到肉中,特别鲜香油润。即使连盐都没有,也丝毫不影响那天然的鲜美,吃惯了精雕细琢的宫廷美食的宁王,此时才知道,世界上最美味的食材不是人工创造的,而是大自然的赐予。

就像人,再浓妆艳抹也比不上丽质天成。

吃完东西,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倒头便睡了。

赵羽是个即使在睡梦中也能保持警觉的人,睡到半夜时就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声,立即清醒过来,张开眼一看,身边的王瑾已经不见了。立即起身,四处望了一下,发现湖边一块石头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蜷缩着,那细微的响声就是从那人儿身上传来——是王瑾在哭泣。

赵羽明白了,一夜之间,尽失至亲,这般伤痛又岂是一个少年所能承受的,坚强如王瑾,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即使白天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但夜深无人之际,也无法再维持那一份平静的伪装,所有的伤痛便在这一刻蜂拥弥漫,化作无休无止的泪水。

王瑾背对着赵羽,双肩在颤抖,呜咽着,像个受惊的小兽。赵羽在他身旁坐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王瑾本来只想躲在无人的角落,独自舔一舔自己的伤口,这时得到同情,反而更感悲伤,也忘记了赵羽是高高在上的宁王,只把他当成一个和蔼可亲的长兄,便倒在他怀里失声恸哭起来。

第四七章: 被困深谷

他看到贺纾的眼睛黯淡下来,于是拍拍贺纾的手,“你别急,起码我们知道宁王还活着,而且西夏人为了利益绝不会伤害他,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贺纾感激地看着他,却摇头道:“陛下,据臣所知,宁王征战两月余,已经夺回失地,扭转战局。朝廷本可籍此机会迫使西夏就范。但如今西夏有宁王作为筹码在手,定会极尽胁迫,恐怕会提出朝廷无法接受的条件。”

赵顼注视着他,目光深不可测,“如果真是那样,你又当如何?”

贺纾面容惨白神色痛苦,却没有丝毫踌躇,迎视着君王的目光,坚定地道:“皇上,请恕臣直言,本次战祸根本是西夏违约在先,蓄意挑衅,目的是试探我朝的实力和底线;因而朝廷断不可就此屈服于西夏淫威,助长他们的气焰,反而应该以强兵对抗,灭绝他们不安分的念头!”

赵顼颇感诧异,不由问道:“贺相心怀家国,其情可嘉。只是宁王在他们手上,朕又岂能罔顾兄弟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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