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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倾尽又逢君上——by清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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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星眸幽深如洞,似有无边隐痛。“繁衣,你总是默默承受一切。你的宽容让我更愧疚。我无时无刻都在恨自己,最让我痛苦的是,那一夜之后,我们之间一切都毁了!”

贺纾茫然地望着前方,迎风落泪。

良久,两人没有再说话,贺纾终于要拜别,忽然听到赵顼踌躇着道:“繁衣,我们回东海去,回到我们的‘碧落云归’好吗?”

贺纾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然道:“皇上,我要去的地方是南蛮。”

赵顼失落地苦笑,“繁衣,直到现在你还是念着他的。”

贺纾眉心紧锁,不置可否,深深鞠躬,拜辞君王。

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冰冰道:“拜见皇兄!”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抬眸而见宁王赵羽已立于眼前

君王先回过神来,悻悻然打招呼:“呵呵,六弟,你总归还是来了!你看繁衣都等你半天了。”

贺纾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俩。却听赵羽答道:“皇兄真是仁义明君,对一个罪臣都念念不忘,难怪朝中人心所向,忠心为主。”

赵顼波澜不惊地道:“贺相是否有罪,朕心如明镜,相信六弟亦然。”

贺纾实在不想自己继续成为权倾天下的两兄弟针锋相对的标靶,慌忙向两人拜别。

君主含笑点头,说了几句保重的话。

宁王却是一言不发,漆黑的星眸深深地盯着贺纾。贺纾心中一悸,苦涩地想到,如果眼睛可以喷火,那赵羽一定会用目光将自己焚为灰烬,以泄心中厌恨。

不再看那两人一眼,贺纾吩咐船家速速离岸。

一页扁舟终于消失于幽蓝的暮光之中。

赵羽方才收回目光,继而转向赵顼,“好一个‘碧落云归’,哼哼,这么多年来,皇兄终究还是忘不了程缨。贺纾那傻子居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赵顼一怔,声音有些颤抖:“你胡说!我从来没有把繁衣看成替代品!”

赵羽冷笑道:“是与不是,结果也一样,就是毁在你手里。”

胆敢对九五至尊如此态度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赵羽。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所谓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为此,赵顼知道生气也没有意义。于是,也报以同样的冷笑,“这倒奇了,六弟,我记得他们两人都是你主动送到我身边的,难道你不是乐见其成吗?”

赵顼很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反击凑效了,他六弟倏然变了脸色。

第五章:雪地邂逅

夜已深沉,寒露如霜,幽静的院落更显现的清冷。一盏孤灯,一弯残月,映照着愁绪无眠之人那一双沉郁的眼睛。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杯接着一杯,微醺的眸子看着杯中酒,刹那间竟浮现那人清秀淡雅的脸孔。

赵羽实在没有想到,借酒浇愁这样俗不可耐的举动会发生在素以洒脱着称的自己身上。

往事如烟,转眼已三年……

******

那也是一个寒冬的深夜,风雪初霁,地上一片莹白,映的月光异常明亮。

宁王赵羽半靠在暖和舒适的马车中,怀中挨着温香软玉。借着三分酒意,赵羽的手在美人身上游走,引起一串快意的娇喘。微张的星眸中却有几分百无聊赖。

突然,马车一震,倏然停下,美人滚落到脚下,赵羽的头撞上窗棱,虽不怎么痛,却很讨厌这样被烦扰。他立即拨开美人,一步走下马车,正要开口斥责,却见前方车夫和几名家仆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他走上前问道。

“王爷,不好了,咱撞了人了!”

“废物!怎么如此不小心?死了吗?”

“禀王爷,没死,不过不能动了。”

赵羽分开众人,往地上望去。

一个人纹丝不动躺在地上,看上去身形极为纤瘦,一袭单薄的青蓝色布衣裹在身上。旁边一个书箱,书已经散落一地。

一个赴京赶考的穷书生。

正要让家仆把他拉起来。然而,地上什么东西却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那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散落于雪地上,柔柔漫漫地铺陈开去,反射着月亮的清辉,丝绸一般亮泽。

赵羽一怔,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撩起那青丝,感觉丝一般的滑润流过掌心,带着雪的沁凉。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清妍如雪的脸,顷刻间屏住了呼吸。他宁王阅尽多少拔尖的美人,比这张脸美丽的多的是,但是,这张脸上有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清莹、纯净、灵动,仿佛月亮的光华凝就。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使周围的人诧异的举动:他把那人从地上横抱起来,示意家仆将马车里的美人送回去,然后将那人一直抱进车里,打道回府。

赵羽坐在车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怀里的人儿。他轻盈得就像一根洁白的羽毛,一直紧紧蹙起秀致的眉,密长的羽睫在苍白的脸上弯成两道弧形的阴影,菱形的唇虽然冻得发紫形状却相当美好。

此时,这美好的嘴角掀了掀,透出一声叹息。然后,羽睫轻颤,像蝴蝶抖动双翼,终于,他的眼睛慢慢张开了。

美得不可思议的眼睛,恍如蓝天融化成的碧潭,深不可测又清澈晶莹,波光蕴藉,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忧伤。

赵羽盯着他的眼睛,感到心里一阵悸动。多年后,他才意识到,其实当那双眼睛用一种受惊的小鹿般的神情看着自己,自己的心就从那一刻起彻底沦陷。

“你醒了?”赵羽轻声地问。

那人儿依然茫然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你伤到哪儿?”赵羽皱眉,加大了声音,但语气依然柔缓。

茫然的目光开始聚焦,那人儿显然彻底清醒过来了,猛然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一把推开赵羽,赵羽松开手,无奈车里空间实在狭小,他这样一挣扎,砰的一声撞到了另一个角上,疼得差点喊出声来,却又拼命咬着唇忍住。

赵羽以一种戏虐的目光看着他,嘴里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刚才被我的马撞了,我必须接你回家验验伤。”

“谢谢你。”声音清凌凌的好听。

“还谢我做什么,是我撞了你。”

“那也该感谢的,因为你没有把我扔在路边不管。”

这话使赵羽十分受落,开怀而笑,真是一个妙人儿!

赵羽其实并不喜欢男人。虽然他也曾逛过小倌楼,那也不过出于猎奇,浅尝辄止。因为当朝礼教越是盛行,他越是要背道而驰。

但是,赵羽没有想到,他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儿,走进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此就是一生。

第六章:只谈风月

“你叫什么名字?”赵羽看似很随意地问。

“在下贺纾,字繁衣,湖州人士。尊驾是——?”

“我是赵羽。贺公子是来京赶考吗?”

“正是。”

赵羽淡然笑道:“三天后就是礼部的省试了。我看贺公子暂时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到弊府上暂住,好好养伤以应试。”

贺纾窘迫,微红了脸,道:“不敢烦扰阁下,晚生自有去处。”

赵羽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平素多少学子争破头要巴结他都没有机会,心下懊恼,脱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纾心下茫然,听赵羽的口气,定身份不凡,可惜自己实在孤陋寡闻,只好实话实说:“晚生初到贵境,不识尊驾,实在失敬,还请恕罪。”

回答他的是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嗯——”

然后,他看到赵羽低垂眼帘,闭目养神去了。

贺纾异常尴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论他身形多么纤瘦,无论他拼命朝一角缩去,总是无法拉开跟这人的亲密距离。此刻留也不是,走又不敢开口,急得脸上发烫。

赵羽近在咫尺,贺纾低头就看到他那一双清贵的手,几个指上都带着自己叫不出名字的珍贵宝石指环,手指修长圆润,玉白光洁,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之人,哪像自己的手,粗糙龟裂。

不好意思再盯着人家的手看,贺纾只好微微抬起眸子,没想到赵羽一张封神俊朗的脸满满映入自己的眼睛,英气逼人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风雅雍容。贺纾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脸颊烫得更厉害了。

贺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自在,恨不得马上裂开一条缝,让自己钻出车外。

赵羽透过微闭的眼睑,把贺纾的窘态全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发笑,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单纯。尤其看到那张精致瓷白的脸上漫起红晕,就像淡色蔷薇的花瓣,粉嫩可人,不由得心中一动。

贺繁衣,你引起我的兴趣了!

******

赵羽的主意向来是不容置疑的,贺纾就这样被留在宁王府上。不要紧,贺纾安慰自己,反正后天就考试了。

但心中还是责怪自己,向来高傲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向女人一样柔顺没有主见?无可否认,赵羽是现今为止自己见过的最为强势之人,根本无力与之对抗。

这两天,赵羽破天荒地没有离开王府。就呆在书房里,把尘封已久的经史子集浏览一遍,又细细阅读开科试制的卷宗。在看书的间隙里,他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贺繁衣身上。那目光有多种意味,或审视,或探究,或戏虐,或欣赏,又或……

反正,不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正常的目光。

天真如贺纾,自然还不懂得把这些目光的意思往深处想,只是不胜其烦,因为这些侵扰的目光,自己的书实在是无法看下去了。

“贺公子,自太祖以来,这些年的开科取试,都存在一大弊端,不知公子看出来了没有?”

贺纾闻言忙抬起眸子,宁王的眼睛里暧昧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凌厉的光芒。

贺纾不慌不忙答道:“晚生认为本朝基本上沿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弊病很大。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只强记博诵,而其义理,学而无用。如此,又怎能选出真正精于政务之才?”

宁王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的欣赏之色,又问道:“那依公子所言,摒除旧弊,又该如何革新?”

贺纾秋水明眸此刻光芒闪动,清朗的声音侃侃而谈,“我认为,考试内容应当体现通经致用。应废除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建议把《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定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而取士之试可考四场:一考大经,二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

贺纾一番高谈阔论下来,发现宁王的目光幽深,从未有过的专注看着自己,不由得赫颜,困窘地低言道:“晚生随口胡扯,不知所言,烦扰王爷清听了。”

赵羽淡淡的点头,没有搭话。

贺纾有些不甘心,大胆问道:“恳请王爷指点一二!”

赵羽“噗哧”一声笑了,“贺公子,你说的好极了。不过你对我说这些根本是对牛弹琴,因为我向来不关心天下国事,只关心无边风月……”

第七章:殿试状元

在临近开考的前两天,礼部尚书蔡名勋被连夜召至紫宸殿面圣。很意外地看到久未谋面的宁王在场。

拜过礼后,君王和颜悦色地将一本奏折递与礼部尚书。

蔡名勋打开,阅罢,一时无语。

君王问:“卿意如何?”

礼部尚书字斟句酌道:“除旧弊,图兴革,也是势之所趋,只是——后天就是会试了,如今要一切推倒重来,臣惶恐……仓促推行之下,难免有疏漏,后果难测啊!”

君王若有所思的点头,“也确实难为卿家。”转向宁王,“六弟,你看如何?”

宁王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皇上,还记得三年前你新登基后第一次主持的殿试吗?十二名会试进士,写了半天答卷,三人离题,四人不知所云,另有两人干脆交了白卷。他们可是经过解试、会试,从成百上千名考生中选出的佼佼者,表现竟如此不堪!旧弊不除,如此闹剧今年不知会不会再次上演?”

赵顼修长的眉毛拧成一团。

宁王转向礼部侍郎,云淡风轻开口道:“蔡大人是怕时间仓促呢,还是怕那些早已草拟好的名次作废,不好交代?”

礼部尚书扑通跪倒:“皇上,臣绝没有做过任何营私舞弊之事,请主上明鉴!”

宁王冷哼一声,

君王皱眉半晌,忽然坚定地说:“宁王听旨,朕命你出任本届科考主事,统办一切考务事项。望你不负朕之所托,为社稷肇选贤能!”

三天后,会试于贡院内进行。

科考新制随即公布:锁院、糊名、誊录

会试连考三天。为了防止作弊,考官俱为临时委派,并由多人担任。考官获任后要即赴贡院,不得与外界往来,称为锁院。考生到达贡院后,要对号入座,同考官一样不得离场。试卷要糊名、誊录,并且由多人阅卷。

一片哗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

一个月后,皇宫集英殿,二十四名进士正在进行殿试。

君王深邃的眼光淡淡地扫视着考生,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单是刚刚巡视中瞥见的考卷上的只言片句便觉笔酣墨饱,沈博绝丽,假以时日,个个必是栋梁之才。

心中不禁又想到宁王赵羽,这个六弟素来狂放不羁,已经多年不过问朝政,这次一出手便成就了一件自己郁结已久却无计可施的大事,也真不知他在短短两天里是怎么办得到的。这份雷厉风行的魄力跟煦弟是一模一样啊……

******

殿试后三甲放榜,中进士者皆即授官,并赐宴于琼苑。

二十四位新科进士、天子门生,分列鱼贯而进,都是风流才俊,行止雍雅。来到君王面前站定,跪伏于地。

君王满意地点头,赐座。

他的目光掠过一众才子,却始终追随着一个人——殿试三甲之首:贺纾。

在那叠考生的答卷中,贺纾的卷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君王亲自出的题目:策论——富国强兵

君王二十岁登基,勤于政事,励精图治。他深知当朝繁荣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积贫积弱的事实,他仰慕先祖的雄才大略,立志洗刷国耻,扫除胡虏,恢复幽燕,但无奈国家财政入不敷出,濒临崩溃边缘。为此,他经常找大臣商讨富国强兵之道。但得到的回答却大多是劝他不要求治太急,保境安民为上策。

正因为如此,他跟庙堂上那一帮元老重臣们从来没有共同语言。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自然不甘心,便把希望放在新人身上。

如今,他看到一束新鲜的火苗在升腾跳动。

依稀记得,在那一群奋笔疾书的考生中,有一个人不像其他人那样冥思苦想、字斟句酌、边想边写。他先是瞥了一眼考卷,闭目凝神静思,忽然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笔走游龙,操翰成章。

他就是贺纾。贺纾,好名字,但愿你真能助我纾解厄困,成就百年伟业。

今天,在这琼苑宴上,他以期盼的目光等待着贺纾的出现。

他看到了一个修长如竹的身影朝自己走来,白衣翩然,清雅如月。

第八章:琼苑拜相

赵顼看着贺纾款款而至,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根弦,响起一阕似曾相识的曲调,虽然他能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贺纾。

后来,相处日久,他捕捉到了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贺纾太像那个人,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某种内在的联系,气质、神韵、话语,甚至一颦一笑、举手抬足,都使他想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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