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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倾尽又逢君上——by清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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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怕他凭空消失。

赵羽终于看清了——那一张清妍无双的脸,那一双澄净清灵的秋水明眸,虽然遥远,却是真真切切。赵羽终于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繁衣!繁衣……”

赵羽觉得心中一直酝酿着的某个东西快要炸裂了,情不自禁地向那身影跑去,那人儿看着他,似乎一下子惊觉,然后转身就跑。

赵羽已经来到他跟前,一把将来人揽入怀中,用力的抱着,似乎要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面。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那人儿的耳边不断喃喃轻唤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繁衣!繁衣……”

贺纾惊惧不已,他整个晚上失魂落魄,满心的压抑、酸楚、凄苦、茫然……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他知道那人会在这里,他只想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他一眼,然后就悄悄地溜走……

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逃离,他被赵羽紧紧抱着,全身力气尽失,徒劳地挣扎只换来更有力的拥抱。

“看着我。”他听到赵羽的声音,随即自己的下颌被捏着抬起,他茫然地望向那双寥若星辰的眼睛,此刻仿佛两个漩涡,直把自己卷进去。

四目交缠,缱绻无言。

贺纾已经放弃了挣扎,无力地靠在这个温暖、坚实、宽厚的怀里,感到一种难言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满足,仿佛生命里缺失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弥补。

赵羽很满意地看到贺纾变得柔顺的样子,像个孤独孩子依恋着自己。他终于松开了铁一般的臂膀,却依然将他圈在怀中。

“贺繁衣,你这该死的小东西!我在这里等你十几天,你是故意折磨我的是不是?”

贺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拼命低下头去。

赵羽满意地看到那红晕一直蔓延到雪白的颈部,和那精致的锁骨。他觉得体内一股热浪蔓延。忍不住在那长长的睫毛上亲了一下。

贺纾一颤,正要躲开。

赵羽却低头,在那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上吹了一口气,灼热的唇,轻触那圆润的耳珠,然后细碎的吻一直绵延到锁骨,停留在精致的锁骨上不停啃咬。

贺纾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震惊得浑身剧颤,本能地想推开,身体里却像被电流击过,那一波波的颤栗像洪潮般将自己淹没,使自己力气尽失。任由炙热的唇带着热烈的索取在肌肤上掠夺。脑中一阵阵昏眩,他拼命想逃离,却又渴望沉溺其中。

终于,赵羽灼热的唇离开了他,在他眼前勾起一抹戏虐的笑容,“怎么样?”

贺纾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到自己以一种毫无廉耻的姿态靠在一个男人身上,一下子觉得羞愤欲死。猛地推开赵羽,踉踉跄跄地退到一边,扶着一根廊柱站定,心还在剧烈的跳动,久久喘不过气来。

赵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抽痛了一下。

半晌,他走过去,轻声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

贺纾猛然回过身来,清灵的眸子一片慌乱,水雾弥漫。嚅嗫了半天,才道:“我,我……你不是说要教我弹琴吗?”

第十二章: 雅声传情

赵羽一怔,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随即爆出一阵大笑,戏虐道:“好,好极了!繁衣如此诚心求教,本王定然倾囊相授!哈哈哈……”

贺纾懊恼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赵羽取来绿绮,摆在两人跟前。有板有眼地讲授起弹奏的要诀,贺纾无比专注地听着。

贺纾果然天资灵慧,在学会了基本指法和曲谱后,很快就按谱弹奏,而且越来越流畅。赵羽看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赏识。

看他弹的入迷的模样,仿佛忘记自己身在何方,赵羽心中暗笑,当朝副相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他没去打扰,而是退到一旁,望着玉仙台的景色。

此刻,在银白的清辉下,一片幽幽的浅波中,那丛丛水仙子仿佛蒙上一层薄纱,素净无华的身姿显得梦一般迷离。

身后的琴声如清溪流转,缭绕不绝,在宁静的夜空中飘渺而去。

忽然,他听的心里一动,琴音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那一曲《凤求凰》。心下生奇,琴谱里并没有此曲,他贺纾只听了一遍,仅凭记忆就可以弹奏出来了?

赵羽回过头,看着繁衣一双秋水明眸凝神专注、目光蕴藉,那月下抚琴的身影,说不出的清幽灵雅,像那烟水茫茫中的水仙子,不染一丝尘世的涟漪。

很多年后,赵羽常常想起这个月夜,才意识到,一丝从未有过情愫已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只是当时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觉察。

赵羽不知不觉地走过去,挨着贺纾坐下,伸出一只手在琴的一侧轻轻拨动,和弦合奏,琴音顿时丰富生动起来,似乎凤和凰这一对爱侣窃窃私语,互诉衷肠,绵绵情思,令人动容。

贺纾深深地沉浸在乐韵中,没有觉察到赵羽另一只手从自己身后绕过去,在琴的另一端拨弦,这整个姿势就相当暧昧,跟被赵羽抱在怀里根本没什么两样。

一曲终了,贺纾猛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几乎紧贴着某人温暖的胸怀,耳畔感觉温热的气息阵阵拂过自己的肌肤。

吓了一跳,贺纾立即放下了“绿绮”,一下子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拙技低劣,烦扰王爷静听了。”

赵羽笑道:“不,繁衣是天赋灵性,虽是初学,已经远胜弊王。别的不说,起码这《凤求凰》尽得神韵,想必繁衣对一‘情’字领悟颇深呢!”

贺纾登时满脸通红,无法回答,只好站起来,转过身去,望着远处的湖面。

赵羽看着那雪肌上的嫣红,身体深处又是一热。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搂住贺纾的肩膀。

贺纾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幽雅一笑,“王爷,时候不早了,请允许在下告退。”

赵羽也不强留,“也好,贺相明天政务繁忙,早点回去歇着吧!”

贺纾躬身作揖,拜别,转身就要走。

赵羽在后面叫住他,“你就这样走回去啊?”

贺纾错愕地回头,“我也是这样走着来的。”

赵羽忍不住笑出声来,“傻瓜!现在是子时了。你试试走回去,我看不用回相府了,直接走到崇政殿参加早朝算了!”

说完,也不等贺纾开口回绝,一把拉起满脸懊恼的他走向一辆马车,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马车里,吩咐车夫启程。

一路上,贺纾为了避免尴尬,干脆闭着眼,装着假寐的样子,到后来却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赵羽看着他孩子一般纯净的睡容,强忍着将他搂到怀里的冲动。

猎豹收起了尖牙利爪,一脸无邪的笑,等待放松警惕的猎物靠近……

直到马车停在了相府,贺纾还依然在沉睡。赵羽唤了好几声,他才恍然清醒,朦朦胧胧地揉着眼睛。

赵羽唇边勾笑,戏虐地问道:“刚才梦到谁了?繁衣,竟如此不舍?”

“没,没有,我根本没有做梦。”贺纾真的很害怕跟赵羽对话,他总有办法让自己羞恼不已,恨不得找地缝钻。慌忙致谢告退。

赵羽含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有一个优点叫——耐心。

第二天,贺纾从延英殿出来正准备回家,就看到街道的对面听着一辆黑色马车,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宁王府上的。脸上立时一阵发烫,装作没看见,转身向另一边疾步走去。

走出了很远,没看到那马车追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接连几天,每次贺纾下朝后,都会看见那辆马车停在路边。他照例装作没有看见。终于,那辆车不再出现了。

看到那空荡荡的位置,一种难言的失落浮上心头。

第十三章:君王之忧

延英殿上,神宗皇帝正在仔细阅读着贺纾的奏折。修眉轻蹙,一双凤目清光幽微。阅罢,方抬眸望向贺纾,道:“繁衣,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人选朕已经定下来了。”

贺纾提笔等待着。

“原三司之官及其旧部全部免去,调任他职。从即日起,盐铁司由曾布担任,度支司由吕惠卿担任,户部则交由林靖嘉主理,而统管三司之位——制置条例司则由你亲自主持。繁衣,朕意卿可理解?”

贺纾心中一凛,忧惧不安升腾,忙离座跪倒在地,恭敬道:“臣理解,但臣惶恐——”

赵顼上前扶起他,“卿有难处直言无妨。”

贺纾言道:“按太祖例,原三司统管国家财政,一直沿制至今,现又设制置条例司统管三司,无疑将国家财政命脉统系于一职,如此牵一发则动全身。臣资历浅陋,无德无能,实难当此重任。望主上另肇贤能!”

年轻的帝王听罢,久久无语。修眉深锁,星眸无光。

贺纾见此,心中愈发惶惑不安,轻轻唤道,“陛下……”

赵顼轻叹,声音中明显有难言之苦。“繁衣,你非资历浅陋,更非无德无能,你只是势单力薄,正如朕也一样。”言罢冷哼几声,眼中讽刺之意甚浓,“什么九五至尊?朕不过是执掌帝玺的一个傀儡!”

“圣主!”贺纾再次跪倒在地,“臣愚莽,臣该死,臣日蒙圣恩,却不懂得为君分忧,请主上裁罪!”

“繁衣,你起来,何故如此!”君皇眼中忧烦沉郁之色渐去,强霸之气隐现,语气冷厉起来,“朕自执掌江山一如博弈棋局,赌自身的是非成败,输赢大宋的社稷天下!我从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因此在这一场成王败寇的对决到来之前,我必须积累足够的筹码。而未来的路必定荆棘满途,腥风血雨。繁衣,我能依靠的人实在有限,如你愿助我,无论他日结局如何,你都是我赵顼最珍重之人;如你权衡利弊,另觅高枝,朕也绝不强留!”

贺纾跪伏于地,震颤不已,拜相三月余,君王向来温言浅语,礼遇有加,从未像此刻冷厉强硬,用如此决绝的话语逼自己表明心迹。顿得心神俱裂,恍如被抛入茫茫无尽虚空,孤苦凄惶,顷刻间已明白到,自己看似飞黄腾达的快意人生,实际上不堪一击,除却眼前帝皇的眷顾,庙堂之上,天下之间,根本渺如尘埃,无所依附。

贺纾抬眸,泪已盈睫,仰望君皇,敬如神祗,颤声言道:“蒙上神恩,不弃鄙微,自忝居相位,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忧叹百死难报圣眷之万一。今后定当竭尽心血,辅君弼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赵顼激动地双手扶起贺纾,“果然是朕最亲最信的贺相!前路有你相伴,风刀霜剑,又何足惧?”

******

这一席长谈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赵顼拉着贺纾走到殿外,庭院内树影婆娑,夜风拂过一池清荷,微带凉意的淡幽清芬沁人心脾。

刚才一番心神激荡下来,贺纾只觉得心身俱疲,脑海中一片茫然,再无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瑶镜泻下的如水清辉。

赵顼顿觉心中不忍,很清楚自己刚才将怎样的一副重担压在眼前这个过于年轻的副宰身上,就因为他是自己唯一能捉住可依可信之人。

看着那沐浴于清辉下单薄的身影,纤秀的双肩似乎不堪重负,却傲然直起背脊,如方竹迎风,方仪端凝,沉思中的脸庞如月华般清妍静雅。

赵顼心中暗叹,你有绝代风华,天纵才情,却又宁静澄澈如天潭之水,不染一丝尘世的涟漪。到底什么人才有如此幸运,得你相伴身旁。真希望此刻光阴可以停驻,让我延续过去那一场残破的梦……

“繁衣,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宫中留宿一夜吧。”

贺纾踌躇着,最后也只能答应了。

赵顼拉着他,向内殿走去。

这是贺纾第一次见到君皇就寝的地方,私密之处,不敢随意张望,忙低眉垂首,跟在赵顼后面步行。

好像穿过一连串大厅小房,亭台楼角,赵顼终于停留下来,贺纾也急忙收住脚步,抬眸一看,却被眼前之境吓了一跳。

眼前并非什么寝室,而是一片烟雾升腾的温泉浴池,浴池依天然之势修建成莲花状,由多个小池组成,各自引入含有不同特质的温泉水,为达到不同的药浴功效,有的水里浸泡着珍贵药材,有点水面漂浮着奇花异草……。

可是,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来?贺纾莫名地望向君皇。

赵顼神色如常,笑得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使贺纾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即消失在空气里。

只见赵顼向站在旁边的宫人招了下手,“林公公,服侍贺相沐浴!”说完,也不等贺纾任何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贺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池池澄澈荡漾的碧波,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公公是个机灵的老奴,忙走过来,轻声道:贺相,时候不早了,还是快洗浴歇息吧!

贺纾只好应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办。那林公公已经伸手想为他解下朝服。贺纾忙拒绝道:“林公公,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你!”

林公公立即会意,忙道:“奴才不打扰大人了,大人洗好了唤奴才一声。”说完,退到一个远远的角落里。

贺纾这才放下心来,自己脱掉朝服和中衣,仍穿着亵衣亵裤走进池中。池很大,水很热,也很深,像一个温暖的怀抱。贺纾在太湖边长大,谙熟水性,此刻与水的亲密接触使他恍如回到故乡的童年,于是兴致顿起,索性在池中当了一尾游鱼,潜游旋划,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直到惊觉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才窘迫无比地游回池边,唤林公公前来。

林公公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笑着说,“贺相真是好兴致,当年程相也这样喜欢戏水呢!”贺纾随口问道:“程相是谁?前朝的宰相吗?”

林公公面色微变,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掩饰道:“哪有什么程相啊,老奴老糊涂了,胡说八道,大人别记心上,啊?”

贺纾走出浴室,看到赵顼正站在回廊下,轻摇折扇,举头望月,若有所思。

贺纾忙上前拜谢。

赵顼闻声回过身来,一看眼前之人,突然面色剧变,浑身血液冻结,手中折扇掉到地上。

贺纾身穿一件冰蓝丝绸长衣,雪白云纹饰边,腰悬白玉带,没有束发,任由三千青丝柔柔漫漫地洒落,随风轻扬。

眼前的身影与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一抹冰蓝的影子交叠起来,赵顼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轰鸣,失声喊道:“青——”

第十四章:流言蜚语

“青——”一字出口,赵顼已经惊觉,硬生生把剩下一字吞回肚里。

贺纾也是仓惶不已,他不知天子何故如此,但必然与自己有关。只好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赵顼很快回过神来,见到跪伏于地的贺纾,幽幽轻叹,将他扶了起来,“繁衣不必如此,是朕失神了。”

贺纾回道:“陛下定是国事操烦,疲惫所至,不如早些歇息?”

赵顼摇摇头,“朕不是疲惫,而是心烦。陪朕说说话吧。”将贺纾领到莲池边的石凳坐下。

“繁衣,朕与你君臣相处日久,绝少听你提及你家人。你天赋灵慧,才华绝世,必定幼承庭训,家学渊源甚深,朕却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哪一门贺家?”

繁衣淡淡一笑,“回陛下,臣自幼失诂,寄养在一贺姓人家中。虽是贫寒农家,我养父也是诗书持家。谁知臣十二岁那年,家中失火,养父母和兄姐皆葬身火海。从那时起,臣就独自飘零于尘世。直至到了适于科考之龄,中了乡试,乡亲们便凑了些路费,支助我赴京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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