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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钢索的人——by阿BEN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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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韩旭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我对他有信心:“就算有变化也只是表面的。”他的心里永远阳光灿烂。我想到邹子凯那个复杂破碎的家,想到我和韩旭豪爽热情的爸爸,他去世了的英气美丽的妈妈,还有对他没一点私心的我老妈,也许这么说不公平,但我想幸福家庭出生长大的孩子是生来具备一种温暖的能量的。

程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小愚哥哥。你不能心里装着一个人,又期待另一个人来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你把邹子凯的一切都拿来和韩旭比,对他是不公平的。”

“如果你想爱上眼前这个人,你就要先忘记上一个人。”谈话的最后,程程告诉我他的恋爱经验。

“靠。没看出来你这么深刻。”我笑骂道。但他的话还是引起了我的思索。忘记了韩旭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想象过。如果把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东西拔掉,那个人会怎么样?反正不会死吧!但总觉得那就不是我自己了。如果上帝要我忘记一个人,才给我爱下一个人的权力,那我恐怕一辈子也爱不上任何人了?我的公平在哪儿呢。所谓的公平,永远是一个人赋予,一个人接受。

再说了,我和邹子凯的关系还没那么深入。我们之间的障碍,也不止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越和他接触,越觉得年龄、家庭、经历带给彼此的差距。我享受他的浪漫,欣赏他的强势,喜欢他的卖萌,陶醉他的技巧,却看不懂他时不时的阴沉和愤怒。

那天我说话的立场虽然没错,但我的态度着实激烈了点,所以我决定主动打电话给邹子凯,和他握手言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就告诉我临时接到命令要他带一批交换生去英国。他说他最近调到了国际交流处工作。我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他淡淡地说:“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好说?”

看吧,一段关系停滞不前,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觉得我和邹子凯两个人谈恋爱最大的问题在于,有时候我们都不想对方太过了解自己。

要放假了,我想回家过年,但一直没买上火车票,这年全国大雪,高速公路都封了,大巴不能坐了,私家车也不能通行。韩旭那边,虽然可以坐飞机,但也是在省会下飞机,我们那的飞机场才刚开始建,从省会到家的火车票能不能买上又是天知道了。越来越多的同学决定留在学校过年,大家一起在食堂包饺子。

学校不让放鞭炮,但我们还是买来了烟花。班长让我去学校后门的堕落街买春联贴在寝室门口,那是除夕前的一天,我回来得很晚,街上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我意兴阑珊地走到寝室楼下,正碰上室友去食堂打饭,他和我是都是外地的,现在寝室就我俩住。他问我怎么打我手机打不通,我摸了摸口袋说电话大概掉寝室了。他告诉我有个男的在寝室等我,说是我哥。

我哥?可能是邹子凯,有一次我也是手机静音没听电话,他打电话到我寝室就自称是我哥。我有点发懵,他已经消失个把月了。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单纯的朋友,都是些小零,他们告诉我我已经被甩了。我不知道我犯什么错了。但我开始学习到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很容易,分手更容易。

当我看见站在我寝室的人不是邹子凯,而是韩旭,他正临窗站着,逆着光含笑看着我时,我几乎像无尾熊一样跳到了他身上攀住他。

他边抱着我边一脚把寝室门踢上,我情不自禁地叫着:“我好想你,想死你了,你他妈怎么来了?真他妈的。草。”

为什么我最沮丧的时候,他就来了?

我想起一句很狗血的话,假如你很想念一个人的话,你和他的缘分就不会断。那我以后会天天想他。可我本来已经想他太多了。

“开心吗?”他轻声问。

“嗯。”

“我来陪你过年了。”四下安安静静的,他说。

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小空间里,我大大地咧出一个微笑,说:“新年快乐。”

“可怜娃。乐晕了吧,这还没过年呢。”他笑着搂了搂我的肩膀。

“是吗?看到你比过年还让我开心呢。”我认认真真地说。

他定定地盯着我,我想那一秒钟,他可能有点被我感动了,因为他说:“你真傻。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被人感动才会说出的话。我知道。

我带他去吃堕落街上的新疆大盘鸡。我们一边吃着朴素的菜肴,一边聊着天儿,说着这段时间彼此的生活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出现了什么新的人。和他说话的感觉还是这么棒,他刚说上一句,我就能接下一句。“我是不是好聪明?”每当我猜中他的心思,就骄傲地笑着要他夸奖。“你丫就是个跟屁虫。”他无奈地看着我,去北京念书的他,还拽了句北京话。

晚上室友和我说他今天在网吧通宵DNF,我心里大叫一声干得好,于是韩旭拗不过我的死缠烂打,我们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委委屈屈地挤在寝室的木板床上。我们一直说着话,说着说着我就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听见他想翻身,却没空间移动,可能怕吵醒我吧,他稍微挪了挪胳膊。

“睡不着吗?”我问。

“这么挤!”他蹬着我的膝盖:“别把脚往我身上搁。”

我发现我睡着的时候,他对我比较温柔。

我看着窗外:“天都这么黑了呀。”

“你说,到天亮还要多久?”我问。

“三四个小时吧,冬天天亮的晚。”他也望了一眼天空。

多么安静啊。无光的夜,听得到彼此心跳。

“我要抓紧时间。”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轻轻撞着他的胸膛。

“抓紧时间干嘛?”他打了个呵欠,白气在空中飞舞。

“睡觉呀!”我抬起脸,睁大眼睛,瞳孔在黑夜中发亮:“可能你以后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抱我睡觉了!时间好紧迫你知不知道?”我半真半假地说着。

“如果你对我没有那心思,”他轻轻地扬起一边嘴角:“我每天抱你睡都没问题啊。”

“你想的美哦。”我说:“这买卖好不划算。”

“还不划算?真贪心。”他漫不经心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嗯。”我低头微笑:“就这么贪心。我喜欢你抱我,可是我想要的只有你爱我。只有爱。”

他是我秘密的拥有者。

“眼皮好重……”他慢慢合上眼帘:“我听不到你说什么,我睡着了。”

“草!不准睡!”我伸手揪他的胳肢窝:“我在和你告白!你给我好好听。”

他边笑边说:“好痒!还告白!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啊。”

我抱住他:“爱一个人有什么好羞耻的。”

“傻瓜……”这是他最爱说的话:“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好奇地问,他还会不好意思?

“我为什么不能不好意思?”他坐起来,屈起膝盖,支起右手撑住头,侧卧着看我:“只要想到有人这么莫名其妙地爱我,我就会不好意思!”

什么莫名其妙?!我也咕噜一下坐了起来。不太结实的木板咯吱咯吱地响。我的感情有规有矩,有理有据,有张有驰,有棱有角,我想争辩点什么,可在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我突然也感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不好意思”,我的脸慢慢红了,嘴巴半张着,却说不出话,我看起来一定呆死了。

生命中这样的时刻并不多,什么也不用说,也什么都不想说,温柔是条河,静静地流淌。

“总有天你会放弃的。”快睡着的时候,他轻轻地对我耳语。

“不会。”我死不要脸。白痴,就算真的会,又怎么会对你承认?也许我运气好,在放弃前你就回应我。我乐观地想。

“不承认没用。”

“傻瓜才承认。”

我们一起笑了。

从北京回家是挺麻烦的,但北京到上海太容易了,韩旭坐飞机过来的,第二天我们也没事干,学校离市区挺远的,我就带他在学校里四处逛逛。他装作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不在焉,我想他来上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看他的女朋友。大年三十晚上,我们一起坐在寝室上网看春晚,他本来要打斗地主的,在我的强烈坚持下还是改看CCTV了,我的室友和我们坐在一起,他女朋友是上海人,回家过年去了。

看完春晚以后我们一起去操场放烟花,那儿的人很多,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头顶爆炸,绚烂之极,大家跳着叫着,互道新年快乐,韩旭看看周围拥抱着的一对对情侣,点点火星落在他脚边,突然说他有点事,今天不能在学校住了。我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塑料袋:“这还有点烟花没放完,你一起带走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他看了我一眼。

“嗯。”

女人。他妈的。他不能老这样一下蜜糖,一下皮鞭地对我!我想骂人,想哭。但他能为我来上海,我也应该微笑着成全他。

送走韩旭后,我一直闹心,我觉得自己太假了,太虚伪了,洗澡的时候我盯着镜子里自己有点不情愿的模样。“叫你装圣母。有病。”我愤怒地骂自己。

我告诉自己,睡吧,睡吧,别再想了,可躺在床上好久也没能睡着,外面太吵了,鞭炮声刚才听着还很热闹,现在简直像阿瓦达索命咒。我想下床找点吃的,可没翻到零食,只有发着绿光的手机。这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在被“甩”后主动联络邹子凯,我好笑地想到了一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还没正式和我讲分手,有义务安抚我躁动的寂寞。

“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十秒钟后他回我。我谢谢他这次没让我等他!

“能陪我一会吗?”我问。

“多久都行。”他说。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他开车来找我,天寒地冻,我钻进他的车里。

“脸都冻红了。”他怜爱地摸了摸我冰冷的脸。

“你好吗?”他关切地问我。

“我等你好久。”我闷哼了声。

“对不起。”他和我道歉。不知道是说这一个小时,还是这两个月。

“你是不是已经和别人一起了?”我问他。

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找我?”

“我生你气了。”他苦笑着说:“你不叫我老公,我约你你不出来,你还不收我的礼物,你太难搞了。我第一次……”他轻轻亲吻了一下我的眼睛:“这么生一个‘伴’的气。”

“我对你来说只是个伴是不是?”

“你想当我的什么呢?”他狡猾地问。

我说:“老公。”

“叫得好。再叫次。”他得逞了,快意地吻我,这次是嘴唇了。

热烈的吻袭遍我的全身,我们挣扎到他家门口才迫不及待地撕扯掉对方的衣服,疯狂地揉搓着对方的身体,等他开门进去以后我已经上半身赤裸了,他的领带还夹在门缝里。我握住他的下体问:“这段时间碰过别人没有?”他说:“没有!”

我知道他骗我。

我要虐待他。我摆出最不堪入目的姿势诱惑他,让他在我身体里欲罢不能。爱不让人羞耻,没有爱的性才让人羞耻。

“如果你没那么受欢迎就好了。”第二天早晨,我蜷在被子里呆呆地说。真的,如果他居家一点,“情人”属性不那么强烈就好了。“怎么了?怕我被人抢走?”他痞痞地笑了一下,好像韩旭。我的心都软了,点点头,有点流泪的冲动。“我是你的。”他说这句话大概一万次了吧!还附带一个热吻。

“我在堕落。”我捂住自己的脸。

“堕落的感觉好吗?”他真是恶魔。我的心在狂叫,不好,不好,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有一点儿沦落在他细碎的吻,温柔的蛊惑里了。抓住最后的一丝理智,我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狂放地咬了他一口,他被我咬得啊啊叫,说我是“小疯子”。

“眼睛都痛红了。”我叹气一声,用舌头舔了一下这个花花公子的眼角。

“你迷死人了。”他掐住我的腰,用力往里面一顶,其实,肛交只是做爱方式的一种,可是现在我需要,我需要有人贯穿我的身体,我想我真的是天生的同性恋,只能沉溺于这种极致的毁灭。

十六

春节期间的那几天我一直和邹子凯呆在一起,我俩足不出户,饿了就叫外卖,或者吃他单位发下来的年货,肚子里装了满满的糖、水果、蜜饯和糕点,享受着“小别胜新婚”的余韵。那是个周末,其实过年的时候谁都不记得具体日期,但我记得那天是个星期六,电视上还在播快乐大本营,我抱着邹子凯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边听着电视里的笑料,他家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他那个阿姨的女儿,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打来的,电话里,传来女孩哭泣的声音,似乎是催促他回家。相对于他妹妹的语无伦次和激动,邹子凯显得异常平静。挂了电话,他皱着眉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问他怎么了?他突然走过来一把拉过我的手,要脱我的衣服,我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他无声地轻轻啃咬我胸膛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一个的红印。他看上去低落,疲惫,又充满兽欲,我问他:“你不开心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这几天我们相处得很好,睡觉时只要我把他搁在我脑袋下面的手移开一点他也会下意识地把我重新搂进怀里。他堵住我的嘴唇,炽热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萦绕,他说:“嘘。让我干你。”他盘腿在床上,嘴唇贴着我的乳头,我蹲坐在他身上,把他的头抱在怀里,上下摇晃自己的身体。

完事后,他问我爽吗,我说爽是爽,只是他的表情太阴沉了,很吓人。他亲亲我的额头,叫我别害怕,刚才他真想死在我身上。我问他是不是他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他说:“你真敏感。”我说:“傻子都猜得出来。”

他爸爸生病了。肾衰竭。我说:“那还不赶紧收拾回家?”他说有最好的医生和医疗设备,老头死不了。我说可是人生病的时候,肯定想有亲人在身边的,他看了我一眼,起身迅速地往身上套了羽绒袄和牛仔裤,问我有没有兴趣和他出去走走。

北京的冬天是灰沉沉的。邹子凯开车带我穿街走巷,最后在西郊的一座教堂门口停了下来。他拉着我的手跳下车,望着高高的穹顶,斑斓的彩绘玻璃,他开始对我叙述他的爱情故事。

他说他今年三十三岁了。七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初中的时候他会边尿尿边观察其他男人的小鸡鸡。他是早产儿,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大出血,他小时候一直身体不好,还有个见不得人的毛病。我问他是什么?他笑着说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地尿床。吃了两年中药才好。他爸爸看不惯他的软弱,听人说冬泳能治这病,就在大冬天把他一个人丢进河里。我问他你会游泳吗?他无所谓地说不想淹死就得会。他爸爸有五个兄弟,其中一个就是同性恋,后来被赶出家门了,几年前他听说他叔叔在福建病死了,他去奔丧,为了这事他爸把二十几岁的他用皮带抽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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