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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钢索的人——by阿BEN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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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是这么蠢,蠢得不可思议,像短跑选手一样,他跑进一栋楼,过了十几分钟以后,他又跑下来。傻逼啊,一家一家找吗?看他擦汗的样子,以为自己很帅吗?搞不懂,他有这么喜欢她吗?像被一阵电流通过全身,看不下去了,要命,我要回家,让他去谈他的狗屁恋爱吧,老子服了。

不想管他,可是做不到,走到小区门口,却又不由自主地折返回去,恍恍惚惚,又好像有点认命。管他的,我也傻逼一次算了,不是喜欢他吗?那就让他开心好了。韩旭往后找,我就往前找,只要不被他碰到就好,找到以后,就打电话告诉他,就说,就说我是和别人打听来的好了,可是我和他认识的是同一群人,他问不到我又怎么问得到?不想了,先找吧,就在我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地唠叨时,一辆私家车呼啸着从眼前驶过,尽管很快,却还是能看清楚坐在车里的人正是王卉,就在同一刻,韩旭也正好从一栋楼里出来,站定在小区院子里,他也看到了王卉了,还看见了正好被车灯掠过的我。车停了,王卉从车上下来,惊讶地看着韩旭,左手上捧着一束大得吓人的玫瑰,她旁边的男人也跟着走出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王卉说:“韩旭?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

韩旭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上的花,她旁边的男人,男人不知道情况,问王卉这是谁,王卉说,我学生。韩旭突然笑了,笑容有点不屑,还有点嘲讽,他说:“关你P事。”王卉皱起眉头:“韩旭,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韩旭没说话,把手里的袋子塞在王卉另一只空着的手里:“送你的。生日快乐。”说完以后往门口走,我看着王卉从他身后追上来:“韩旭!你怎么了?你有点不对劲?”“没什么。”韩旭语气很平缓,他盯着王卉,嘴角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的一半认真,一半揶揄,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有点吃醋。”“你说什么?”王卉震惊地呆立在原地,韩旭却没再理她,走了过来:“程小愚,你怎么在这?”“我……”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在等你。”韩旭笑了:“真他妈黏!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黏着我呢?”他一把搂过我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

我的心脏狂跳,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让我浮想联翩,即使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鼓噪的心脏。可当我们走出小区大门,他知道王卉再也看不到我们的时候,他就再也掩饰不住他的烦躁、郁闷了,直面王卉和她的男朋友,看着她捧着一大束俗气无比的玫瑰花,他终于意识到王卉的世界是成年人的世界,而他还只是个少年罢了!“真不爽。”他踢了一脚路边被丢弃的易拉罐,我想告诉他,没关系,我会陪着他,可他放开了我,感受到肩膀上原本存在的他手臂的力量的消失,我的心揪了起来。

我常想起那天晚上,我跟在韩旭身后,他不发一语地又从城西走到城东,霓虹灯的光芒点点滴滴地洒落,绚烂的夜景,在我们的头顶闪闪烁烁,我问:“你怎么了?”他说:“什么怎么了?”我说:“是不是心情不好?别在意啊!那个男的又老,又猥琐,还一脸油腻,你看到他的啤酒肚没有?王卉瞎了眼,怎么会跟他……”“闭嘴!”他注视了我两秒钟:“你老跟着我干嘛?!”

“我……”

“很烦!知不知道?!”他凶狠地说。

我笑了,可我的眼睛里却不停地涌出眼泪,我说:“我乐意,你管的着吗?烦毛?老子关心你,你还凶老子,草你麻痹。”

“你真他妈邪。”他愣了片刻,说。

“……”走到他跟前,不顾他讶异的目光,我拽住他的袖子,像小时候我们去爬庐山爬不动了他就带着我爬一样。我不知道我们的姿势有多怪异,也没注意到路人打量着我流着眼泪时奇怪的表情,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良久良久,我们俩都不说话,他灼灼地注视着我,想要把我看穿是吗,看吧!我喜欢他,我不畏惧。

突然,他笑了,在我的倔强面前,他投降了,露出一嘴白牙,他笑得无可奈何:“缠死我了,还老子,还草我麻痹,小鬼头,胆够肥的,草。”

从王卉家回来以后,我和韩旭的感情似乎比以前上了个台阶,男生和男生的感情原不像女生那样表现明显,好得时候蜜里调油,不好了就翻脸,但我仍然能感觉到,在他心里我比以前重要了,对于这点,我们心照不宣。我不再提起王卉,有意要韩旭忘掉她。

开学了,高中生活烦闷而忙乱,我和韩旭被分在了不同班,他十一,我八,隔着一层楼梯,他在我的头顶,尽管有些遗憾,但偶尔也会为在走廊擦身而过而感到兴奋,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时,更有一种隐隐的悸动。一次做完广播体操,我跟着大流走,人潮中,迷迷糊糊就闯进韩旭的教室,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讶异又好笑的表情,我才说“啊,我走错教室了”,在其他人的哄笑声中脸发烧地跑了出去。

韩旭有时候会跑到楼下来找我,要么就是他没带什么地理书要我借,要么就是单纯来找我随便唠几句嗑,他习惯站在我背后,我前面是栏杆,后面是他,靠得紧紧的,他双手从我背后绕过,环着我的肩膀。老有女生在我们身后嘻嘻哈哈地笑着说我们俩搞暧昧,好肉麻,可全世界都知道她们不是认真这么说的,只是为了要引起韩旭的注意罢了。韩旭喜欢凑在我耳朵边上轻轻说几句笑话,每当这时候,我就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烦躁。

烦恼兀自不停,学习也仍要继续,被分到重点班之后,学习的压力一下就来了,物理老师常津津有味地调侃我们的愚笨,他直言不讳地说我们都是白痴,从前的天之骄子突然变成了笨蛋,幸好我从来没有什么身为优等生的自尊,否则在这里轻易就会被踩得粉碎。在其他普通班的学生看来,重点班的人大概是怪物吧,韩旭是自己不愿意去重点班,才被分到十一班的,他说他害怕一不小心就会从第一名变成吊车尾。丢不起那人啊,他说。可每次段考他依然排在年级前列。

我喜欢他,可我最不想输给的就是他,一个家里的两个小孩总有种潜在的竞争关系,我们也不例外,可对于我暗中和他较劲这事,他好像无知无觉,还总变着法引诱我和他一起逃课溜去酒吧看球。我一边憎恶他对学习的不认真(却还是考的好),一边也为之欣喜,他看上去和以前一样自在,快乐,说不定他已经忘记王卉了。

本来以为生活会这样永远下去,可生活大概就是要把好的东西摔碎给你看吧,我想。

每个周二下午学校都要开教工大会,学生留在教室自习,这天,我正忙着对付英语试卷,电风扇的声音在头顶呼呼响动,安静的教室里,突然有了一丝骚动。

“程小愚,你们初中化学老师是不是叫王卉啊?”同桌问。

“嗯,怎么了?”

“听说刚一个女的带了好几个小流氓闯到初中部办公室,气势汹汹,砸了好多东西,还打了王卉。”同桌绘声绘色地描述。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妹就是初中部的啊,她说的,好多学生都看到了。”他说着又低头发手机彩信,兴致很足的样子,如果不是王卉的话,估计我也会跟他一样幸灾乐祸吧,哪个学生不希望学校出点乱子,来点热闹看呢?可我现在只担心韩旭,他知不知道?他会无动于衷吗?

“你在干嘛?”我发了条短信给韩旭。

十分钟过去了,他仍没回我,我刚想去找他,可偏偏这时候班主任又回来了,也许是天意吧,那天她说教的时间特别长,即使心里忐忑不安,我还是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下课铃一打,班主任还在命令值日生擦黑板,我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十一班,他不在,问他们班人他上哪儿去了,可没人知道,只说他上课的时候就不在了。“八成是去网吧打CS了吧。”他们班女生笑着和我讲。不会,肯定不会,一丝不安在我心里升腾,他打CS干嘛不接我电话?

我跑到初中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桌椅被推得乱七八糟,台灯,玻璃杯砸碎成一片片散落在地板上,还有油漆,红色的不明液体,令人作呕的卫生巾被倒得到处都是,几个学生正在用夹子小心地把玻璃捡到垃圾桶里。“同学你找哪谁啊?”一个扎着辫子,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子问我。“请问你们有没看到一个高中部的男生来过?”女孩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是下课以后被叫来打扫的。”“谢谢。”我转身离开。

那天,我一直找不到韩旭,他的电话,永远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去了哪里?放学后,我走在那条走了千百遍的马路上仰望蓝天,天还是那么澄澈,可我心里却乌云密布。回到家,爸妈都还没回来,他们的电话也一样是忙音,搞笑,我生气地想,我好像成了这个家被遗忘的一个人。但我的气只一会就烟消云散了,担心重新覆盖了我的脑海,我只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回来。夏天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晚,快八点的时候,天才完全黑了下来,爸妈终于一身疲惫地回来了,韩旭跟在他们身后,手臂被包扎着,隐隐的血迹从白色纱布上泛了开来。

“你怎么了?!”我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没事儿。”他没多说话,和爸进了书房,我要跟着进去,可我妈不让。

等他们关上了门,我妈也把我拉进了房间,自从我上初中后,我妈就很少进我房间了,我妈是个有文化的女人,她特别注重个人隐私,从来不随意进我房间,更不会乱碰我的东西。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妈先是安慰我韩旭没大事,只是出了点意外受了伤,然后温和地问我韩旭在学校有没有乱交朋友,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之后,她的眉毛就轻轻皱了起来,神色忧愁。

“妈,我哥到底怎么了,你说啊?”我焦急地问。

“小愚,你很关心哥哥是吗?”我妈问。

我的心一跳,尽力忽略掉我是因为喜欢他而关心他的心虚,难道我妈知道我是同性恋?我爱上我哥了?我嘲笑自己的荒谬的想法,冲我妈点了点头。

“你天天和哥哥在一起,他有什么不对劲,你不知道吗?”

“我……”

“他小学的时候很调皮,从沙发上跳下来,把手臂都摔断了还不哭,初中的时候虽然不喜欢上学,但也不怎么闹事了,初三的时候他成绩变好,你爸爸那么高兴,一直到昨天,你爸去开家长会,还是一脸喜庆,可是今天……”我妈止住了话头,看了我一眼,我问她:“今天怎么了?妈你说啊?”我妈叹了口气,难过地说:“听说几个校外的小流氓闯到学校来,要伤害一个女老师,韩旭也在,他把其中一个小流氓的耳朵用玻璃割下来了。他自己也受伤了。学校后来报警了,我和你爸是从公安局把韩旭领回家的。”

我妈说着说着就开始掉泪了,我惊恐地站在旁边,大脑一片嗡嗡声。韩旭把别人耳朵割了?为了王卉吗?他怎么怎么傻?!我更傻,我怎么会以为他已经忘了王卉呢?公安局?韩旭是学生啊,他肯定是“自卫伤人”啊,香港电视剧里不是常用这个词儿吗?为什么要去公安局领他?

我妈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先是愤愤地指责我们学校还是省重点,男老师和保安都是白吃饭的,有点事儿就知道当缩头乌龟躲得远远的,然后又疑惑地问我为什么韩旭明明是高中部学生还在上课时间跑到初中部办公室去?

我妈说,问题有点复杂,一是韩旭的伤不是小流氓弄的,是众人在推推搡搡的时候他摔倒在地正好压在一片玻璃上了。二是那些小流氓至始至终只是砸东西,对王卉言语侮辱,没伤人。三是韩旭是学生,上课时间却不在教室本来就是违纪。四是王卉的情夫去了公安局,和他老婆谈了一会以后,学校和她情夫,她情夫的老婆本人就都否认自己是因为王卉有“作风问题”搞得学校鸡犬不宁的,他老婆说自己女儿今年就要上我们中学,自己是去学校找老师谈分班问题的。王卉的情夫,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原来有头有脸,是我们市第二把手,正碰上换届有机会往省里调,这当头不能出事。对学校来说,王卉刚获了一个省优秀课程奖,刚在大鸣大放呢,如果她又被定性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学校等与自己扇自己一嘴巴。

“所以呢?”我问。

“就是这么不巧,韩旭前几天是不是翘课去酒吧看球?”我妈看着我问,我点点头,她又继续说:“他去的那间酒吧前几天又有人起哄闹事,其中就有一个是今天去你们学校闹的罗汉(我们这对流氓的称呼),他可能在那酒吧看过韩旭,硬说是韩旭先对他挑衅,所以他才一时不忿……”

“放他妈狗屁!”我大声吼出来,我妈被我吓了一跳,看了我一眼,又说:“韩旭班主任又说他经常翘课,是不良学生。”我气得火冒三丈:“他是不良学生?他成绩那么好,他……!”我郁闷得说不出话。

“那现在怎么办?”过了一会,我问。

我妈说,爸已经掏了两万块给那个小流氓当医药费,公安局那边倒好说,其实他们倒想找机会整整那些地痞罗汉呢,可是学校这边就比较难办了,说是这事在学生老师里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马上到新学期了,学校又要招生,今天还约了记者来学校宣传学校的新教育方针,新教育班子。总之,校长让韩旭写一份书面检查,当着学校师生面前读。

“妈!”我心里堵得慌:“这事不是韩旭的错!他是最无辜的。他很好,”我语无伦次地说:“他真的是很好的……妈你知道的对吗?”

妈妈说:“妈妈知道,所以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上课的时候会跑到初中部,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校长说要他写检查的时候他就一口答应?”

“什么?”我张大眼睛。他……这个傻瓜,我的心好像在无限坠落,他是为了王卉?

“小愚,虽然妈妈和你都知道你哥哥是好孩子,可是你爸爸生气极了,他说韩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就是个纨绔子弟,小时候打架,长大了升级成暴力了。”我妈边说,边打量着我的神色:“不管我怎么说这事不是由韩旭而起,你爸都听不进去,他认定是韩旭在外面打混,他说,等他高中以后就送他去当兵,好好管教管教他。小愚,如果你知道什么,你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好吗?”

也许是那天爸妈的严肃气势唬住了我,也许是韩旭手上的血吓坏了我,也许是他对王卉的感情让我愤怒,更也许是我妈说的要把韩旭送去当兵让我恐惧,总之,尽管我打定了主意,不向妈告密,好好保守“韩旭暗恋王老师”这个秘密,可当我妈说“韩旭逃课为什么你不和爸妈讲,爸爸为这件事都生妈妈气了。”时,我终于羞愧地低下了头。如果韩旭有天要怪我,就让他怪吧,因为,我不能让我妈这个后妈难当,她已经够努力了,我更不舍得韩旭去当兵……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好事和坏事也许真的会一块发生吧,让我高兴的是,韩旭不用做检查了,我不要他担他不应该担的责任,可是,爸爸在知道了他对王卉怀有的情愫后,却决定把他送去上海读高中了,他说他绝对不能允许他儿子和这种女人再见面了。我太傻了,我怎么会以为,爸爸会因为知道了韩旭是个情种而怒火平息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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