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儿酸，有点懵，有点郁闷，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冲动。
“您揍。”好半天，我掐着嗓子说：“您揍死我嘛。好MAN哦。还忍。来啊！人家就喜欢被揍。”
“小二逼。”他哈哈大笑，略带宠溺地拍拍我的头。看着他无所顾忌的笑容，我的心突然嚎叫一声，完了，我更爱他了。把脸埋在双臂之间，躬着背，我整个人蜷成一团，我低低地说：“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韩旭问：“你说什么？”地铁惨白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挂着既悲哀又认命的笑，说：“我好喜欢你。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我好想和你结婚。”“你麻痹，继续给老子装，这么可怜兮兮。”他发泄似的揉着我皱成一团的脸，我任由他摆弄，继续嘟囔：“我才没装。本来就好可怜。喜欢男人就算了，还喜欢自己哥哥，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呜呜呜。”说到后来，我干脆假哭，原本难受的要死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开心，只要他陪着我就好了，我想就这样赖在他身边。”他用手捂住我胡言乱语的嘴，在我耳边低声喝止道：“不准在公共场合发癫。”“你求我！”我瞪大眼睛说：“否则我就大叫我爱韩旭。”“你……！”他掐住我的脖子，眼看我的脸越憋越红，却仍然不怕死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我爱……”两个字，他终于投降，说：““你想傻就傻，傻得响亮好吗？我认输。你大爷的。求你了别发疯。”我哈哈大笑。爽死了。他草了一句，说：“你这哪儿是喜欢我，你是想要当我的祖宗！”“其实你也蛮享受我闹你的吧。”下车了，我又跟着他走了几步：“是不是啊？我是不是你的开心果？”“得了吧！”他把我推进家乐福：“你怎么不说你是我的优乐美啊？”我说：“每年喝我的尸体要排地球两圈啊！”“那是香飘飘！蠢。”他边笑着，边拿出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是赵璧涵。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打电话，没打通，他皱起眉头。
“快去找她吧。”我说。他没继续打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问我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我说我从来好心欠奉，就是看不得他想别人那副衰样。“而且说不定她在和别的男生约会！所以不接你电话。”我添油加醋地说。他挑挑眉毛，随意地笑笑，好自信。“行吧，那我先走了……”无声地注视了他一会，我有点不舍地和他说拜拜，他说让我待会买完东西就乖乖回家，别在街上乱晃，我答应了声。走几步我又转过身，看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去了。我想，数三声，如果他在第三声回头了那我就继续喜欢他，如果他没回头，我就……放弃算了。可后来我又没数了，我咒骂自己，靠，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程程的“少女病”传染了。说到底，我知道自己只是想在给自己一个继续喜欢他的理由，而不是想找个放弃的借口罢了。
逛超市的时候，我的脑袋东想西想，买了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家后，程程的酒已经醒了，趴在床上呈思考状。我问：“你说他是吗？”他立即意会，点点头，又摇摇头。“啥意思啊？”“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程程说。“草。你不是说废话吗？”程程和我分析：“他爱放电这点，很GAY！可是他给人一种距离感，虽然他笑脸很帅，可是别人会有点弄不懂他在想什么，这点又很MAN，很直。”我说：“MAN你个头，那是装逼。”程程笑了，安静一会，他忽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我觉得如果努努力能把你哥掰弯。”
“你是说你吗？”
“我是说你！”他戳了一下我的腮帮子。
“我不可能。”我羞耻地坦白今天我在楼道对韩旭上下其手被拒绝的丑事，他在旁边直嚷着：“冲啊！上啊！”他以为他是在看球？他问我韩旭是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很喜欢挑战的人。我说是啊。他大叫，这种人最——容易走弯路！因为他有征服欲。我说那我完了，我从来不用他征服啊。程程说：“那不行，那绝对不行。你必须吊着他胃口，他要你往东，你就要往西，他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要每个都接，接一个挂两个，他给你发短信，你就慢慢地回，一条发个老半天……”我打断他：“那不是贱人吗？”他说：“贱贱惹人爱。”我说：“我玩不来这些花招。我看到他就想……程程说：上他？我白他一眼。他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想被他上才对……”我说：“胡扯。是想……我看到他就想对他好，我想他所有的愿望都实现……”程程干瞪着我。我说：“怎么了不说话？”他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了一番不像是会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特别发人深省的话。“你这样会给人压力的。特别是他。他是个男的，被另一个男的这么爱，会觉得不知道怎么办的。你一味地对他好，他就越想逃。而且男人很贱，你越在乎他，他越看不起你。其实现在这个社会，谁需要这么多爱啊？大家都是有点寂寞又无聊，找个人陪就好。如果别人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精力来谈恋爱，你却付出百分之八十，或者百分之一百，别人会觉得很累的！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热情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银色的月光照进窗户，我看着黑夜中的月球，我想，韩旭真的会因为我觉得累吗？我不想他累。我又何尝不累呢？可是如果恋爱是这么无足轻重，谈恋爱又有什么意义呢？单纯为找个人陪？我思索着程程的话。不知道是因为我自己是男人不喜欢被贬低，还是我和别人不同，总而言之，我始终无法认同人都是这么贱的，男人都是这么贱的，越在乎对方，越没有好报，我不信这些话。起码我就不是这样，我喜欢韩旭，正因为他对我好，他是世界上除了我妈对我最好的，所以我才付出感情。今晚，程程不屑地说我是因为没得到过韩旭才觉得他无敌好。我说不是。程程不屑地问，是吗，那怎么韩旭一直拒绝你，你还一直上赶着他呢？还不是得不到的最好？我回答不出来。作为一个没得到过爱人的我来说，给不出答案。假如没被爱过，好像就连说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想发个短信问韩旭，问他是不是我特贱，是不是他一直不要我我才这么积极主动不屈不挠？可我没问。我觉得如果我问了的话，就真的“贱”了。
韩旭在上海待了三天，第一天来看我，又陪了赵璧涵两天，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他了，我问他赵璧涵怎么没去？他说赵璧涵爸妈不喜欢他们来往。我说为什么？他说：“嫌我不够有钱啊。”我说：“不会吧。拿硬币砸死他丫的。”他笑了，说赵璧涵爸妈是知青，下放到乡下又回上海的，祖辈都很阔，现在虽然住个小弄堂，还老嚷着以前家里出门都是老别克，还不屑坐红旗的呢。我说：“真迂。怪不得现在穷了。”他哈哈大笑，说赵璧涵爸妈想把她嫁给外国人，她有个表姐就嫁到加拿大去了，还没赵璧涵聪明漂亮，现在拽得二五八万的。我说：“你没告诉赵璧涵爸妈咱们家有多少店面，有多少房子，还有多少工程在做啊？”他说：“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的，可一看他们那势力样，我去的时候连杯茶都没给我泡，我就说，阿姨，我们家好穷啊，出去吃个饭都要左思右想的。”我吐吐舌头：“那是嫌外面的腻啊。那赵璧涵来过我们家的啊，她没和她爸妈说咱们家情况吗？”韩旭说：“她是个傻孩子，她怕她爸妈对我狮子大开口。”我倒抽口气：“你还不是他们女婿好吗？”韩旭把烟头踩灭：“她爸爸好赌，她妈妈爱玩六合彩，只要沾点边的，不管亲的远的，都能问人借钱。”看来赵璧涵家里比我想象得复杂。我说：“那赵璧涵挺懂事的啊，成绩好又有教养。”说到赵璧涵，韩旭脸上流露出有点幸福的笑容：“她心特别实，别的女孩子不是要你买这个就是要你送那个，她从来不要，我拽她去逛街她都不去，连个哈根达斯都不舍吃……”“她以为她是海藻演蜗居啊？！”我怪叫着说。韩旭瞪了我一眼，我收声，我不觉得有女孩子没虚荣心，如果她表现得完全没有，那就是她在压制。当然这话我不能当韩旭面说，毕竟她现在算是我嫂子。我只能又酸又嫉妒地听。
韩旭说：“赵璧涵还有个哥哥。”我说：“超生啊还？”他说：“你是领导啊？不批评人不舒服？”我说：“请继续。”他说赵璧涵哥哥上高中时犯了事，去偷钢筋，现在还在少管所关着呢。“总而言之，她们家还挺麻烦的？”我问。“嗯。”韩旭点点头，眼神有点心疼：“她很懂事。高中她就在外面打工了。”“干嘛？”“帮别人做美甲。”“而且她还考全年级第一？”我草，她是神啊？“嗯。”韩旭笑着说：“我给钱她她不要，我送她东西她就网拍卖掉，拿那些钱来给我买东西。连出去吃饭她都要和我AA制。没看过这么笨的女孩子。”“那是她不信任你。”我突然说。“你说什么？”回家的那趟车开始检票，我俩跟着人流慢慢地往检票口前进。“她觉得可能以后不会和你在一起，所以现在不敢用你钱……”我小心地说：“如果她把你当老公，应该不会这么见外吧。”我真二，韩旭的脸被我越说越沉了。我收住声，窥探他的脸，我说：“韩旭……我……”“你在我面前少说她坏话。”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我因为嫉妒你们好所以说她坏话？”他是白痴？他没做声，我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脚还被狠狠踩过，我转头吼了一句：“别挤好不好？！”把怒火飚在那个可怜的也是被人推的陌生人身上。转头再看韩旭，他已经走到前面去了。“韩旭，等我一下！我刚才……”“您的票？”检票员瞪着我，冷冰冰地说道。
“你说他是不是白痴？”回到家，我和程程抱怨。程程说：“是你白痴好吗？你说自己情敌不好，谁都会想歪的。”“我算哪门子情敌啊？”我想，我有竞争力吗。“不过你说得有点道理。”程程说：“他和那个赵什么的不一定能长，你可以顺势插入……”他色咪咪的：“你们俩看上去很暧昧了，真的。”我又开心又郁闷：“你别老煽动我往火坑里跳好吗？”“不过他是你哥，要是你和他搞上了你爸妈非崩溃不可，所以你俩还是没戏。”他坏笑着说。“我草。话都让你给说完了。”我被他说得都快绝望了。他说：“不要紧嘛，如果你们真成了可以找LES形婚啦，我有个表姐就是P，可以介绍给你先哦。”我说：“你想得真远。”他拍拍我的肩膀：“我说真的，改天让你们见见。如果她不是我表姐我就娶她了，可惜这么好的资源哦。”看他真有当媒人的想法，我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找LES形婚？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我来说，真是太遥远了。
十三
开学后的一个周末晚上，我，俊哥，俊哥的男朋友REX，还有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到R有份投资的咖啡馆里消磨时间。那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店，一般只有圈内人去。REX是我比较不喜欢的那类人之一，半个ABC，小气，计较，精于算计，好色，有小肚子，不年轻，电话簿里有一半是二十岁以下的正太。本来今天我不想来，但俊哥在电话里说：“来吧！M也在！”我说：“M？那个M吗？”俊哥笑着说：“YES！”M是最近娱乐圈新冒起的一个小明星，选秀出身，但靠拍广告走红。
M长得很秀气，脸蛋非常饱满，身材不高，起码没广告里看上去那么高，但很匀称，皮肤好得吓人，柔软的栗色头发垂在两鬓，看上去很“偶像”。人多的时候我不爱说话，喜欢把谈话的中心交给别人，咖啡厅的灯光幽暗，这是应该的，否则大家见面就会看到对方脸上的粉刺和痘疤，我边听M和REX在谈论拍广告时的笑料，一边静静坐着发呆，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俊哥拉了拉我的手臂，悄悄在我耳边说角落那张桌子坐着的一个男人已经盯着我看很久了。我回头一看：“那里没人啊。”“刚才还在的。”俊哥好奇地东张西望：“可能去上厕所了。”“肯定是在看M。”我说。大小是个名人，是我也会多看两眼的。所以当那个男人出现，并且走向我，彬彬有礼地问我需不需要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有点受宠若惊，毕竟M的知名度使他在这个咖啡馆里像个发光体，从一个发光体那抢夺了注意力无论如何是件不坏的事情。更别说这个男人不老不丑，看上去三十不到，五官端正，气质儒雅，谈吐有风度。这种类型的男人一般被称为俊朗。
他叫邹子凯，苏州人，是个副教授。我没坐他的车回家，但在晚上睡觉前收到他的短信问我到学校没时我回了他一条：“你是副教授？这么年轻？不要骗我。我会百度的。”他回了个：“不年轻。老油条了。”我喜欢他会调侃自己。我们用手机断断续续地发了几天短信，有时候他会老半天不回我，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会等他回短信，但略一思索就随即释然了，并不是因为我对这个刚认识的人产生了多少好感，而是人的本能反应。有一次他在七点钟和我说完早安后整整一天没找我，直到吃晚饭时我收到他的短信：“我在你学校门口。出来吃晚饭？”我随手回了一条：“不。”
十秒钟后我接到他电话。够快的。他一定是感情阅历丰富，深谙什么时候该表示他“紧张”我。他直截了当地问我：“怎么了？心情不好？”我走出寝室，九月的风已经有点凉爽，我想了想，说：“你不应该老是对我爱理不理的，我不喜欢别人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这话说出来挺二的，但我想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你生气我今天没找你？”他笑着问，带点让我厌恶的开心，我说：“你还很得意是不是？”他听出我语气不好，立刻改口解释道：“对不起，今天我太忙了，真的，我这几天事情都特别多。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哦。”我说。“我忙到连中饭都没时间吃，现在还饿着肚子。”他装可怜地说：“你能出来陪我吃饭吗？”
吃完饭后我们去洗脚城泡脚，我鄙视地说：“你真是老年人啊，我感觉都是我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那辈才爱来这种地方。”他坦然地说：“累了一天了，想放松放松。”我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他说还好，有时候忙有时候闲，开学的时候特忙。看到我对他的工作颇感兴趣，他告诉我现在大学老师的工作也不像从前那样在象牙塔里那么单纯，有任务有竞争，能弄到钱的人过得就舒服，上公共课的老师在学院里永远抬不起头。我有点黄色地问：“那看来您是抬得了头的啦？”他说：“还好吧。年纪没到，资历不够，干老师和公务员差不多，都要多年媳妇才能熬成婆。”我撇撇嘴角：“我是问你小弟弟会不会抬头诶，你怎么这么呆啊。”他大笑道：“你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啊？小家伙。”他调戏我。那瞬间我有点心动。有人和你互动的感觉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