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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息 上——by展素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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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们始乱终弃了!”

鸦雀无声。秦岚疏眉毛都没抬下,涂好了唇脂,“哦,是吗?”季南游举了半天的一棍子打到了棉花上,无趣地摊摊手,恢复了懒散的样子,抱手靠在门框上,“啧!如今的姑娘越来越难骗了。原来你收到消息了。北驰明摆的喜新厌旧啊。小爷听信儿说他要来就日夜不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倒是悠闲的很,还改道了。”

“你该换匹马了。几天的路被你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几天,我还以为你是走回来的。”

“刚好遇到点棘手的事儿,耽搁了几天。”

“是哪位姑娘那么难哄啊,劳我们季楼主费心。”

“对待美人我有一整个冬天的暖阳那么多的耐心,现在才用的一半。下次有机会再继续。”

“那你还回来?”秦岚疏翻检着妆奁,想找件合意的头饰,随口问了句。

“没办法。对你的惦记有一整个冬天的冷风,总比太阳多点。”季南游走近了,从怀里掏出朵珠花给她戴上,满意的点点头,“挺好。”

镜中的女人眉目依旧,都说美人如花,可是季南游从未看过哪朵花如秦岚疏一般开的那么烈那么久,每个时段都有独特的风情,从来不曾凋谢。他越看越心痒,忍不住调笑起来。

“秦美人来香个,补偿下小爷。”说着一脸委屈的张开双臂就要抱人。秦岚疏身形一晃避开他,再抱,再闪。几番较劲,真真假假的过起招来。最后季南游一个小擒拿制住了她,双手翦到身后,面向自己,坏笑了两声。秦岚疏舌尖翻转了一下,唇中含着支小小的吹管暗器,眼神清凉凉的看着他,分明在说,你要是有胆子靠过来,就让你只能做鬼去风流。

“呦,还藏着这手,小爷失策了。”季南游撇撇嘴,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形状漂亮的凤眼,盈着张扬的笑意。抻出两指贴在她唇上,把脸凑过去。

“!”秦岚疏吃惊地睁大眼睛,脸色微红,一时没了主意。没想过他竟真的敢凑过来。

看她僵硬的模样,季南游愉快地笑出了声。只是把头贴在她脸颊上蹭了下。动作自然,亲昵却无情色的感觉,甚至是有些可爱的,带着股亲近的信任。“小爷想做的事,你吹刀子也拦不住。”季南游说完松开手,飞速地撤到窗口跃出去。秦岚疏无奈又好笑的松了口气。自己是拿南游没辙,等九哥去和他磨吧。

有些年没见着九哥了呢,竟有些紧张。他也是一样吗,所以在炎城多耗几天?

灯会这天炎城格外热闹,大街小巷时不时能看见杂耍艺人,洛璟言看得有趣,晌午在酒楼用饭时想起一事,“慕大哥若有喜欢的女子,咱们也做盏河灯将姑娘名字藏在里面,入了夜来放,这是炎城风俗。”

“那河上怕是放不下别的灯了。”

“呃!”洛璟言险些噎到。惊叹慕北驰心可真大,能装下那么多人。

慕北驰:“这么说每到灯会的时候,河上漂的岂不都是姑娘的名字?”

“不全是。也有人求贤求友求情郎。”洛璟言口气里带着点自豪,“前些年大哥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听说半条河上都飘着他的名字。”

“今日咱们再去捞捞看,洛二少爷定不输兄长当年风采。”

两人正说笑,忽然从街上传来阵喧哗。一匹快马奔袭而来,横冲直撞,惊的行人慌忙闪避,撞倒了路边摊位,一时间喧声大作,尘土飞扬。那马上的人似是无知无觉,仍旧策马挥鞭。

洛璟言看的直皱眉头,慕北驰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中酒盏。只听到声长嘶,奔马前腿一折倒在了地上,马上的人被摔出去老远,趴在个身着黑衣的人靴前。洛璟言目瞪口呆。慕北驰放下酒盏向他解释道:“有人用银子掷了马的前腿,让它失了蹄。”

跌下马的人手脚并用爬起来。蓬头垢面,形容狼狈。大概也是练过点功夫,没摔的多厉害。“是谁!有胆子的站出来。”

“我。”黑衣人淡漠地开口。

“你?你找死!”

话音刚落,黑衣人背后跟着的侍卫踏前,一脚把那骑马人踹回地上,又默不吭声的退回去。骑马人横行惯了,哪里受过这般侮辱,从腰间抽出把匕首就要冲上去,没近前便被把刀峰顶住鼻尖,骇的他不敢动弹,接着被刀背抽飞了出去,躺在地上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找死,老子是……”

黑衣人不耐,冷冽的打断了后面的话,“你身上有无官职、战报?”

骑马人一滞。

“一无功名二无战报,却在城内纵马扰民持刀行凶,按大烨律须打二十棍,收监一月。”说罢对身后侍卫说:“交当地县衙审理。如归客栈寻我。”侍卫听命上前照着骑马人颈后伸手一拂,拖着软塌塌的人走了。

人群散开,酒馆里闹哄哄都讨论刚才的事。

“嘿,那个骑马的我见过。姓方,平日里就爱斗鸡走狗惹事生非。他老爹是个京官。听说在左相门下办事。”

“不过是左相的奴才。看那嚣张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权贵子弟!”

“就算再有身份,行事也得琢磨着点。想当年凌家的权势不也是一时无双,转眼间就树倒弥孙散。”

“这一晃都快十年了,凌家早就没人提起了。”

“可惜了啊。凌家的大少爷,第一公子……”

“说什么呢!谋逆罪也是能随便说的。”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也不知道那黑衣人什么来头,可比方家的草包少爷威风多啦……”

食客们七嘴八舌说着。洛璟言托腮发呆,喃喃低语:“好厉害,不知是什么人。”

“贵人。”

“慕大哥知道?给我说说。”

“他行事不似江湖中人,对律法熟悉,护卫身手不俗,极有分寸,非一般人能用的起。那骑马人想是有点背景的,他却并不在意,只让护卫打发,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很有把握。最重要的是,他用来掷马的那锭银子可不小,你说他是不是贵人?”

听到最后一条洛璟言噗的笑出声来,“草包少爷也太弱了。”

“比你是差得远了。”慕北驰想起刚遇到洛璟言的时候,他也是刚跌下马被人居高临下的指着,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对方。眼神倔强忍耐,像只受伤的小兽。自己也是对这眼神感兴趣,才出手帮了他。

3、一盏河灯引发的血案

入了夜有些秋凉,月光隐在厚厚的云层里,黯淡的夜晚更显灯火荧荧。顾瑜瑾在客房里独坐饮酒,不知想些什么。店小二敲门送水,见他一人闷在房里,热心的劝他出去看看灯赏赏景。

“……客官您想啊,若是因灯结了良缘,那是被河神庇佑的不是?再说就是不求姻缘,平常的有个什么心愿念想不能说给旁人听的,也能说给河神听呀,都说心诚则灵,指不定多说几次就能成呢!就算不成,至少也有个地说说,比闷在心里好啊。”

顾瑜瑾意动,“灯能买?”

“出了门往左走,胡同口有家裁缝铺子,那家娘子做的灯是全城最好的。就是价钱高,只在灯会当天有卖。”

顾瑜瑾点头出门。

此刻洛璟言蹲在岸边捞灯捞的眼都花了还乐此不疲。刚捞到个特别华丽的,抽出藏在里面的笺子一看:“妻妾相处和睦。动手也去别处。”憋着笑又放回去。慕北驰在一旁边看他闹腾边揣着坛酒喝,时不时瞅瞅有没有美人经过,也是自得其乐。

“听说李家娘子灯做的好,入水整晚不沉,还能串绳挂起来看。慕大哥我们快去看看这会儿还有没有,我要给四叔买盏挂在院子里玩玩。”说罢拉着慕北驰烟熏火燎地跑去买。

刚进裁缝铺门,就见个穿黑衣的人正放了锭银子在案桌上,足有十两。洛璟言认出就是晌午拿银子砸马的“贵人”。店家说最后对灯被这位客人买了,一边还在给黑衣人夸赞这灯现在只是含苞的形状,点燃后会慢慢展开,莲花样开在水面上。灯油是特制的,能燃一夜。都是成对卖的鸳鸯灯。洛璟言心说最后那句准是坑人的,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两只,非要说成一对。心里好些失落,越看越喜欢,惋惜的叹了声。

看到少年沮丧的样子,顾瑜瑾推了只过去,“给你。”洛璟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对方,慢慢的眉梢眼角都弯了起来。随后有些羞赧,赶紧低下头,暗骂自己可真厚脸皮。又觉得这黑衣人长得可真好看,虽然冷冰冰的,却让人忍不住去看。这样想着,脸都热了。

眼前的少年神色变来变去很是生动有趣,顾瑜瑾脸部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松动。想起多年前的黄昏,小曜听了他的告白也是这般变幻莫测的神情。慕北驰一直靠在门槛边没做声,此时出言道:“如此多谢兄台好意,在下愿付银两。”洛璟言醒悟过来忙去摸钱袋。顾瑜瑾摆摆手说了声无妨,便向店家要了纸笔写笺子。洛璟言有点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坚持拿钱。“算了。”慕北驰笑着摸摸他的头,也拿笔墨让他凑个景。

“我写好了。慕大哥有没有什么对四叔说的,也写两句?”慕北驰沉思了一下,提笔写下:薄雾散尽。

旁边,顾瑜瑾似乎陷入回忆,神色落寞黯然。轻叹落笔:愿倾半生凌云路,求得清魂入梦来。落款:辰霄。而后把笺子折好放进灯里嵌的凹槽。

侍卫李方鸣匆匆进来,趴在顾瑜瑾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神色一变,看了看手里的灯对洛璟言道:“能否代我放入河中?”洛璟言赶忙点点头。

“多谢,告辞。”

“方便的话,敢问兄台尊姓?”洛璟言在人身后忙不迭的开口。看人不语,难为情道:“那个,谢,谢谢你送的灯。不耽误兄台了,后会有期。”

“凌念。”顾瑜瑾抛下声,转身离去。

这一刻,他被心中的执念驱赶,只想尽快离开,并不知道自己和所追寻的东西曾那么靠近过。

“你说人已经找到了?什么时候?”顾瑜瑾沉声问。

“三日前,现在已经囚在府里,有专人看守。”

“连夜回程。”

“大人,现在城门已闭,入城势必要禀明身份,恐有不妥。”

“去准备吧。”

“是。”

两匹骏马星夜兼程。顾瑜瑾的心情随着马背起伏不定。终于要揭开真相了吗?就算只是徒劳的追寻,也想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小曜临死之前都说过些什么,有没有提起过他。只有一句话也好,也能慰籍日后漫无边际的岁月。

提着对鸳鸯灯在街上晃悠,洛璟言提议先吃点酒暖暖。两人寻了家偏僻的铺子要了碟酱菜和一坛子酒。酱菜的味道做的清爽,酒却辛辣的很,洛璟言还是头次喝这种烈酒,几口就喝的身上热腾腾的。盯着粗瓷碗边问慕北驰有没有什么需要拜神求佛的愿望。

慕北驰半晌也没想出来。自己的人生的确没什么大波折,想要的东西基本都到手了,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长生不老、天下无敌什么的他又没兴趣,实在没什么非得求助神佛的事。含糊道:“那就天下太平吧。”

听到那么没诚意的回答,洛璟言撇撇嘴。

“慕大哥,你说刚才那人会写什么愿望啊?”

“想知道看看不就得了,反正你都看了半条河了。”

洛璟言想了想摇摇头,那人的表情既怀念又哀伤,所求的怕是竭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我看了也没用。”

慕北驰抬了抬眼,“璟言很在意?”

“他当时那个表情……和我四叔倚门北望的神情很像。”说完晃了晃昏沉沉的头,想到慕北驰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下次何时才能一起去别院喝茶聊天,心下十分不舍。

“慕大哥你还会来找我的吧。我喜欢与你一道,又轻松又安心。你就只是把我看成洛璟言而不是洛家的二少爷。所以我带你去别院。四叔也是喜欢的,我看的出来。”慕北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把最后一点酒喝干净,扶起醉意朦胧的人走出去。

夜深了,人群散去后又变得冷清起来。水上灯火星星点点彼此碰撞。有的沉了下去,那些深藏的心思还没能展开就陷进了幽深水底,再也不见天日。洛璟言挣扎着把灯放进水里看它飘远。愿这灯火能燃的长长久久,那人的心愿才好让神佛看见,得以眷顾。

回去的路上洛璟言摇摇晃晃,翻来覆去的说四叔还没看到灯。直到慕北驰答应晚上亲自送去,才心满意足的哼哼了几声,挂在他身上打起了瞌睡。慕北驰苦笑着扶住他,脚底生风,几个起落进了洛园。

把小醉鬼安顿好,回房换了身深色的衣服。大半夜提盏灯在别人家里逛来逛去似乎不大好,便仗着轻功隐身遁形偷偷遛过去。夜晚的别院静的让人心慌,风声簌簌树影婆娑。慕北驰推了推紧闭的门,看着高墙犹豫,想了想少年的反复叮咛,终是提气翻了进去。

满院暗香浮动,浓烈的让他皱了皱眉头。拿出火折子把灯点上挂在院中。暗想,偷偷摸摸地翻进人家院中点火,抓到了不知道够不够吃趟牢饭的。正想趁着主人家没发觉赶紧回去,屋内却传来阵压抑的咳嗽声,似乎隐忍着痛苦。他心头微惊,正欲查看,却听到有脚步声正走过来,纵身一跃藏在那棵繁茂的梧桐树上。

洛云息走出来。身上松松垮垮的罩了件外衣,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背上,赤着脚,手里握着个匣子。慕北驰此刻呆在树上尴尬不已。只恨自己眼力好,挑人洗澡的时候来翻墙。富家子弟还有深夜不眠黑灯瞎火泡澡的习惯?

洛云息从灯壁槽里抽出笺子来读。

熟悉的笔迹。一折一勾之间透着凌厉的气势。

辰霄、辰霄……两个字似化成利剑穿过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经年往事像是沉在水底的渣滓被翻搅出来,浑浊混乱。

慕北驰此刻也动弹不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洛云息的呼吸急促钝重,越来越不稳,火光映的他侧脸忽明忽暗更添诡秘。突然,洛云息端起手中的匣子,转身瞄向梧桐叶间,扣下机关,“唰”的疾射出排短小的弩箭。慕北驰一惊,避身闪躲,锋利的箭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鼻端嗅到股奇怪的香气。

他一动,暴露了踪影。洛云息锁住了他的身形,又是一排弩箭,来势更疾力道更猛,慕北驰不敢大意,抽出腰中软剑运起内力尽数扫落。洛云息见状,不知道为何下手犹豫了下。慕北驰抓住时机,借树枝着力,欺身上前将匣子斩落。

洛云息避过剑身,左手握紧袖中匕首攻向慕北驰。他招式灵巧,下手准确干脆,只是全无内力,几招下来便被剑顶住了心口。

“得罪了。”慕北驰撤回武器,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洛云息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摇曳的火光沉默。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夹杂着悲切的愤怒,继而转成绝决,举匕向心口刺下去。慕北驰大惊,挥剑去挑开,终是慢了点,那刀刃已入内少许。他近身紧紧扣住洛云息的手,点穴止血,喝道,“冷静点!我什么都不做。”

声音低沉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洛云息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头发丝丝缕缕的缠在慕北驰的手背上,身体微微发抖,低声咳嗽。

“你想怎么样?”洛云息静静的开口。

这个夜晚这里发生的每件事都匪夷所思,先是半夜摸进别人家的院子被发现,然后遭遇了通莫名其妙的弩箭,接着想杀他的人却要自尽。慕北驰吁口气,“我只是代璟言把灯送来。躲在树上……是误会。”略解释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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