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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息 下+番外篇——by展素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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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程四喜磕头如捣,“奴才眼瞎。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滚。”

“是是,谢万岁爷。”

皇帝发泄完怒火,拣起玉佩,死死地握在手心。“来人!传朕旨意。睿亲王以下犯上,不尊礼法。即日起免去一切职务,撤亲王俸,闭门思过。”

圣旨下达,举朝哗然。睿亲王这次是真的失势了。撤亲王俸,圣上虽没明说,却是有削爵的意味了。慕北驰就这样被软禁起来。皇帝不仅收去他的职权,还打压了他的人手。阖府内外守得铁桶一般,消息闭塞,传不进来也递不出去。慕北驰就像只折翼断翅的鸷鸟,愈发焦躁难安。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练剑,眉宇间时常浮现出一抹阴翳。他以为皇帝盛怒下会把他逐出朝堂,贬为平民。却低估了皇帝的忍耐和狠厉。几十年兄弟,都知道有什么方法最能让对方难受。皇帝不动他,却圈着他熬着他,这就是触犯天颜的代价?可他能如何,单刀匹马地杀出去?

非不敢,实不忍啊……

110、山中不知道日月

“那就是雪茫山了吧。”洛云息遥望着远处高峰,疲倦地舒了口气。

“是。”

时值霜降,洛云息和李方鸣终于走到了雪茫山脚下。这里仿佛已入隆冬,风刺骨的寒凉,山腰以上积雪皑皑,白茫茫一片。洛云息仰头看去,只见峰顶高耸入云端,他笑了笑,想说句什么,却发觉很难用言语形容,耸耸肩道:“还真是,好大一座山啊。”

“你已经看到了,回去。”

“去哪?”

“暖和的地方。”

“走不动了。”洛云息摇头苦笑了,燃起了几分兴致,“咱们来当把猎人吧。”

李方鸣不赞同的看他,“你扛不住寒冷。”

“那也得先歇阵子。我觉得这地方挺好,能想想事情。”

李方鸣犹豫良久,那张向来缺少表情的脸上几乎能看得出挣扎的痕迹。末了,点头道:“跟我来。”他领着人兜兜转转,在背风向阳的山脚下找到所破败不堪的废弃房子,“买东西和修房子,你选哪样?”

“买东西。”洛云息耗费了大半天,去几十里外的镇子上拖回一车的物什、米面和腌菜,做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兴奋的。似乎有种从未体验过的新生活在朝他招手诱惑。可怜那匹骏马,活脱脱地被当成骡子使。李方鸣把房子加固,打扫干净,甚至还找了黏土糊了下壁炉。洛云息目瞪口呆地看他熟练地把东西一一归类整理,有条不紊,再次深刻的感谢顾瑜瑾的未卜先知。

“方鸣,这以前是你家?”

“是。”

“多说两句。”洛云息决定培养他说话的习惯。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和根木头住一起,也太惨了点。

“是我家。”

“也不怎么旧啊。你离家不少年了吧。”

“后来别人住。现在没人了。”

“……”算了。还是一步步来吧。

最终,两人还是哪都没去,窝在“家”里过冬。李方鸣除了砍柴打猎就是练剑,武艺倒是又有了精进。洛云息时不时地和他试招,他气力虽不行,但身手灵活眼光独到,能敏锐的找到李方鸣招式中的短处,彼此切磋琢磨相互指正。李方鸣偶尔忍不住会想,若是这人身体再好些,会不会建功立业大有作为?不过他似乎更喜欢钻研机括陷阱武装房子。李方鸣觉得如果再让他住上两年,方圆半里内自己都不敢贸然走进来。

长夜漫漫,炉火烧得正旺,洛云息小心地翻烤着红薯,和李方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明天去镇子里找点酒喝吧。”

“好。”

“顺便把那些兽皮卖了。”

“知道了。”

“我做了张弓弩,得找个铁匠打几支箭。”

“行。”

“呶,熟了。”洛云息把红薯丢给他,剥着皮不经意地问道:“想家了吗?”

“我在家里。”

“我是问想回去了不?”

“没想过。”李方鸣愣了会,忽问道:“你为什么躲到这里?”

洛云息有点意外他会问出这话来,想了想,道:“我有点事没想明白。”

“躲起来不是办法。”

“我知道。可不躲起来会有人打扰,没办法思考。”

“你变了。”李方鸣冷不丁地说。

“变好还是变坏了?”

“不知道。”他很认真地斟酌了片刻,“你心静了。”

“哦?”洛云息若有所思地笑笑,拍拍他的肩道:“那咱们快该回去了。”

然而,平静安宁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小寒初至,洛云息便抗不住病倒了。这次的病来势汹汹,逼得他不得不数日卧床,躺得骨头都酸了,屋子里整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李方鸣有时候绝对是个很难说话的人,毫无通融地把洛云息关到冬天末尾,连个放风的机会都不给。

“方鸣,外面什么样了?”

李方鸣不理会。满满当当一碗药端到他面前,“喝。”洛云息认命地喝干净了。“我已经好差不多了。想出去走走。”

“我讲给你。”

你讲得干渣渣的还不如我自己去想象!洛云息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李方鸣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失落无奈,看他气色尚可,寻思着老关在屋里也不好。权衡了少顷,“好。穿暖点。”洛云息简直像看到铁树开花般惊喜,大块头终于有点同情心了!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保护欲过头的李侍卫只差没把棉被给他穿身上,收拾了好大会才终于满意,“走。”

天气不错,日光照在身上带了暖意。洛云息沿着结冰的河岸散步,听到冰层下水流的声音,心情很愉快,笑问道:“是不是到春天了?”

“嗯。”

“山中不知岁月,倒是过糊涂了。这里的河水还冻着,比京都可凉快多了。咦,有鱼。”洛云息蹲下仔细瞧了会,提议道:“钓鱼来吃吧。”李方鸣劈开冰面,提着剑准备叉几条上来。洛云息撵开他道:“让我来。小时候拿手的很。哦,你帮我把屋里的弩箭拿过来,我一直都想试试那玩意隔着水能不能射中。”李方鸣点点头,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拽了几步,才放心走了。

离那么远我连鱼都看不着了还叉个毛啊!洛云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力地想。突然,一团雪白不知从哪“嗖”下窜出来,在冰面上跑得飞快。洛云息运足力把剑掷出去,那小东西被刺伤了腿,一瘸一拐地踮着跑。洛云息看清楚了,是只冰狐。冰狐是雪茫山的特产,很是稀罕。他踩了踩冰面,觉得自己的重量不是问题。小心地滑过去,狐狸逮不到也就罢了,总得把剑拾回来吧。

大多数的意外都是在对自己的错误估计下发生的。他虽然不重,但耐不住穿的太多,行走起来不方便。毕竟气温升了,冰层看着厚实,实际上多处都已转薄。他刚掐住狐狸尾巴,就听到脚下传来的断裂声。

李方鸣折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冰面上,动也不动,手里还提着个白团。

“你别动!”李方鸣扔掉手里的东西,提气奔到河边。轻功不是他的强项,他必须慎重的选择落脚点,才能保证把人救上来。否则可能置他于死地。

洛云息抬头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下,“来不及了,接着!”雪白的一团远远地扔了过来,撞到怀里。同时,“哗啦”脆响,冰面上的人眨眼不见了踪影。

李方鸣已经忘了怎么把人捞上来的,怎么回的家,怎么拼命地运功暖他的身体,一切都仅凭着本能。他很害怕。他怕完不成任务,怕面对大人悲痛欲绝的脸,怕从此再也不能和这个人说话。他把洛云息送到镇子里,昼夜不敢阖眼的守着他。洛云息第一次醒来是五天之后,他转头望了李方鸣好一会,声音喑哑的问道:“还活着?”

“是。不会死。”

“家里,有药。莲花瓶,喂我。离开,寻医。”说完,他又失去了意识。李方鸣赶回山脚下小屋,翻出那颗药喂给洛云息吃下。抱他离开小镇去寻医。洛云息徘徊在生死边缘,有很多次他短暂的醒来时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看到李方鸣木然的脸又觉得不大可能,大块头总不能给我殉葬了吧。

“你别死。”李方鸣看人睁眼,沉声道。他每次在人醒来时开口说的总是这句。似乎生怕说慢了他听不到就会撒手西去一样。洛云息想朝他笑笑,可他实在难受极了,连手指头都控制不了。他有两次和死亡最靠近的时候。一次是战场上护送主帅逃离,另一次是现在。第一次他还太年轻,未知生也不惧死,而且太匆忙,除了不甘他还没来得及生出别的情绪。而这一次却漫长的多。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逐渐离开,虚弱和痛楚主宰身体。他想自己大概真的老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回忆涌出?它们像一张张褪了色的画卷,轮番从脑中晃过。慕北弛沉和温润的目光徘徊不去,如此让人留恋。他想起去世的哥哥,眼中最后流露出的平静洒脱,开始明白了点什么。

还不能死啊。至少再看眼幸儿,回去也好跟士哥说说他的近况。

还……不想死。

李方鸣的求救讯通过军方的渠道千里加急送到顾瑜瑾手中。顾瑜瑾即刻带了药品和大夫出京,迎头接应。

111、千里来相聚

“今天十几了?”暖阁里,皇帝批着折子,忽问道。

“回万岁爷,十七。”

“哦,十七。”皇帝手下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十七是老九的生辰。往年这时候,早厚着脸皮跑来讨赏了。这大半年皇帝把慕北驰圈在府里不管不问。不准他出来,也不准其他人探望。朝堂上严禁提及此事,好像熙陆根本没有过个睿亲王。老九的脾气挫挫就好。别真给关出毛病来。

程四喜在宫里呆久了,混得人精,偷眼瞥了下,看皇帝揉了揉肩膀,脸上透出点怀念神色,甚是和缓,赔着小心道:“万岁爷,可是哪里疲累?奴才给您捏捏。”

“坐得久,有点倦。”

“您累了大半天了。不如让奴才伺候您出去走动走动,松缓片刻?”

“哼?”皇帝淡淡地睨了他眼,“也好。更衣,朕要出宫。”

出宫的目的地自然是睿王府。皇帝微服,勒令不许声张。信步走进去。王府里一片萧条,大门虚掩着,庭中花木七零八落,池水里一条锦鲤都没。慕北驰正在练剑,地上扔了十几个酒坛子,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躲在远处,没人敢去拣。皇帝远远地看了会,感觉出他剑势里有股暴戾之气。不由皱眉。

“唔!”慕北驰骤然停下来,躬身捂住嘴。老管家急忙凑过去,劝阻道:“九爷,您别练了。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

“不打紧。”慕北驰随意摆摆手。他知道自己身体没大碍,是前段日子练功浮躁岔了气,伤了内里。淤血吐出来就好。他知道可旁人不知道啊,老管家忧心忡忡地说:“还是请圣上给派个太医瞧瞧吧。您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说了没事。下去吧。”找太医就得往宫里递折子,圣上哪还理会我的折子?慕北驰自嘲的笑了笑,继续刚才未完的招式。没一会又停下来,胸口闷得发慌,扫兴地吁了口气,就这么点伤怎么弄得和旧病不愈似的。也不知那些生来体弱的是怎么过的,干点什么都不方便。然后,他不意然地想到洛云息。云息的身体好了没?老王说他之前大病一场,要不要紧?他还气着我吗?一时间慕北驰不知道是希望他生气好还是不生气好。若是不气了,是不是表示他不在意了,他决定忘了我?不会的!我日夜牵挂着他,他怎么能忘了我。他……在哪?慕北驰觉得自己不能去想洛云息,一想到他,就抑制不住心底泛上来的恐慌焦躁。

“咳……咳,唔。”

“不要忍着,吐出来!”皇帝拍着他后背,把袖子伸过去。慕北驰也确实没忍住,淤血呕到皇帝袖子上。舒服了很多,深吸了几口气,跪地叩首:“圣驾亲临,有失远迎,皇上恕罪。”

“程四喜,传御医来。你们都退下。”

周遭跪了满地的人须臾退得干净。

“起来。”皇帝一把将人拉起来,“身体怎么样?”

“劳皇上挂念。我还好。”慕北驰不知该用什么自称,臣弟?自己没资格。草民,不伦不类。奴才?说不出口。还是用“我”吧,大不了再得个目无尊卑,反正也不差这回。

“什么时候病的?为何不报。底下人怎么伺候的。统统拖出去……”

“皇上”慕北驰打断他,“是我不让报的。您国事操劳,这点小恙,不值得挂念。”

皇帝盯着袖子上的一抹鲜红,刺眼痛心,呵斥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御医诊过脉,开了调养的方子,细细地嘱咐了几句。慕北驰不耐听,当着皇帝的面又不好多说,敷衍地点点头。

等屋里只剩下兄弟两人,皇帝开口道:“练剑先缓缓,你若是无聊,去户部办差吧。”这是明令解他的禁了。

“我才疏学浅,还是在家养病吧。”

皇帝的茶盏不轻不重地墩在案几上,“老九。”

“皇上,我不是老九了。”

“你的瑞临佩摔了,朕命人重新制了块。过两天拿给你。”

慕北驰闻言一滞,心里说不出啥滋味,掩饰般地端起茶盏。忽而眉心皱起,微微偏头,继而闪身挡在皇帝面前,扬声道:“何事喧哗?”

“九爷,有人擅闯王府。”

谁那么大胆子?早不来晚不来,跟在五哥后面来,有什么图谋?他还没理出头绪,远远地就听见声熟悉的腔调。

“呦,北驰,小爷来接你。”

南游!

“莫要伤他!”

“他们才伤不了我。”季南游被数人兵器指着,舔着嘴唇挑衅道。他隔着老长段距离看到张和慕北驰相似的脸,估摸着这就是他那圈人没商量的五哥了,懒得再看,对着慕北驰叫道:“歇得够久了,跟我出去瞧瞧呗。”

“你来的不巧。”慕北驰苦笑道。

“少啰嗦,跟小爷走。待会他们搬救兵来我可不管了哈。”

“别胡闹。快回去。”

皇帝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

“今日不走,你一定后悔。”季南游敛笑肃容道。慕北驰心念疾闪,难掩惊喜地问:“找到了?”

季南游点头,又很慢地摇了摇。

慕北驰看懂了,彻骨寒意转瞬窜到头顶。强自稳定心神,转身对皇帝道:“我该走了。”

“朕不准,谁能带走你。”

“您就是再关我十年也还是一样。莫要再逼我了。”慕北驰垂目低语。语调平静中透出冷毅的强硬味道。

“拿下他们!”皇帝下令。慕北驰横剑于胸,下手毫不留情,和季南游并肩而战。皇帝袖中的手攥得骨节青白。朕要把这个“刺客”活剐了!居然敢跑来蛊惑老九。季南游对皇帝着实没什么好感,他抽风的时候胆子能大的逆天,看久战不下,对方救兵倒是越围越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挟持皇帝出城。慕北驰很快察觉到他的势头,顾不上迎敌,一剑拦住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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