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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与阿朱——by微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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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寺相当小,基本没有游客,香客也有限,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清静之地。每日规定要坐五支香,每支香半小时,另外还有早课、晚课、学习课(这是他们自个儿加的,主要学点儿社科人文知识)。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念经,六点早饭,吃完了坐禅、学习;中午十二点午饭,午饭后私人时间一小时,接着又坐禅,然后下地劳动;晚上六点晚饭,吃完了再坐禅,晚上九点熄灯睡觉。周而复始,规律地就像墙上的钟摆。

寺里的和尚有两个是我们的校友,一个是教师,另一个是动画系的高材生,五年前曾经捧得过国际大奖,名噪一时,后来突然消失了。

这个高材生现在起了个姑子名叫做“怀静”,每天早上都极虔诚地将寮舍打扫得一尘不染。

大概两天后我就爱上这里的生活了,我对白舒说想留下来当和尚,白舒说:“你没资格,硕士以下的都没资格,你回去想办法把四级过了才是硬道理。”

我说:“白老师,我没法回去,一回去就胡思乱想。”

他问:“感情方面吧?”

我点头承认了。白舒说:“怎么都爱纠结这个,跟老吴学的吧?你怎么不学我啊?这点我比老吴境界高多了,他是有欲望,没功能;我是有功能,没欲望。”

我说:“哦,原来老吴没功能。”

他说:“这是你猜的,我可没说。”

你撇得还真够清的。

“感情这东西,引燃,爆发,熄灭,灰烬,绝非长久之计。人应该活得像一株植物,深扎根系吸取养分,然后努力地光合作用即可,当然也要履行生殖与繁衍的使命。不过人那么多,就让爱繁衍的去繁衍,不爱繁衍的落个清净吧。江上清风,松间明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我觉得这厮在感情上肯定受过伤,还不是一点点。过会儿他果然说:“我是邵丽明的前夫。”

我差点儿一跟头摔死在寺院台阶上。

“不对,是前前夫。”他摸着下巴,“我刚和邵丽明结婚三个月,老吴就把她叼走了,那时候我27岁,邵丽明28,老吴29。我刚刚调来美院工作,老吴待我十分热情,鞍前马后,后来才知道他是打我老婆的主意。”

那你怎么不赶紧弄死丫的!

“我弄了,”白舒说,“你看老吴不是没功能了么?那是让我长年累月吓的。不过今年没弄,今年我想通了,邵丽明啊老吴啊都是过客,该放手时且放手,才是至善。”

说实在的,他和老吴之间的恩怨我不甚关心,加上如今邵丽明也投奔自由去了。但他的话让我有一种窥破了禅机的窃喜,没错,情情爱爱抵死纠缠什么呢,不跳进去不就得了?虽然此人也是个六根不净的家伙,好在比我境界高些,几句话就把我点醒了。

至多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能忘记阿朱了。

又过了几天,我接到颜小二的电话,这货真是有钱,越洋电话拉起来就打。他大笑着问:“听核儿说你去当尼姑了?”

我说没错,别告诉我妈。

他越发笑得没谱了:“你用得着吗你?不就是四级没过嘛,非这么逃避不可?哥哥这儿研究的就是应用物理,过会儿给你设计一套系统,专攻四级作弊,保准你过。”

我说跟四级没关系,他说那就跟阿朱有关系。

我心跳都漏了两拍,“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他说:“我开玩笑呢,别当真。桃三,你上回说想留学,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可行是可行,但一年的费用至少得三十万人民币。你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吧,我记得你妈还内退了,你的学费都是自己帮着饭馆酒店画壁画挣来的。留学这事儿你必须慎重考虑一下。”

我什么时候和他谈过留学这茬子?莫非我因为想逃离阿朱而有过此等下策?总之现在没有了,我搪塞了他。

该回去了,得去面对英语课。修行与白舒已经给了我要的答案,或许每一场朴实、平淡的生活里都有不寻常的秘密,每一颗普通、卑微的心灵都会有诗意般的时刻,每一位艺术家都会间歇炮制出精神错乱的产物,人生不会精确,也没有必要精确,感情更是如此。

你爱这个人,没必要他也爱你;或者说你爱这个人,没必要就得一直爱。

就像白舒说的那样,我想开了……

第 10 章

麻友们依然忠诚地等着我,核儿刚从食堂出来,左手托一饭盒,右手拎俩开水壶,见了面就说:“哎呀我×,你还知道死回来?邵丽明就等着召见你呢,你多少天作业没做了?”

暑假只剩几天,没想到邵丽明还他妈的不放弃上课,我下学期四级一定得过,再也不能落她手上。

我问:“徐真人呢?”

“真人在楼上,最近很颓废。”

“怎么了?”

“他硬盘坏了,没有了仓井老师的雨露,他的艺术生命也终止了。”

“什么都没有了?”我问,“那咱们几个怎么办?”

虽然最近我对仓井老师没什么兴趣。

“放心吧,我有存货。”核儿胸有成竹地表示。他把饭盒塞我手上,说帮忙拿着,这是给阿朱打的。

“阿朱怎么了?”

“脚崴了。”核儿说,“他们篮球系的几个禽兽互相切磋,有个一米八七的和阿朱抢篮板,结果落地时两个人都废了。那小子伤也不轻,据说上厕所都得人架着。”

听他说这番话时我的内心十分平静,随后见到了阿朱也十分平静,虽然阿朱的赤裸风情让我颤抖了一下,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平静。

阿朱扔了手里的平板电脑(啥时候买的?真他妈糟蹋钱,以后谁养得起你)说:“谢天谢地,桃儿回来了,你都猜不出核儿和真人是怎么照料我的!我腿还瘸着呢核儿大爷,麻烦给我口水喝行不行?”

核儿说:“你知道不?那些困在罗布泊的家伙都是把自个儿的尿省下来喝的。”

他转而对我说:“桃儿你看着阿朱吧,他恐怕还得躺两三天,我得赶紧的帮徐真人修电脑去,晚上给我们讲讲你的尼姑生涯哦。”

哎,你别走啊!我不想跟阿朱单独相处啊!

阿朱什么都觉察不到,他边吃饭边说:“桃儿,把风扇开大点。真热啊,今年特别热,这都几个月没下雨了?”

考验我的时刻来临了。

我眼前这个人,阿朱,男,普通校友。还有一年他毕业,毕业后生活全无交集,把握好啊桃儿,把握好,再有几天他就回自己宿舍去了。我深吸一口气,觉得内心越发之强大,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还站着我妈。

“你呆着吧,有事打我电话。”我严肃地对阿朱说。

阿朱目送我出门,大喊说:“喂喂喂,桃儿!回来啊!怎么每个人都这样,给我倒杯水啊桃儿!”

我设想就蹲在徐真人的宿舍,阿朱一叫唤,便过去目不斜视把事做了,然后再回来蹲着。事实证明行不通,阿朱毕竟脚没折,不过按他那个劲头就算脚折了也能拄着拐串门。

第二天核儿和徐真人相约去了电脑城,宿舍里只剩我和阿朱。天气太热,我从图书馆吹空调回来,看见阿朱正趴床上睡午觉,又脱得精赤条条,连条裤衩都舍不得穿,结实的臀部就这么晾着。

我当场就疯了。

我被一个屁股摧毁了自制力!白舒、怀静、我妈、还有诸天佛陀都绝望着尖叫着朝无意识的黑洞跌落下去,对肉体接触的渴望就像洪水一样瞬间吞噬了我,这一刻欲望凌驾于我之上。

我足足喘了五分多钟气才爬起来,心中已经没有了斗争。

他在邀请我。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拒绝?至少先试试弹性。

这颗星球是因为什么而运行的?比如草丛中的母狮专注着盯着一只角羚,比如猎鹰突然从高空对着兔子俯冲而下,比如北极熊一口咬住了探出冰孔呼吸的海豹……

是欲望,是对食物的欲望,对名利权力自由等等的欲望,对性的欲望。

我的后背在痉挛,我的双腿在打颤,我大汗淋漓,我呼吸粗重,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像张贤亮的书里写着的,叫做爱!老百姓叫睡觉,正式用语叫性交,《阿Q正传》里叫困觉,古典文学中叫云雨,叫行房,叫交媾,叫事毕,叫性生活!

我朝阿朱扑了过去,在接触的一瞬间,他突然翻身!然后我挨了一记肘击——我挨了一名一米九二的、篮球系肌肉发达程度排前三的、曾经练过十年散打的、壮汉的肘击。

我醒来时,四周白茫茫一片。

阿朱、核儿和徐真人围坐在我身边,阿朱柔声说:“这是医院,你别动,好好躺着。”

我头痛欲裂,眼前仿佛戴了老花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我……脸上疼,还有……怎么觉得……不太透气儿啊……”

“废话。”核儿说,“你鼻梁断了。”

“哎!你别动啊!别怕,没事儿!一准帮你接回去!医生说了,还能弄得比以前更漂亮些……你哭个什么劲啊我的好桃儿好哥们,争气点儿行不行?”

阿朱歉疚地说:“对不起桃儿,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条件反射,以后不会了!保证不会!我、我……”

如果不是脑袋被固定了,我一定会扭过去把他的屁股咬下来。

算了,不用道歉阿朱,这是我胡思乱想的惩罚,咱们不会有以后了,你把我彻底打醒了。佛经里说“醍醐灌顶”,这以后日子没法过,我还是等着真正属于我的缘分吧。

啧,鼻子好痛!这算是什么玩意儿!真他妈累死人了。

三天后我出院,买车票去了杭州。

杭州真闷热,我拒绝来自学校的任何电话、短信、微博、email,打着绷带站在西湖边上曝晒,但凡经过的都以为我要自杀。后来我钱包被人摸了,有个好心眼的警察叔叔给我买盒饭,还帮我联系了救济站。可是我没去,我给人画像挣了几十块钱,上了火车又回去了,还正好赶上开学。

核儿带着我去公安局销案,一路上不停地数落我,说:“阿朱很惦记你。”

我真不愿意惦记他。

从我回去的那天起,这座城市就开始下雨,大雨、暴雨、雷雨轰轰隆隆下了二十多天,学校里也涝得不行,天气比人还阴晴不定。我以前的几幅得意之作全霉在柜子里了,我把它们捧出来,拾掇拾掇,然后烧了。

从九月开学,到一月放寒假,我再没愿意见阿朱一面。纵然他带着十几个人在宿舍门口堵我,也让我翻窗逃了。

他追在后面高喊:“桃儿!到底要怎样道歉你才肯原谅我!”

别整得跟言情剧似的,再说我从来就没怪过你。这是一场我与自己的战争,唯有依靠时间才能打赢。

差不多到来年三月,我才能比较自若地面对阿朱,不会产生某些幻想。当然也因为我很大程度上是靠眼睛思考的,看不见了也就没想法了。阿朱很高兴我重新接纳他当朋友,经常来我们宿舍串门。有一天拎着整箱啤酒过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就是本市的防暴大队,哥们要当警察去了。”

我们都替他高兴,他爽快地开瓶盖:“喝酒!过两天请你们吃饭!”

他凑过来对我说:“桃儿,你不是老说自己的电脑破吗?我走后,我那窝里的电脑全归你,够仗义吧。”

“够仗义!”我竖起大拇指,“你可不带后悔的。”

阿朱说:“那是,对你我从来不说假话。”

他没骗我,论文答辩完他就把平板电脑扔给了我,至于其他的他说要检修一下,更新点儿硬件,过两天再给我送来。

那两天我真高兴,本来就没钱弄这些玩意儿,现在白白地捡一批。宿舍里其他家伙都上网吧去了,我独自带着笑意睡午觉,刚睡着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响起来,一接是颜小二。

颜小二的声音十分凝重:“桃三,你在听吗?”

我问:“怎么了?”

他说:“我破解了阿朱的密码,在他的硬盘里找到一些可怕的东西。”

“你这也太……”

“这不是重点!”颜小二打断我,“阿朱在写东西,他把你当性幻想对象在写东西!听清楚了吗?是性幻想!他和成天你在一起玩的用意绝对不纯洁!桃三,你快收拾行李过来留学,学费咱们一起想办法,反正外国人也喜欢油画。离阿朱远点,听见了没有?离阿朱远点!!!”

有人敲门,我扔了话筒浑浑噩噩去开,阿朱就站在门外,手里捧着棋盘。

“桃儿?你怎么了?我那边找不着人,咱们来一局吧。”

“桃儿?”

“干嘛直勾勾看我,你没事儿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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