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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楼初雪上 BY 橙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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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司徒雪融还能平淡还能谦和还能微笑,凤兰想着他每次笑都低着头抿着嘴,好像是个笑脸又好像是个哭脸,一个人如何能够这样活着,凤兰不懂了。

看到凤兰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司徒雪融反而来安慰他:「可是……可是自从遇到你,我就觉得我的身体还有希望啊,昨天出去踏青我都没事,我们还可以再去,所以你别难过……」

「行了行了,谁会为你难过啊?」凤兰黑起脸,夹起一块鱼塞到司徒雪融嘴里说:「少废话,好好吃饭!」

第五章

吃完饭后,司徒雪融精神仍旧不济,被凤兰哄到了床上。

他当然不是多心疼司徒雪融,而是为了让对方养精蓄锐等待晚上,一想到今夜绝对不能那么便宜了他,凤兰就又蠢蠢欲动,只能偷偷地摸一摸已然熟睡的司徒雪融聊以慰藉。

等着漫长的下午流逝,他拿了司徒雪融书架上的一本诗集坐在一边读,诗集里没有风花雪月,却尽是一些大漠孤烟戍守沙场的寂寥。

凤兰心神又飘忽到司徒雪融的身上。

隐约记起听人说过,四年前北漠骑兵进犯北疆,某个年少将军主动请缨,将侵略者逐出华都,又戍边两年,护得北疆百姓安居乐业,后来好像是因为重病被调回。

……是他吧,华都将军就那几个人,想象不到这个不温不火的木头人,曾经带过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凤兰生在脂粉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思想刻在了骨子里,如果让他上战场,他定会开小差逃走。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敬佩那些愿意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不代表他不会仰慕那些指点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谋士将领。

凤兰几乎可以想象,司徒雪融站在城墙上,仍旧那么孤独地抿着嘴,远目黄沙万里边城荒月。

他想不到司徒雪融这样温和的人举刀杀戮的情景,却可以想到北疆那样凛冽的严寒下,他那样的身体该多难以承受。

赫赫战绩,一朝功名之后,因为糟蹋了身体而被遗忘冷落,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叫屈不平,却以宽容和理解对待身边看轻他的人。

就是太隐忍了才能叫人欺负吧。

要是自己当时在他身边,还不跳到京城,连皇帝带太子全部指着鼻子骂一通,看他们还能不能欺负到雪融头上。可惜相遇太晚……凤兰想想,算了,也不算很晚,从今以后,司徒雪融只有他能欺负,其余人敢,他一定不跟他们客气。

晚上的时候,凤兰去外面的市集买了一些好用的润滑膏药。虽然昨天没弄伤,也不一定保证今天就不伤着,还是做好措施,以防万一。

等他回来的时候,司徒雪融仍旧在床上侧卧着,却已经醒了,凤兰狞笑一下,爬到他身边,撩起他的长发亲他的后颈,一路向下亲吻着。

司徒雪融抽了一口气,蜷缩起来,声音急切:「不……不行不行……今天……」

「今天不行?怎么,难不成你也有月事?」凤兰把手指放在司徒雪融脸颊下面,一副调戏良家民男的样子又要亲下去,却被司徒雪融推开。

凤兰往后退了几步,心下因为司徒雪融使力,没有控制而微愠,眯起眼睛语调变冷:「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凤兰虽然表面怒意昭然,心里却知道司徒雪融性子不是这样的,等着他解释。

可司徒雪融张了张口,却像茶壶里煮饺子一样,半天什么都倒不出来,凤兰不禁上火:「装什么正经,昨天不是很舒服吗?」

司徒雪融震了一下,神情羞愧地抿了抿嘴,半晌仍旧没说什么。

凤兰看他那样子,突然千万个不顺眼:「干什么惺惺作态,你以为小爷我想睡你啊?要不是身边暂时找不出一个象样的,我也不至于将就了你,你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司徒雪融咬紧嘴唇闪过一丝悲伤,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凤兰看他不像平时一样感激认错,反而大有送客的意思,心更是像被放到油锅上煎了一样。他不明白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翻脸和翻书一样快?

很想摔门离开,反正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小楼,没有自己的地盘,可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司徒雪融有些异常。

其实自己说的话还满伤人的,这样走了毕竟不好,他磨蹭了一下,离得近了才发现司徒雪融在微微发抖。

这样的炎炎夏日,要说是冷的就太没谱了,可要是不冷,他抖什么?

凤兰觉得不好,准是这病秧子又出什么问题了。

推了他一下,司徒雪融没说话,凤兰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没事吧?」凤兰掀开被子爬进他的被窝里。司徒雪融蜷缩着背对他,凤兰顺着他的手臂摸下去,发现他的双手交握在小腹上。

「你肚子疼?是吃坏了东西?」

司徒雪融却难得有了脾气,咬牙不作声。凤兰要怒,突然想来那些清粥小菜才不会有问题。昨天是司徒雪融的第一次,他笨笨的,而自己也没有给他清理,恐怕那才是症结所在。

责任一清楚明白,凤兰就只能服软了,起身弯腰在司徒雪融耳边放柔声音:「对不起嘛,你别和我赌气,告诉我,疼得厉害吗?」

他弯下腰的时候,恰逢司徒雪融转身过来,一瞬间两个人的唇极度接近,凤兰的整个视线里都是司徒雪融那对细长的双目,纯黑而沉静,深潭一般摄人心魄。

心脏骤然跳得飞快,凤兰觉得自己的脸颊正在急速地发烫,生怕被司徒雪融察觉,几乎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拉开距离后,凤兰才缓过神来,心道自己简直是疯了魔了,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又对这个男人心跳脸红起来了?

司徒雪融有点疑惑地看着他,凤兰做贼心虚地瞪了一眼他的不明就里,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重新问:「喂!你到底有事没事!」

司徒雪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疲倦和漠然。

凤兰一阵气闷,那么低声下气地给他一个埋怨和和解的好机会,这家伙点个头撒个娇皆大欢喜,却偏偏倔强,真是疼死也活该!

这家伙不是一向老好人,任人蹂躏得一塌糊涂吗?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生闷气了……

「没事就好。」凤兰也不甘示弱,冷冷回了一句,背对着他倒头躺下。

司徒雪融黯然,左手按住小腹,右手却迷迷糊糊地伸出去。他看着凤兰一头墨色的长发飞泄而下,铺在榻上非常美丽,并没多想就轻轻挑起一绺在手里把玩,被他凶固然难受,却还是……

「喂,谁准你碰我头发的。」凤兰翻身回来一把把头发给抽回去,司徒雪融的手还空举着,凤兰又一把将他的手打下:「天啊,你真的是大将军吗?怎么事事反应都慢半拍,这样在战场上怎么活下来的,十个头都不够你掉吧?」

司徒雪融有些羞赧地苦笑了一下,凤兰龇牙道:「到底是不是不舒服?」

司徒雪融还是看着凤兰,正要微微张口,凤兰一副挫败地捂着头说:「你倒是……给我回答快一点啊!」

司徒雪融点点头。

「转过去!」看到司徒雪融还一副傻样子,凤兰命令道:「转过去,别对着我,看到你这张脸就烦!」

司徒雪融眼神黯了黯,慢慢转过身去,他不知自己又什么地方惹着凤兰了,还正在难过,却听得身后传来搓手的声音,接着凤兰从后面环抱住他,用暖暖的手轻轻帮他按揉腹部。

「啊……」司徒雪融全身僵硬,吃惊地轻叫了一声。

他正要转身,凤兰却从后面抵着他道:「别给我乱动!」

于是他老实了,半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一见的特殊照顾,大着胆子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陷在凤兰的怀抱里,凤兰也没有推开他。

早就知道凤兰嘴巴虽然坏,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第二天清早凤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环抱着司徒雪融,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窝在他胸前很亲昵的样子,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其实仔细看,他长得也不算特别丑……

凤兰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不过也就飘了差不多一炷香的烟灰从炷头掉到香炉里那么久,然后凶猛地推开怀里的人。

司徒雪融被他一弄也醒了,表情颇有些惊吓的样子。

凤兰的脸又开始发烫,大白天不好掩饰,于是翻身抓了衣服大叫:「起床,起床,起床!」

司徒雪融坐起来,肚子已经不会痛了,他回忆着凤兰昨天晚上的温柔而低头微笑,等回过神的时候,凤兰已经梳洗完毕,把他一把拉到铜镜前面,开始给他梳头发。

「你啊……天天不出门,连头发都懒得打理,也太过分了吧。」凤兰一边梳一边抱怨:「看,打结打得那么厉害,颜色又像枯草一样,下次一定要弄些首乌来给你好好补补,看看,居然还掉头发,什么,每天都这样掉?难得你还剩那么多……」

司徒雪融乐得听凤兰碎碎念,没有什么比看他活力旺盛、听他伶牙俐齿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早餐摆上来的时候,凤兰眼都直了,那居然是他最爱的芙蓉樱草糕。

自从三年前到了北方,他就只能在梦里对着这糕点流口水,昨天只是刚刚提起,现在这种糕点就带着他最怀念的那一抹红点儿,热腾腾地摆在他面前。

他回头,有点感动地看了看司徒雪融,一副饿死鬼的馋相,吞了吞口水。

司徒雪融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专程派人去频迦城买来的,赶快尝尝吧。」

凤兰喜得晕乎乎的,欢呼一声就坐下狼吞虎咽起来。司徒雪融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大快朵颐而浅笑。

等凤兰快把桌上的糕点一扫而空的时候,才发现司徒雪融什么都没吃,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起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糕点,递到司徒雪融嘴边。

司徒雪融迟疑了一下,这次凤兰很耐心地没有嫌弃他慢,而是一直举着,举到司徒雪融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小口。

凤兰没有嫌弃他慢并不代表他真的不觉得他慢,收回酸酸的手,把剩下的糕点送进自己的口里,又拿起一块新的,喂了司徒雪融一半,剩下的一半,毫不嫌弃地塞进自己嘴里。

其实凤兰自己也觉得这样稍微有点奇怪,不过自我安慰说,都是芙蓉樱草糕太好吃了,以至于自己还是忍不住要抢回半块之故。

一盘糕点在喂食游戏中结束,两个人都觉得很愉快。

又是一个艶阳天。

早饭过后,凤兰开始训斥司徒雪融的着装贫乏,接着把他拖到了市集上。

然而说是要买衣服,其实一早上更像是凤兰在自娱自乐,先是拽着司徒雪融把街边点心吃了一遍,再拿起各种司徒雪融怎么看怎么觉得花哨的衣服,让他一件一件试穿。

「哪里花哨?是你自己穿得灰头土脸的好不好?你看那些有钱有势的大少爷哪个身上不是金线玉带,你倒弄得像个干粗活的。」凤兰看着司徒雪融微笑着露出不大能够赞同的眼神,就加了一句:「不把你打扮好了,我带你出来都丢人!」

司徒雪融听他这么一说之后,立刻二话不说任他摆布。凤兰坐在铺子里悠闲地品着茶,只是在司徒雪融走出来的时候呛了一下。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凤兰放下茶杯,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起伏,心里还是惊艶了一下下。

雪融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头发也用同色的丝绸系得整整齐齐,虽说那张脸仍旧算不得好看,可是高?的身姿和干净爽利的扮相,仍旧要让人心动几分。

衣服在他消瘦的身上松松垮垮的下坠,更平添了一分性感。凤兰看看茶杯,明明已经喝了大半,怎么又口干舌燥了?

裁缝铺的老板对司徒雪融赞不绝口,用词颇显生意人特有的夸大。

凤兰围着司徒雪融转了几圈,有几分沾沾自喜,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特别是老板说到「公子这样走上街去,不知道多少姑娘要芳心暗动」,凤兰心里就嘀咕,说得好像挺神,谁能看上他啊?

虽然凤兰这么嘀咕,衣服还是买了。

过了几家铺子,陆陆续续又添置了几个大包小包,司徒雪融却忽然停下来,对着一间铺子里一件浅蓝色印有墨色竹子图案的衣裳,半晌移不开眼。

「那个不适合你啦。」凤兰拉着他就要走,却被司徒雪融拉回来,拿了那件衣服在他身上比了一下。

凤兰也不想想这个动作他在司徒雪融身上比划了多少次,而雪融只是这么一做,他脑子里就出现了好像是娘子正在帮夫婿挑选衣服的画面,再看看司徒雪融纯良无辜的眼神,真觉得自己有点邪恶。

被推去试衣服,凤兰脱去外衣,正想挥斥还傻傻站着的雪融出去,司徒雪融却指着他的领口问道:「那是什么?」

凤兰拿起脖子上坠着的香囊,细细看了一会儿,淡雅的蓝色,恰似记忆中那人的身影。

将香囊解下来,凤兰勾起一抹有些哀伤、有些怀念的笑意:「这是很久以前……我一名做医者的朋友送给我的……」

「他现在在哪儿?」司徒雪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在哪儿……就那样被丢在乱葬岗,最后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他只得摇了摇头轻声道:「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真的很久了,久到不去想,就可以不想。

「你……很喜欢这个朋友吗?」

凤兰楞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神情有些茫然。

司徒雪融涩然低下头,勉强笑着:「因为既然是很久以前,你却还这么珍惜这个东西,而且……」

而且,你刚才的样子……

他没能说出口,而凤兰亦因为他的这一问,陷入了沉思。

唐黎离开身边也就三、四年吧,居然就像过了一辈子,凤兰对他的回忆似乎少之又少,直到今天听司徒雪融这么一说,才回想起那午夜梦回时,刻意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影子,好像有一层窗户纸猛然捅破,一直朦胧模糊的东西也豁然开朗。

也许……是如雪融所说的那样吧……他也不知道。那段感情太青涩太懵懂,最终留下一个巨大的遗憾,不能原谅自己,最终救不了他,因而选择了逃离,选择了淡忘。

「……没有,只是纪念朋友而已。」事到如今,他仍旧选择将那段褪色的往事尘封,然而掩埋得不彻底到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司徒雪融更是黯淡了神情,从他手里接过香囊,低头埋进那清芬的香味里,轻声道:「这个人一定也很喜欢你,才配得出那么香、那么用心的味道……」

「好啦好啦!」凤兰觉得气氛陡然沉重了,伸手从司徒雪融那里抢回香囊:「跟你说不是那么回事了。现在出去,难不成你急色到要看我换衣服?」

凤兰拉起帘子,司徒雪融觉得好像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傍晚夕阳西下,两人算是满载而归,凤兰一路哼着歌,司徒雪融则一言不发。虽然他经常这样闷不吭声,凤兰也察觉到他不对劲,以往就算不说话,他的眼神会带着笑跟着他,而今天司徒雪融只是低着头默默走着。

凤兰自然知道他还在纠结香囊的事情,却不想哄他。

那段感情想起来都挺抑郁的,凤兰着实不愿再提,况且司徒雪融也不是他什么人,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解释。

自觉已经对他算好了,他应该知足,况且凤兰最近发现,随着自己照顾得越来越周到,这家伙却越来越有得寸进尺的倾向——以前对他不闻不问的时候,他的日子不也照过,现在为一点小事摆脸色给谁看?

正想着,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马上的戎装士兵横穿市集高喊着:「开战了、开战了。北漠大军进犯我华都北疆和红珠城,开战了——」

还在收拾的摊贩们全部停下了动作,四面八方的人群聚集过来,把那个士兵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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