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利举起卷裹着紫色凌厉的爪子,挡住了真吾的攻击。解利顺势往后退去,隐藏在了黑暗里。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眼前的是谁?”
“你忘了吗,他是来杀你的人?”
“他抢了你该有的一切,现在又来杀你了。”
“你应该怎么办——对,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让怒火占据你的所有思维……”解利尖锐的声音此时听来异常空灵。
旭远的右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眼睛紧紧盯着黑暗中的某处,解利的声音顿时消散无踪,“休得再惑人心智!”
真吾走上前去,只见解利被缠藤缚住了所有行动,那些藤蔓甚至钻进了解利的口中,让他不得再出声。真吾拿刀对准解利的心脏,打算就地解决解利,“去死吧——”
旭远却注意到了储文昭的状况,他喃喃有词着,“抢了我该有的一切,来杀我,来杀我,愤怒,杀,旭远,对、杀了他,杀了他……是仇人……都该杀!”
旭远对着真吾吼道:“快退后!”
与此同时,储文昭的眼神明亮了起来,“解利,帮我报仇、帮我报仇!”
储文昭的同意使得契约开始运行,解利突破了异界的限制,恢复了原本的力量,他桀桀地再次笑了起来,轻轻松松挣脱了缠藤,朝着真吾挥去一道紫色的冲击波。
真吾见势不好,右脚尖点地腾身连续跃起,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到了旭远身前。旭远早就架好了防护的阵法,冲击波遇到防护二者相互抵制、销蚀,片刻过后冲击波就消弭无踪了。
解利在冲击波消失的瞬间冲到了防护阵法之前,他挥爪破坏阵法,三两下就将阵法打得碎裂。真吾继续挥刀抵抗解利,旭远则悄悄布下阵法。
远处的连珍看得清楚,解利吞噬了数个术士的灵力,此刻又得到储文昭的允许,战斗契约成立,他的力量得以全数释放。旭远虽然灵力强大但是并不擅长战斗,真吾一边应付解利一边还要护住旭远,着实凶险。但是她不能离开小蒂和时兼,心中焦急万分。
解利力量大增,可惜仍不能在短时间内摆脱真吾的纠缠,他几次攻向旭远都被真吾挡了回去。
旭远一边着意布下阵法,一边从手上、口中准备着攻击的术法。片刻过后,一个疾电落的中型金行术法就完成了。只见一道道小型闪电从解利上空劈下,总共劈下了十数道才停止。真吾瞅准解利动作停滞的瞬间,挥刀连砍了三下,刀刀都是致命。
那解利身上的防护被雷电劈得粉碎,但真吾的那三刀居然靠着毛皮本身的防护挡了下来,只留下三道浅浅的血痕。
这时,旭远的阵法堪堪布下,他手中捏诀,口中念道:“天火辉辉,天火煌煌,加诸来者,彼反吾念。”
顿时,小小的院子里溢起了满满的红光,空中一个光点凝聚,光点处一个火球坠落,接下来数不清的火球沿着第一个火球的轨迹落下。
解利的动作虽然迟缓下来,脑袋却仍然清醒,他释放出强大的灵力,用纯粹的灵力做盾抵御引天火的阵法。而灵力恰恰是解利最大的优势,即使缺失也可以通过吞噬来获得。
真吾趁着解利抵御完漫天的天火,心神涣散之际,又冲上去与他缠斗。那解利也发了狠劲,用十成的力量和速度一把抓住真吾的长刀,真吾抽脱不得之际,见解利右后爪单爪着地,左后爪冲着真吾狠狠地抓去。
看速度和距离,真吾此次是无法躲开了!远处的小蒂尖叫了一声。
不料,真吾的右手适时放开了长刀,他又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将解利的攻击化解。二者又再次陷入了攻防拉锯中!
时兼看着二人激烈的战斗,心神不宁,整个院子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混沌的模样。仿佛,仿佛还有什么危险隐藏其中。
突然,连珍大叫了一声,“主人!小心上方!”
旭远猛地抬头,竟是从上方解利接近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躲,利爪却已经伸到了眼前——解利居然会分身之术!
另外一边,真吾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解利一爪把他扇到了地上。真吾不顾自身伤势,只是担忧地看着旭远。
解利桀桀地笑着,得意非常,“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不要轻举妄动哦。”
——连珍把拳头握得惨白,小蒂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第二十五章
“哈哈哈哈哈,”解利刺耳地笑了起来,“我才是胜者,哈哈哈哈哈!”
解利笑了好一阵子才止住,他走近真吾,对他拳打脚踢一番,边打边说,“你这个小子难缠得要命,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求饶可就晚啦!”
旭远在解利手中,真吾哪里敢反抗,只是由着他殴打自己,他面色沉静,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却只能忍耐。
解利打了一阵,觉得解气,但看真吾那副不屈的样子,又不爽起来。他眼珠溜了几溜,奸笑起来,“你还真是有骨气啊,不过再过一会儿你可就露不出这样的表情啦,我会把你的灵力吸得一干二净,那美味进了我的肚子,从此为我所用……嘿嘿嘿嘿,你同伴的灵力可比你厉害多了……就从他开始吧!”
时兼听到这里,紧张得全身是汗,不禁憎恨自己,和从前毫无区别……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解利收了分身,掐住旭远的脖子,准备开始吸取灵力。
真吾咬紧牙关,右手偷偷凝聚全部灵力,全心全意看着解利的动作,盘算着要趁他吸取灵力,无防备的时候一击解决困境。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储文昭醒了过来,他目光清明,看着解利和旭远,有些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迷茫。但是,解利已经开始吸取灵力了!
储文昭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惨叫着,“不——住手,不是的,不是的!”
解利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他诱惑,“你看清楚,他是仇人,你难道忘了他如何侮辱过你?”
储文昭顿时迷茫,“旭远……仇人……”
“对啊,不要忘了,同是孤儿他可比你幸运多了,你嫉妒他,嫉妒得不得了,嫉妒得想杀了他,想起来了没?”
“仇人……对,我恨他,他是我最嫉妒的人,杀了他!”
“嘿嘿嘿嘿嘿嘿。”解利得意地笑着,加重掐着旭远的力道。
此情此景映入储文昭眼中,他痛苦得抱起了头,他胡乱晃动着身体,“不、不是,不是的,旭远不是!不对!不要再想了!”
解利又蛊惑了一阵,但是储文昭依旧是狂乱的状态,他就有些不耐——还是先进食再说吧。
真吾瞅准了空隙,准备偷袭解利。不料,储文昭突然捂着头狂叫了起来,“我是、我是凶手,是我!不要!我不要!”
储文昭全身泛起深红色的光圈,他强烈抗拒着契约,身体和精神都因为这份抗拒而不稳定着。解利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也不禁害怕起来,“笨蛋,住手!要死自己去,不要拖累我!”
不多时,解利身上也起了毁约的反应。真吾已然趁机救走了旭远,他把旭远安置在稍远的位置,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具有悲剧性的转折。
不过片刻,解利和储文昭之间出现了一个黑漆漆地洞口,里面有无数粒子卷动,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龙卷风。
时兼在洞口出现的瞬间心跳加速,意识飘忽,很快人就蹲在了地上,颤颤地抖着。旭远咳了一会儿,低语道:“惩罚,自动放弃契约引起了空间反噬。”
小蒂手足无措着,“这——文昭大哥怎么办?”
连珍神色隐隐哀悼,“召唤灵兽的契约是空间契约,放弃者遇空间反噬是必然规律……绝对的惩罚,谁也救不了他。”
一刻钟后,储文昭和解利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洞口消失无踪。
小蒂呆呆看着房屋尽数消失、空无一人的地方,抽泣。
时兼在空间反噬消失的时候恢复了正常,他担忧地走到旭远身边,看着那个男人呆呆睁大的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连珍则跑到真吾身边,施了一个土行的疗伤术法,又拿出伤药为他处理伤口。
夜色寂静,整个农场的农夫们都放假回家去了,这番争斗没有惊动任何人。黑暗中寒风再次刮了起来,越刮越大、越冷……
五个人沉默地登上了返程的青鸟车。午夜过后,才回到了暂住的院子里。
时兼忙着为真吾和旭远烧水,小蒂给两人上药,连珍警戒地守着院门。
因为真吾伤势较重,时兼服侍他睡下后,才去旭远房中查看。只见房中一片黑暗,旭远抚摸着书皮,坐在床上,眼睛依旧没有眨动,沉默。
时兼点上月华石灯,又为他细细铺好了床铺,才走到门前准备离开。
这时,旭远突然说:“文昭……一直很渴求力量。”
时兼顿住,听他接着说,“他小时候在王都生活过,我们,是在学堂里认识的。那个时候,他特别笨拙……不、现在也一样,他的功课总是最差的,经常被先生惩罚……他不甘心,就花比别人多两倍的精力去学习,可是功课可以靠努力,术法灵力却不行。也幸好,无人对他有所期待……”
突然,旭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呵呵笑着,“有一次,他的功课做得非常好,先生第一次给了他优。但是……我和哥却逃了课,先生就问他我们去了哪里,他故意隐瞒,结果还是被先生狠狠惩罚了。可他还是笑眯眯地跟我说,能够为了朋友被责罚是一种幸福……因为,因为我和哥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旭远语速极慢,他的声音很稳很稳,“他最想要的,我全都拥有——有时,我在想,这样的我是不是伤害了他。否则他的心结就不会……”
“没有,”时兼迅速打断了旭远的话,声音坚定,这是时兼第一次这么说话,“没有,他到最后都没有伤害你,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是他的朋友!”是的,直到最后都没有伤害,他不想伤害旭远,非常的不想,全身都在抗拒,所有才会冲破解利的蛊惑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旭远听了,忽地笑了起来,原本冷峻的面孔充满了别样的诱惑力。
“说来,是我想多了。”他听到旭远这么说,声音充满笑意。
时兼感到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个温柔的声音说:“谢谢你,小兼,谢谢。”
第二十六章
虽然入睡时间很晚,但所有人还是准点起床了,也或许是无心睡眠吧。连珍吃完早饭,被旭远叫到房中谈了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小蒂经过一个晚上已然平复许多,她一边帮时兼收拾餐桌,一边踌躇地问:“少爷……文昭大哥的事情应该怎么办,要和那些人解释清楚吗?”
旭远露出一个明显是冷笑表情,不咸不淡道:“无妨,今日你且看着,这事恐怕另有隐情。”
不多时,果然有人敲门,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进来说,大少爷过一会儿会登门拜访,说罢离开了。
“那个大少爷是谁?”小蒂奇道。
“还能是谁,”旭远哼了一声,“储氏的长孙,储麒。”
时兼觉得有客登门,便想转身去厨房备置茶水,却一把被旭远拦住,“小兼,不用去了,来人可是无心喝上一杯茶再走。”时兼只得依言。
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抬头挺胸站姿标准得奇怪,连时兼都多看了他两眼。那个男子拱手作揖,“初次见面,在下储麒,奉家中长辈之命登门拜访。”
旭远颔首,“请坐。”
储麒大大方方地坐下,开门见山,“说来,祝兄也算是储氏门人,我就不绕弯子直接地问。祝兄前夜里得遇那妖物,这可是你第二次遇到了,当真全无线索?或者说,这妖物与祝兄有何渊源?”态度傲慢,以身为储氏引以为豪!
前夜遇到了解利吗?时兼终于明白,怪不得旭远敢肯定储文昭与解利事件有关,定是前夜里发现的。想到他前夜遇到旭远时,旭远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想来那时已经有了线索。只是——这储氏为何总缠着旭远不放?总感觉并不仅仅因为旭远两次遇到妖物。
“这些也是愚兄我想要问的,也不知蜜县治安竟差到如此地步,三番两次让我陷入险地。”叹息状。
旭远讽刺的话语让储麒脸色差了起来,但他还是尽量忍住,不停地旁敲侧击。只是全都被旭远躲了过去,一刻钟后,储麒起身告辞。
小蒂目瞪口呆,“这人是来干嘛的?”
旭远轻轻啜了口茶,“受长辈之命前来探问弟弟的死因,以便报仇。只是,心高气傲,不通世事罢了。”
下午,四个人在大堂里围着锅炉取暖,锅炉上还煮着甜汤。
时兼尝了一口甜汤,觉得烧好了,就拿起勺子给每个人盛了一碗。
小蒂不顾烫,喝了一口赶紧吐舌,“味道很好,酸酸甜甜的,这么冷的天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甜汤真是幸福!”
时兼高兴,“喜欢就好。”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旭远,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今天很不一样。像是被触到了逆鳞,失去了往日的全部慵懒,露出与他外表的冷峻相符合的锋芒。那锋芒平日收得太好,以至于让他现在很不习惯。
真吾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个小勺子,笑着说:“我听见连珍回来的声音了。”
片刻过后,连珍果然推门进来,她挨着四个人坐下,“主人,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找了那个素师傅,果然打听到了。”
她接过时兼盛的甜汤,抿了一口,“储公子一直努力钻研术法,可惜并无良师,天资又差。储氏学堂里新来了一位术法师傅,他每个月休息时都去请教问题,不料遇上了储麟一行人。那个术法师傅正在给储公子讲解召唤灵兽的注意事项,储麟就命令他不得再与储公子接触,那人哪里敢得罪东家,便不再为储公子讲授……”
“那么说……算是储麟害了文昭大哥?”小蒂偏偏头听得不甚明白。
真吾叹息,“从异界签订契约完成召唤灵兽之术本就十分危险,又无人从旁指引,即便成功了……却遇上解利,储公子不知解利之事,结果契约成功后就被迷惑了心智。”
“……那个储麟那么胡来都没人管管吗!”小蒂不平。
“结果也算是自食恶果,死在解利手中。”连珍安慰。
“……”屋内一派沉默,其实众人都明白的,回不来的终究是回不来了……复仇也不过是略尽心意……那个生平坎坷却始终不放弃一丝希望的人,怀着对人世的牵挂、对友人的羁绊和无尽的悔恨,永远消失在了黑暗深渊之中。
是夜,旭远拿出储文昭送予他的一本书,在院中摆了一个简易的祭坛,焚书祭奠。小蒂把一双雪绒护手也焚了。
看众人疑惑状,她解释,“是前些日子买的雪绒,给每个人都做了一双护手,还没有完工。这双,是给文昭大哥的……可惜,没能亲手给他。”
几人皆神色凄惶,小蒂更是眼含泪水,差点便要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