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房间，那是哪里，莫不是实验的地方，旭远疑惑。
“我还有哥哥和姐姐，”时兼的表情明亮了一些，“在母亲身边时见过他们，有和他们捉过迷藏，不过后来……”
他难过，“……哥哥和姐姐被我弄伤了。”
旭远紧紧握拳，双眼睁大。他当然能猜到前因后果，一个打出生起就十分奇怪的孩子，好不容易离开了实验，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却失控伤害了自己的兄姐……心怀愧疚和怜悯的母亲或许不会再把他送回去，却免不了……
时兼突然打了个冷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姨母……很可怕，总是往我身体里放奇怪的东西，很疼……就算我离开了，她还是不放弃。不过，她很害怕母亲，所以不敢再对我做什么。”即使现在的他可以平静地面对过去，仍然会对那个女人感到惧怕。阴影，已然留在了灵魂里。
旭远不想再让时兼说下去，就道：“一时没注意，菜要凉了，快吃吧。”
“家里还有很多人，我不喜欢他们，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像是在参观，很讨厌。嗯……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长着胡子，他、他很好！”
旭远揽住时兼，亲手喂他肉粥，“先吃东西。”
时兼果然脸红，乖乖吃了下去。
当小二把残桌收拾干净离开后，时兼犹豫道：“……母亲去世后，他们要杀了我。”
旭远微讶。
“我很害怕，想逃。但我甚至连自己的小屋都没出过，很快就被抓住了，”时兼吸了口气，“被抓住时，我又失控了，比以往每次都严重。”
旭远忍不住道：“然后？”
“我也不知道，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后的事情，只知道一醒来，就到了……”时兼下定决心，接着说了下去，“到了这个时代。”
旭远惊讶地看着他。
时兼觉得豁出去了，就接着说：“我看过很多书，也知道日期，相差很多……衣服习俗都不一样，像是、像是历史上的某个地方。”
他小心地说明，“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是真的……”
旭远皱眉，食指弯曲，轻轻扣着桌面，嘴唇不停的蠕动，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时兼紧张的看着旭远。突然，他拍桌而起，“是了，是时空，是时空！”
时兼从未看过如此激动的旭远，吓了一跳。
旭远难掩激动地解释道：“戾血的属性很复杂，有不少人提出过假设，曾经有一个术士说戾血是跨越时之海的力量，暗示的就是这个。戾血的灵力属性是时空，怪不得……这样也能解释你的经历。”
时兼没想到这样的发展，呆呆应着，“嗯，哦。”
旭远摸着时兼的头，“时空灵力吗……戾血是了不得的天赋，小兼很厉害！”
时兼感动，虽然犹豫，但还是不禁伸手抱住旭远。
这时，时兼正坐在凳上，而旭远站在时兼的身边，时兼的双手恰好环住了旭远的腰间。
旭远惊讶，缓缓将手搭到时兼的肩上，用坚定的口吻说，“封印会解开的，还可以找人教你控制灵力，放心吧。”
我会保护你的天赋，你的力量，你的心情，你的一切……我会斩断一切横在你面前障碍，不再让你受苦，把你应得的爱加倍付诸于你。
我会让你幸福。
我们的相遇，是跨越的时空的偶然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让你变为我的最重要。你什么都不用做，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好……
第六十四章
陌香县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丘陵小县，不富庶也不繁忙，有的只是一派悠然。这些丘陵小县大都在士族的控制下，过得贫穷却平稳安定，南部和中部的骚动对他们仿佛毫无影响。
旭远说，杨宇一并非只手遮天，很快他就会没有精力追究他们，逃亡是旨在让杨宇一捉摸不到他们的行踪。哪怕一年后，他们集体出现在杨宇一眼前，他也只会笑脸相迎了。
这一局，杨宇一早已败退。
院中传来吵闹之声，可以辨认出是小蒂在发飙。
时兼和旭远不得不起身，让这个难得悠闲的早上提前结束。
打开门，小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就什么都不是吗，你们把我当成是什么了？！什么都不说，你们就不拿我当亲人是不是！”
“小蒂，冷静一些。”温和的声音费力安抚。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我就那么不可靠，那么不值得信任，”小蒂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把我排除出去。”
天空显然着急了，“不是，怎么会呢！”
小蒂黯然摇头，“你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不是，”天空显然妥协了，“是、是担心你，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不想让你想这些，爹他总想把最好的给你。”
“这样才不是最好的！”
天空走近妹妹，抱住她，“以后就知道了，再也不会这样，我向圣灵大人起誓！”
小蒂虚弱地挣扎了几下未果，也就随他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没对你不好吧，瘦了好多。”
天空笑笑，“没有，我是重要的人质，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瘦了也是因为我有心事，没有食欲，若是有被抓住当人质还能好吃好喝、无忧无虑的，那才叫稀奇呢。”
小蒂破涕，“乱说！”
时兼和旭远对看一眼，闹脾气总算结束了。
添叔回来后，发现女儿虽然没主动搭话，但脸色明显好了许多，结合天空站在她身边，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虽然常跟女儿争吵，但极少是真的闹翻了，小蒂闹起脾气来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行人气氛和乐的过了一个早上。
小蒂突然提议要去爬山，天空自然应允，毛大版和真吾也被拉走了。
自从在外经历了许多事情，小蒂就成熟许多，想是知道这世间不幸的不知凡几，她需惜福才是。但成熟并不意味着乐观与活泼会被消磨，偶尔的任性还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
时兼奇怪，“天空大哥，他看毛大哥的眼神好怪。”天空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温温和和绝不会在他人面前失态，但他明显不太喜欢毛大版。这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小蒂初见毛大版时也是冷言冷语，难道这对兄妹有什么共同的厌恶点，这才对同一个人的初时观感都不好？
旭远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若是被一个陌生人抢走了，自然会不爽。”不过这一点上，旭远其实也没有资格嘲笑天空就是了。
“抢走小蒂？怎么会呢……有谁想要对她不利吗？”时兼警惕起来，很是紧张。明显没有明白旭远的话中深意。
旭远却不再谈这个，“进去吧，今天讲解灵力的基本属性。”那些史书便由时兼自己去看，不懂了再问，为时兼解封做准备，他必须了解更加灵力。
旭远在进屋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飞鸟。眼神，是担忧的。
其实，他并没有自信能够解封。
此事只能另寻他人，然而……要付出的代价，究竟他能不能承受呢？可不管怎样艰难，他都没想过要放弃。
休整了两日，一行人继续北上。
风开始变得潮湿而略带咸味，天际处仿佛有一抹海蓝色在荡漾。渐渐的近了，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海蓝，辽阔而一望无际。
这是时兼第一次看到海，与在书本上获得的知识不同，海洋除了广阔之外，还有无边无际地神秘。它的尽头是什么呢？
旭远在海边华清城的船厂租下了一艘渡船，将青鸟车变卖了，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出海事宜。
时兼却很难过。
旭远解释，“青鸟不耐水上生活，渡河倒也无妨，海却是万万不可。”
时兼秉承不懂就问的原则，“渡海了会怎样？”
“……多半是病死吧。”
时兼遂不再提起青鸟之事。
小蒂则十分喜欢这海边的城市，显得依依不舍，天空在一旁安慰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毛大版站在甲板上，看着船民们进进出出，捕鱼、轮渡。海天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不分明了，一切都是朝气蓬勃的……
“有何感触？”不知何时，旭远站到了他的身后。
“……你还是不告诉我吗？”毛大版避而不答。
“你尚未说出我想要的答案，自然不能告诉你。”
“所以……你要我看这些，天地辽大而我却缩在小小的雍泽城，是为了说明什么，想要我说出你想听到的？”
“既然看懂了，何必故意回避。”
毛大版摇头，“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
旭远冷峻的面上显出一点柔和，“荣幸之至。”
另一边，真吾正在给两个好奇宝宝讲解路线。
“我们要去东北岛群的梦岛，主人在上面安排好了。为了安全起见，才绕了一个大圈子。”
小蒂提问，“那我们下站就到了吗？”
真吾摇头，“下站是明珠岛的明珠城，从华清城出发很快就到了，主人要在那里换上能够经得起更大风浪的船只，然后才能向梦岛出发。中间应该会停两三次，在海边城市补给。”
时兼听了，心突地剧烈跳动着。
第一次见到的海洋，第一次见到的城镇与岛屿，是不是有越来越多的第一次在等着他。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时兼抬眼，两三只飞鸥划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海水浩瀚，在书中这是常见了的景象。然而却让时兼无比感动，现在的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童年的所有愿望，都实现了。
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幸运？
第六十五章
若说汲县最热门的八卦，自然是近郊的聂家大宅住进了一批举家迁来的岛外人。虽说海上四通八达，岛内人见识广博，但那是梦岛西部的事，东部与外地的交流还是不多的，位于梦岛东部沿海的汲县自然也是了。故而，岛外人的八卦让他们着实兴奋了一阵。
看看那进进出出的运货箱子，那上面的雕花叫一个精细，再看看这家姓方的人，哪个不是气度非凡，叫人看了就难移开眼。
也有人不屑道：“那些圣灵民族的，哪个不是弯弯绕绕，既小气又狡猾。”
县民们表面上无人附和，但心里都是认同的。对于大陆上的圣灵族，他们的知识来源就是戏文和传说，倒还真是这个形象。
县民们开始冷眼，盘算着这些岛外人不知何时能露出马脚。渐渐地，一个月过去了，这家人还是老样子，安安分分也不大同县里人打交道，偶有来往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有一个女孩子性格活泼，与县上的几个同龄女孩子建立了友谊。
于是，人们也就忘了这码子事，该干嘛干嘛去了。
时兼卷起袖子，喝了一大口薄荷柚子茶，松了口气。梦岛上天气本就炎热，加上又是夏天，他一来就水土不服病倒了，折腾了一个月才见好。
“哈，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添叔高兴道。
时兼点头，真心实意的说：“嗯，添叔可真厉害！”来到梦岛后，家中是添叔主厨的，时兼这才知道添叔竟是厨子出身的。
“嗯嗯，乖侄儿！”添叔表情得意。
时兼苦笑。说起这个侄儿，开始时真的把他吓了一跳。旭远一来汲县，就对外宣称姓方，家中的主人名方添，带着亡兄的三个儿子和自己的一双儿女搬过来住的。方添自然就是添叔了，亡兄的三个儿子却是旭久、旭远和时兼。
旭远对时兼不肯改口总喊他少爷很是不满，这次干脆不经他同意，改了身份，大概是提高时兼的心理适应度吧。
倒是真吾回到了大陆，幸好连珍很快就到了汲县，不然小蒂一定要大呼无聊了。
恰时，旭远走了过来。添叔坏笑着的躲开了。
“发什么呆？”旭远摸摸时兼的头，最近他对时兼越来越黏糊，弄得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
有点害羞的摇头。
“陪我去见一个人，然后我们去海边走走吧。”时兼来到汲县后根本没出过院子，更别说看海了。
时兼欣然点头。
汲县旁边的椰树林，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
那人通身黑衣，面覆一张恶妖面具。
“就是他？”黑衣人看向时兼，时兼立刻紧张起来，不知为何主角竟是自己。
旭远点头。
“……此事恐不易与，首领不会轻易答应的。”
“首领？”旭远挑眉，“我倒不知此事重要到可以惊动首领大人。”
“……首领心思无人可猜。”
“是权限吧。”
“……你果然猜到了。”
旭远颔首。
黑衣人承认道：“黑血的情报是最高级的，首领自然要过问，以我之见，你还是放弃吧。这也算是我俩相识多年，好心送给你的话。”
时兼惊讶的看着旭远。
旭远只是摇头。
“言尽于此，你若坚持，便只管去吧，”黑衣人将一颗石头塞给旭远，“申请已然通过，有效期限是一个月。”
旭远抱拳，“多谢。”
黑衣人低头和旭远说了句什么，然后摆摆手，消失了。
时兼不安的看着旭远。
旭远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能救你的。”神色却是犹疑的。
“不是……是、危险的话，就算了，”时兼抓住旭远的衣角，“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旭远只是说：“不会有事的。”说罢，拉着时兼往海边走去。
时兼咬唇，可是……明明黑衣人都让你放弃了，一定很危险的罢。
是夜，时兼想了又想，决定和小蒂说说，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小蒂的话一定也很担心旭远，说不定能够劝动旭远呢，旭远一直都很疼爱小蒂的。
时兼走到小蒂的屋里，连珍却笑着说小蒂正在小客厅里，时兼只好再朝小客厅走去。还未进门，就发现原来毛大版也在。
正要走过去招呼，不想小蒂却红了脸，“才、才没有！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呢！”桌上正放着一包东西，时兼的角度看不清那是什么，但知道小蒂的音量比正常大了许多。
小蒂的表情让时兼僵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违和感……小蒂这是怎么了？
“喜不喜欢，反正都给你了。”毛大版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哦、哦……”小蒂有些不知所措，音量也减了下去，脸上的红晕却未消。
“幸好天空今天出门了，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关、关我哥什么事啊，”小蒂反驳，“倒是你……你问少爷那个叫什么西雪的干嘛？”
毛大版好笑道：“关西雪什么事才是。”
“……我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但时兼能分辨出那只是她在闹别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