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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楼初雪下+番外篇 BY 橙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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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既纠结又松口气的是,北疆周边并没有任何关于凤兰的线索。

赫连渊想不通凤兰怎么会从牢房平空消失了,地上那一滩诡异的血,总在他头脑里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那个凤兰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用化尸水化了,却又不敢跟司徒雪融说。

然而司徒雪融怎么可能没往这方面想?

北漠那边巫术很多,清理战场的时候从不像华都一样会把人好好安葬,而是全部化尸了事。牢房里的血和周遭的衣物,如今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在脑子里不断地晃,每次想到都手脚冰冷喘不上气。

从未想过在相拥入睡的夜晚之后,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阴差阳错地被分开,十六个日夜的惶恐之后,满怀希望地以为终于能够重逢,看到的却是那样恐怖的一幕。

不该带他来战场上,不该贪图他陪在身边,让他留在小楼里,就永远也不会遭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这样想岂不是折辱了那个人?

他在寒冬里游过漠河就是为他求得救兵。还记得初遇的时候,他听闻他的病跳开时的样子,一个那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而他此刻却希望凤兰如果在那危及之时,对他不管不问就好了。

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天经地义成为不可或缺,温柔已经日久天长深入骨髓,失去了他,存活业已失去了力气。

更何况自己早已不如当年的意气风发,多年的宿疾和死亡的威胁,已经一点点削掉坚强的外衣让心变得脆弱,如果不是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凤兰,恐怕早已冷掉,被埋到土里。

苍寒堡里,他翩翩起舞,幽香袭来,让他本来的心如死水意外地起了一丝涟漪。

现在想想,那是要多自私有多自私的念头,明明知道自己快死了,却想要在生命的最后能够占据这个美好的人,哪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也好。

结果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许多倍,好到不可思议,跟凤兰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仿佛奇迹,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从未奢想过的快乐,全部是他一手带来。

上天如此残忍,就这样让他失去了?

第十二章

其实司徒雪融算不得不了解凤兰,他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凤管家除了对他温柔个性乐观等等优点之外,最大的优点其实是运势比较强。这种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并不少见,虽说不大可能做到扭转乾坤,却有本事在命运翻云覆雨的夹缝里,分毫不损地钻出来,而且神气活现,完全不管自己的惊险动作把周围的人吓成怎样。

如果赫连渊也事先知道这个,就断然不会关着凤兰,试图把所谓的抉择权交给极度偏袒他的老天爷,因为天意一定是祸害遗千年。

那滩血确实是凤兰的,只是来源并不像是赫连渊和司徒雪融猜测的那样,而是他自己弄的。

那天赫连渊离开之后,凤兰就开始大口吃饭,人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可是那种道德显然和凤兰这种平民的求生意志相悖。

他吃饱之后就开始试图逃跑,努力地找寻铁栏铁窗之间任何一点能够让自己脱身的缝隙,不幸发现整个牢房货真价实密不透风,让他没有一点逃跑的可能。

找寻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又睡了,可能真的是从小身体就好的缘故,仅仅补充了一顿好饭好菜,再睡上一觉,凤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头重脚轻,烧也退了。

清醒的凤兰知道自己只剩一个方法就是喊人来帮忙,毕竟他出身青楼,嗓子是吊过的,声音总比普通人更大更有穿透力。可是嗓子还是哑的,他试图自己滋润了很久也无济于事,只得咬咬牙把碗给摔了,然后干出了拿碎片划破自己的手腕、喝自己的血来润喉这样的事情。

疼当然是疼的,血也真他奶奶的腥咸难喝,可是之前在河里冻都冻过了,凤兰觉得怎样也好过那段回忆。

而且他一身皮肤几乎一道疤都没有,洁白无瑕,其实自己倒不怎么喜欢那样。

男人嘛,总觉得要像雪融那样,身上带着几道伤痕才更有味道,如今终于他也有一条了,虽然别人是作战负伤,他是逃狱弄伤,说出去还是有点不光彩。

割破手腕的后果是血流喷溅到几乎止不住,勉强忍着腥味喝了几口之后,凤兰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小命,连忙撕了衣服裹上,紧紧的好几圈勉强绑住了,接着仰天高喊救人。

北疆城的老百姓还是很热心的,听见喊声真来了几个,而且都没有人质疑凤兰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去的。

凤兰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长得俊美善良,实在不像坏人,总之几个人又叫了城里的铁匠来,终于开了牢房把凤兰放了出来。

凤兰知道雪融在红珠肯定特别担心他,感谢了那些恩人就准备往城门去了,救他的几个百姓就告诉他,在赫连将军回来之前有出城禁令,只有妇孺可以出去,青年男子一律要留城。

凤兰心道,那有何难?当即向救他的百姓借了条女孩的裙子,又到人去楼空的赫连将军府里偷了点上路的银子,再去市集买了胭脂水粉擦上。

凤兰在十五岁之前,长着一张水灵灵的女孩脸,不过近来随着年纪渐长,棱角越来越分明,自以为也就不是那么像女人,没想到罗衫裙一穿小蛮腰一繋,再细细描上几笔,加之毫不费劲就能捏起的假音,在城门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放行,还有两个守城的看着他的美貌一副发楞的样子,让他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凤兰选择走小路。两城之间步行的话一个白天也能赶到,但是他高估了自己认路的能力,在小路上走着走着就走偏了,晕头转向闯到了深山老林里。不过运气好的人什么时候都运气好,他居然在这片山林里遇见同样迷路了的华都押运粮草的队伍。

在军备王之超叛乱之后,华都后方还没有调整好部署,这次是太子殿下临时筹措的粮饷,加急运来以解红珠的燃眉之急。

雪融曾经做过太子伴读,和太子关系甚好,所以宫中那十二岁的孩子即便千里之外,亦非常关心他,而且押运粮草的人居然不是朝中官员,是江湖有名的翠月殿右护法郁沉影。

太子计划周密,江湖之人多异术,就算赫连渊没有发兵解围红珠,这粮草仍然能够送得进城。

其实凤兰有点伤感,赫连渊救得了雪融,坐镇京城的太子殿下也救得了雪融,只有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去了北疆城一趟,被赫连渊虐待了一通无功而返,还搞得扮成女人这么狼狈。

其实他与护法郁沉影之前在苍寒堡也有过那么一面之缘,可如今也不指望对方能认出他来了,而且他也正担心自己现身红珠城,说不定又被赫连渊阴险暗算,索性就装个路人女子到底,在华都送粮人马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往红珠城去。

大摇大摆是没错,不认得路还是事实,一行人硬是花了两天才绕到主道上,第三天中午才到了红珠城。

红珠城还在戒严,刘青登上城楼,他虽然不认识郁沉影,但是看到坐在粮草车上、穿着裙子跟自己招手的凤兰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脸抽搐了一下,连一点想要戒备的心思都没有了。

凤兰没看到司徒雪融,心里有点慌,冲进城就往城墙上跑,截住正走下来的刘青问:「雪融呢?」

「北疆城。」

凤兰闻言,脸色马上就垮下来。

千辛万苦回来,他反倒去了北疆城,这不是开玩笑吗?早知道他留在北疆城就好了,干嘛那么累,跟一群路痴转了两、三天!

刘青本来很想数落他一下,可是看他带着粮草来,以为他是去筹措这个了,觉得也挺难为他的。没想到才对凤兰升起一点好感和敬意,凤兰扔下一句「我去北疆找雪融」就想落跑。

刘青立刻从后面逮住凤兰:「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乱跑,害得将军多担心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就给我好好待在房间里!我派人去通知将军,你再敢乱跑我打断你的腿,听见没?」

「你派人去、他再过来就要两倍的时间呢!」凤兰急道:「我自己去就能快点见到他。」

「别胡闹!」刘青用他常见的动作一手制住凤兰,一手提起他就走下城楼,把他交给士兵,吩咐关在房间里不准放出来,然后笑着转向看着这一幕发楞的郁沉影道:「呵呵,见笑了。」

房门被锁上,凤兰想起听守门小兵那带着崇拜的语气,绘声绘色地描述赫连渊如何天降奇兵、如何俊美潇洒就一肚子气。不过同时落实了司徒雪融没有在战斗里受伤,总算安心一点。

虽然之前听刘青说雪融很担心,凤兰心里微微甜了一下,可是又顾忌现在赫连渊那个图谋不轨的家伙正和雪融在一起。凤兰躁郁地摔着枕头发泄,他好歹也有面子问题,总不能把门口守着的小兵再叫来问他:司徒将军这十几天有没有很想我啊?

熟悉的香囊被他抓起枕头的那一下带出,滑落在地上。

凤兰楞了一下捡起来,发现开口处滑出一张小小的信笺,更是有些疑惑。

他以前从没有打开过香囊,还以为是唐黎藏了什么秘密在里面,心里咯噔了一下,然而在他展开信笺之后就更加沉默了。

信笺里只有工工整整的几个字,他认得,是雪融的笔迹。

情深难忘,愿来生相见,珍重。

什么叫……愿来生相见?

凤兰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雪融在围城的时候写的,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他拿着信笺倒回床上,心脏跳得很快,脸颊发烫,再展开信笺重读一遍,又有一些涩然。

真是对不起他,凤兰甚至可以想象司徒雪融当时的心情。事态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他才会写出这样的话藏在枕下,唉,那个笨蛋难道是想以身殉职,再要自己读到这段话?那算什么?

幸好他没事。凤兰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又暗自腹诽,要不是赫连渊那个混蛋干出这样的事情,雪融又怎么会写这么不吉利的东西!等再见的时候一定揭穿那个家伙的所作所为,谁让他那么阴险!

想着很快能重逢,凤兰脸上就又带起了甜甜的笑,万万没想到在重逢之前还能又生事端。这次事端虽然是他不期待的,却在某种意义上成就了他凤公子的英名。

刘青的信使消失在了路上,凤兰握着香囊,安安稳稳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突然躁动起来,他跳起来从窗子看到了城楼上的火把,明晃晃如同之前那个让雪融都会后怕的夜晚。

还没抬手拍门,小兵就已经给他开了锁:「凤公子,准备一下,北漠军队夜袭!」

凤兰吃了一惊,不是说北漠主力都已经退却了?此刻已经不容他多想,定了定神,只着单衣就毫不拖沓地直奔城楼。

楼上喊杀一片,昏暗下他也看不清敌我,直觉形势不好,刚从一具尸体身上拔下一把剑就被人迎面劈下来,正无处可躲,却有人挡在前面帮他解决掉了敌人。

郁沉影回头抓住他的胳膊,一跃便落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你不会武功,上来做什么?」

「你还没走?」凤兰心里暗喜,郁沉影武功高强,留下毕竟让人心安:「现在形势如何?」

「不好。」郁沉影有如一名久经沙场的将领,沉着分析道:「北漠人数不多,却个个精锐剽悍,以一敌十;城楼太小,我们五万人不能全部上来抵御,如果放他们入城就会威胁百姓,这样下去伤亡太大,情况不乐观。」

「你能带我去找一下刘青吗?」凤兰沉吟了一下再问。

郁沉影点点头,伸手携着凤兰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城墙,凤兰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去,一阵天旋地转后,郁沉影却已经稳稳地带着他立在了刘青身后。

「凤兰!城里有地道,你去组织百姓疏散!」刘青自己对着敌人应接不暇,关键时刻也只能依靠凤兰。

「还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要快,前面有我们军队抵挡,拜托你了!」

眼前北漠大军居然造了云梯,正向着城垛鱼贯而上,凤兰咬咬牙转头问郁沉影:「你能不能马上出城去北疆报信?雪融现在还没到,说不定信使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还能够出得去的就只有你了!」

郁沉影点点头道:「必然不辱使命。」说着闪身从城楼上飞跃而下。

凤兰也不敢迟疑,转身履行自己的使命。

红珠城位于北漠和华都的交界处,商业贸易很是发达,因此所有的楼房都围绕着市集而建,没有市集的时候就是,一个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有座储水的高台,是为了防火而修建,人们已经自发地聚集在广场上面乱哄哄一片,凤兰抓过一个人就问:「红珠城的地道入口是修建在哪里的,宽高有多大,长度呢?」

「在城的西北角,大概一人半宽,不到一人高,长有数里。」

凤兰心里一紧,那样一个地道,如果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寻常百姓可能根本就进得去出不来,再加上红珠城十万民众,能在刘青抵御北漠士兵的时间里完全疏散吗?

如果做不到,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就要沦落到被肆意屠杀的地步;然而就算做到了,百姓转移到城外,没有任何屏障,万一再遇到敌人,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凤兰自问,他又不是将军又不懂打仗,这么多人的命,刘青干嘛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他做不来的,做不来呀!

可是哪还有时间回去告诉刘青他做不来?他们在阵前拼杀,刘青是信任他才敢把如此重任交给他做,他现在就是守军后方的指望,责任在肩推诿不得!

责任……凤兰想起这个雪融一天到晚会挂在嘴边的东西。

如今眼前的这群人,就是雪融一心想要保护的人们,如今他是在帮雪融肩负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不能失手、不能退却!保护他、保护他想要保护的,如果连这个力量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再冷静思量一下,郁沉影行动如风,如果一切顺利,大军回师只在黎明之前。

只要拖到黎明以前就好,只要争取到那么短的时间。

凤兰心道:雪融你分给我一点勇气和智慧,希望我的判断能得到好的结果。

接着他挤进人群,爬到高台顶端一声长啸,响亮的声音穿透人群,霎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那是凤兰公子!」有人说。人们立刻肃静了下来,也许是上次夜袭后的市井传说在某种程度上神话了凤兰,也许是慌乱的人群,此刻真的需要一个冷静的人。大家都等着,在残酷的命运前期待着盲从,令一个判断或拯救他们或毁灭他们。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决策,将导致不可逆的结果。

凤兰看着台下等待着答案的人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刘青一己之力已然抵御不了北漠的汹涌攻势,越来越多的敌人杀过城下万人的防护,直冲城里。当他终于在暗夜的火光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时,禁不住苦笑,怪不得如此势不可挡,原来又是他。

他在城墙东楼,手里提着一把染血的青锋剑,而罗琛站在西楼,拿着弓笑着搭箭,仿佛终于有机会得报那两箭之仇。

刘青露出藐视的表情,因为虽来不及跑到对面杀了他,却也不可能站着不动,做人肉靶子让他射,以他的身手,躲开罗琛的箭应该不是问题。

这个时候任何一方都不得分神,刘青的眼神集中在罗琛拉着弓的手指,而罗琛则等待着一个契机。

契机出现了,却不是罗琛想要的。

火光幢幢,身后突现一个人影挥刀向他砍去,罗琛感觉背后有风,被迫回身拿弓阻挡,身后的人哪里是他的对手,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被他抢过手里的刀。

罗琛看清了他的脸,狠厉一笑,正准备劈下去,身后却已经抵了一把青锋剑。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谨记在心的仇人之一——凤兰,那小子堪堪后退了一步,还没从被瞬间夺刀的惊吓中清醒。

罗琛的手停在半空中发抖,身后的刀刃紧紧抵着背心,就是这个可恶的人一次两次毁了自己的计划,明明再早片刻就可以杀了他。

在他思量着是否铤而走险,硬是把这一刀劈下去的时候,刘青已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刘青将罗琛制服,朝凤兰吼:「让你在后方疏散百姓,你怎么跑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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