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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吟 上——by吹不散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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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子又拿起他抄的四页便签纸,“这是抄的还是默写的?”林奕道:“抄的。我爸也写了一份钢笔字的给我。”

林老爷子道:“要是默写的,写成这样我不怪你,既然是抄的,怎么会有错别字?”林奕道:“一时写错了,不是都改了吗?”林老爷子道:“抄都会抄错——你当时想什么呢?”

林奕没想到他真为这几个字吹毛求疵,禁不住道:“大伯,其实现在外面都是无纸化办公,大家直接在电脑上传文件,很少写字的——我们班同学都是这样,我这个就算好的了”

林老爷子道:“这不是写字的问题,是做人的问题——照着抄居然抄错,可见你写的时候心神不属,敷衍了事;对待家训尚且如此,何况别事?”

这个林奕可没话说了,林老爷子道:“天麒,你带他回去,教教他怎么集中精神。”

(二四)习字

林奕知道大伯口中的教,多半不是打就是罚,垂头丧气地跟着父亲回来。父子两人进了书房,林天麒先给他左手心抹了药,问道:“小时候教过你怎么磨墨,还记得吧?”林奕点点头,不就是细细地磨吗?他只是不耐烦这些水磨功夫而已。旋即想起大伯若是查考,得有一套说辞,忙道:“我怕记不清了,您再说一遍吧。”

林天麒道:“毛笔字要写得好,墨汁要磨得细腻匀净,粘而不滞,写出字来才能黑亮精神。其实技巧并不多,不过是顺着一个方向一圈一圈地磨——这是水磨工夫,其实大伯其实要你写字,也是为了磨你的性子。”

林奕道:“就是为了折磨我吗——我知道。”林天麒道:“也不是,你要练枪法,想要射的准,心要静,手要稳——你这么心浮气躁,三心两意的肯定不行。”林奕点点头,“那怎么集中精神呢?”

林天麒一指那拜垫,林奕上去跪好,林天麒道:“今天的墨我已经磨好了,你略加点水再磨一些,熟悉一下怎么使劲。”林奕拿起半截松烟墨,依着父亲指点顺时针慢慢磨,林天麒道:“身子不要乱晃,心眼合一,全在砚间;劲力合一,贯注墨端。”看他凝定了些,从桌上拿起那红木戒尺。

林奕眼角余光看见,只道父亲又要打他,一闪神已被林天麒看见,用戒尺敲了他后背一下,喝道:“专心。”林奕收敛心神,觉出肩上一沉,林天麒将戒尺放在他右肩,道:“力气不要太大,别把墨拗断;磨墨用的是旋劲,肩头不可耸动——这戒尺要掉下来,便要受罚。”

林奕这才松了一口气,细细磨了几分钟,叫道:“爸,你看看行了么?”林天麒看看,点了点头道:“这次不要你多磨,以后每天都要磨出半池子来,就够你一天用的了。”

将他肩上戒尺取下来,让他铺了一张宣纸在自己那一张家训上,就让他用自己那只中号狼毫,如何蘸墨吮笔,然后将他身子摆正,道:“所谓字如其人,写字时头平身正,心静意诚,方能写出好字。”至于横竖撇捺如何起笔如何收尾林奕都知道,林天麒又指点一些细节,便让他先照着自己的字来描。

这一回趁着林奕略略低头,戒尺放在了他头顶——写字不比磨墨,林奕要一笔一笔照着写,父亲让他用铐在一起的左腕垫在右腕下,即可稳定右手,又不至挡住视线,他却总不免放错位置,或是左看右看——这一来生怕头一动戒尺掉了受罚,全身都僵硬,那字更写的刻板之极;林天麒过来看见,让他放松些,结果头一侧戒尺便掉了下来。林奕赶紧伸手去接,笔在纸上一划,划出好长一黑道子。

林奕哭丧着脸问:“怎么罚?”林天麒在纸上做个记号,“你先写,写完一总罚。”说着又将戒尺给他放上。林奕摆好姿势,写了几个字右手翘起来歇歇,却不小心压在了左手掌心肿胀处,疼得一哆嗦又把戒尺掀掉了。

等第三回顶上,林奕都快哭了——这回罚打哪里啊?左手已经很疼了,右手要打肿了怕就不能握笔了;两条腿?原来不想不觉得,一想登时觉出臀腿肿痛难耐;膝盖跪了有半小时也觉得跪不住了——写完这次得跟父亲说说歇会儿了;可是这次会坚持多久啊,要不要现在就开口要求呢——只顾胡思乱想,半晌没写什么,林天麒转回来看见,喝道:“干什么呢?”他吓了一跳,戒尺又掉了。

两行字没写完掉了三回,这下林天麒也生了气,喝道:“你捣乱是吧?”抄起戒尺对着他白皙的左手小臂“啪啪啪”抽了三下——三下重叠在一起,快如闪电,打完了林奕才觉出疼来,含泪叫道:“爸!”

林天麒道:“越给你留脸你越不上进,手放在脑后。”林奕不敢违逆,战战兢兢用双手抱住头,林天麒对着他露出来的左上臂内侧便抽了下去。

手臂内侧不比外侧有坚实的肌肉,尤其上臂内侧靠近腋下,只有薄薄一层软肉,林奕这里给抽上,惨叫一声“爸”,就把左臂紧紧夹住,哭道:“别打这儿,爸,求你别打这儿,我不是故意的,真是没顶住啊——我大概是累了才没顶住,我不敢捣乱啊!爸!”

林天麒怒道:“累不累你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大概是累了?”林奕道:“我从早上起来就抄家训,被你打戒尺,让大伯教训,回来又磨墨写字顶戒尺——我这一上午一会儿都没歇着,我身上还有伤呢,爸,你就不可怜我?让我休息休息喘口气也许就好了。”说到这里,腋下小臂都疼,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屈了,扑在案上放声大哭起来。

林天麒心软,最看不得人家哭,儿子苦苦哀求,他那火气立即发不出来;把戒尺往桌上一拍,转身摔门而去。

林奕就是身体没事时也没这么忙过,自己带着伤干了这么多事,不仅没人表扬,居然还挨打——想想到了大伯家这两天的遭遇,简直是进了火坑!我安安稳稳的养伤不好吗?既然练不好,打死我也不练了。索性离开书房到卧房,爬到床上蒙头大睡。

懒了一会儿,听见敲门声,反正不是大伯和老爸(他们两个估计不会敲门),林奕毫不理会,哪知没一会儿他的被子居然给人往下一扯,财叔笑道:“干嘛,扮缩头乌龟玩儿呢?”

林奕跟财叔是忘年交,自己这一腔委屈正没处诉,便拉着他诉冤,显示自己带伤坚持干活的不易。财叔笑嘻嘻听着,安慰他道:“你这不算什么,咱们家挨了家法的除非昏迷不醒,自己那一摊事都得自己料理。我记得四年前有一回少爷犯了事,老爷亲手打了他四十板子,昏迷了两天两夜,醒过来还得处理公司的事。”

林奕道:“你是说林正,我堂哥?”财叔点点头,“那一回真把我吓着了,老爷的手重,打到半截估计人就昏过去了,因为叫我送一桶凉水过去,泼醒了接着打。打完了老爷也不管,我亲眼看着少爷自己从祠堂里一点一点爬出来,两条腿上的血流了一路——他的跟班潘宝,就是潘瑜的哥哥,看着主子顺着台阶往下爬,忍不住就上去接——你知道我们不姓林是不能进祠堂的,只能在那台阶底下候着,潘宝冲上了几级台阶把少爷背回车里,老爷还说他坏了规矩,又让我打了他二十板子。”

(二五)鼓励

林奕惊道:“这么狠?二哥不是他亲儿子吗?”财叔道:“老爷越是看重的人,管得越严;我刚到这里时少爷比你现在还小呢,也在山下镇里上中学,十几里山路不许用车,每天都是和潘宝跑着上下学,直到考上大学到市里读书,周末和寒暑假都要到武校练功——就是这样,考试成绩要是没进前十名都要受罚。不过严师出高徒,少爷进公司五年就已经升到副总,老爷也就能安心在家当老太爷了。”

林奕听到这里脑袋嗡嗡的,大伯要求这么高,以后自己在这里,只怕完不成任务要给他打死。财叔却问他:“你胆子也真大,老爷的车都敢偷——你小小年纪,怎么连车里头的线路都搞那么清楚?那车看着不起眼,起步提速比一般跑车都快,昨天你能及时刹住车,反应也够快的!”

林奕道:“可惜学校不考开车。”财叔道:“怎么不考——山下的武校车辆、器械都会教,自然也要考,练武对敌最重要的是反应要快,身形灵活;虽然说勤能补拙,四肢身体能越练越强,头脑反应不过来真遇上高手还是要吃亏——你脑子好使,已经比一般人底子强了;好好学,也拿个车王、枪王回来。”

这话倒把林奕的雄心勾起来,心说就是嘛,我滑板开车乒乓球,只要是我喜欢的,哪一样不是玩到拔尖?老子回头也露一手给你们看看——两人聊着天,财叔把午饭拿出来,原来是给他送饭上来的。两个人一起吃了饭,聊起大伯家里的车和摩托,林奕心痒难搔,央着财叔回头让他试试;财叔让他先把伤养好,功课做完了就让他试。

吃完饭林奕心情大好,想想一天十篇字是大伯规定下来的,趁着父亲没回来,自己赶紧写去,写得越多回头顶戒尺的越少。

林天麒回来的时候,见儿子老老实实跪在书房练字,已经写了一张,也就不打扰他;林奕一口气写了三张,起来喝水的时候看见父亲,站住道:“我吃完饭一直写字来着,已经写了三张了。”

林天麒夸奖他几句,让他休息一会儿,便坐在一边用红笔给他批改,又指点他如何走笔勾画;半小时后林奕接着写,看父亲又拿出戒尺来,求道:“爸,我好好写,别让我顶戒尺了行吗?”

林天麒道:“这不是罚你,是让你练心的——你身形端正,气沉丹田,别总想着头上的戒尺,心眼合一,精神贯注于笔端字上,戒尺就不会掉。来,腰背挺直,头平身正,别缩肩膀,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提笔,敬”

林奕依父亲所教,放松身形,好在刚才写了三张,字是写熟了的,也不像原来一笔一笔都要看着怕写错了,笔端流畅,自然也就不想别的;只是写完前三行,要把两张纸都往上推,他带着手铐左手又肿着毕竟不方便,一动戒尺就掉了。

林天麒拣起戒尺道:“这个情有可原,今天不罚你。”待他把纸的位置摆好了才重新放上戒尺,林奕沉心静气,写完一张父亲给他指点一张;再写下一张时他小心在意着,居然中间往上推纸时戒尺也没掉,父亲还夸奖了他一句。

林奕心思振奋,也不肯歇,再写第三张,结果这次推纸时又掉了,虽然父亲并没说什么,他心里却不大高兴,心思一偏,写到后头笔没抬起来,便在纸上划了一道,禁不住“哎哟”一声,连叫可惜——这一张都写到第五行了,可大伯不许错字染污,这一张必须废了重写。这一来自然又把戒尺给掉了。

林天麒瞪了他一眼,提笔在纸上做个记号——就是说这次要罚。林奕道:“爸,都要重写这一张了,就别打了吧。”林天麒道:“写错了就心浮气躁,搞到错上加错——怎么不该罚?犯错时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最大限度的弥补损失,而不是闹情绪发脾气,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个一定要罚!”

林奕只能应一声“是”,问道:“每掉一次是打三戒尺吗?”林天麒点点头,林奕算了算自己饭前掉了三次,只挨了四下,加上这次就是八下了,这才写了五张——估计今天都写完了怎么也得有十几下,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潘瑜放了学来找我,能不能等他走了再打?”

林天麒知道儿子不愿在同伴面前丢脸,点头道:“可以。”林奕心想最好在潘瑜放学之前把这十张都写完,要不给他看见自己跪着顶戒尺写字实在是不好看。他写了近一小时本来有些累了,想到此便不肯多休息,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就又去写。

林天麒见儿子用功,也自欣慰。林奕紧赶慢赶,到潘瑜进来时他已经在写最后一张,可是听见外面父亲和潘瑜说话,林奕心头一慌,生怕潘瑜看见自己这幅样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这一下便觉出戒尺一歪要往下滑;他怕戒尺落地发出响声,抬手去接,戒尺倒是接住了,不提防手中笔还没放下,甩得纸上衣服上都是墨点子。

浴袍脏了他倒不怕,这一张字又废了得重写,把林奕气得直咬牙。索性也不写了,站起来拉开书房门出来。林天麒陪了他一下午,见他出来道:“写完了?潘瑜给你把晚饭拿来了,你们俩一块吃吧,我去看看你大伯。七点半以后你大伯也就回房了,你把字都理好了送来。”

林奕答应着,潘瑜恭送林天麒出了门,这才问他:“伤好些了吗?”林奕“嗯”了一声,潘瑜道:“八爷说你做功课呢,是写毛笔字呢吧?都挂出幌子来了。”说着一指他胸前墨渍。

林奕点点头,一边伸胳膊扩胸一边问道:“累死我了,你写过这玩意没?”潘瑜道:“小学时有书法课,好几年没写了。”林奕道:“那你吃完饭写一张我看看。”潘瑜答应着,从食盒里端出晚饭,今天下午林奕忙得没空吃零食,晚饭便吃得很是香甜。

潘瑜为人细致,很快看出他偶尔碰到左手时便哆嗦,仔细一看,手心和小臂上都有深红的肿痕,拉过他左手打开,惊道:“这,这是戒尺打的?”

林奕既然给他看见了,唯有苦笑一声:“你家老爷不就是这脾气吗?做不好就打。”潘瑜自幼乖觉,学习又好,就是偶尔做错父亲也舍不得打他,顶多罚罚跪;记忆中唯一一次挨戒尺是给哥哥打过两下,也不是很疼,哥哥反而给父亲说了一顿,以后再也不敢打他。看林奕手心和小臂都肿得老高,显然挨得不轻。

(二六)拉下水

既然是老爷让罚的,潘瑜也不敢说什么,唯有找出镇痛的乳液给他细细涂上,又用冰袋给他做冷敷;林奕赞道:“还是你会照顾人,我爸给我上药的时候跟上刑似的。”潘瑜道:“你要不避讳,我就每天给你换药。”林奕心说反正也给你看见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过两天我爸走了也确实得找个人照料身后伤口,遂道:“只要你要不嫌恶心,我怕什么?”

吃完饭潘瑜收拾了碗筷,便去翻医药箱找他换的药,林奕说是那么说,真要光着屁股让他服侍还是不好意思,忙道:“今天我爸给我换过药了,不用了。”

潘瑜“哦”了一声,“那明天你跟八爷说一声,等我放学回来。”便收拾好药箱,拎起自己的书包。林奕知道他在自己住处都是在书房里做功课,客厅里沙发和茶几高矮并不合适写作业——只是自己昨晚趴在床上没看见,后来出来了看他盘腿在沙发上看书也就没想过;今天总不好再让他这么窝在茶几上写作业,当即打开书房门道:“到这儿写吧。”

潘瑜一笑,这书房的格局跟他住处基本一致,临窗一张长条案,一面墙都是书柜,另一面墙两张并排的书桌,其中一张桌子上有电脑——林奕曾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既没有游戏也不能上网,比他的笔记本差远了,立刻关上再也不动——唯一让潘瑜惊奇的是条案下面那个花色和式样都很古雅的矮座,这才半尺高,坐上去也够不着啊。

不过那条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显然有人使用,他看了林奕一眼,想起他后头伤重不能坐,这个看来是专为他跪着做功课预备的——早听哥哥说二少爷不管生病受伤,每天的工作一样也不能少,看来林奕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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