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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向西 下——by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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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委员长电令参谋团,“抽调曼德勒有力部队增援腊戍,先击破日军袭腊一侧背,则以后皆易为力,如此曼德勒不守亦可。盖此时保腊戍为第一,而曼德勒之得失无甚关系也。”但驻在腊戍的参谋团已匆忙撤离,5天之内跑了1000多里退回了保山。委员长的这一命令未能及时收到并传达到各部队。

就在委员长发出的电波消逝在腊戍上空的这天,日第56师团胜利完成了迂回缅北的千里长途大奔袭,向腊戍发起猛攻,轻松取城。腊戍的失陷,使囤积该地区的大批战略物资落入敌手,远征军回国的主要通道亦被切断。

次日,缅甸盟军三方指挥官举行最后一次联席会议,讨论紧急撤退的对策。

摆在指挥官们面前的形式是:盟军已落入敌人的南、东、北三面包围中,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条:向西退到印度去。

亚历山大绅士风度地开口:“诸位先生,我很荣幸地报告大家,鉴于日军已经攻占腊戌的严重局势,敝国政府正式通知本人并由本人转告诸位,不列颠联合王国准许中国在缅甸的军队及其装备到印度避难。有一点需作说明:按照国际惯例,贵军入境前须申报难民身份,由英国军队予以收容,并在指定地点集中管理。诸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在此协商解决。我的话完了。”

英国人没理由不风度翩翩,他们既能体面地撤出缅甸,又能顺理成章收容中国十万远征军,这些军队日后还能帮助保卫印度。

中国远征军到缅甸来是为了拉英国人一把,不料反倒成了难民,落到被人家收容的地步,中国人丢不起这个脸。

杜隶明站起来:“先生们,我的部队不能接受亚历山大将军的好意。既然我们从中国来,就该回中国去。我想我有自己的国家,不必上印度去做难民。我相信日本人挡不住我的道路,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话。”杜军长戴上军帽,凛然退场。

很多年后,杜聿明在回忆录《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述略》中总结中国远征军失败的原因,归结起来有三点:“1、中英战略矛盾,英方别有阴谋。2、中国迁就英美,放弃指挥权,蒋介石应负最大责任。3、中国远征军将领的失职。罗卓英和我都有责任,罗卓英的责任更大……我的最大责任是未与史迪威罗卓英彻底闹翻,未能独断专行……”

所以,关于撤退,杜军长决定“独断专行”。

4月30日,英缅军向西撤过曼德勒铁桥。

中国远征军则转身向北,踏上了漫漫回国路。

5月的缅甸,即将进入雨季,太阳贪婪地辐射着,欲吸干地面上的最后一滴水。

日本人的陆军在前面奔跑,企图赶在中国军队之前到达密支那。密支那以北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沼泽被夹峙在耸入云霄的野人山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中间,北端则横亘着另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只要占领密支那,歼灭中国远征军就等于瓮中捉鳖。

日本人的飞机则在公路上空追逐回撤的车辆和人群,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像失去根基的浮萍,被炸弹掀起又抛下。

或许是战场的硝烟把人熏麻木了,对于盘旋在天上的日机,中国兵们并没有多的惊慌失措。

吴崇礼想起以前在昆明,听到警报响就撒开脚丫子狂奔,如今听着头顶飞机来了,还要分辨下来的是侦察机抑或轰炸机,然后才考虑是躲还是跑,跑且懒得跑太远,就往路边壕沟里一跳——

吴崇礼扒开压在身上的依座,好气又好笑:“说了不要管我,你能跑且自己跑。这么近的距离,若真被炸着,你护也白护。”

依座讪笑,轻快地为他拍拍灰尘,绕过倒霉被炸着的战友,护着他快步往前赶。

桑乜和刀少爷已回头来找,见着他俩安然无恙,长舒口气。

“吴叔叔,我去给你抢辆车吧?”

吴崇礼瞪他:“瞎说什么,快些走。”

自顾自逃难已是迫不得已,若像其他师团那样为抢汽车火拼,实在是罔顾人伦天理。

当晚,部队到达小镇温佐,这是缅甸通往印度的最后一个岔路口。

与此同时,盟军总部发来一个坏消息:日军已占领八莫并继续向北挺进。

八莫距密支那仅200公里,以日军的战斗力,只需两天行程……

在远征军紧急会议上,杜隶明隐瞒了这个消息。

但坏消息的传播力度不是只手能挡的。远征军第66军新编38师师长孙立人少将当即提出质疑。

“有消息说八莫已于今天失守。如果敌人先我而占领密支那,我军出路何在?”

孙立人少将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是仁安羌战役的功臣。4月17日接到仁安羌解围之令后,他亲自率主力渡过滨河插入仁安羌北侧,经过两昼夜的激战,夺回仁安羌。英军自亚历山大上将以下7000余人全部解围并安全转移,被救的还有美国传教士、记者和被俘英军500余人,并夺回辎重车100余辆、驮马1000余匹。日军伤亡千余人。

新38师在仁安羌的英勇战绩轰动了英伦三岛,被英国报纸誉为“暴雨前暂时沉寂中的一道清流”,孙少将本人还获得英国皇室勋章一枚。加拿大人士甚至认为:“日军素称能战,可见中国军队之战绩尤值钦佩,吾人能与此英勇之盟友共为人类自由而战,实为无尚之光荣。”

就是这位少将,现在亦勇敢地站出来质疑杜隶明上将的回国方案。

孙立人是宋子文旧部,属第66军,而第66军的军长张轸现已远遁保山,故孙立人与第5军的戴安澜等将官不同,并不对杜隶明唯命是从。

孙立人急切劝告一意孤行的第5军同仁:“我认为立即向西转进还来得及。倘若错过机会,我军必将陷入绝境。”

戴安澜凛然驳斥:“我生为中华军人,死为中华雄鬼,绝不到印度去听洋人使唤。”

“即使无路可走也不肯去吗?”

“我戴某宁愿与日寇战死,绝不苟且偷生!”

普通士兵们并不知道将官们的这些争执,或许有敏感者从第二天行军序列的变化上看出些端倪,但在这归心似箭的时刻,谁也没空理会更多身外事。

第二天,远征军继续北撤,新的战斗序列为:第200师担任后卫,在温佐以东阻滞敌人。第96师担任先头部队抢占密支那。新22师和新38师等部为行军中路。

孙立人被夹在队伍中间,牢牢看管起来。

当晚,一支尾随而至的敌人同第200师发生战斗,戴安澜为了给军主力争取时间,主动将战斗引往科林以东地区。

5月8日,日军占领了密支那。

5月9日,星夜兼程的远征军第96师赶到密支那以西五十公里的孟拱,当即遭到日军阻击,他们比敌人整整晚到了一天。

5月10日,日第56师团增援部队开到密支那,敌机俯冲扫射嚣张异常。

此时,密支那聚集了中国远征军的十万大军,而日军只有第56师团的两个联队,但撤退的挫败心理消磨着中国军队的斗志,十万大军竟放弃进攻遁入胡康河谷,武器辎重扔弃在公路上,比比皆是。

面对杜长官如此明显的惊慌失措和指挥失误,忍无可忍的新38师愤然掉头,捡起军部丢弃的汽车、坦克,不顾一切往南而去。

在后人撰写的军史中,新38师是个传奇。参加缅甸作战的盟军队伍,包括中国远征军三个军,英印缅三个师和五个独立旅,均遭到程度不同的失败。只有新38师例外。该师未打一次败仗,紧要关头果断突围,沿途收容了数以千计的缅甸难民和印度败兵,于半个月后安然到达印度边境。

然则传奇,都是后来人传诵才成其为传奇。

此时的远征军里,没有人敢追随孙立人后撤,他们选择了杜长官,选择了另外一种命运。

第200师师长戴安澜是坚定的回国派,5月10日,远征军主力被迫遁入胡康河谷,担任后卫的第200师被敌人分割开来,与军部失去联系。戴师长毅然决定另辟蹊径,转入缅甸中北部山区打游击,伺机进入国境。

虽然对于长官们的决定,刀少爷经常要发些评论,这次却是大为赞赏戴师长的英明。

摆夷人靠山吃山,只有钻进山林里才心安。

但是,戴师长和刀少爷都错误估计了缅甸的形式,且不说缅甸的深山老林好不好钻,只说缅甸人是不是好客的主人。

六十年殖民奴役,缅甸人恨死了英国佬,自然也仇恨英国佬的盟友中国人。虽然三个摆夷人和蔼可亲地去套近乎,但他们手里的枪却实实在在暴露了他们的“狼子野心”。故第200师的行踪没有秘密可言,从一开始就步履维艰处处陷阱。

山区行军需要向导,温顺的向导却是坚定的缅奸,寻找一切机会欲将第200师带给日本人。

5月18日,在山里兜兜转转了9天的第200师再遭埋伏。

面对昂头挺胸的向导,吴崇礼努力放狠声来翻译戴师长的质问:“你给日本人报信有什么好处?”

“我是缅甸义勇军战士,德钦党党员,我为缅甸独立自由而战。”

“笑话!日本人难道是你们的救世主吗?”中国将军冷笑。

“日本人是缅甸人的朋友,你们不是。”

听着这句,吴崇礼心灰意冷。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到底所为何?英国人不当中国人为盟友,使唤仆人般使唤中国将士,多次背叛却没有一丝歉疚。缅甸人则憎恨杀父仇人般憎恨着中国人,欲歼之而后快。

那些抛尸荒野的将士们,九泉之下可能合上眼?

戴安澜见吴崇礼迟迟不翻译,催促:“他说什么?”

吴崇礼深吸口气,挤个笑:“回师座,他说:日本人是朋友,我们是敌人。”

戴安澜扯了扯嘴角,抬手毙了缅奸,命令分散突围,到八莫以北尖高山会合。

“我戴安澜是虎落平阳,不得不闯了。想当年关云长败走麦城,也不过这般光景,我堂堂第200师竟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天亡我也!缅甸非久留之地,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冲锋号吹响!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搏命!

激战一天,第200师伤亡过半,终于在日落后撕开一条缺口,乘着暮色,悲壮地消失在八莫以西的森林峡谷中。

三年后,曾任第5军军部译员的诗人穆旦,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注:本章事件主要采自:《硝烟下的远征》,作者不详;《中国远征军史》时广东、冀伯祥着;《军碑1942》作者不详;《大国之魂》邓贤着。同时参考了一些网贴和百度百科。)

26.避不开

吴崇礼被两位武士夹着突围时,才体会到若没有他们,自己定是第一圈冲锋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要说摆夷猎人的名头不是虚的,躲野兽练出来的身手,要躲敌人还是游刃有余的,三人冲出包围圈,打量彼此都哈哈大笑。

桑乜鬼精灵,拿些草茎捣出汁液,给每个人脸上手上抹得花花绿绿,他说盖住了肤色和气味,动物就不把人当人了,能瞒过野兽自然也能瞒过敌人。突围时紧张且没注意,现下跳出包围有余暇端详,越看越好笑,只说脖子上那东西,成了货真价实的“馒头”(蛮头),不过是发了霉的,绿一块黑一块的。

见吴崇礼拉起衣袖想抹脸,桑乜忙制止:“吴少爷,这些草药汁夜里且能防虫子,可以安然睡一觉。”

吴崇礼一想也对,缅甸林子的蚊虫实在著名,走马帮的白天要举着烟一路熏,晚上也需宿在火堆边。前几天人多,且够它们咬的,现下只这几个人了,只怕喂不饱它们。

转眼看周遭的人,发现除了两个摆夷人,还有十来个汉人士兵。他心里忽打个突,再扫一遍,惊叫:“刀少爷呢?”

桑乜嘟囔:“下山坳时刀少爷且跟在我们后面……”

依座神色一动,看向吴崇礼。

吴崇礼大吼:“快去找啊!”

依座纵跳两步,消失在林子里。

汉人士兵等了会儿,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吴崇礼和桑乜还没有走的意思,于是开始嘀咕,说什么只要吃着花生米了,即便没当场死也会被踩死的,又说应该马上离开是非地不该为了一个人赔上所有人。

吴崇礼大怒,操起抢指着那话最多的:“要跟着我们,就给老子闭嘴。”

那人还嘴硬:“谁要跟着你们?”话音才落,耳边风声忽然变得尖锐,一块石子擦着耳朵飞过,嵌进身后的树杆里。

黑暗里还能如此精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吴崇礼却不满意,阴测测地问:“桑乜你客气什么?直接把他门牙敲了。”

桑乜应一声,似乎在翻找合适的石头。旁边人吓着了,忙过来拖住。

要说这几个,都是平日与摆夷人相处融洽的,晓得摆夷人本事,突围时才刻意跟在摆夷人后面。如今进了林子,没有向导且辨不出方向的,还真不敢得罪摆夷人。

他们中间有个小军官,见事态平和了,就端起架子埋怨桑乜:“桑乜,大家兄弟一场,他且是你班长,若在军中,我还要治你个以下犯上。还不快给班长赔礼?”

吴崇礼立刻逼问回去:“你又是谁?”

那人正色道:“莫言少尉!”

吴崇礼亦正色问:“莫少尉以前来过缅甸?”

莫少尉虽莫名其妙,依然认真摇头。

“那你走过沼泽森林?”

“翻过高黎贡山?”

“打过野猪?”

“晓得怎么躲瘴气、解蛇毒、哪里扎营能躲开蚂蝗不会被啃得只剩骨头?——既然都不晓得,你充什么大哥?”

莫少尉扯扯衣领,喉咙被什么捏住般喘不顺气。

吴崇礼冷笑:“我们,算上依座和刀少爷,共13人,13在西方可不是个好数字,不过兄弟我不信它。你们若有人迷信,请自行离开,人少才便宜行事,听着也吉利。若要留下,就认桑乜为老大,所有人必须听他的。说来兄弟这把枪,还没响过,子弹不多只有十几颗,兄弟就不浪费在小鬼子身上了,留着招呼那些不听话的。”

桑乜本配合演戏,一听要让自己当老大,急了:“吴少爷,我不能……”

“出息点,你指东我们绝不往西,一切听你吩咐。”吴崇礼敲敲枪管,金属清脆的回声在林间嗡嗡。

若说吴崇礼先恐吓莫少尉的那些话,让人心生敬畏觉着只有跟着摆夷人才有出路,那他后来的这番流氓言论,才彻底把人震住了。有那活泛的就带头表态,一定听从桑乜队长指挥,于是,都从了。

桑乜被强架上队长位,也没什么底气,待大家各自啃了干粮,给每人发了些药草防虫,便招呼各人睡觉。

“不留人站岗?”莫少尉提醒。

桑乜用摆夷话与吴崇礼商量:“吴少爷,在林子里让他们守夜也没用。今天山头打了一天枪,野兽定是吓跑了,日本人也走不到这边,我醒着即可。”

吴崇礼却直接用汉话指定莫少尉和班长,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

到后半夜,听着那两人换岗,吴崇礼忍耐不住,偷偷打开手电筒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三点过。他推推桑乜,桑乜立刻凑过来。

“吴少爷?”

“依座会不会迷路?”

“我们在林子里走动都要留标记,依座独自翻过高黎贡山,这点林子还绕不晕他。”

依座没回来只能是没找着刀少爷!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两人却全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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