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类相斥,就好像天性一样。
即使没有触及自身的利益,也会摆出轻蔑甚至仇恨的态度。
他握紧了拳头,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敢嘲笑他或殴打他,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反击。
但是,也许是畏惧于刚离开的男人,并没有人这样做。
他们只是用眼神,表达着心里的轻蔑和羞辱,或者这里面还包含着对于无法反抗变态这件事所带来的迁怒。
苏北看着身边走来走去的嫌犯,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那个铺位上。
旁边的年轻嫌犯,靠墙坐着,正在看一份过期报纸。
他有一张很大众的脸,除了一双骨碌碌的带着狡黠的眼睛让人有点印象。
这个年轻嫌犯难以掩饰一脸的震惊和好奇,他直直地盯着苏北看。
苏北在他这种“炙热”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年轻嫌犯的目光中并没有恶意,但是这种好奇和恶意带给人的感觉,其实也差不多。
苏北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嫌犯被苏北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脸上讪讪一笑:“你……”
苏北没好气地转过头。
他可没兴趣跟一群嫌犯在监牢里交流感情。
但是这个年轻嫌犯明显不打算就这么罢休。
他悄悄挪过来,先把手里的旧报纸丢给苏北:“给你看,打发打发时间。”
这张旧报纸是去年九月份的,已经没有看的价值。
但是苏北还是把泛黄的报纸拿过来,浏览起了上面已经过时的新闻。
苏北看到副版面上有一条社会新闻,上面提到了当天在龙虾湾一带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黑社会械斗事件,造成了一人死亡八人重伤,苏北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新闻,是因为上面提到了龙虎堂这几个字。
写这个新闻的记者显然对于H市内的黑社会势力有一定的了解。
他明确指出,龙虎堂是H市北城一带的大帮派,这次械斗肯定涉及H市黑道势力之间的利益纷争,至于最后到底会如何,还请拭目以待。
上面只是笼统的一说。
有一些信息也只是苏北从这个新闻里推测出来的。
即使这个记者有心报道出一些事情,但是碍于某些关节,也只能用些闪烁其词的官面言辞,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苏北以前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事情。
对他来说,一个新出来的游戏或动漫远远比就在身边发生的社会新闻更有吸引力。
这当然不能怪他,差不多每个像他这种年纪的少年,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对同样的东西感兴趣。
或许有部分的少年为了追求个性,让自己的打扮或爱好显得另类,但即便是这种“另类”也极少会涉及到社会现实层面。
就算是发生在隔壁街区,这些事看起来还是离他们很远。
苏北默默地把那个新闻又看了一遍,再把其他版面的各种新闻都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他平静的生活中,每天有那么多大事发生。
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国家大事,民生热点,社会伦理等等。
以往枯燥乏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东西,现在却觉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苏北用一种极大的热情把这张泛黄的旧报纸翻完了,连墙角旮旯的广告都没放过。
他正看得投入的时候,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
苏北不耐烦地抬头。
那个年轻嫌犯一脸讪笑地看着苏北:“喂,在这种地方碰上也是缘分,认识一下,我叫卫华,卫生的卫,中华的华,偷了点东西就被条子给抓了,你叫什么?”
苏北把报纸往旁边一丢:“苏北。”
卫华一脸久仰大名的夸张表情看着苏北:“苏兄弟,刚刚……就是刚刚出去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苏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卫华一脸“我不信,你肯定隐瞒了”的样子看着苏北。
苏北有些恼羞成怒。
他昨晚上是被那个男人给上了,但是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连他是被强迫的都没看出来,还是说那个男人后来的举动让他们以为自己和那个男人压根就是认识的并且有一腿,昨晚上只是玩了个情趣游戏……
想到这里,苏北就觉得心里面郁闷得想吐血。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卫华。
卫华又一脸夸张的往后缩了缩——他不去演喜剧真是浪费了。
苏北想了一会儿:“你要知道他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卫华立刻一脸兴奋地凑过来,低声说:“那个人是个大人物啊!我就想跟在大人物身边见见世面,嘿嘿,没准儿被看中了,能在他手底下做事,那就不得了了。”
苏北觉得满额头都是黑线。
他早该知道这个卫华压根就神经不太正常,想法迥异于常人。
那个变态有什么好的?性格变态,行为变态,各种变态。
跟在他手下,除了被虐得成了变态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他看了一眼卫华,也许他的理想就是这个。
想到这儿,苏北觉得周围的温度又有些下降。
就在这个时候,雷天带着一个警员过来了,他大声喊:“苏北,出列。”
这种纯粹军事化的话语,让爽朗阳刚的雷天说来,非常合适。
苏北立刻站起来就往外走。
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周围那些嫌犯莫名的骚动,还有几个人下流的眼神都让他心怀警惕,虽然他现在身手不错,但是人有疏失,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卫华跟在后面,把那张旧报纸撕下来一片,塞进了苏北的上衣口袋里。
“这里有我的手机号,出去后和我联系啊,我犯得事小,过几天也能出去了。”卫华还是不死心地低声说。
在就要出去的时候,苏北并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并没有把那张纸扔掉。
他走出了房间,站在了雷天面前。
他和雷天之间的因为跆拳道而结下的交情,大概已经没有了吧。
忽然,雷天伸出手在苏北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浓眉下的一双黑眼睛犀利地看着苏北,“苏北,为什么在审讯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明明没有杀人却连为自己说句话都不肯,你是不相信我吗?”
苏北有些惭愧,他使劲摇了摇头,“不……不是。”
正当他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那个中年律师走了过来。
斯文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他对雷天说:“雷警官,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我能带着我的当事人离开了吗?”
雷天点了点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苏北,叹了口气。
苏北并没有再试图说什么。
中年律师站在他身边耐心地等着,最后苏北闷声说:“我们走吧。”
在警局门口,苏北看着中年律师说:“是他请你来的吧?”
中年律师扶了扶眼镜:“我的委托人是你父亲,你说的他是指你父亲的话,那就是。”
苏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上了车,中年律师边开车边交待一些事情。
无外乎就是最近还是要协助警方的调查和询问,不要外出旅游或者出国。
苏北听而不闻,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直到车子停在了小楼下。
他看到了周匪石,靠着一棵树,正在看着手机。
在正午的烈日下,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带着一种阳光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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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北看到周匪石那一刹那觉得很尴尬。
他的脸像火烧了一样发红,自己经验不足,在周匪石的强烈反对下还是执意进行那个计划,并且还想得到他的帮助。
苏北很心虚,他有些不敢看周匪石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清澈,像看透了他所有暗藏的不太光明正大的想法一样。
苏北并不敢肯定,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是有利用周匪石的念头。
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才有恃无恐,要求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或者不该用要求这个词,用要挟会更加恰当。
然而当时苏北却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毕竟他之所以铤而走险,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周匪石。
周匪石迈着轻快地脚步走过来,偏头看着他说:“走吧,先回家。”
苏北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上了楼,到了家,关上门,苏北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对周匪石说:“抱歉,是我太天真了……”
周匪石摇摇头,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得到教训了?”
苏北苦笑了一下,不再掩饰自己的无力和沮丧:“是啊,这教训大的,够我吃一壶了。”
周匪石倒了一杯鲜榨橙汁,递给苏北:“也不算全输……”
听到这句话,苏北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橙汁流出了一点,弄脏了他的手指,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
周匪石知道在拘留所里发生的事情了吗?苏北心情有些不稳。
这件事对苏北来说,实在是个耻辱。
他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周匪石,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周匪石知道,苏北没有去考虑其中的原因。
在准备高考的那段时间,苏北怕被变态监视到,就利用贴满了整个屋子的纸条和周匪石通信息,商量整件事情。
他制定了那个大胆的计划,并且最终得到了周匪石的同意。
在整个计划期间,苏北一直处于一种兴奋和忐忑交织的状况中。
尸体是周匪石找来的,具体的布置也是周匪石进行的,他只不过从旁协助了而已。
这也是第一次,苏北认识到了黑暗中的势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对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周匪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苏北暗暗有些心惊,他有些不甘,也有些佩服。
苏北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涂涂画画。
周匪石刚刚告诉他,家里面已经彻底检查了一遍,窃听器或者摄像头这些东西已经被清理一空。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苏北大大的松了口气。
处于随时随地被监视的高压下,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神经时刻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可不想被逼疯了。
他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有大把的时间让他挥霍和享受。
苏北握了握拳头,再一次给自己鼓劲。
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手里的动作也一直没停。
很快,一张栩栩如生的素描就已经完成。
他把这张纸递给旁边的周匪石:“这个人,你认识吗?”
幸好,以前他妈逼着他参加了好几个特长班,什么奥数绘画围棋,把他所有课余时间都占满了,那时候他还痛恨父母这种压榨式的教育方式,现在却由衷的感激起来。
至少他现在就可以不借助于其他人的帮助,把变态的脸给画下来。
周匪石仔细端详着这张纸,半晌过后他寻思着说:“有点印象,不过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苏北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你再想想,一定要想起来!”
周匪石却看向自己的手腕,表情有些微妙,一向清澈的眼神,一瞬间深不见底的暧昧起来。
苏北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接着他立刻反应过来,像手里握着的是一块烙铁一样,甩开了周匪石的手。
看着苏北有些急于划清界限的过激反应,周匪石的表情有些黯然,他还是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谢谢。”苏北知道这两个谢字其实很单薄,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以后有机会,他也能帮上周匪石的忙。
至于其他方面……苏北决定还是不要给周匪石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就现在这一团乱麻一样的情况,他还没这个闲情去考虑这些事情。
再说,就算是已经和男人发生过关系,苏北对于自己的性向还是摇摆不定。
毕竟,他也曾经喜欢过女孩不是吗?
苏北并不是为了追求另类就能去尝试禁忌感情的非主流人群。
虽然他曾经按捺不住好奇做过一些过分的事,但在得到足够教训的现在,他已经彻底变了。
和周匪石聊了几句,苏北表示自己很累了,要回房间睡一觉。
他回到了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那第三个任务就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摆脱这一切!
苏北愤愤然地坐起来,下了床,打开电脑。
反正睡不着了,不如玩会儿游戏。
去常去的几个论坛灌了灌水,又打了一会儿CS,苏北突发奇想的在地址栏输入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网址。
深蓝色的页面快速的打开。
苏北输入了ID,进入了论坛。
光标往下一滑,就看到了在线ID里面Sin赫然在列。
这一次,苏北并没有刻意隐身。
他看到Lonely也在,先和他打了个招呼。
Lonely很快就回复了他,很显然,对于热情的Lonely来说,很高兴看到他重新出现。
苏北的手指在键盘上流畅的滑动着,一行行的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Lonely,我想找个新主人。”
一个夸张的表情立刻发了过来,“嗨,Nil,这有点困难。”
“困难?为什么?”苏北有点奇怪地问。
实际上,两年前他虽然在圈子里混过一段时间,但是对于圈子里那些明里暗里的规则并不是十分清楚。
“你和Sin的主奴关系还没有正式解除啊……”一串销魂的波浪线表达了Lonely正在看热闹的情绪。
“……”苏北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这都过去两年了,按照网络潜规则,不应该是什么关系都烟消云散了吗?
“在圈子里,除非主人主动放弃一个奴隶,否则的话,这个奴隶就会一直属于他的主人,奴隶没有主动离开主人的权利,除非遇到比较变态的主人,危及到了自己的生命。”Lonely如是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得主动联系一下Sin让他解除主奴契约?”苏北问。
“Yes,恭喜你,你答对了。”Lonely发了个撒花的表情回复道。
苏北觉得有点棘手。
23.谁是Sin
苏北的手在键盘上悬空放着,他迟疑了许久,还是下不了决心。
Sin,是他犯下的罪。
对于再一次接近他这件事,苏北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继续和Lonely闲聊,心不在焉地敲着键盘,目光时不时看向那个亮着的ID。
Rain也在线,也许Sin和他正在和他玩一些在线情趣游戏,就好像以前Nil和Sin经常做得一样。
Sin是个很好的主人。
他是个很强势的男人,但也有温柔的一面。当然苏北对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些淫词浪语以及数也数不清的情趣玩法。
Sin总是能轻易的挑起苏北的情欲。
即使时隔这么久,苏北想到他的某些言辞,还是会脸红心跳,身体发热。
像罂粟花一样的黑暗诱惑。
苏北很清楚,也许某个时刻,他就会脑子一抽,彻底地沦入到那个圈子中。
每次想到这可能发生的一切,苏北就全身发冷。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无从选择,也无从逃避。
他想尽了办法,也摆脱不了那个变态的控制,那么,就只能回溯到一切的源头,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而且,上次和Sin那段简短的交流,苏北也明显感觉到,Sin对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苏北对于周匪石能不能找到那个变态,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那个变态既然敢公开出现在他面前,那就必然有了完全的准备。
以他的心机,就算是周匪石,估计也玩不过他。
苏北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敲下了几个字,把短信息发给了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