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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朱鸾中 BY 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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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太邵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发什么神经?就算无聊也不要把撞人当游戏啊……我又不是你的鸟食……」

「你是谁?」

朱鸾严肃地问出一句,他脸色阴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耶?」雁太邵没听明白。

「你究竟是谁……你不是我朋友雁太邵……」朱鸾满脸的怀疑之色,把雁太邵上上下下打量。「从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我怎么不对劲了?」

「我们家雁子不会骑着会飞的神兽飞来飞去,他是个读书人,根本打不过妖魔;我们家雁子不会没事儿就在那里唉声叹气,露出古怪的样子;我们家雁子也不会对我不理不睬……」

朱鸾一脸的委屈,在那里很无辜地痛诉雁太邵对他的冷落,真把后者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冲上去对着那颗坚硬的鸟头重重敲几下!

雁太邵本想大吼:「我当然是他!」

一闪神,他又愣住了。

原来他现在已经无法理直气壮地喊出这句话了,因为他究竟是不是雁太邵……他也不敢确定了。

小鸟说得一点没错,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他的想象,更加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雁太邵是谁?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凡人,过着游历四海、餐风露宿的生活,从未想过建立什么不朽的功业,也没有想过要威武辉煌的一生,他仰望着天空只觉得遥不可及,他对凤凰的敬仰只是老百姓对君王无厘头的崇拜。

雁太邵仔仔细细地省思着自己,都觉得他和「天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那个……灰羽是不是搞错了?

然而,如果他真的不是「天谴」的话,如碧焉那般骄傲的神兽怎会听凭他的命令,神杖凡木又怎会任他呼风唤雨;如果他真的不是「天谴」的话,在与离魅交战之时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而那些从他脑海中喧嚣而过的厮杀场面,又是谁的记忆?

昨天他亲眼看到,当离魅的獠爪向他的胸口掏来之时,那块极有灵性的雁玉从他的身体里面脱离出来,替他抵挡了那记重击,否则他现在早已经粉身碎骨。

雁太邵还活着,他身边人物情景依然,只是他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小鸟……」雁太邵轻轻地唤一声,慢慢朝朱鸾走过去,在后者的目瞪口呆之下,突然抱住他。

后者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雁太邵只是搂着自己,全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喂……」

前一刻朱鸾还在想,见鬼了,这种行事风格和雁太邵本人未免相差太多,难不成他真的被邪灵附体了。可下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雁太邵没错——只不过是神经脱线、突然惆怅起来的雁太邵。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朱鸾心中全是问号。就算他们在大海飘荡无依无靠,雁太邵也不会害怕成这个样子,他见多识广,怎么会被这一点小事吓倒。

「雁子……你怎么啦?」朱鸾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语气有点莫名其妙:「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

「那你干嘛发抖……还抖得那么厉害?」饥饿?晕船?空旷恐惧症?

「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唉……」朱鸾无言地叹息一声,雁太邵已经抖得连他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抖了。

「啊……我说雁子,如果没事的话……放开我好不好……虽然我是羽神,可我现在是个男人……你这样抱着我好怪……」

雁太邵还是一声不吭。

「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我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

朱鸾有点要被惹毛了,从未有什么东西敢靠他那么近,还敢把他当成萝卜似地抱在怀里——我有那么娇小吗?

「雁太邵,我警告你最后一次啊!放、开、我——」朱鸾一字一句地威胁道,「你是欺负我没翅膀,不能够再给你一个巴掌啊,可我现在有手!」

朱鸾这句话音刚落,没想到已经半天没动静的雁太邵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抱着自己的手臂也略微松了一点。

朱鸾急忙推开他,满脸不悦地嘟囔:「你在搞什么东西?我堂堂羽神千金之躯是你可以随便当包袱抱的吗……」

「你还记得呀?」雁太邵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打断了他的埋怨。

朱鸾没听明白:「记得什么?」

雁太邵笑着指指自己的脸:「你打我一巴掌的事情。」

「啊?我当然记得!」朱鸾没好气地说:「你再敢冒犯,我就把你那半边脸也打肿!」

朱鸾举着拳头,耀武扬威地威胁道。

可雁太邵却摆明一点也不怕,反倒呵呵笑起来,那样子别提有多欠揍了。

朱鸾对着他额头重重一拍:「你傻了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雁太邵刚刚被撞肿的那一块又被他打了一次,痛得直跳脚,捂着额头看似不堪,可唇边却挂着诡异的笑容。这回朱鸾是真的开始怀疑雁太邵被撞出毛病了,据他对人类的了解,他们并没有这样喜怒无常、边哭边笑的习惯啊。

「雁子……」朱鸾的声音有点慌:「你确定自己没事吧……唉,我的问题真笨,你就算有事自己也不知道……」

「我没事。」雁太邵脸上挂着那依旧很诡异的笑容,摸摸自己额头的大包,开怀无比地说:「感觉很好。」

「什么?」朱鸾被他吓怕了:「被打还感觉很好?你真的出毛病了吧!」

「真的没事。」雁太邵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还要说……是你这一下把我打醒了。」

「你什么意思?」朱鸾完全摸不着头绪。

「你不懂的。」雁太邵笑着摇摇头:「也不需要懂。」

「你不讲我当然不懂!」朱鸾白他一眼。

「这是我们人类才有的苦恼。」雁太邵说:「神是无法体会的。」

「你们凡人莫名其妙的苦恼还真不少!」

「嗯……其实身为人,时常会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这本就短暂的一生……值得珍惜的记忆到底有多少。」

「那就干脆通通忘记好了!」朱鸾很干脆地说,同时指了指雁太邵的头:「我听说你们凡人的头脑本来就很笨,这么笨的头脑,还要想那么多事情,记那么多东西——怎么够用嘛!不如就忘得干干净净,过了今天过明天,反正不到百年就化作尘土一堆,开开心心不是更好?」

朱鸾眉飞色舞地在对雁太邵教导他「为人」的理论,雁太邵一边听一边眯着眼睛微微笑,时不时点两下头。

「喂!你不要只是听啊,也发表一下意见嘛!」

「嗯……嗯……」

「什么嗯嗯的!你的态度真让人生气!」朱鸾撇着嘴满脸的不爽。

雁太邵笑笑,说:「这番话……真不像从凤凰的弟弟嘴里说出来的。」

一提到凤凰,朱鸾的脸就有点僵,「干嘛要突然提起他?」

「……」

「雁子……你最近对凤凰好像更感兴趣了啊?」朱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脸:「该不会有什么江湖术士对你说了什么吧?」

「啊?」

江湖术士?灰羽?

朱鸾挥挥手,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你从来都对凤凰贼心不死!不过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不要以为骑着碧焉在天上跑几圈就有机会遇到凤凰了。」

「遇到凤凰?」雁太邵不明所以。

「是呀。」朱鸾理所当然:「难道你不是一直在烦恼凤凰的事情?」

「我……」

「唉……其实我早该想到,还有什么事情是会让你这个读书人咳声叹气的!不就是你对凤凰的那点思念!」

「我没有……」

「你老实承认吧!我早就发觉你不对劲了!」朱鸾很肯定地说:「你今天对天空特别有兴趣,动不动就望天……难道不是想再上去一回?」

「啊,我那是……我没有想上天啊……」

「那你望天干嘛?」朱鸾责备地说:「天上连一只鸟都没有,你还不如看我!」

「这……」雁太邵已经被他乱七八糟的解释弄得苦笑连连。本来以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已经够荒谬了,没想到自己的怪异举动到了小鸟脑袋里,竟然得到了这一番啼笑皆非的结论。

更无奈的是,还不能够说他猜错了!

因为雁太邵的确是三五不时在仰望天空,他在确定记忆中关于天谴的那段影像是否真的发生过。

他的确一直在咳声叹气,因为他做人做了二十几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不是人。

他也的确是冷落了小鸟,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们已经习惯了唇枪舌战,你一言我一语,只要在清醒状态下,他就和朱鸾在不停地拌嘴。朱鸾并不是一个乖巧的旅伴,要论可爱,他不及桃宝儿的一半;要论知音,他与雁太邵更加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读书人,一个是文盲。但是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完完全全习惯了小鸟的存在,习惯了他那些弱智的问题和荒唐可笑的结论。

唉!难道这就是人类可悲的依赖性吗?

第十六章

被朱鸾这一折腾,雁太邵早就把「我到底是谁」的疑问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朱鸾在那儿抱着肚子嘟囔:「我这下被你害苦了,在这没鸟拉屎的大海上面……究竟要漂到什么时候去?」

雁太邵四处望了望,也疑惑地说:「真的很奇怪,从宁潇到南留的海流是亘古不变的,很多船都可以根据海浪的方向找到海港,我们即使搭着浮木也应该已经接近岸边了,为什么却连一艘路过的船都没有碰到呢?」

朱鸾翻了个白眼说:「如果一直没有碰到过往的船,那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到不了岸边啦?就不能够想想别的办法吗?」

雁太邵皱着眉头说:「奇术中的确有可以帮助迷路旅人的风行定位之术,但是你记得我对你讲过吧,人间的第一重天分为『大陆』、『气』和『大海』,气就是奇术师擅长使用的风行奇术,无论是怎样的变化,都不过是改变了『气』里面气体的结构,以及扭曲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影像,造成奇幻景像和物体的变异。但是这样的小把戏一遇到不可捉摸的海洋,就变得完全没有办法。有人告诉过我,人间的海洋并不是真正的海洋,而是神只们为了将人类局限在九州大陆之上,而制造的『伪水』。如果伪水本身是神只们使用的法术的话,那么我们的奇术在这里一定是完全没用的。」

「呃……」虽然朱鸾是羽神,但他从未去思考过自己的神力从何而来,更不要说像雁太邵这样发表一番理论了,所以他听得懵懂,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我们迷途了」的道理。

「在这样的大海中,无论什么人偏离了最初的航道,可以靠岸的可能性都微乎其乎,只能够祈祷幸运了……」雁太邵感慨道,好像迷途的根本不是他。

「什么?」朱鸾差点没跳起来:「可你分明对我说过,我们只要顺着海流的方向……」

「没错。也有很多人顺着海流的方向,把迷路的船驶到岸边……我也认为我们可以这样,但是……」

「但是什么?」朱鸾的神情不由得紧张起来。

雁太邵耸耸肩,有点苦涩地笑道:「我想海流和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哪?」朱鸾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叫声。虽然他是个不务正业的羽神,对大陆上的生态环境也不了解,但连他都知道海流的方向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改变的,怎么雁子会讲出这样荒谬的话?

「这怎么可能!」朱鸾道:「天神们就是穷极无聊也不会随便改变海流的方向!」

「嗯……四大海洋环绕着九州,潮水始终都是由西向东行进着,五百年来从未变化,也根本不可能变化……」

「那你为什么会说是海流的方向变了?」

「因为风不一样了。」

「风?」

「嗯……」雁太邵慎重地点了一下头:「小鸟你应该了解的,你飞在天上,一定可以感受到风的方向……与海流的方向是一样的。」

朱鸾懵懂地点点头,说:「当然。」

「可是如果你现在有翅膀的话,飞上天空,一定可以感觉到连风的行进方向都不一样了。」

「怎么会……」

雁太邵突然拿起朱鸾的手指,在嘴里含了含,再吐出来,把他的手指举高朝向空旷的风动中。

呼……呼……微妙的风,吹拂着湿润的手指,顿时感觉有点凉凉的,痒痒的。

「感觉到了吗?」雁太邵轻声问。

「嗯,有风。」朱鸾傻乎乎回答。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风。」雁太邵无奈地叹口气,「我是要你感受一下风的方向。」

「啊……这个……」朱鸾急忙镇定心神,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风儿掠过指尖。

「咦——」他发生一声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有点怪……」

「哪里?」

「就是很……怪,但是说不清楚……」朱鸾疑惑地皱紧眉头:「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很细微的风啊……几乎感觉不到,但是……又的确很奇怪……」

「为什么呢?」

朱鸾突然睁开眼睛,把手放下来,张着嘴啊啊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因为风并没有动!」

「没有动像什么话!那我们现在就应该像幅画似的定在这里。」雁太邵道:「可我们的确在飘流。」

「没错!可我们在原地转!」朱鸾举起手指来:「就像绕着我的手指旋转的这风……从这一点,转到那一点,原地绕圈圈。」

「你确定?」雁太邵凝着眉头,很严肃地问。

「当然!」朱鸾得意洋洋的:「别的我可能不在行!但分辨风的方向,我是最拿手的!」

朱鸾还在沾沾自喜,可雁太邵却没心情陪他,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连你都这么说……」

「怎么啦?」朱鸾玩味地用手指在半空中划圈圈,模拟着他们现在经历的风的「形状」。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但的确是真的……我们一直无法靠岸,是因为我们在原地打转。」

「打转?」朱鸾左右望了望他们的船舷两边,说:「不会呀,我们的船没有转。」

「不不……不是那样的转,而是在一片海域里转来转去出不去。」

「怎么会这样的?」朱鸾也感到事情不妙。

「我也不清楚,有可能是从昨夜离魅还在的时候,就把这艘船驶进了这片海域……」

「那么说是妖魔在陷害我们?」

「我也不敢确定……但是能够将风向和海流控制住,随意掌握……这种力量简直太可怕了!」

朱鸾迷茫地眨眨眼睛,虽然他看到雁太邵的脸色发白,但对于危机到底有多严重,他还是很难想象。

雁太邵也晓得他不明白,于是叹口气道:「小鸟你可以想象一下,你本来在天上飞,准备到某个地点,但是你飞了很久很久,大地上面的景物却是周而复始,一成不变,表示你一直都在一个怪圈圈里打转,怎么也无法到达你想到的地方……」

「天……」雁太邵的比喻听得朱鸾头皮发麻,他本来还不太明白「迷途」的定义——毕竟对一只鸟来说,如果不是脑袋秀逗是不太可能迷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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