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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的幸福 上——by飞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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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埃尔弗,对于世情总是不能有一个清楚完整的看法,却还是有着灵敏的直觉,于是在走入舞会的一刹那就预感到了什么。然而这个时候的安德雷卡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父亲仍然是名义上的君主,而自己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成长,完全可以代替父亲支撑起国家的重任。公爵塞斯总在一旁窥伺,让人心生不快,可是这一回也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回威尔明顿。并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最珍爱的弟弟正稳稳当当地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十八岁的生日翻开了人生的崭新的一页,安德雷卡几乎可以说踌躇满志。

所以安德雷卡体会不到埃尔弗心上的阴霾,只是笑吟吟地牵着他的手跟达官贵族们打招呼。安德雷卡就好像是要掩饰两人的身高差距似的,把埃尔弗拉到自己的那把大扶手椅上坐着,自己则站在一边。每个人到了近前,都要毕恭毕敬地向埃尔弗鞠躬,不会叫他的昵称,而是尊称他为“阿尔弗雷德殿下”。父亲里亚士王在旁边坐了很短的一阵,就被管家茄罗德请回房间休息了。埃尔弗坐在那里迷迷瞪瞪的,就觉得眼前络绎不绝的人脸在晃啊晃啊。

每一个人,都在优雅谦和地笑着,却还是有一种刺眼的东西总让埃尔弗不舒服。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才醒悟,原来那是女孩子们看安德雷卡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并不冷漠也不嘲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亲切的,但是一旦看向安德雷卡,就完全两样了。

033.

那个晚上,埃尔弗猛然发现世界上有一种生灵,与男人截然不同,独立地存在着,叫做女人。就像突然拨开了某一重混沌,这种生灵乍现于视野之中。这件事对于任何一个男人甚至任何一个人都是再自然不过,可是发生在埃尔弗身上的时候,真有那么些可悲。到了对情爱似懂非懂的年纪,第一次隐约体会到女人这种存在,并不是受到了所谓女性魅力的吸引,而是抵触于女性天性里侵略性的那一面。

是的,安德雷卡是完美的,如果硬要挑出什么不足,就是他还太年轻了些,欠缺了一些成熟男人的沧桑魅力,可是在小姐们的眼里,他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王国未来的继承人,缺少了威严的母亲,父亲如今老了糊涂了,有一个弟弟,可是这个弟弟一点威胁性也没有,软软嫩嫩地坐在那里,任何事情都听兄长的吩咐,都十三岁了还像个幼儿一样单纯,这些背景已经足以让小姐们满心窃喜了。然而不仅于此,安德雷卡是睿智的温和的才干出众的,加上这些优点真让人喜出望外。可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人品好家世也好的王子殿下,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即使抛开那些身家背景不谈,即使他不动不开口,只需要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也能让思春少女们失去理智了。

小姐们各有高招绝不雷同,论身材有的丰腴有的苗条,论样貌有的可爱有的妩媚,论谈吐有的深沉有的活泼,个个走起路来步履生姿,长长的绸缎衣裙没有风也能娉婷摇曳。当然她们也有相似之处,都会抿着嘴唇笑得迷人,也会挑着眼角频送秋波,她们都要传达自己的情意让安德雷卡了解她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埃尔弗坐在旁边,充当了一个伤心欲绝却又有苦难言的可怜旁观者。如果他足够权威,他就能挡下这些惹人厌的女孩子,让她们离自己的哥哥远一点,就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哥哥,也不打算把哥哥让给这些居心叵测的女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王子殿下的无能的弟弟,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舞会当然不会只有冗长的对话,当乐师们敲敲琴弓开始试奏出舞曲的前奏时,第一支舞即将要开始了。

安德雷卡在埃尔弗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微笑一下,走了出去。尽管小姐们各不相让,可惜安德雷卡第一支舞的舞伴已经有了众望所归的人选,即使安德雷卡本人也不能反对,那就是大法官的女儿奥莉维亚。

奥莉维亚如今正是十九岁的美好年华,身形苗条婀娜多姿,一头浅红的温柔卷发像微风细雨一般拂在肩头,深黑的眼睛,里面闪耀着智慧的光。不像那些争奇斗艳的女孩子流于浅薄,而是高雅的矜持的。自从跟安德雷卡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安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再向安德雷卡看上一眼。就是这一点使埃尔弗尤其气愤,这个女人明明也一样对安德雷卡心存企图,却要装模作样。

034.

小步舞曲的急促前奏在提醒安德雷卡履行舞会主人的职责,于是他轻声对着身边簇拥的夫人小姐们道声“失陪”,缓步走到奥莉维亚面前,弯下身一礼,伸出手臂。

奥莉维亚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是王子殿下生日舞会上的第一个舞伴,可是当安德雷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无懈可击的受宠若惊的神情,连那光洁的脸颊也瞬间染满了羞怯的红晕。

埃尔弗远远地看着那做作表情,气得快要发疯,如果是自己,才不会这么假模假式,而是开心地笑出来。

安德雷卡却像看到一位高雅美丽的女神,毕恭毕敬。奥莉维亚微微抬起手,安德雷卡俯下身在她手背上一吻,挽起她的手走到大厅的尽头。准备要跳第一支舞的男男女女也跟随在他们的身后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个宴会厅不但是王国里最豪华的大厅,大概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在安德雷卡的身后一共排列起足有二十四对舞伴,空间仍然绰绰有余。这个场合一次集中了所有人们能象的身份高贵的俊男美女,不但身份值得称道,就连身高身材也都匀称合度,不会参差不齐,使观众赏心悦目。现在的埃尔弗根本不可能加入这个行列,那稚嫩的体形势必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和谐,就算硬要把他塞进去,他的身高和手臂的长度也一定会使他连舞伴的手也够不到。

他也不免想到,即使有一天,不久的将来,他长得足够大,可以参加宫廷舞伴,也没有办法像奥莉维亚那样堂堂正正地做哥哥的舞伴。对于普通的男孩子,这个愿望的出现实在不可想象,可是对于埃尔弗,简直就是理所当然,他不但想跟哥哥同吃一碟菜同睡一张床,也想永远跟随在哥哥的身边。如果把这样一件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从他的生命里剥离,他已经想不到自己的生命还会剩下什么。安德雷卡是他生活的唯一主题,是他的全部财富,如果没有了安德雷卡,他将会一无所有。

他突然又想起那个曾经吓坏自己的故事,一个做错了事的王子,激怒了上帝,被变成怪兽放逐到阴森可怖的丛林,他突然明白,那个故事,只是一个比喻,失去安德雷卡的自己,也形同放逐。这就是上帝给自己的惩罚,虽然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那样深爱着哥哥的自己,究竟又有什么错呢?

虽然伤痛虽然绝望,他毕竟也是教养良好的王子,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情绪,就好像只是单纯带着孺慕之情在欣赏兄长的生日舞会。

第一支舞是优柔悱恻的“康丝坦斯”,安德雷卡与奥莉维亚步履轻盈,游走其间,就像一对完美情人,第二支则是活泼跳脱的“比安卡”,连奥莉维亚那张沉静的脸也渐渐漾出了少女的青春光彩。然而两支舞之后,舞会远没有结束。

(康丝坦斯比安卡什么的,是杜撰的)

035.

安德雷卡没有休息的机会,场上那么多待人青睐的小姐,如果他还要怜惜自己的双脚也未免对她们太残忍了些。于是他不知疲倦地一轮接一轮地跳下去,埃尔弗也乖乖地坐在那里不知疲倦地一轮接一轮地看下去。安德雷卡礼貌周到,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亲切。不会因为哪一个的家境差些就冷淡,也不会因为哪一个的长相出色些就特别眷顾。受到他邀请的女孩子一开始个个都很激动,可是多观察一下,隐隐就生出“王子殿下其实对所有人都一样不感兴趣”的猜疑。不过这就已经够了,埃尔弗只要看到他碰一下女孩子的手心里就是一阵刺痛。

如果这个舞会有一个事先制定的步骤,那么上面一定会写着要给予奥莉维亚特别的注意。当然这不需要用文字写出来,安德雷卡可以心领神会。这件事实行起来也并不费力,只需要在舞会最高朝的时候第二次邀请奥莉维亚即可。

在节奏最快的“拉特那”开始之前,有一段小小的间歇,安德雷卡端了一杯薄荷酒给埃尔弗,摸摸他的头,之后再次走到了奥莉维亚身旁。这一次,两个人的谈话就显得熟络了很多,就好像互相认识了好些年的老朋友,其实他们也只是在讲家人天气之类的无聊话题而已。

周围的人都没有留意到事情发展的细节,可是埃尔弗看得很清楚。奥莉维亚从男仆的手上随意接过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喝了几口,放下了杯子,隔了几秒钟,她就一脸不适的样子,用手按住了额头,紧接着又按住了胸口。这几个无力的动作显然无助于缓解于她所感到的痛苦,她那细细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就猛地面朝下栽下了椅子,摔到地上失去了知觉。

她的突然昏厥在周围引起了小小的慌乱,宫廷医师德威特马上就被召了过来,那位因为突然接到命令赶来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医生很快就做出了诊断:“奥莉维亚小姐的体质有些虚弱,这个大厅里的空气不太适合,应该单独带她去个宽敞透气的房间,再给她一些清水。”

这项命令立刻得到了实施,安德雷卡把她抱起来,向她的母亲及几位闺中密友点了个头,就带着她去了宴会厅旁边的休息室,就是舞会开始之前埃尔弗坐着的那一间。

就连埃尔弗,也对夫人小姐们的这些小把戏心知肚明,眼看着这位高贵矜持的小姐只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就轻易得到了安德雷卡的全心陪伴,心里气闷得很。

埃尔弗知道,休息室的另一侧连着的是撞球室,而撞球室有个小边门通向花园,于是他不声不响地站起来,从宴会厅的侧门走出去,到了花园,再坐花园一路绕去那间休息室。宴会厅里的人们都还在谈论着奥莉维亚的突然昏厥,没有人留意到埃尔弗已经悄悄溜了出去。

036.

撞球室的门没有锁,埃尔弗轻轻一推就开了,球桌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几颗彩球,屋里静悄悄的。撞球室与那间休息室相连的地方,只有门洞,没装门扇,挂了一道深紫色的帘幔作间隔。

埃尔弗轻轻走到帘边,小心挑起帘幔,露出一条细缝,向里面张望。那副情景没有比他之前想象的好,也不见得有多糟糕,总之一见之下,还是使他胸间一滞,就像受了一柄大锤子的沉重敲击。

小几上只点着一支摇曳不明的蜡烛,但是已经足够让埃尔弗看清了,因为奥莉维亚正躺在紧挨在小几边的一张长沙发上。刚才在宴会厅里的淑女风范已经荡然无存,她就像故事书里面描写的女妖,斜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满头红卷发披散开来,在烛光下闪着挑逗的光晕,一只无力的手臂软软地垂下去,紧身胸衣完全松开,雪白丰满的胸膛呼之欲出,尖尖的下巴微微挑起,红唇半张,眼睛慵懒地眯着,像是在诉说着万种风情。

埃尔弗知道舞会外的休息室里可能发生多少风流韵事,所以才忍不住跟过来偷看,可是人前高贵冷艳的奥莉维亚换个场合就能轻易变成这副情态,还是大出所料,这哪里像是意外昏厥的病人,而像是正在千方百计挑起情人郁望的汤妇。埃尔弗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这面,心中的感受不是“震惊”这个一词就能形容,他暗暗地问:就算自己再怎么深爱安德雷卡也好,自己能在他面前作出这么副姿态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如果不用受到上帝的惩罚,他一定会当场杀死这个险恶的女人。

在埃尔弗的想象里,安德雷卡早已掉进了这个浅薄的陷阱,然而实际上,那个时候,安德雷卡并有看着奥莉维亚,而是站在一张餐桌旁边,拿着水罐往杯子里倒水。水杯被递到了奥莉维亚的手上,她只好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

安德雷卡说:“夜晚的凉风吹上一点点还是挺舒服的,所以,亲爱的,你这会儿觉得好多了吧?”

奥莉维亚放下杯子,握住安德雷卡的手,说:“哦,不,我的头总是晕得厉害,大概是那杯烈酒害了我吧。”

安德雷卡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说:“那么,我再请德威特大夫过来看看你吧。”

奥莉维亚伸出手想抓住安德雷卡的衣襟,但是没有抓住;埃尔弗眼看着哥哥走了过来,想要躲,也是一时没来得及躲开。

帘子被掀起,安德雷卡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些疲惫,一眼看到埃尔弗竟然在外面偷看,很是惊奇。他一言不发地牵起埃尔弗的手,快步走到花园里,说:“埃尔弗,乖乖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先上楼到我的房间去,只要睡上一小会儿,我就会来陪你了。”

埃尔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竟然没有解释也没有哄自己,只是冷冰冰地赶自己走。那么,他也不想再说什么,只能机械地服从哥哥的命令,转身上楼去。当然不是去安德雷卡的房间,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眼泪就一颗颗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037.

埃尔弗从来没像今晚这样伤心过,甚至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难过,因为母亲离开时,仍然还有哥哥爱着自己。可是现在,哥哥离自己那么遥远,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想起露西亚平时说的那些丧气话,她哪里能明白,自己的不幸不是跟哥哥在一起,而是失去了哥哥。

楼下的舞会还在继续,烛火的光似乎把夜空也一同照亮了。所有的人都那么兴高采烈,可是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热闹的夜晚,自己却如此孤寂,可是那跟舞会上的人们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了自己,舞会照样会持续到天明。钟刚刚敲过了一点,离天亮还有很久很久,躺在床上,沈没在一片阴影之中,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时光打发到天明。然而,天亮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不清过了多久,门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把手转动了,门被打开,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埃尔弗心里太痛苦,连过往对幽灵的恐惧都淡了,看着那道黑影,反而有些高兴,心想:不管你是哪一辈的祖先都好,来陪陪我吧。

可惜那个黑影显然不是任何祖先,那嗓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叫他的名字:“埃尔弗。”那是安德雷卡。

这就是安德雷卡的特权,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意进出城堡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通行无阻。埃尔弗气闷起来,翻过身去,不想面朝着他。

安德雷卡走过来坐在床边,说:“埃尔弗,我来了。”

埃尔弗不想理睬,一言不发。安德雷卡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埃尔弗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安德雷卡做过无数遍,实际上更加亲密得多的动作都早已习以为常,可是今晚埃尔弗却异常烦躁,那手指的动作他一刻也受不了,反手推开安德雷卡的手,说:“不要碰我。”

埃尔弗跟哥哥是同父同母,只比哥哥小四岁,可是身份上大不相同,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正面违抗过哥哥,不仅是因为不忍心让哥哥不高兴,也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不允许他这样做。而安德雷卡,虽然同样从小受着最严厉的管教,却也不曾被人这样粗鲁地违背过。于是,安德雷卡的手就那样僵住,不愿意让埃尔弗不愉快,也无法坦然收回去。

埃尔弗本来对哥哥敬畏有加,这时候却好像触动某根逆反的神经,越发别扭起来,说:“是啊,我反抗你了,我现在就是要这样做,我是成心的,你是尊贵的国王陛下,你有无上的威严,那么你立刻杀死我吧。”一边说一边哽咽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眼泪哗啦哗啦地滴到枕头上。

安德雷卡说:“埃尔弗,你要讲讲道理。一开始我就不想让你去参加舞会,是你坚持要去的。我告诉过你,在我看来,舞会就是浪废时光在跟一堆闲杂人等假笑假亲热,你也应该早就明白的。而我也并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呀。”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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