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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淩旧事下+100问+番外篇——by只影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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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水袖飘飞,眉目婉转。明明是军中少年,却有绝世独立的绰约风姿。天子支额凝睇,那肖似梨花院中人的气度神情打动帝心。

那一年讲武堂中初相见,长歌有恨,到底,却成就了一段帝、卿传奇……

往事如歌,而今回忆有苦有甜,有笑有泪。燃犀,我不恨那一曲长歌,不悔与你相守的半生。

胎儿没有章法的挣动让贺镜西腹痛如绞,下腹暴胀鼓,铁石般坚硬。

双腿因疼痛不自觉分开,贺镜西却狠心将其合拢。景弘身死,他贺镜西誓不独活。可他身为人父,绝不忍心让孩子落地便失去双亲。还不如将孩子一并带走,三人黄泉相伴,可怜孩儿尚能在阴间得双亲疼爱。

“唔……”贺镜西难耐地挺了挺身体,大张的学口流出更多的胎水。“对不起,啊!对不起……宝宝,爹爹不忍心留你一人在人间受苦……额……所以,带你随父皇……去了……”

贺镜西一人在殿内待了小半个时辰,萧从瑜得知金棺已停在明光殿的正殿,便要入内让景弘更衣。

进了内殿,萧从瑜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看到贺镜西、景弘二人并肩躺在龙床上,萧从瑜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把掀开锦被,萧从瑜便被眼前所见惊呆:贺镜西下身浸泡在血水和羊水之中,胎腹挣动不休。而临盆之人,却是生生痛昏了过去……

虚无缥缈间景弘脚步酸软地一路跌撞,他看到春日的御苑中一群孩童折柳骑竹,满园生气。

一个白嫩小童怯生生地摘了根柳条,欢喜珍重地捧在怀中。可还没欢喜一下,柳条就被人打到地上踩了个稀烂。

小童憋着泪不敢哭出来:“三哥,为何要打掉小九的柳条?”

华衣少年冷嗤:“谁是你三哥?!你个伶人生下来的贱种也配喊本王三哥?”光说还不满意,少年飞起一脚把小童踹出几米远。

旁边围观的人这才慢慢拉住跋扈少年:“老三,别这样。老九毕竟现在是顾妃的儿子,事情闹大了不好看。”

“算了,看在七弟的面上不跟他计较了。碍眼的贱种,走,咱们去太液池那边。”

气焰张狂的三皇子被众人拥簇着离开,只余小童趴在地上怔怔看着烂到泥里的柳条。

景弘心生不忍,想要上前扶起小童。可在小童抬起泪脸的那一瞬顿了脚步---那泪眼婆娑、一脸可怜的小童分明是儿时的自己!

景弘一阵心酸,母亲身世低微,自己在父皇眼中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后来母亲亡故,自己懵懵懂懂就被父皇过继到无子的顾贵妃膝下。顾妃却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对个贴身内侍都比对自己好些,更不说给自己母亲般的关爱。

儿时的自己总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怯弱胆小,活得比尘埃还卑微。

小童瘪嘴捂着自己被踢痛的胸口,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景弘看儿时的自己远去,眼前场景又变成父皇临终时的龙榻。父皇枯瘦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南华天下交给自己。终于明白父皇多年的漠视真是因为对自己的深爱,年轻的宁王痛哭失声,一声一声叫着“父皇”,直到元寿皇帝身体冰凉。

从小便没有母亲的疼爱,终于明白父亲的深爱,却是在他临终之时。他萧延终是父母缘薄,少时凄苦。

景弘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父皇,他走到榻前和二十年前的自己并肩跪着,虚无的手穿过空气落到元寿帝的脸颊。

漫天的白幡中,景弘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向皇陵。刚即位的自己一身重孝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沿路官民悲声大放。景弘惶然自嘲,自己百年之后会不会也是这般待遇。

走呀走,却没有走到京郊皇陵。

一扇木门清幽古朴,景弘推开,满院梨花翻飞。一人背对着自己立在花树之下,景弘觉得此景熟悉万分,似乎无数次梦到想起。张嘴要叫那人,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人扶着腰缓缓转身,伶仃瘦骨却挺着坠坠的巨腹。将一缕碎发拂到耳后,一把声音温柔如水:“燃犀,你来了。”

“审言……”景弘喃喃,眼泛潮意,伸手向那人走去:“审言,你病着,快进屋躺着。”

刚走近,病骨支离的贺言却变成另一个人,容颜绝代,风华大盛。

“绍卿?”景弘头疼欲裂,胸口生出一阵阵灼痛。景弘捂住胸口,掌下的肌肤却裂开一个大口,不住往外冒着腥重的鲜血。血从指缝间流出,越流越多,越流越快。景弘觉得自己正从胸口被劈开,伤口灼裂地痛起来。

眼前之人失声尖叫,声音形貌已分明是贺镜西了。贺镜西啊,他的妻子,怎么能让他害怕难过?

景弘死死按住胸口,慌忙上前安慰贺镜西。“莫怕,绍卿。我没有事,这是梦魇,都是假的。”

贺镜西捧着肚子惊恐地往后躲,却重重撞到树干上。“啊!”贺镜西一声惨叫,雪白的衣摆血迹斑斑。血从贺镜西的脚下蛇行而出,染得沿路的落花诡异哀艳……

“不!绍卿!!!”景弘抱起临盆的妻子,却因胸口一记剧痛乏力跌倒。贺镜西的胎腹重重磕到地面,鲜血瞬时如潮水一般涌出贺镜西的身体。

贺镜西努力撑起身体向景弘伸手求助,景弘却像是钉在刑架上动弹不得。看着爱人挪着笨重的身体哀哀求助,最终停了挣扎,静静伏在满地梨花间……

“绍卿……”伤口都没有再痛的能力了,景弘立在原地哀声轻唤。苍茫天地间,我只有你。而如今,连你,我也失去了……

李忠和几个伺候景弘多年的内侍含泪给景弘更衣,刚穿到飞龙罩衣,气绝多时的景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老练如李忠都差点吓得心脏骤停,只是浸淫宫廷多年什么奇绝诡异只是没见过。李忠推开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内侍,飞跑到屏风外跪倒在已服重孝的萧从瑜脚下:“殿下,今上复生了……”

萧从瑜脸上一怔:“真的!”萧从瑜秀丽白皙的脸上又惊又喜,抬腿便往龙床冲。

“父皇……”萧从瑜轻声喊着,景弘的眼珠在紧盍的眼皮下飞快转动,喉间嘶嘶作响。

萧从瑜轻轻揽起景弘,人刚一离床。景弘就咳喘起来,连连吐出几大口暗红的血块。

“太医!快宣太医!”萧从瑜激动地咆哮(今天武淩人士集体叫煮附身)

几个老医正颤颤巍巍地赶来,看到景弘起死回生。来不及惊惧,医者的责任修为让他们很快定心为景弘诊治。

太医们看到榻下的血块,大概清楚了原因。可还是跪下起身唱和今上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此番死生历练是得道成仙之兆如此这般。

萧从瑜知道景弘无碍便挥手让聒噪的医正们离开,景弘也悠悠醒转,艰难地掀起眼皮。

“瑜儿……”

“父皇!”

“绍……帝卿呢?”

萧从瑜眼睛一红,忍了许久的热泪纷纷而下:“帝卿临盆了,此时在偏殿生产。”只是,他不愿配合,情况凶险。

“唔~扶朕去偏殿……”景弘扶着萧从瑜起身,可全身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无力地倒在萧从瑜怀里,景弘恨恨地捶了捶龙榻。

全身乏力绵软,胸前的伤口灼烧般的疼痛。可一想到那人在产床上辗转挣扎,景弘闭眼提了口气生生借着萧从瑜的力道坐了起来。

长长吐出一口气,吸进的空气却像利刃搅动着肺部的血脉。

“止痛药,多加些罂粟。”景弘闭眼吩咐,烈火烹油般的止痛之法只会让之后的情况更糟糕。而眼下却顾不得那多,今日他一定要陪着他的绍卿。

“父皇!”萧从瑜一脸惊痛。

景弘只是摆手,心意决绝。

偏殿里一派纷忙,贺镜西破水多时,胎儿已完全移至下腹。贺镜西痛得死去活来,几度昏迷,却不愿意使力分娩。

被连灌几碗参汤,舌下压着参片。贺镜西再一次清醒过来,发现双腿被左右按住,上腹渐瘪,下腹惊人地鼓胀。

腹中的羊水已经很少了,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孩子的动作。

“帝卿,求您了。用力吧,再撑下去皇嗣就危险了。”埋在贺镜西腿间的卓逸然警醒地觉察到产夫的小腿打了个颤,知道贺镜西又清醒过来,再次劝说。

贺镜西失神地望着锦帐上的龙凤呈祥,任胎儿横冲直撞地找着出口,将自己的穴口胀得碎裂。

顾太后亲自坐镇产房,命人将长乐带来。

长乐哭得满头是汗地跌到产床前,哭得凄惨可怜:“爹爹,呜呜呜,爹爹,您怎么了?”

银盏在长乐耳边轻声教着,长乐哭得直打嗝却一字不漏地学着:“爹爹,您用力啊!小皇弟要出来,他想当爹爹的好宝宝!呜呜呜,爹爹,别不要长乐!!呜呜,长乐会乖,长乐和小皇弟相亲相爱!将来孝敬爹爹!长乐和小皇弟是爹爹好宝宝!呜呜呜……”

贺镜西不是没有听儿子的哭喊,心痛得都要碎了,只是无奈。

贺镜西朝长乐伸出手:“乐儿,到爹爹这来。”

长乐苦着爬过去,贺镜西身上汗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湿透的中衣下胎腹纤毫毕现,贺镜西挣扎着往床边挪了挪,一番动作引来胎儿剧烈下移。贺镜西痛得说不全话,只是不住流泪说着“对不起”。

看着纯真无邪的儿子,贺镜西想到自己现下狼狈不堪,下身的血汗污浊指不定会吓到孩子。便颤声吩咐银盏把长乐抱走。

疼痛仿佛没有休止,贺镜西的神志渐渐模糊。迷蒙的视线中,他的燃犀一袭青衫温柔地朝自己伸手:“绍卿,我来了,我来接你走……”

贺镜西苍白憔悴的脸上浮起笑意,又是倾国绝世。他抬起手,触向虚空:“燃犀……燃犀……”

手被握进沁凉却熟悉的掌心,之后慢慢合拢双手紧握。

贺镜西猝然睁眼,却见景弘乌发披肩,捂着胸口看着自己。目光,却是一贯的深沉怜爱。

100、武淩晚唱(正文完)

“几兴亡无恙旧河山,残棋一枰收。负陌头柳色,秦关百二,悔觅封侯。前事都随逝水,明月怯登楼。甚五陵年少,骏马貂裘。

玉管珠弦欢罢,春来人自瘦,未减风流。问当年张绪,绿鬓可长留 更江南、落花肠断,望连天、烽火遍中州。休惆怅、有华筵在,仗酒销愁。”

朔方大漠,即使是初春光景仍是寒风刺骨,举目荒疏。像乌兰这种从前属于北戎,在华戎之战后成为南华极北小镇的镇子太多了。

那里的居民大多是民风原始纯朴的北戎人,也有战后被发配而来的南华人。镇南的小酒坊里不知何时来个个流浪的南华人,唱了一口好曲子。

少见市面的乌兰镇人得了稀奇,日日跑来听这语言不通却旋律奇好的南曲。

这日,那南华人唱的是《丛碧词》,其间苍凉慷慨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心有戚焉。

一个裹着蓝布棉袄的青年捏着衣袖擦擦鼻涕,目不转睛地盯着唱曲之人。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带着痴恋,听到“五陵年少”那句竟跟着哼唱起来。

旁边有人哄笑:“傻子还会唱歌!”

青年身边容貌极清秀的少年面色一沉,眼睛冰得渗人。起哄的人缩了缩脖子,嘴里骂骂咧咧不知低估着什么。

不待少年发作,青年气恼地撅起嘴:“我不是傻子!阿清,你跟他说我是不是傻子!”

原来那个秀气的少年叫阿清!

阿清一转之前的阴寒,柔柔笑道:“阿二不傻,阿二最能干了!”

青年这才嘿然一笑,揉揉原本就不齐整的发髻。

一曲终了,阿清扶起青年:“阿二,回家了,叔叔等着咱们开饭。”

青年站起身,身量瘦高,英俊的脸上显出不符年龄的稚气。

“让开!让开!”几个官差跺进来,指指正收琴的唱曲人,又指指门口,口气蛮横不耐“今上驾崩,国丧期间禁止一切曲舞娱乐。每家每户门口挂上白幡,三月内不许有婚娶庆典!啧,具体的看门口公告吧,你们这儿蛮子多,不懂南边儿的规矩就多问多学,别给老子们惹事!”

官差们又原样踱出去,临走时顺了些酒肉银钱。掌柜恨恨地呸了口,几个北戎男人憋得脖子青筋直冒。几个像是读过书的南华人冲出门,估计是看了告示不刻就嚎啕大哭大呼万岁起来。

青年直愣愣地看着门口,又懵懂地看着阿清,无辜得像个孩子。

阿清叹口气,把他牵出门。

“皇天不佑啊!先帝千军万马都闯过去了,怎么在家门口倒遭了暗算!”

“哼,都是北戎蛮子!东宫、哦不新皇好手段,硬是没让人跑出武淩!次日逆贼就伏法了,啧啧,活刮了呢!”

“蓝颜也薄命啊,长宁帝卿出红不止,伴君而去,皇嗣到底也没诞下。啧啧,那般风华真是可惜了!”

“新皇追封贺氏为崇宁皇后,与先帝合葬定陵。唉,其实要说贺氏也不亏,生前宠冠明宫,死后也是风光无限。”

“唉,不说帝王家事。年还没过完呢,各回各家吧……”

南华人纷纷摇头摆手地离开,脚步不复来时的轻快,背影仿佛沧桑许多。一代帝、卿的长逝,一个时代的结束。有些人事,到底是苍老了、远去了、消逝了……

阿清还怔怔地看着白纸黑字,和下面的新皇御印。“成化元年正月十二”,原来,他已是新皇,年号成化。

“这个字我认得,念’成‘!成二的’成‘!”青年欢快地拍手,帝后的崩逝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简单地想要证明自己智力正常。

阿清点头,笑容温柔,轻轻拢紧青年的领口,牵着他的手渐渐走远:“不是这个’成‘,是’鹏程万里‘的’程‘……”

“人带到诏狱了?”负手望着飘飞的细雪,整个明宫仿佛陷入一个飘渺的迷梦。

通天卫指挥使张明抱拳回道:“一共四人,已经用铁刷刷过了,之后的处理还待殿下示下。”

萧从瑜看了眼身后的宫殿,轻叹:“不过是耶律宏基的旧部,也问不出什么了,活刮了罢。”张明应是就要离开。

“慢着,行刑后张个告示就行了,不必将枭首示众。国当大丧,总不能污了先帝圣德。”

“是!”

知道张明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萧从瑜才缓缓转身,走进那间上演了无数生离死别的明光殿。

亲眼见到“死而复生”的景弘,与他真真切切地双手交握后贺镜西才后知后觉地委屈不已,狠狠地捏着景弘的手。可想到他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胸前还有这致命的伤口,又舍不得。缓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掐着景弘的掌心。

景弘被掐痛也不露声色,只心疼地捋着贺镜西汗湿的额发。

“唔~”贺镜西开始用力,也只需用力。他是经产,孩子已走到学口,不是方才宁死也不配合卓逸然,孩子没准早落地了。

腹内羊水已经不多,孩子每出来一些,贺镜西就多一分痛。贺镜西不自觉地握紧景弘的手用力,惨白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景弘的手被捏得青紫,连带着胸前的伤也剧痛起来。止痛药再猛烈,也抵抗不了这撕心裂肺的伤痛。景弘痛得眼前发昏,贺镜西满头满脸的汗在眼前影影绰绰地泛着光。景弘心想,要是自己再痛些能低了绍卿的痛,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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