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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汉家宫下+番外篇——by斜月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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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央求着,一边不闲着加了帽子和锦被,生着两只火盆,我依旧觉得脸上被风刮得发冷,却哼了哼怎么也不愿意动,就在亭子里晕晕乎乎的半睡半醒着。

直到听着小桃哭的声音,才转了身,就看着他把小桃从十余阶的亭上踢下去。我伸了伸手:“你……你把我也踢下去好了。”

他走到我跟前,俯下身来捧着脸捂热,只道:“天冷,你身子骨差得很,夜里就别出来了。这么没用的奴才,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死了算了。”

我轻轻咳了几声,阖了眼转过去:“也好,你就杀了他们吧,总之是因我而死,命债还是我的,我就等着阎王来拿我去还命。”

他默了一阵,抱起来回殿里,慢慢去了衣把我的头按在胸前。我低声道:“可还如你的愿?你想就这么困我一辈子么?”

他不应声,我兀自一笑:“不对,先生说了,命不久矣,哪里还有一辈子呢?你想没想好,我死了是埋在茂陵的皇后墓穴,还是另开陵地?”

他收紧手臂,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你不说这些噎死人的话是会死么?”

“你倒是油盐不进了么?”微微挣扎着脱开他。我已经有些失控了,他这样一点点的瓦解,我迟早要丢盔弃甲。

他拿着一块锦帛捂在我口鼻上,我便开始觉得四肢发困,脑袋昏胀。睡着之前还想用力咬破他摩挲着我嘴唇的手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让皇上屈尊做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翌日,果真不见人影,若非小桃额角磕出一片乌青,我竟以为昨日只是一场梦。

小桃喂我进食的时候,我指了指她的额角:“疼不疼,记得上些药。”

她倒浑不在意,有些激动地夹起一块核桃酥说道:“红玉姐跟我说,大人喜欢吃这个,要加些桂花,再用桂花晨露做出来的才好吃,我昨日试了好些遍,大人尝尝,跟红玉姐做的像不像?”

我已经喝药喝的开始食不知味了,哪里辨得出什么,只道:“嗯,一样。”

她笑道:“那大人再多吃些,大人太瘦了……”

布晚膳,御膳房的两个厨子端着食盒进来,我心里惊了一下。对小桃和一个厨子说:“你们下去,留一个人就好,人多了我看着烦。”

等殿里人打发干净,我才叹道:“这里也是你敢浑水摸鱼的地儿?”

卫青端着一碗参汤喂来:“我来帮大人出去。”

我摆摆手不喝,笑道:“谁跟你说我想出去?五祚宫什么没有?我出去做什么?”

他突然捏着我的手腕咬牙道:“皇上都那般对你,你还要住在这里么,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卫青说过,要保护大人,大人跟我走好不好?”

我轻飘的笑道:“皇上哪般对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愿的?我不过就是个男宠,什么作践不作践的,天下有多少人想做还做不了呢。”

卫青扑过来堵住唇,在我口中流连不舍,我皱皱眉,推也推不开,他却哭道:“大人不要这样,卫青会救你的。我们出去以后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会保护大人。”

我有些喘不过气,微微咳了咳:“亲够了没,够了就滚。”

他愣在那里十分受伤的样子道:“大人是怕你走了皇上会迁怒红玉和元升还有五祚宫的奴才么?其实不会的,皇上只是用他们来威胁着不让大人伤害自己,若大人不在,他们就没什么用,杀了他们大人也回不来,皇上会饶了他们的。”

我摇摇头,卫青不知道,彻在关乎我的事情上,从来是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断的。

他看我眼神呆滞的看着殿外,越发悲怆起来,忍不住倾身上前轻轻搂住:“大人,跟我走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你会死的。卫青舍不得你死。卫青求求你,你看看我,别在想皇上了。他只会害死你。”

我看着殿外夕阳一点点隐没下去,天色由暗粉变为玄青再瞬间掠过一片漆黑,彻底将万物无声融尽。突然觉得有些轻松,侧了头呆呆的看了眼卫青:“我走了,他会不会就想通了,跟以前一样了。”

卫青咬着嘴唇极不情愿却依旧点了点头。

我咧开嘴笑了笑:“那好,我跟你走,等他想通了我再回来。我死之前要见到他才好。”

卫青点点头道:“好,我都听大人的。”说着要出门去唤人。

我伸了手拉住:“别,今天不行,明日再走好不好?”

他顿了顿才艰涩的开口:“好,只要大人不反悔就好。我明日晚膳时再来,到时候带大人走。可好?”

我“嗯”了一声,手心里都有些发汗,一定要如此么?我与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卫青端了碗凑到嘴边,一只胳膊揽着肩头:“大人多吃些东西,都瘦的不像话。”

我心里想见彻,有些迫不及待,便把他推过去:“你走吧,把小桃叫来。”

卫青也心知肚明,只咽了咽泪无声出门。

“小桃,皇上今日回五祚宫么?”

她仰起脸,笑容在灯下有些模糊地灿烂:“大人要见皇上么?我去让人报,说不准半个时辰就回了。”

“好。”

我坐在中殿,看着廊上宫灯在风里忽闪忽闪,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戚和期待。

他火急火燎的跑进殿时,我抬眼看过去,发冠有些乱,雪沫子把靴子裹得不辨颜色,自膝下的衣摆都似在雪地里滚过,我看着有些好笑,不由得笑出声。

他站在殿门口许久,只是盯着我看,也不走近。过了许久,眼睛便有些红了,再走近时竟看着有些脚步不稳。

“王孙?”他叫道。

我只对他笑笑不说话,他又叫道:“王孙?”

“嗯。”我随意应道。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又缩回去。兀自笑了许久,舒了好一会儿气。

我不大高兴:“我没死……你是在试我诈尸没么?”

他在我面前坐下,认真地问道:“是你要见我么?我听宫人说,你在问我今儿回不回五祚宫。是么?”

“嗯。”我点点头。

数月来,我头一回见他笑的眼里流光溢彩:“怎么?要跟我说什么吗?还是宫里缺什么穿的用的?你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我就在这儿,你说吧。”

我皱皱眉摇头:“没事。”

他弯着眉眼:“没事儿?那是想见我么?”

我看了看他,突然用有些痴傻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应道:“嗯。”

他看着我面无神目无焦,突然搂进怀里,在我后颈上啃噬,低声泣道:“王孙,对不起,你别恨我,我怕了,我怕他们伤害你,只能这么做。”

我被他勒的有些气喘,他下颌的胡渣刺的脖子上微微疼,我伸手推,抱怨道:“疼。”

他忙松开,轻轻搂着,声音依旧是哭腔:“好了好了,不疼了……”

我抬了抬头,看着他嘴唇上深深的齿痕渗出血迹,不由得仰着脸凑上去舔:“流血了。”

他低着头在我脸上吻:“没什么,死不了。”

我看着他笑。他却哭得不像话,恨不得把我一口一口吃下去似地亲着,喃喃道:“对不起,别恨我,王孙……别恨我。”

不恨?怎么会不恨?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可自从你做了把我囚在五祚宫的决定时,罅隙已生……我只是想再看看你,彻,你我心性极绝,从今后,只怕,不死不见……

我咽了咽泪,搂了搂他的腰,踏实的想就这么死了的好。

早时天光大亮,他轻手轻脚的给我穿好衣系好带,连发冠靴子都不假以他手,我脸上除了神情愣怔,便是看着他傻笑,他问话也不怎么回,被他弄疼了就皱皱眉或者抬手打他一巴掌,他倒更开心,只亲一下道歉,再伸手拿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哄我吃。我高兴了吃,不高兴就吐出来。他也只是笑。

我穿的整整齐齐,被他抱上马车,出了宫,我近半年不怎么见宫外的人,走在街上有些胆怯,他看着我有些戒备的眼神,忍不住揽着腰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刚过了年,天虽冷,街上依旧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我站在一个投标铺子前看了半晌,十个标千,全投准了,能得一只眉间有一点殷红的小白狐狸,铺子老板是个猎人,常年住在山里,只年关前后出来换些日常用度,他说这只小狐狸除了有些认生,其实乖得很,养熟了甚是通人性,是他去年冬日猎的。

我拿着买来的十根标千,才扔出去三根,就有两根没中,索性把剩下的扔了径直过去抱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冲我呲呲牙呜呜的叫了两声,也不抓不咬,顷刻便在我怀里缩成一团。

我笑着摸了摸它的毛。他看我笑得开心,掏了一块金子扔给铺主,拉着往前走,“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我站在人群里左顾右盼,有些累,“饿了。”

他笑着问道:“想吃什么。”我不答话。他便拉着我进一家酒楼。我指了指大堂里的位置:“坐那儿。”

他一愣,倒也不再往楼上去,便坐在一楼,人来人往吵杂不堪,他也没皱一下眉毛,倒问我:“你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么?怎么又不嫌脏乱了。”

我扭着头看大堂东北角一个一丈见方、两尺高的台子上,一案一人,一尺一扇,那人清着嗓子扬声道:“话说秦始皇嬴政病入膏肓,求长生药而不得,只吊着一口气,眼见日薄西山,这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嬴政膝下最为世人熟稔的两个儿子,公子扶苏,二子胡亥。且听今日小子说‘公子扶苏’”。那人抚尺一下,堂中哗然,纷纷往台上扔钱币。

第三十八章

堂倌儿上了饭食,我一边扭着脸听那人说唱公子扶苏,一边喂着小狐狸。直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人说了一出又一出,这才退了去,堂里的人也才散去。

他见我吃的少,劝道:“折腾了这么久,上去再吃些东西睡一会儿,晚上还有好看的。”

我这才觉得困,便点点头应了。他伸过手要接走小狐狸,我刚刚递给他,小狐狸就张牙舞爪的挠了他一爪子,领口处也挠出一道红印子,我看着嘿嘿笑起来,他重又把小狐狸塞给我,顺手捏了一把我的下巴道:“狐狸最是难养……性子阴沉不定悲喜难测。”

到了楼上,他见我侧倚在短榻上,小狐狸伸着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挠我的脸,怕我睡不好,就捏着它的后颈扔进一个木桶里,那小狐狸也不安生,在桶里呜呜的叫,他一怒之下提着桶扔到隔壁屋子,回来哄着我睡,我困得很了便不在意。

直到天微微暗时,刚睁眼便见他一脸无奈:“那小狐狸跑没了。”

我眨眨眼:“跑哪儿了?”

他抚了抚额:“我要知道就把它逮回来了。”

我出奇的平静:“跑了就跑了吧……”

他倒不安,忙道:“王孙喜欢的话,我回头给你猎几只。”

我又不说话,只迷茫地看着他,他笑笑揽在怀里:“你突然这么乖,我都觉得不适应。”

“再吃些东西到外面看灯好不好?”他诱道。

我木然地点点头。

长安的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他紧紧攒着我的手:“人多得很,可别走丢了。”我只管跟着他在人群里穿梭来去。

他回头笑道:“要看皮影戏么?”

我“嗯”了一声。他便拉着往一个摊子上挤。

我呼呼的直喘气,他便横过胳膊揽住腰支着,我也不推,半靠在他身上省力气。

我不懂那些被线牵着的人偶在演哪一出,只见一个个过场似地,便指着一个人偶问:“那是谁?”

他笑笑耐心的说道:“这一出,叫做骊姬倾晋,是说晋献公的宠姬,本是战败国的公主,晋献公为美色所惑,纳为夫人,骊姬为报灭国之仇,不仅害死了晋献公的世子申生和公子夷吾,还使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在外流落颠沛至六十二岁才重新得以回晋国。”

看到第二出,他又道:“这个是讲桃花夫人息妫。”

我小声道:“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他愣了愣赞道:“说得好。”

这不是我说的,是唐人王维的《息夫人》。

又演了《霸王别姬》,收场的时候,许多人还为霸王和虞姬落泪。我以为刘邦杀了项羽立大汉,必是对他有所忌讳,却不想项羽在民间仍是个英雄。

他拉着我随人群散去,问道:“好看么 ?王孙若喜欢看我找些师傅到宫里演给你看可好。”

我摇摇头,他倒也不再问。

街上人渐少,天也黑的透了,我想着,卫青是不是还在等?

“我想回去。”我念道。

他小心着问:“想去哪儿?”

“五祚宫。”

他一把抱住,有一瞬间眼里流了泪,却也只自言道:“无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无妨,只要你还好好活着,让我看得见摸得着……王孙,你别怕,我一定杀了他们,全杀了,权当给你赔罪。”

我缩了缩脖子:“你要杀谁?杀我么?”

他蹭了蹭我的脸:“傻王孙,我怎么会杀你?我是皇帝,这天下谁也不敢杀你。你会长命百岁,和我白头到老。”

我听着咧了嘴笑道:“那好啊。”

不知为何,我越是笑得开心,他越是哭,哭得我看着难受,也抽了抽鼻子,捏着袖子在他脸上乱抹:“你哭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走,回去吧。”他拉了拉,我站着不动,他疑道:“怎么了?”

“走不动。”

他笑起来,解下裘披给我盖上,转过身道:“来,我背着。”

我伸着胳膊抬着腿趴在他背上。他走得极慢,我都瞌睡,就搂紧他的脖子含糊道:“我睡了。”他微微侧了侧头,在我额上轻轻印了一下“嗯”了一声。

我迷糊了许久,每每睁一丝眼,都见他在清冷的雪色月光里泛着柔和的侧脸,眼睫在风里微微簌动,眼里有一如既往的坚定和冷冽,冰天雪地里也无所畏惧的野望,翕动的鼻翼和微微翘起的唇角,让人极易动情,连心都想掏给他。

忽起了一阵风,我没来得及低头被呛得咳了咳,他急问:“怎么了?冷么?”

我摇摇头。转过头睡过去。

刚回宫,见元安在宫门口急急的踱来踱去,见着他后忙跑上来开口要说话,待看见他背着我,又咽了咽话儿,只道:“大人可还好,赶紧回殿里暖和暖和。我点了炉子了。”

回殿里后,元安远远地站在一旁用热水浸毛巾,小桃上前来要扶我下来,他皱着眉看小桃一眼,小桃就噤声退了退。

他同早时一般,一点点去了衣冠配饰塞进被子里,拿过毛巾细细的擦了擦脸。才笑着问:“今天跑了那么多路,累坏了没?我就在这儿,你好好睡。”

我本就半睡半醒,听他在耳朵边儿说个不停,就有些烦,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夜里醒时,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帐子外灯影幢幢,我掀了被子下去,小桃恰好提着药炉子进来,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去取衣裳和鞋子穿上:“大人怎么了?想要什么东西么?告诉小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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