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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汉家宫下+番外篇——by斜月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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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上画着嘴也不闲着:“啧啧,看这张脸,我这胭脂涂上都怕把你给糟蹋了……绝世佳人,却嫌脂粉污颜色呢。”

待她点完,我扭身便走。她还在身后念叨:“宝剑美酒赠英雄,鲜花胭脂自然是该归美人儿,老娘花了三个月做出来的这三日红第一个给你用了,你也不亏……”

却听刘彻奇道:“三日红?怎这么奇怪的名字?”

徐四娘森森地痴痴笑道:“三日红三日红,自然是三天之内擦不净洗不掉。”

我手里死死地捏紧扇柄,指着她:“你……”

徐四娘奇道:“看着机灵聪秀的大美人儿。可惜竟是不会说话么?怎么这半天就会说‘你’?比我家阿九还要笨些。”

我一刻再也呆不下去,狂奔出门。

一路上都不闲着,只顾着拿衣袖擦,刘彻拉住:“别蹭了,再蹭脸就破皮了。涂了就涂了,你脸色太白,擦一些倒显得有血色,不信你回宫后看看,好看得很。”

卫青一向没眼色,当下也点头讷讷道:“是好看,韩大人比平时更好看了。”

我抬手打了刘彻一巴掌:“你早知道那女人是那么一个泼样儿,你……”

刘彻笑道:“王孙平日一张嘴说遍朝野,今日不过想让你见见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不过,四娘的胭脂确确实实是好东西,香味若有似无,直撩人心,色泽有深有浅,重色的擦在脸上却不显厚重,轻色的又不似无物,若蝶翅上磷粉,也如晨光拂面,再自然不过了。就是人有些……呵呵……”

我冷哼道:“何止有些,简直比那些恶棍地痞有过之无不及。”

说着我便如脚下生风一般直奔入宫,再不想在街上多呆一刻。

回了玉堂便叫:“红玉,打水。”

红玉急匆匆端了来,见我死命的在脸上蹭,奇道:“大人怎么了?”

我指着脸问:“还有没有?”

她甚是不解:“有什么,大人脸上什么也没有?”

“胭脂。”

她脸上一愣,随即笑着凑近了看:“我还以为大人跑得急,热的了,仔细一瞧,确实像是有胭脂,这一擦脸,脏东西洗净了,胭脂映在脸上倒更好看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便笑笑也不说什么。

这三日红当真三日内洗不掉?

接下来三日,我每洗一次脸便问:“颜色淡了么?”

玲珑却也说:“大人脸色不大好,擦一些倒也是不错的。难得徐四娘对大人如此青眼有加。不然大人下次出宫去给我和红玉姐讨两盒来吧。”

红玉横了她一眼,小丫头吐着舌头闪走。

隔了几日午时,元升在一旁扇着凉风,红玉和玲珑在殿门口改绣一面进贡来的松鹤延年折叠雪蚕丝屏风,我嫌几个字的颜色不好,红玉说改起来并不难,便亲自动手改了。

我听着有人进门,微眯了眼看了看,隔着一丈余长的屏风,觉得像是卫青,红玉低声嘘道:“大人睡着,你有事么?”

卫青往里面看了看,从袖子里取出什么东西塞给红玉和玲珑:“这是重绛铺的胭脂,我想姐姐们一定喜欢,就讨了来。”

红玉眉眼尽开,却嗔道:“就你机灵,不过,你也就能骗了元升,我们可还是不会跟你说大人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别想讨巧。”

我伸了伸胳膊,跟元升道:“是卫青了吧,让他进来吧。”

卫青绕过屏风进来:“韩大人。”

我坐起身拉拉衣裳:“皇上出去视察了,你没跟着么?”

“我来跟大人说件事儿。”

“嗯。”

他站直了身,笑笑道:“大人想不想吃十里香的面?”

我听了想起那日逛那长安三绝,忍不住笑道:“你还记着呢,看着倒是好吃,可我又不想去抢。”

他得意洋洋道:“不用抢了,大人什么时候想吃,卫青陪你去,那老板欠我三碗面。”

我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卫青这般坦诚之人,若想与谁相交,追随者自然如过江之鲫。人相待,贵在一个诚字,卫青天性至此。

他见我不说什么,又接着道:“今日是来给大人一件东西,是长安第四绝。”

我一听脸就变了,登时便想起胭脂来了,只小心的问道:“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吧。”

卫青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自然不是,是这把寒月。”

我接过来看,外表倒普通,通体漆黑,手柄上一圈圈缠着的,还有刀鞘,都是兽皮,手柄与刀身接触部位是月形护刃,上面雕了些花纹,也无甚奇特,我抽开刀时,才觉得果真不负其名,寒月寒月,真如清冷之秋江上寒月,刀刃泛着清冷冷的寒光,如蒙着月华,冰魄慑人。只看着便能感到这刀必然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我赞道:“不错。在哪儿得的?”

“郝铁匠那里。他说寒月嗜血阴厉,给了我许能镇镇它的邪气。”

我把刀递给他:“郝铁匠是谁?”

他一时兴起,细细道来:“郝铁匠是京城最有名的铸剑师,这把寒月就是他用了一年时间反复敲打熔炼出的,只是他打的东西分等级,最一流的只送人,二流的用来卖,其余的都是铁锹锄头,是卖给农人的。听说皇上的龙泉剑就是出自郝铁匠之手。”

龙泉剑?我想起玉堂里挂的那把。难怪那把剑正气铿锵,锋而不利,坚而不硬,定是那铸剑师赠与刘彻的,原来如此。

卫青拿着短刀:“这把刀我送给大人吧,小巧轻便,拿着防身最好。”

我笑笑摆摆手:“不了,这刀我用不了。”卫青还不懂,铸剑师最灵巧的不光是手,更是眼睛,铸剑师造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好兵器,只是成功了一半,若找不到能配得上这把兵器的人,那这兵刃迟早要明珠投暗。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无价之宝,你好生收着。”

卫青看看短匕,抬头看看我:“无价之宝?可韩大人怎么不要,我只想把我的宝物送给韩大人。”

他说的声轻气淡,我心里却微微一震:“你还小,什么也不懂。”

他轻抬了头,露出一排白牙笑道:“嗯,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会保护韩大人,韩大人不论要什么卫青都会给你找来。”

正巧红玉端着茶来,听得这一句话,连盘中的茶盏都晃了一晃,我摇头道:“往后别再说这些话,皇上听见了,会剥了你的皮。”

卫青依旧清爽爽的笑:“皇上也一直在保护大人,君之命,臣亦该担。再说,韩大人照顾卫青,卫青知恩图报。自是该保护大人。”

我登时噎住,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只挥挥手:“算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卫青又问道:“可是大人知道么?上林苑的将士们所用的刀剑都不是郝铁匠的一流刀剑,可匈奴的马刀弯刀锋利无比,能轻易的砍断汉军的兵刃,皇上为此也发愁。”

我笑笑:“这有什么难的,早些怎么没人跟我说?行军打仗自然不能人手一把绝世宝刃,可若单论锋利程度,却是再好办不过了,你去告诉军中铸造兵刃的师傅,将铁与纯碳等分量混合用以铸剑,所制刀剑再与匈奴的马刀对打,看看会不会好许多。”

卫青显然不太懂,只应道:“好,我这就去。”

这其实十分简单,不过是精钢的做法而已。

卫青走后,红玉在一旁笑笑提道:“这些年,大人把卫青一点点教的这般有出息,他倒也懂得讨人喜欢。”

我看着殿外神神叨叨:“若只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了……”

第二十一章

自老太太去后,朝中形势大变,刘彻任田蚡为相,韩安国为御史大夫,朝中近半官员为田蚡一党,刘彻自然心如明镜,可这是王太后亲自提的,他自然也无法当面强拒。

这日下朝,我同往常一样,出了未央前殿,往右拐向后回玉堂,却见田蚡一路同行,我本不欲与他有什么言语,便脚步快了些。

却忽然听他在后面唤道:“韩大人。”

我转过身拱揖,淡淡道:“田丞相。”

他眼神胶着在我脸上,片刻唇角微动,一笑道:“大人回玉堂还是宣室?”

我闻言立时眉间微蹙,抬了眼一碰到他的眼神便觉得不胜恶寒,他本就面相圆滑,时下却又无端端生出一副猫闻鱼腥、蝇见血迹的神往,比当年淮南太子刘迁更为明目张胆,猥琐渗人。

我一脸寒霜,语出冰冷坚硬:“我的行程还不需向丞相禀明,丞相请便,恕韩嫣不多相陪。”说完也不回礼,转身便走。

走至拐角处,余光还扫见田蚡仍立于原处。

回了玉堂,红玉见我冷着脸什么也不说,更衣的时候便小心询问道:“今日朝事棘手么?大人因什么事不开心了?”

我想起一个人来:“籍福这些日子有没有说什么话儿?”

红玉愣了一下,低声道:“大人可是觉得田丞相……”顿了顿方又道:“籍福倒是前些日子来说了些话,说是有不少人往丞相府送东西,金银钱粮什么的。丞相倒是不避讳,全收了。还有……”

“还有什么?”

红玉咬了咬嘴唇,垂首道:“还有人知道丞相好色,不单送美女,还送……还送小倌儿。丞相竟也一并收了豢养着。”

我一时心惊,手里一抖,摔了茶盅,喃喃道:“田蚡留不得。”

想来王太后给刘彻的那些任命官员名单,都往田蚡腰包里塞了不少,这分明的买卖官职收受贿赂。这风气久了,刘彻便要尾大不掉了。总归是埋下祸根,要么早早的铲了,要不时候久了是要花大工夫的。

我换去了朝服,让元升去宣室看了之后,确定田蚡已经走了,这才过去。

正见刘彻盯着长安城布局图,我奇道:“怎么了?丞相刚刚来又是有什么事了么?”

他冷冷一笑,拿笔在图上圈了一下:“我这个舅舅胃口大得很,竟是怎么喂都喂不饱。想要这块地呢。”

我伸过头一看,也不由得吃惊:“这块地旁边,可是你的兵库?”

他淡淡应道:“嗯。”

“那,你给他了?”

他抬眼一笑:“想得美,往后兵库要扩建,这块地有大用处。怎么可能给他?”

我微微叹了叹气道:“田蚡私下可是不大规矩。”

他调好姿势半躺下,拉着我趴在他身边,轻轻捋捋我的头发,缓声道:“我知道,勾结淮南王,在朝中结党营私,背地里买卖官职,欺男霸女……罪行枚不胜举,罄竹难书。哼,我这舅舅,本事大得很呐。”

我惊道:“你都知道?”

他按着我的脑袋轻轻在额头上一吻:“若连这区区长安屁大的地方都两眼一抹黑,我还能做什么?”说着又轻轻嘿笑:“你以为你平日在吃吃睡睡的时候,我也在吃吃睡睡?”

我争辩道:“我平日是在吃吃睡睡么?那你的钱怎么会越来越多?我睡能睡出钱来么?”

他反手抱着我的腰笑得很开心:“是是,王孙是我的钱串子。嘿嘿……”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现在廷尉那里是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不是你让张汤去的么?你忘了?”

我恍然了悟,“你看找我干嘛?”

“你好看,天天看我都觉得看不够。”他伸手捏捏我的脸,我嫌恶似地挥开:“王太后给你的,她指定的官员名目表给我看看。”

他双手穿过我的腋下用力提到胸前,不闲着在我背上轻抚:“今天的事处理完了,就不看了吧,你亲亲我。”

我撇撇眼,在他脸上敷衍印了一下:“好了,我要去再看看。”

他翻过身道:“我还没亲你呢,慌什么?”

我低声笑,侧过脸伸给他:“呐,给你亲一下。”

他扳过我的脸,看进我的眼睛,轻轻一笑,印上嘴唇,极尽温柔绵软,我顿时觉得心都化了,嘴唇上全是沾了蜜糖一般……食髓知味的微微伸了舌尖进去,在他牙龈上颚轻舔。他含住我的舌模模糊糊地轻轻低吟:“唔……真要命……”

我笑了笑慢慢撤回,他用力捧着我的脸颊颇是不满:“你敢跟我玩儿欲擒故纵?”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舌上卷了许久,才微微喘着笑道:“不是欲擒故纵,要擒你还需要纵么?你自己就送上门儿来了,不是么?”

他咬了咬我的下唇,咬牙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倒贴的么?”

我笑的肠子都抽筋,却扯着他的头发揉了揉,极轻柔地安慰道:“不是,相互作用。”

他听了眯起眼笑的很是得意,“王孙,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若是有一天没了你,我说不准会掀了着大汉朝的天。”

我握了握他的手,垂着眼睫淡淡道:“别胡说,生死有命,轮回有偿,烟花逝了,青岚当起……”

他笑笑不说话,许久才蹦出一句:“我怎么可能没有你呢?我是皇帝,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跟我抢王孙么?谁敢动你一指头,就跟李当户一样。”

我又好奇起来:“李当户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想让他怎么死?”他反问道。

我嘲讽似地一笑,“那天我跟李当户说了一句,他若打不死我,来日我必让他万箭穿心而亡,结果就被他甩到岩石上去了。”

彻勾起嘴角森然笑道:“万箭穿心?太便宜他了,他敢拿鞭子打你,要了你半条命,我让人也拿鞭子打他,倒是耐打,抽断了五条马鞭才断气。”

我听得一怔,话也说的没了底气,低声问道:“那李广将军知道么?”

他轻蔑一笑:“知道,知道李当户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摔得血肉迷糊,不辨原型。”

我咂咂嘴,却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轻声叹了叹气。他圈着我:“叹什么气。”

“没什么,只是,往后也别太为难李家,毕竟一门忠将。而且,李当户的事,我也是有目的而为之,也不能全怨他。”

他漫不经心地应道:“嗯,听你的。”

老太太死后第二年,刘彻改了年号,元光。

第一年,便下了政策,要每个郡每年都要举孝廉,所举荐的人刘彻与心腹朝臣在宣政殿面见,看上的便封官任用。刘彻身边已不乏能臣干吏。但王太后和田蚡也从没少往里渗沙子。

天入秋时候,我整日整日呆在玉堂,红玉知道我一到春秋雨季便犯病,只回给刘彻说,天变得快,有些伤寒。刘彻也没怎么起疑,只当是我身子骨不好,换季时容易不舒服。

只一下朝或外出回宫,便跑来看看。饮食喝药也极是上心。每年如此,我倒也渐习惯。

自老太太死后,匈奴竟也是蠢蠢欲动,他们似乎知道,刘彻年方二十三,资历尚浅,连朝政都把持不稳,便时时骚扰边郡。朝中愈来愈明显分着主站主和派。

这仗自然避不可避,只是还不是时候,汉匈之间,一旦开始,便是止不住,这场仗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三年、五年,而是十年、二十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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