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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汉家宫下+番外篇——by斜月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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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动色只管听她说,淡淡回道:“太后说的是。”

她见我并不主动应承什么,脸上有些不悦,声音陡降了温度:“我虽说是太后,可从来也不曾为我这弟弟做些什么,彻儿小的时候,我一心侍候先帝,都是他舅舅带他,如今他也大了,也该照顾照顾他舅舅。韩大人说呢?”

我应道:“是。那皇太后觉得,此事如何办?”

她语中已有些不耐烦:“自然是由宫里出钱办。”

“那皇太后既然是找过了大农令,他想必能办的下来,卑臣只是上大夫,不理财政。”我三两句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这个头若是开了,往后便是个无底洞,阿娇与窦太主那里之所以放宽,只是想支着窦家,用来牵制王家和田家。若窦家败得太快,王家和田家便成了朝中肱股,田蚡更要肆无忌惮只手遮天了。

王太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静默了一瞬道:“韩大人决计是不想让哀家和丞相舒心了么?”

我起身离座跪拜,礼数做的分毫不落:“卑臣不敢,太后要用钱为丞相娶亲,其实不需经卑臣之手,只管让丞相去取便是。韩嫣无异议。”言下之意是,此次我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没有第二回。

她自彻亲政以来,终是从没吃过这等亏,时下便口不择言:“陈皇后可好?韩大人好生会讨巧,彻儿跟皇后都那般样子了,也不舍得落井下石么?是为了彻儿还是为了……”

我嘴角微微一动,并不答话,她毕竟是彻的生身之母,话说之子莫若母又岂能一点道理也无,彻对阿娇割不了放不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我对阿娇百般维护,她自然而然以为我是为了讨彻的欢心……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得宠罢了。

她见我依旧神情凝定,并无半分羞恼愤恨,倒也似是没什么脾气,只缓了缓声道:“想在宫里立得住脚,光是一张脸怕是单薄了些,这朝中变势跟变天一样,你跟了彻儿这么久,也该很是有眼力见儿才对,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总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韩嫣,你也掂量掂量吧,我是彻儿的亲娘,难不成还会害了他?”

我应道:“是,自然不会。”她确实不是在害他,可她想让彻对她百依百顺,让王家田家独霸朝野。她的心思,堪比吕雉,其心可诛。

她不再说什么,田蚡扶着进了内殿,我跪着也不能起身。额头上的汗细细的渗了一层。

不多时,田蚡单独出来,几步走到我跟前拉我,我忙往后缩,他眼疾手快,拉了手并不松,我急道:“丞相自重。”

他攒的紧了紧,任我怎么扯也扯不出来,他直直的看着我的脸:“你跟我那外甥也说自重这两个字么?”

我登时觉得脸上火烧一般,他勾起唇角邪邪的笑道:“怎么生的这般勾人的模样,真是可惜,我翻遍了这方圆百里,竟是找不着一个跟你哪怕有一分相似的人儿来。”说着伸过脸凑近。

我脚下一软向后微倾,他扯着我的手松开,伸臂揽住腰,我忙拿手推,一顿胡乱的挣扎。他见我惊恐至极,揽着片刻后便放开我。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我,我吓得跌出东宫,竟是不觉眼泪静落。

脑中一片混沌中,却听东宫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话。

“真是家门不幸,人都说外甥像舅,可真是不错,两人一样样的没出息。大汉朝多少女人如花似玉,偏生竟是好男风,好了也就罢了,还生生看上这一个。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姐姐,这事你得帮着我,彻儿是皇帝,心不能旁骛,到现在竟然还没儿子,这不是让那些刘氏宗亲还吊着一口气么?你就想想法子把韩嫣给了我……”

我慌慌张张连往玉堂去。一路上没了魂儿一般。

回了玉堂,正撞见彻坐在竹巷,见我一脸惊悸有些委屈的模样,惊道:“怎么了?你去哪儿了?”

我一见他就扑过去,抽了抽鼻子:“我出宫去,在街上见了条狗,长得吓人。还咬人。”

他抱起我坐下,低声一笑道:“出宫去怎么不带着人,别回头让狗咬了。”

我也破涕为笑紧紧圈着他:“嗯。下回带着。”

他见我慢慢平静,拿过一条帕子擦了擦我的脸,轻声道:“睡会儿吧,我看你像是累的了。我抱着你,安心睡会儿。”

“嗯。”我模糊的应道。

似是因着今日受了惊吓的缘故,我睡得也不安稳,净梦见阿娇、王太后和田蚡。

彻唤醒我的时候我还窝在他怀里,坐起来道:“你累不累?”

他轻轻碰碰我额头:“抱你哪会累,就你这身板儿,跟个小孩儿似的。不过,你也该起来吃些东西了。”

饭后又有药,我皱着眉毛看了看,彻摇头笑道:“还要我喂么?”我点点头。

他一贯如此,一点点喝了药渡进我的口中。喝完后他笑言:“这算同甘共苦?”

我拉着他,有些不安道:“你会不会把我送出宫去。”

他脸上一怔,随即笑道:“你方才做恶梦了么?看你睡得就不怎么踏实,怎么这会儿还说傻话?我把你送到哪儿去。你得在我身边,这辈子也跑不了。别傻了。”

我这才笑了笑:“那就好……”

他戳戳我的额头无奈笑道:“傻了。”

等心情好了一些,我琢磨了许久,田蚡留不得……这人太过阴毒,眼里分明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戾,这种人做事毫无原则可言。看上去像一条鳄鱼一般,从里到外尽是一种让人无计可施的凶残。

第二十四章

不知为何,自那以后,彻时常坐在玉堂皱着眉间看着竹简发愣。我以为他是为着王太后和田蚡干政的事情。

这年秋雨滂沱的时候,我依旧躺在帐子里不是吃饭便是喝药熏草药。我一连几天都皱着眉毛幽怨的看着他:“我又不是活死人。”

他递过来一卷画轴似地东西:“那给你看一会儿。”我一边伸手接,一边奇道:“什么?辞赋还是兵书?”

他但笑不语,我掀开一看登时一阵寒颤,憋了半天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揉成一团攒着劲儿往火盆里仍,他忙接住收起来,笑的轻邪:“扔了做什么?难得画得这么全乎。”

“你……你说你还要不要脸?”我指着他的鼻子抖得厉害。

他倾身过来把我放躺下盖盖被,在耳朵边儿轻言:“好王孙,这事儿总得有一个人不要脸才行,你脸皮薄,自己不看这春宫图,却还不让我看么,我可是为了你的脸自己不要脸了。”

我几乎被这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脸皮噎的背气,只有侧过身去装睡。

他从背后拦腰抱住,嗲声嗲气的叫:“王孙……”

“滚……”没话说的时候,这个字其实很管用,尤其是没招制敌的时候。

夜里我翻来翻去不能寐,膝上酸困疼痛,却是又因着彻在身边,也不能唤红玉,只噙着手背死死地忍着不出声。

他摸着我的胳膊拉住手,慢慢扯下,轻声道:“王孙。”

“嗯。”一出口我便忙咬住嘴唇,这声音听上去似是刚刚哭过。

他轻轻叹气,又曲起我的腿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揉着,许久又问:“还疼么?”

我心里一惊,却还是怕他知道什么,依是压着嗓子无谓道:“不疼,根本就没事。”

他竟突然在我肩上咬了一下,分明有些不悦:“再骗我。”我浑身轻轻抖了一抖,却抿了抿唇不说话。原来这瞒了许久,竟是自欺么?

只听他在耳后又念道:“没事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事了,你信我,我会让你平安喜乐安安康康一辈子。我以这大汉天子之名发誓,若不能护你周全,我便掀了这天给你陪葬。”

窗外一道白光划裂漆黑的夜空,树影森森的狂乱摇摆,随即一记记雷鸣响彻天地,风声雨声呜咽如鬼哭兽号。

我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时下却也缩紧了身子往他怀里钻,颤声道:“你别胡说,这话要遭天诛的,你是天子,自是鬼神皆避,我又不是,结果可都要算到我头上来呢。”

他轻轻叹了叹,许久方道:“好好睡吧。”

两个月后,小雪初霁,整个长安城飘着小冰晶似地雪粒。风丝卷着直割人脸。这日韩说忽然进宫说父亲想让我回去一趟,现下虽一年也回去几次,可总放不下母亲和弟弟,许是母亲的疼惜和弟弟的依赖让我心里暖暖地泛起感动和柔软。

这世上,能让我如此不加防备和警惕的,能无限包容、不会对我的所作所为假以辞色的,只有他们和彻。我视若珍宝,如心尖血珠一般。

随小说回去时,兄长韩则亲身站在府门口撑了伞迎接,双目眯起对我笑的一团和气。我生生惊出一身冷汗。只微微行了礼与小说撑了一把伞进门。

天渐晚后,一家人用了晚饭便各自回屋,小说先来我房里看了看,笑问道:“哥哥的屋里可暖和?我再让丫头们取些银丝碳来多加一只炭炉吧。”

我搁下笔笑笑:“不用,不冷。”说着指了指榻上的锦被:“爹备足了被褥。”他听后眼里竟突然有些惊措,说起话也不利索:“哥……你……”

我看着有些疑,却也不知为何,便问道:“怎么?”

他突然抓了我的手,紧张道:“你在宫里好不好?皇上他,对你好么?”

我笑笑反问道:“你说呢?”他怔忪片刻点了头:“他们都说,满朝文武,即便算上后宫佳丽,皇上最宠的人便是哥哥了,可是,宠归宠,若不是打心底喜欢,又有什么用?”

我抬手拂拂他的鬓发笑道:“皇上不是你想的那般。懂么?”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喜色:“那便好、那便好。若是如此,哥哥,往后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回家来了。只抽空看看娘亲就好。”

我心里顿生疑窦:“这是为何?”他皱皱眉:“爹和大哥他们……反正你听我的就是,没什么事不要回家来。”

我只当他是怕爹和韩则不喜欢我,也就不再问,只点头道:“嗯。”

小说见我应下便起身:“那哥哥好好睡,我就走了。”

他刚刚出门没一盏茶功夫,母亲便进来,我还坐在矮案前看着一卷竹简发愣,她坐在我身旁笑言:“在想皇上么?”

我低了头笑着不语。

她拿出一件雪狐皮缝制的裘披:“娘刚刚缝好,拿来给你试试,不合身我再去改改。”

我一边穿上一边道:“宫里衣裳多得很,娘就别再给我做了。每日穿线捏针的,害眼神儿。”

她轻轻掂了脚尖翻着我的领子,理了理散发:“不累,我整日也没什么事,不过给你和说儿做件衣裳打发打发时日罢了。”

我看着她渐渐细密起来的眼纹,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娘……”她有拿过一件黑锦衣,略略薄了一些,却以墨绿和暗红的丝线绣着许多瑞兽祥草,“这件衣大了些,带回宫给皇上穿。”

我笑意更深:“娘,你真是……”

她却灿灿笑道:“他替我照顾儿子,我自然欢喜,不为他是个皇帝,在娘眼里,都一样,什么皇帝伴读,君君臣臣的,就如我与你爹,当年我也不过是个歌姬,可我自始自终从没觉得我配不上他这侯门子弟,只要真心的爱了,神仙畜生也是没有分别的。”

我把脸埋在她怀里点点头。她摸摸我的头发:“我儿子我自是知道的很,你的性子比说儿倔许多,跟娘一样,一旦认准了,便是不管不顾,眼里只看得见那个人,就像我当初回中原,只想与你爹爹在一起,却连亲儿子也是瞧不见。”

我怎会不知,娘是匈奴的血统,骨子里自然是刚烈不二。若不是爱爹爹到极致,怎会屈尊做小,又怎会抛却那片祖代生活的草原到这里来。她看得透彻,自然知道,于我,若不是爱彻到那般,哪里会做到这种程度。

我收好两件衣衫,低声应道:“嗯。”

次日午时,家里人忙的很,我琢磨着,没有谁过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会这样?

午饭时我刚出房门,却见爹与田蚡并肩进门,我脚下一顿,有些失措,只稳了稳心神,缓缓转身回屋,唤了丫头来,说不舒服,午饭就不用了。随后便径自裹了薄被坐在案旁闲闲描画,听着堂中动静。

倒听得约约有笑声,辨不清是谁。

正不知想着什么出神,爹却是和田蚡进屋来,我忙起身迎,垂首道:“爹,丞相。”

爹走近问道:“身子不好么?待会儿找个大夫给看看。平日也总是这样?”

我忙应道:“不,没事,平日很好。许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

田蚡自进屋便看我,连眼神也不转一下,我浑身紧绷着一根弦也似,时下他微微趋近一步说道:“既是没事就好,我好不容易来了韩府一回,竟没福气与大人同案而食,把手而饮。甚是遗憾。”

我不动声色侧了侧身离得远一些:“丞相看得起,韩嫣荣幸。”

他二人也不再说什么,便走了。我心里一松,竟差一点倒在坐塌上,丫头忙过来扶,待听得门外车辇辘辘,方觉得心里阔然。

忙唤道:“收拾一下吧,我这就出府。”

还没出门,却见红玉来,我登时笑笑问道:“你怎么来了?皇上让你来的?”

她挽着一个食盒快步走过来:“进屋去吧,虽是午时,外头还有些冷。皇上昨儿回宫不见大人,一直闷闷不乐,今儿一大早就叫我来,我想着总是得让你在家里吃一顿饭,可又怕你吃不惯,只好趁了这时候带了些大人平时爱吃的点心来。”

韩则在一旁听着脸阴沉的厉害,红玉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只在宣室和玉堂做事,宣室却是没什么女婢,有时连元安也得看着她脸色做事,是以她除了我和彻,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

我转身回屋里去,红玉便跟了来,也不去见老爷子,只在后面道:“大人趁热先吃些东西,吃了就回宫吧。”

我笑笑应道:“嗯。”

离开韩府时,除了小说和娘交代了几句话,爹和大哥脸色寡淡,却是也没说什么。

一上车,红玉便给了个带着棉套子的青铜手炉:“韩府有事情么?”

“没有。”

她把一方兽皮毯在炉火上烤热裹了裹我的膝盖,顿了一顿又道:“往后没事就别回了,想见老夫人,接到宫里去就是了。我刚刚见田丞相从这里走了,是路过还是从韩府出去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我不过回一趟,这连一天都不到,哪里搁得住你这般审人也似?”

她拿起一块点心,小心的送到嘴边:“我看韩府除了韩说大人和老夫人,个个都不那么和善,就是有些担心。大人要是出了一丝岔子,别说我们,就是韩府也得寸草不留了。”

我忍不住笑道:“他在你们眼里可早成了昏君不成?我是祖坟上冒着青烟么?竟能有这般本事?”

她听了倒也抿了嘴笑:“皇上自然不是昏君,只是大人是他的心尖,皇上凡遇到与大人有关的事,可就乱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

我咳咳的两声,她便也笑着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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