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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的幸福 下——by飞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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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埃尔弗在书房里待了很久,直到黄昏时,才暂时中止了会议。刚走下楼梯,管家茄罗德先生就迎了上来,报告说安洁丽娜等了很久,晚饭时间之前已经回去了。

埃尔弗有些歉意,但也只能等到她下次再来的时候好好哄哄她了。既然已经走到了一楼,他就顺便去看看菲斯莱特。

小休息室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床上安放了小桌,摆了菲斯莱特的晚餐,他正懒洋洋地吃着东西。埃尔弗既不想打扰他的晚餐,又不想在这个小房间里跟他一起吃,转身就要出去。

菲斯莱特却叫住了他:“埃尔弗,过来陪陪我吧。我知道你是不会纡尊降贵在这种地方跟我这个病人一起吃晚餐的,不过你想想,我一个人被扔在这里,用餐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实在可怜。”

埃尔弗心里想着,一个人用餐又有什么大不了,我总跟自己憎恨的仇人一桌吃东西才叫痛苦。却并不多说什么,默默地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来。

这天埃尔弗情绪低落,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着,照理说会很影响胃口才对,菲斯莱特却像是一点都不在乎,慢条斯理地慢慢吃得差不多了,才说:“看起来陛下今天遇到了特别不顺心的事?”

埃尔弗说:“与你无关。”

菲斯莱特咬着一片面包笑得肩头直抖,说:“陛下为什么会觉得与我无关?”

埃尔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恼怒,沉着声说:“话可不能乱说,这件事情会与你有关?”

菲斯莱特把那片啃了一半的面包扔到盘子里说:“陛下觉得呢?”

埃尔弗皱着眉头说:“如果你竟然想套我的话,那可打算错了。”

菲斯莱特往后一倒,靠在枕头上,说:“是呀,我断了腿,可怜巴巴地躺在这个小房间里,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姑且说一说吧。陛下是在为了北方的利默里烦恼吧。”

埃尔弗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为了这个人生气了,这时候努力克制着火气,说:“看来用不着我跟你报告了,还是你直接来指点一下我吧。”

菲斯莱特坐在床上,手抚在胸前,颇为优雅地一颔首,说:“陛下今天的焦虑其实不太必要。利默里原本就只是北方偏僻的贫瘠小岛,把它纳入版图主要考虑的是王国里的安全问题,可以解除北方的后顾之忧。不过目前的局势跟过往都不相同。只要公爵塞斯一天不死,陛下唯一的祸患就是这个如同附骨之疽的叔叔,别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置之度外了。塞斯的属地是威尔明顿,虽然是北方的荒凉之地,但是毕竟也是他经营了数十年的产业,根基不可动摇。威尔明顿以北只有最边远的被称为‘长岬’的四个郡,向来都与塞斯交好,可同时也要受塞斯的盘剥。四郡的贵族们除了塞斯无以为恃,直到现在,才与利默里公开勾结起来。如今背腹受敌的,是塞斯,而不是陛下。”

307.

埃尔弗说:“别想跟我绕圈子。我是很恨公爵,可是那跟利默里、跟长岬四郡没有关系,就算我跟公爵斗个你死我活,也不会拿王国的属地和臣民做代价。”

菲斯莱特说:“埃尔弗,你说得是正理,谁又不知道这些呢?只不过这种大道理不符合世间常态。就拿你和塞斯来说,你时时顾忌着各种各样的原则,可是塞斯没有这些顾忌,在你畏首畏尾的时候,塞斯已经在不择手段抢占优势,说不定就此一举杀死了你,到时候你的原则又有什么用呢?”

埃尔弗听不进他的歪理,但照例不喜欢争辩,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菲斯莱特说:“再举个例子,且不谈别人,只谈你的哥哥安德雷卡。”

埃尔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哥哥的名字被人提起,不禁猛地转过头来瞪着菲斯莱特。

菲斯莱特说:“你别那么激动,我没有恶意。我也听说过他,谈起他的人都说他是最优秀的王子。那时候你肯定还小,可不是吗,你现在年纪也不大,你回想一下,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么选择?”

过去的事情已经被埃尔弗揣摩咀嚼过成千上万遍,在五年后的今日,他比过去朝夕相处的时候还要了解自己的哥哥。其实哥哥的确只对自己一人温柔体贴,对别的任何人都是虽然礼貌但却冷淡的,只是因为身份,所以这种冷淡才会被人视作理所当然,而他的内心是相当无情甚至会咄咄逼人的。他之所以会死,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经验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受了自己的拖累。如果他还在的话,毫无疑问会不择手段先除掉敌人再说。不过自己不是他,也永远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所以菲斯莱特的问题仍然是没有意义的。

菲斯莱特看到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他被自己打动,接着说:“不光是安德雷卡,就连塞斯自己都会赞同我对事情的判断。”

埃尔弗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做出了什么样的判断,而在于你原本只应该把你的判断留在你自己的脑子里,而不是拿出来四处招摇。你是想说利默里的问题也是受了你的影响吧?那可是重罪。散布谣言离间利默里与王国的亲善关系,在长岬四郡与威乐尔明顿的交界处的村庄水井里投毒,就算你有你的女王庇护,你也不能逃脱阴谋罪的惩罚。”

菲斯莱特说:“埃尔弗,你又来了,动不动就拿出这套老掉牙的论调,其实你我都知道你是舍不得这样对我的。”

埃尔弗说:“菲斯莱特,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每一次你都要故弄玄虚,玩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你人生里面有没有哪一次是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战胜自己的对手?除了那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你究竟还会做些什么?更荒谬的是,你鬼鬼祟祟地做了,偏偏又要拿出来炫耀一下,等到别人问起关键的地方,你又不敢承认了。你这样的做法,不像个男人。”

308.

菲斯莱特的确没有想到埃尔弗会是这样严厉的态度,张口结舌了几秒钟,开始分辩起来:“你为什么会用这些不堪的字眼来形容我?难道我真的做过什么对你有害处的事情吗?过去,也许真的对你不利过,可是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哪件事情不是小心翼翼唯恐你不高兴。”

埃尔弗果然又心软了,低着头没有反驳。

菲斯莱特温存地搂住他的腰,说:“你偏要说投毒,那实在是夸大其辞了,如果真是投毒,怎么那些村子里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是给他们了一些消化不良的反应而已。如果你一定要说我是在为非作歹,那么我只好说,世上的事都是有代价的,这么一点身体不适实在不算什么。”

埃尔弗说:“那你风言风语的,说利默里的事跟你有关系,到底是不是这样?”

菲斯莱特说:“利默里的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那块地方虽然小,但是其祖先也是真正的王族,只不过一直臣服于你们而已。现在的这位新继承人亲王莱尔德性格暴烈了一些,对你恐怕不大服气,所以一上台就野心勃勃,随便那个傻瓜跑去给他灌点迷汤,他都会造反吧,也未见得就是因为我的信使有多么巧舌如簧。至于长岬四郡,本来就跟利默里关系亲密,利默里一有异动,他们也会跟着生事,这不是我勉强得来的。”

埃尔弗听得无力,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真佩服你这张嘴,一下子就推得一干二净了。”

菲斯莱特的气息直喷到埃尔弗的脖子上,说:“我不是嘴巴功夫好,我是舌头的功夫好。”

埃尔弗说:“如果你不想好好讲话,那我就走了。”

菲斯莱特说:“相信我,我是在一心一意地为你打算。眼下塞斯的势力已经七零八落,北部有这样大的异动,他必然不顾一切北上平乱。留在伊苏吕堡的那群公理教徒在现在看来也已经不难处理了。最好的办法是各个击破。你可以在塞斯走后亲自北上截断他的后路,而我会留在伊苏吕堡协助你铲除那群异教徒。”

埃尔弗这一天下来本来就是在筹划商量这件事,这时候听菲斯莱特说起,仍然是沉吟未决。

菲斯莱特说:“难道你是在害怕?”

埃尔弗说:“你用不着激我。”

菲斯莱特说:“北上一行,有利默里、长岬四郡、威尔明顿三股势力,也许看上去棘手,可实际上你还是占有很大优势,因为你是名正言顺无可争议的国王。而且,我可以说服女王派海军从北面援助你。你也知道安恕的舰队非常强大,也不用直接登陆,只需要远远地候着,有异动时再进攻。”

埃尔弗猛地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说:“其实你也跟利默里、长岬四郡说过同样的话吧。或者应该说是大同小异,只是措辞倒过来。你一定是跟他们说,只要我一有异动,立刻派兵增援。”

309.

菲斯莱特说:“想问题要靠逻辑,不能靠胡乱猜测。你肯定没见过亲王莱尔德,简直是个红脸膛的粗壮高地人,讲起话来粗鄙嘶嘎,跟他结盟,还是跟你结盟,这个还用得着问吗?”

他的手伸进了埃尔弗的衣服,摩挲着腰侧的细嫩肌肤。埃尔弗冷笑一声,推开了他的手:“还不如说他的财产实在太少,连你的牙缝都塞不住吧?”

菲斯莱特笑着说:“埃尔弗,你太小看我了,我目前的财产未见得就比你少。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在我的眼睛里看来,你很诱人,越来越吸引我。”

埃尔弗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来拉了铃。又是管家茄罗德亲自进来,埃尔弗指了指床上的小餐桌,茄罗德马上指挥仆人把餐桌连带着上面的餐具收拾得干干净净。仆人走后,菲斯莱特不禁出了一些胡思乱想的期待,埃尔弗却说:“那么,晚安了,祝你好梦。别想那么多心思,那是自寻烦恼。”接着就走出了房间。

埃尔弗独自上楼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公爵彻夜未归。他看着烛火发呆了很久,才合眼入睡。

楼下的菲斯莱特却一阵憋闷。他与埃尔弗讲话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一步一步直逼关键了,埃尔弗也并不闪避推脱,可是到最后,还是有一种连摸不清对方真正想法的无力感。而且,他禁郁已久,刚才在埃尔弗一阵磨蹭,引出了一波郁念,埃尔弗却抽身就走,根本不给他纾解的机会。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床,但城堡里除了埃尔弗之外只剩下一群要死不活的男仆,实在无隙可寻。想要自渎,终究还是觉得无趣并且不甘心。突然想起安洁丽娜,起了几分兴味,不知道这傻乎乎的小姑娘会不会听话再来。

第二天仍然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从早上开始,菲斯莱特就只有独自一人,埃尔弗没来看他,感觉上比平常还要无聊很多倍。玩单人纸牌玩了无数个来回,才把早晨熬过。因为前一晚没有好好睡觉,吃过午饭,倦意终于来袭。正要舒服睡去,突然听到敲门声。

公爵和埃尔弗都没有敲门的习惯,理所当然地把城堡当做自己全权支配的地方,仆人们敲门时则唯恐里面的人听不见,声音总是又慢又清晰。现在的敲门声却是含含糊糊几不可闻。菲斯莱特听了一阵激动,这肯定是安洁丽娜送上门来了。

菲斯莱特说了一声:“进来,门没锁。”门被推开,犹犹豫豫地走进来的果然是安洁丽娜。

前一日安洁丽娜回去之后脑子里一片混乱。时时想起被人莫名其妙地推进菲斯莱特的房间,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戏弄她。可是紧接着又想起菲斯莱特那张俊美的脸,以及潇洒的动作谈吐,总是神魂颠倒。当菲斯莱特的一言一笑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对挟持自己的那个人的疑虑就越来越淡了。

310.

当埃尔弗和菲斯莱特在为了各自的心思辗转反侧的时候,安洁丽娜只一味地思念着菲斯莱特。她心底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出口──菲斯莱特受伤了,受着病痛的折磨。如果她偷偷跑去看他,也并不奇怪吧,只是表达一点对病人的关怀。即便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件事情,也不会嘲笑或者责怪自己吧,因为这种举动并没有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

早上醒来的时候,小窗子外的天特别蓝,特别干净,她心里的挣扎痛苦突然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一个念头,她想去见菲斯莱特,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她活了这么一遭,做一件任性的事情也不为过。

她早早地起床,下楼去了厨房。父母都还没有起床,厨娘却已经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全家的早餐了。厨娘看到安洁丽娜,也不奇怪,只是一通抱怨:“安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偏要跑到厨房里来?这里地方小,我一个人都嫌挤,更别说再加上一个你了。”

安洁丽娜并不理睬,拿过一些现成的材料,开始做一个花式小蛋糕。蛋糕非常小,却很费工,分别烤好几块小坯,一层层地叠上果浆奶油糖霜,最后的成品还不及拳头大。厨娘见了也不再说什么,偶尔过来帮她几把手。早餐准备好的时候,蛋糕坯还没有烤好,安洁丽娜就托厨娘带话给父母,说自己不去餐厅吃早餐了。沃伦夫妇并没有怀疑,任她去了。

蛋糕做好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安洁丽娜用野餐时装食物的食盒把蛋糕装了起来,吃过午饭才带上蛋糕去城堡。

安洁丽娜原本从没有接连两天都去城堡,这一次埃尔弗果然没在等她。管家茄罗德过来报告说埃尔弗一整天都在书房里开会,她却说愿意独自等着,接着就会领到了常坐的小餐室里。安洁丽娜当下觉得自己实在幸运,如果埃尔弗在的话,蛋糕必然会被送给埃尔弗当茶点,现在却注定属于自己的心上人了。

安洁丽娜蹑手蹑脚地穿过阴沉的长走廊,悄悄去了菲斯莱特的那间“病房”。

推开房门,菲斯莱特正懒洋洋地靠着床上,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纸牌,就好像房间主人热衷的牌戏是往空中扔牌一样。

安洁丽娜一步一顿地走过去,把蛋糕拿出食盒放在桌上,说:“我又来了。”

她的语调毫无掩饰地流露出了心中的怯意,使菲斯莱特充满了优越感,拍了拍床缘,说:“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安洁丽娜犹豫了几秒钟,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这时候安静相处,才发现差别。埃尔弗也常握她的手,触感柔软微凉,实际上并不是多么舒服,但是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突兀了。菲斯莱特的手就宽大得多了,指节分明,指缘还有些粗糙,温暖地包住了她的手,感觉很暧昧。她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拿过蛋糕,说:“我带了东西来。”

311.

安洁丽娜并没有贵重的餐具,用的是一个白橡木的小碟配一支同样质地的小叉,做工稚拙,盛着的是一个切得极齐整的正方小蛋糕,看起来像小孩子的玩具,反而显得可爱。菲斯莱特头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相当新奇,不禁又瞟了安洁丽娜一眼。她脸上的神情相当紧张,活像个对自己的作业没信心的女学生。菲斯莱特的心里涌起一些异样的情愫,自己也拿不准是真的因为对这姑娘有了好感,还是由于禁郁太久口味失调了,总归还是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的动人之处。

刚吃完了午餐,又还没有到下午茶的时间,菲斯莱特其实一点都不饿,不过蛋糕已经递到了手上,就尝了一口,发现这蛋糕虽然样子不起眼,却做得很用心,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恰到好处,不会太甜太腻也不会干燥乏味,而且蛋糕本身做得太小,没几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刚放下叉子,安洁丽娜就把旁边小桌上的一杯茶递到了他手上。他忍不住赞叹:“这是你亲手做的吗?原来你厨艺这么好,实在看不出来。”

安洁丽娜低着头,说:“其实也不怎么好。”

菲斯莱特说:“埃尔弗没吃过你做的蛋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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