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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桂子同看+番外篇——by青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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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笑笑,手指指棋盘,意思是,你自己动手吧。

弘昼哭丧着脸,自己动手将被黑子吃掉的白子大龙一颗一颗抠出来,“王父,您还真是铁面无私,一点儿不留情啊。”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点儿长进?”胤祥虽是这么说着,语气倒并不严厉。

弘昼赶紧伸冤,“王父,您可真真冤枉我了,不是我不长进,是您太厉害啊。”

胤祥笑着摇摇头,又问,“这盘还下么。”

弘昼顿时脸更苦了,这大龙都被屠了,再下下去实在了无胜算。但就此投子认负……他这专门带了棋子来陪王父下棋,这也太说不过去。

胤祥这时道,“你下棋啊,也是有天分的,偶尔的一手倒是很有灵气。”

弘昼眼睛一亮,“谢王父夸奖!”

“我还没说完。”胤祥笑笑,“就是大局观太差,所以偶尔的一手好棋,就跟宝石镶在破草帽上一样。”

“……王父……”

“好了好了,把棋子收起来吧。叫你这好动的性子陪我下棋,真是难为你了。弘晓带了几个小的在外头玩雪,你去看看去,叫他们别闹过头了。”

弘昼显见的有些心动,犹豫道,“可王父您一个人待着,岂不是闷得慌……”

“我手头还有些你皇父交代的事,你去吧。”

“哦!那我先出去瞧瞧,过会儿再过来陪您说话。”

结果弘昼前脚出去,跟着下人通报,说四阿哥过来了。胤祥一怔,暗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连弘历也赶着这么个下雪天过来。面上却淡淡吩咐道,“叫四阿哥过来吧。”

不一会儿弘历到了,先是恭恭敬敬请了安,又道,“叔王休养多日,侄儿一直不曾来请安,真是惭愧至极。侄儿想,叔王这里应是不缺好药材,也就不献丑了,倒是寻了一版宋版的《文苑英华》,叔王看看可还入得眼。”

说着将书递过去。

胤祥拿过去翻了几页,北宋风格的白麻纸精印,极为精美。不由也有些动容,“这可是太珍贵了。”

“叔王喜欢便好,往后侄儿再用心寻一些来献与叔王。”

胤祥一笑,手抚摸着书页,淡淡道,“这样的好书想也是可遇不可求,你有这份心,我便极受用了,但若叫你为此再费心奔走,耽误了工部的实事儿,到时在你皇父那,我可没法交代了。”

弘历本也是个客套话,他这叔王是如何的懂分寸,他又怎会不知,因而也并不把话往下说,只听胤祥问,“你近来在工部行走,觉得如何?若是看到什么弊病,发现了能改进的地方,便不妨直说。有什么疑惑也只管问就是了。”

“回叔王,侄儿在工部这段日子,主要还是学着如何办差。侄儿初出茅庐,要学的地方太多,只是……皇父昨日叫我去河南,探看河道水利,因而工部这边的事务怕是还没谙熟,便要暂停一段时日了。”

胤祥心里这才通透,知道弘历恐怕是不愿出京,更不愿去田文镜的河南。弘历此来,要么是以为去河南是前日他与皇帝敲定出来的,来探探口风,要么就是请托他在皇帝那转圜一下,留在工部。可他也有些意外,只问,“你在工部才刚入手,皇上怎么忽把你派到田文镜那去了,可说了是什么考虑?”

“回叔王,皇父说,今年入秋以来河南雨水便不多,他担心明年初会遭了旱,因而叫我去督查一下河南的河道水利,有什么荒废的不到位的地方,尽早修缮,以防万一。再者,皇父说田文镜自十月以来染病未愈,已上疏乞休,他叫我带了太医院的陈士偓一道去河南,敦促田文镜好生调摄。”

“河南雨水不多?”胤祥吃了一惊,跟着眉头皱起来,像是在思忖什么。

“河南入秋后雨水向来是不多的,侄儿本不觉得奇怪,但皇父看来颇为担心的样子……”

“皇上还有说别的吗?”

弘历想了想,“更多的倒也不曾说了。”

弘历瞧胤祥像是毫不知情颇为吃惊的样子,心里便思忖开了。

他这一辈,不同皇帝,成年皇子只得他与弘昼两人,又是初出茅庐刚刚开始办差的,表面都风平浪静得很。但要说私下一点心思都没有,也是自欺欺人。本来他与弘昼两人同时开始办差,弘昼在造办处,他却到了工部,似是更受器重。但寿辰那日两份寿礼一呈上,他立时觉出些不自在的滋味来。这去河南的差事,说来是个苦差。因田文镜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偏偏又极得圣眷,他在那里万一有个什么磕碰,可真是半点不落好。这若只是皇父的意思倒还好,万一是怡王居中促成,他如何坐得住睡得安。

他兀自盘算,却不知胤祥那边,心中念头更是纷至沓来。半晌,胤祥才沉声道,“田文镜虽说是年事偏高,但向来报效心切,也是个逞强的人,如今竟上了折子来乞休,想必是实在不大好了,勉力也难为之……前日在宫里,你皇父也曾感慨人才难得,堪用的更是不够各处拨划。所以你此去河南,多留心各级的官员,听听当地的民声口碑,有什么中用的信息多向你皇父汇报,他想必会高兴的。”

弘历眼睛一亮,倒没敢想到这一层。这河道水利虽都是苦差,但若皇帝果真有意叫他走一趟考察当地官员,那倒是颇为看重的意思了。他心里头一时雪亮的,顿时颇为畅快了,又赶紧道,“多谢叔王提点,侄儿真是受用不尽。”

胤祥摆摆手,“提点什么的可当不得,你只记得,实心办事就对了。”

“叔王说的是。”

弘历心里畅快,又不能在胤祥面前表露,寒暄了几句,见胤祥也没有太多留客的意思,便正好恭恭敬敬请回了。胤祥等弘历走了,也不管不知在哪个园子里玩雪的弘昼,直接叫人把张瑞叫来,吩咐说要立马进一趟宫去。

张瑞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这样的天您这忽然说要进宫,这可怎么成。”

胤祥语调一沉,“你只管赶紧准备去,怎的,还想拦我不成。”

“奴才怎敢!”

“那就赶紧去,轿子里备上毡子和暖炉。还有,你叫人传个信给刘声芳,就说……今天先不必过来了。”

“嗻。”

11.为君难

皇帝本来正在暖阁里批折子,忽然苏培盛面色为难的走到跟前来,支支吾吾的说,“皇上……怡王府的张瑞差人进宫来报,说怡王不知怎么的,忽然要进宫来,府里边拦也拦不住,现在轿子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皇帝一惊,嗖的就站了起来。

苏培盛暗暗叫苦,道,“别的倒也没消息了,不过这张瑞还是机灵的,知道先遣了人进宫来通报一声。您看……”

“你叫李英赶紧去西华门候着,轿子到了以后直接进来,一直到这个殿门口再下轿。”皇帝用手指指外头的殿门。

“嗻。”

苏培盛不敢耽搁,麻利儿的去办事。等办完回来,只见皇帝正在暖阁里踱来踱去,样子就像……一只焦躁中的公鸡。皇帝见他进来,劈头就抱怨,“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皇上您别心急。老奴想,大约是雪天路滑,怡王又是千金之躯,不能颠簸,所以行轿慢了些。”

而这并没能安慰皇帝,皇帝的脸色反倒更焦躁了,“路滑天又冷,他能不知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这么折腾?轿子路上摔了怎么办?染了风寒怎么办?怎么就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皇帝噼里啪啦一通抱怨,苏培盛额头滴汗的听着,哪儿敢应声。

皇帝还看他不顺眼,道,“你在这杵着朕看着心烦,你去隆宗门候着,看着怡王的轿子过来了立马报一声,不得耽搁……”

苏培盛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可怜苏培盛,因一贯是在殿内伺候着,身上衣物并不厚实,皇帝又是心急火燎的打发他出去,他在隆宗门站了片刻,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还好底下还有几个有眼力见的,赶紧给苏公公支了皮毛毡子和手炉。如此煎熬着等了好几柱香的功夫,苏培盛终于在哆哆嗦嗦中瞧着远处御道上过来一顶蓝色轿子,立马如蒙大赦的赶紧往养心殿赶。

到了养心殿苏培盛才发现,皇帝已披上了大麾,见他回来,便坐上小舆往外走。苏培盛吃了一惊,虽是猜到,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皇上,这天这么冷,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皇帝却只管催促抬舆的快些走,苏培盛无法,只能战战兢兢跟着一道往隆宗门去了。

快到隆宗门时,苏培盛远远瞧着怡王的轿子似是刚到了,正停在门口处,李英猫着腰在轿子前不知说着什么。皇帝忽道,“你过去,叫他们都别出声。”

苏培盛赶紧当先小跑几步,给隆宗门周围众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到了轿子前,张瑞见着苏培盛,显见的松了口气,李英却仍是浑然不觉,只是向着轿子里头劝道,“王爷,这隆宗门到养心殿还有一段路呢,若是平时也罢了,可这大雪天的,您这一路走过去身体可怎么受得住。况且……这雪深路滑的……您,您这万一有个好歹……”

“混账奴才,你是成心咒我不成?”怡王声音不大,却似带了层薄怒,说着便要掀帘下来。李英这时也顾不得尊卑体统了,竟是扑上去捂住了轿帘。他自接了这要命差事,早已有了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怡王的赴死觉悟,这时真真是豁出去了,嘴上带了哭腔道,“王爷,老奴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的,您就体谅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吧。”

怡王被李英这么一堵,竟是困在轿子里出不去了,“起开,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

“李英胆子再大也没你大,朕的口谕也可以当耳边风了,怡王殿下好威风。”

皇帝的声音忽然在跟前响起来,胤祥大惊,再想掀帘下轿,帘子倒被当先掀开来,皇帝站在跟前喝道,“你给朕好好坐着。”

胤祥一怔,皇帝却一弯腰,也进了轿子,在他身边坐下来,“就知道你这个倔驴性子,过了隆宗门定是要下轿的,得,朕亲自来接你一道行了吧。”说着又提高声音喝了一句,“愣着做什么,还不起轿?!”

胤祥这才醒过神来,“皇上,您!您这样行事,如何使得……”

“使不得?”皇帝反问一句,又道,“你要是肯听朕的安排,行轿到养心殿在下轿,什么事都没了!”

“皇上!您准许我行轿进宫,已是天大的恩赐,但这隆宗门之后已是禁宫重地,我位属人臣,如何能在此间行轿。这等的逾矩,我实在是不敢担,担不得……”

“呵。”皇帝一哼,“行轿是逾矩,朕来接你逾矩否?朕是天家,规矩朕说了算,不过是心疼你身体,又赶上难得的大雪天,才有这样安排,多大的事却叫你节外生枝?”

“皇上!”怡王抗议似的喊了一声,却又理不出长篇大论来反驳。想起身出轿跪着,却被皇帝强硬的按着一边的手脚,加上轿子行到半路上,周遭都是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闹将起来。

怎么又被皇帝将得死死的了?胤祥心里头少有的迷茫起来。皇帝却得意,又继续谆谆教诲道,“你这个倔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简单一件为你好的事,你偏要多心。你这么折腾,明着是折腾你自个儿,实则呢,折腾的还不是朕?既是这样,朕也想通了,你要折腾着,朕陪着你折腾。”

这话还真是皇帝肺腑之言。前一世,胤祥走后的五年,他不知多少次回忆起与胤祥聚处的情形,撕心裂肺和着血泪的回忆里,他渐渐琢磨出来,对这个弟弟,有时就不能心软,他要折腾就比着折腾,看谁比谁狠得下心。这一世里他已经数次贯彻此原则,莫说的确是收效斐然。

胤祥听着这话,心里不免有种大江东去的感慨。他最是明白,先前他与皇帝若是有什么分歧,以皇帝地位之尊,性情之刚坚,却对他多有妥协包容,其中退让之大,又是何等的情分,他心里头比谁也清楚。而皇帝若真是硬下心来不再退让,必是任谁也说不动搬不移,或许往后也只有自己妥协了。

而皇帝却拍他的手,认真道,“你啊,心里别怪朕霸道,朕这么斩钉截铁的也是为了你的身体。横竖关乎你养病调摄的事,一概听朕安排,没有余地。旁的事仍是照旧,你有什么要跟朕商量的,只管照直说。你看,你劝朕不颁《大义觉迷录》,朕不是‘从善如流’么。”

胤祥一怔,心里头的翻江倒海一时全平息了。“皇上,我不该……累得您大雪天的还在外头奔波。”

皇帝听他语声忽的温软,心知这一次又算是将他说服了,心里头不知有多得意。只是面上不好太张扬,只道,“好了,这一头就算过去了。说一千道一万,你的身体最要紧,旁的任何事都不能于此有妨碍。朕还没顾得上问你呢,你这么急匆匆的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事?”

“皇上,明年初,河南是不是有旱情?”

皇帝一怔,没料到胤祥问到这上头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胤祥一听皇帝的话,便知道是十有八九了,“是籍梦中所示?”

皇帝心思转得快,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弘历那小子上你那了?就是派他去河南查查水利,你也真想得多。”

胤祥叹气,“皇上,河南大旱这么大的事,您还想瞒着我。您说您得了上天示梦,未来五年光景都深谙于心,我也是糊涂了,您从不曾细说往后之事,我也就不曾打听一句。”

“有什么可说的,梦中都已见闻,朕处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的。”皇帝仍是振振有词。

胤祥狠狠心,顶了一句,“既是得心应手,您寿辰那日,为何却感慨起‘为君难’来。我斗胆一猜,是否往后艰难险阻,不输今日?”

皇帝被堵得一噎,清咳一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就是被曾静的事闹得心烦了。”

胤祥苦笑着摇摇头,又狠心问,“我再斗胆一问,今年布置的西北用兵一事,梦里是如何示见的?”

皇帝一怔,一时竟觉得心口陡然绞痛,终于说不上话来。

西北用兵一事,正是皇帝上一世的心头之痛,这一世的心头大患。七年时踌躇满志的阅兵,亲自拟定的用兵方略,本欲毕其功于一役的雄心壮志,结果世事难料,雨打风吹,最后却是极惨淡的收了场,心血付诸东流,颜面荡然无存,堪称上一世里除了痛失胤祥之外,皇帝最大的遗憾。

胤祥见皇帝这个反应,心便直往下沉。西北用兵大计,本来就是皇帝与他一起筹谋的。他如何不知,皇帝今春阅兵南苑,对西北用兵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投入了多少的心血与人力物力。若是梦中所示战事顺利,大有斩获,依皇帝的性子,如何不作喜讯对他透露一二。可皇帝至今只字未提,其中会是怎样的内情?

尤其,自皇帝说起籍梦一事以来,除了吩咐他养病,日后之事不论好的坏的,竟通通不曾提起一句。胤祥原也不曾留意,但因弘历一事,猜到皇帝许是自梦中预先得知了明年初的河南旱情,这才悚然觉出古怪来。加上皇帝寿辰那日的几句感慨,凝重苦涩溢于言表,到底在他心里萦怀不去。胤祥本是心细如发的人,这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一串连,便更是止不住的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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