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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年少+番外篇——by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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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非花认为,王妈纯粹就是把他们变得更加不能见人。

从吃完午饭一直折腾到下午,非花手脚僵硬了,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跑到雪地外面滚一圈,院门外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打声。

“是谁啊?”

王妈颤颤颠颠的跑出去,非花趁机用铜盆里的湿毛巾在脸上飞快的擦了几把,转头在铁宝的小猴子脸上也抹了几下,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回椅子上。

没一会儿,王妈就回到屋子里来,把他们又收拾了一会,才让他们出去。

大堂里有两个中年汉子,穿着棉袍,扎着绑腿,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见到非花出来,其中一个围着灰色头巾的络腮胡汉子惊奇的说道:“哟,这位就是小少爷啊!啧啧,真不像,跟我们英明神武的老爷可一点儿也不像呐!难怪,听说当初二夫人还和侍卫勾搭……”

“陈三!你乱嚼什么舌根!要让周总管知道,小心你的皮!”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王妈就竖起眉毛大喝一声,脸上的凶悍和冷意跟平日慈善唠叨的邻家妈妈桑判若两样。

“是是是……您说的是,是我胡说了,嘿嘿!”络腮胡点头哈腰,脸上却带着很不以为然的神色,背着王妈跟旁边旁观的另一个黑脸汉子挤眉弄眼。

“好了,快出门吧,迟了府里可忙着呢,没工夫管着这边。”

王妈的地位似乎在那两个汉子之上,她一发话,那两人就起身到院子里,非花和铁宝也被拉着出去。

外面的院子里有一顶灰扑扑的小轿子。

“坐进去。”王妈推着非花进轿子里,里面安着一个圈椅般大小的布面靠背椅子。

非花一只脚踩在外面,从轿帘中伸出头来:“小宝,你过来。”

小铁宝正巴巴的望着自家少爷坐进轿子,憋着嘴心里无限委屈,听到非花叫,马上欢喜的小跑着走到轿帘边,“少爷!”

非花正要拉着小宝也坐进去,络腮胡伸手一拦:“哎哎哎,小崽子,干什么?这轿子是你坐的吗?!”

非花沉下脸,把他拦着小宝的手狠狠一挥,拉着小宝坐进了轿子里,放下轿帘前,目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陈三被非花打开手,正要拿话骂几句,碰到非花冷冽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了个寒颤。

“算了,两个小孩子,能有多重!快走吧!”王妈在一边看着非花的一番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络腮胡陈三低声咕哝了几句,还是和伙伴快手快脚的抬着轿子出了院子。

非花和铁宝挤在座椅上,耳朵里听到了那几句“不知道什么野种,也让我陈三抬轿!狗娘养的小崽子,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非花的眼中闪过寒芒。

轿子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半天,一路经过的都是白雪茫茫的街道和小巷,路上难得看到几个人,不知道哪个地方遥遥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

就在非花快要被晃睡着的时候,轿子“嗑”的一声突然停下来,非花和铁宝的身体惯性的往前一倾,闷哼着撞上了椅背。

王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到了,请小少爷出来吧。”

非花从轿子里钻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忽然想起刚从郊外回到城里那个小院子的时候。

几十见方的院落,中间一条宽道,两边的花圃栽满了成片的菊花,白雪把花枝压得摇摇欲坠。

这里也应该是某处的小侧门,非花,作为一个下人也能在他面前叫骂的落魄少爷,理所当然是不能从正门进来的。

方才他们进来的院门正对着宽道尽头的一个月洞门,王妈打发了那两个轿夫,就领着非花穿过月洞门往里走去。

月洞门进去是一个更加宽敞的花园,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和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去,深处的重重院落似乎无穷无尽。

“哟,这不是王妈吗?您老怎么逛到后面来了?!”

“你个猴崽子,我领着差事呢,怎么是逛了?!我说你个不上台的偷懒才对吧……”

“王妈呀,刚周总管还问着您呢,可巧前头厨房里的方管事也在找您……”

“哎哟,我得赶紧去交差了……”

一路上遇见的仆人和王妈打着招呼,眼睛却偷偷的往非花身上看。

王妈领着非花一直往里走,小铁宝扯着非花的袖子东张西望,活像跟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板儿。

别看王妈胖乎乎的,走起路来却似安上了风火轮一样,非花和小铁宝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走几步小跑一下才勉强跟得上。

“好了,小少爷就在这里歇息吧,晚上开宴的时候会有人来领你们过去的。”

就在非花以为自己要脱力的时候,王妈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吩咐了一句就旋风一样消失了。

散发着淡淡檀香味儿的房间,装饰比先前非花他们住的房子不知道要华丽高级多少倍。

厚重华丽的帷幕、清一色紫檀木家具、摆满玉器瓷器古代书籍的博古架、手工刺绣的百鸟朝阳屏风、比非花还要高大的彩绘落地大窑瓶、镶嵌着金丝银丝的木雕件……

如果是在现代,把这间屋子连同屋子里的东西拿去拍卖,不知道要吸引多少海内外的收藏名家。

非花坐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暗想。

小铁宝好奇的在屋子里东看西看,不时发出“呜哇呀啊”的惊叹声。

这里的确很富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个张大了兽口的黑暗陷阱。

非花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走路时积攒的一点儿热量已经消耗光了,虚弱的身体又开始发汗颤抖,手脚慢慢冰凉僵硬,嘴里每哈出一口气,感觉身体就更冷一分。

冷冰冰的华美的屋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缩在软榻上依偎着,屋子外面的院子有仆人走路和说话的声音,但是他们就像是被遗忘了的小狗,没有人来理睬他们。

从远远的院落里传来的鞭炮和喧闹声,仿佛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非花看到窗子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有人点亮了屋外廊子里的灯笼和屋里桌上的火烛,但是那人没有发现屏风后面的非花和铁宝。

小铁宝埋头在非花的怀里已经睡着了,温热的呼吸喷在非花的耳跟,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起码还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房外忽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非花就听到了王妈气喘吁吁的叫着“小少爷”的声音。

非花答应了一声,推醒了睡的香的铁宝。

王妈弯腰给他们整理好衣服,在铁宝的小脸上拧了一下,说道:“等一下去大厅那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周总管让人教你们的礼数,千万不能出错出丑,明白了么?”

小铁宝捂着被拧红的脸蛋泪汪汪的点头。

“小少爷也是,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如果老爷问话,小少爷知道怎么回答吧?!”王妈盯着非花的眼睛。

不就是想让他们降低存在感吗,这有什么问题,他还不想看到那些趋炎附势、狗眼看人的嘴脸呢。

虽然已经能够预料到这个姓月的家族的有钱程度,但是跟着王妈走进前面的宴会大厅的时候,扑面的暖气和光亮还是让非花被刺得愣了一下。

几乎有一个足球场般大的厅堂,当中排满了一围围酒席,流水一般占满了整个大厅,四根朱漆大柱支撑着巨大的屋梁,紫红色的帘幔高高垂下来,大厅四角和中间吊着的巨烛灯盏把整个大厅照得金碧辉煌。

大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闹哄哄的相互寒暄,门口还不断地有人进来,或站或坐的加入到谈笑的队伍中,整个大厅像极了一锅沸腾的粥。

非花和铁宝被王妈领着安排在边角上的一个空桌上,周围寒暄交谈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非花陷在软绵绵的断面大靠背椅子里,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些人热情交流。

哪家的绸缎庄今年涨了几分利,哪里的茶叶又减产了,谁家名下的酒楼推出的新菜式被谁谁仿造了……

从话语中推断,这些人或许都是月家名下的商家的管理层人物,老板请吃年夜饭,确实是挺光荣的,值得高兴——最起码,老板能够通过这顿饭表示: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这么看重你们,往后不死力卖命怎么当得起我的心意呢!

人声鼎沸的辉煌大厅,跟现代那些无聊的宴会没什么区别。

非花看了看四周,悄悄把桌上的冷盘拖到面前,再悄悄地拿到桌布底下。

剔骨鹅掌拌香菜。

非花拈了一块塞进铁宝嘴里,趁人不注意,自己也吃了一块。小铁宝眉开眼笑看着非花若无其事的脸,小断腿在桌底下轻轻的蹭了非花一下。

他们俩从中午开始被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就消化得空空如也,看这架势,晚饭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得着,反正没人注意,吃点东西也没什么,别的桌上人家还不是一样吃!

正在非花和铁宝偷吃得欢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句:“老爷来了!”

非花把最后一块鹅掌塞进铁宝嘴里,飞快把盘子放回桌面,捞起华丽的桌布擦擦手,若无其事的坐正了身体。

这时,一行人从门外走进来。

第六章:父子相见

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里,一行五人走进了人头挤挤的大厅里。

打头的那人气势昂然,想来应该就是非花此生的生身父亲、赵妈妈和陶妈妈口中的月家老爷月靖霜了。

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看,那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岁,修长挺拔的身体裹在紫色的锦袍里,俊美的脸上冷冷的,万年寒冰一样散发着冷气。

那人甫一进门,大厅里刚刚还吵吵嚷嚷寒暄的各位管事们就纷纷起身对着他低头躬身,恭敬的口呼“东家”。

月靖霜颔首致意,快步走到大厅最前头的主位。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看起来挺老气横秋的小少年,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美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月家的主母和正正经经的嫡子少爷。

“大家久等了,都坐吧。”

月靖霜在正中的位子坐下,月家的夫人和少爷分坐在他两边,紧跟着月靖霜的两个气势出众的佩剑男子也在同一桌坐下。

底下呼啦啦的一片也全坐下了,一排排的年轻侍女开始流水般上酒上菜,一张大圆桌没一会儿就摆满了。

非花冷眼端坐,眼睛看着和满汉全席相差无几的酒菜,心里只想着今晚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睡觉。

“各位!”月靖霜冷肃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厅里一下子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今年大家都辛苦了,这一杯酒,我敬大家!”

“谢东家!”

满满一个大厅的月家商号管事面向主位遥遥举杯,热烈祝酒,非花和铁宝像两尊陷在高大的桌面和丰盛的杯盏碗碟后面的小小的石像,眼睛只盯着眼前的桌布。

后面月靖霜又说了什么,非花没有注意,他在心里琢磨着无缘无故的月家为什么要提溜他回来吃年夜饭,还是夹杂在一大堆的下属里面。

等他回过神来,大厅里已经觥筹交错的吃喝开了,同非花铁宝一桌的人也跟邻桌的大伙儿搭肩膀拉手的喝得欢,压根没人去理会为什么两个小孩儿会夹杂在他们之中。

酒过三巡,那些人已经微带醉意,大厅里原来的席位已经乱了,到处是窜来窜去拉着相互敬酒的人。

非花和小铁宝举着筷子,努力的欠着身体夹菜,肚子填了个饱才倚在椅子靠背上休息。

透过拥挤的人缝,非花看见主位那边围了一大圈人,有人唧唧呱呱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哝哝的说话声,叮叮当当的酒杯碰撞声,一阵高一阵低的笑语声,整个大厅在明亮的灯火下,像是塞满了绿头苍蝇一般“嗡嗡”的响个不停。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恩准回去睡觉呢。

非花在心底麻木的想。

屋子里很暖,没有一丝寒冬的冷意,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烛火燃烧之后的异味,混合着酒菜味,催得人醺然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陆续续有人告退,最后,整个大厅只剩下了主位上的月靖霜、那两个佩剑的男子、周总管,还有角落里的非花铁宝。

傻傻憨憨的小铁宝已经歪在非花的肩膀上呼呼入睡,两个小孩子的身体躺靠在椅子里,几乎让人发现不了。

那些人似乎也没发现他们的样子,没过一会儿也走了。

非花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空荡荡的大厅,残羹冷炙满桌,杯盘狼藉无声的带来那么一些难忍的颓废空茫。

就在非花认定他们要在椅子上度过一个晚上的时候,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非花的身边。

一瞬间,非花的瞳孔骤然紧缩。

“老爷有请。”那人无视非花眼中迸射的寒意,面无表情的吐出平淡的话语,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淡淡威压。

非花打量了他一圈,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推醒了铁宝,拉着他跟着那男子走出去。

橙黄色的烛火中,男人坐在紫檀木大书桌后面,桌上一只揭了盖子的茶盏冒着袅袅的热气,男人靠在身后的椅背里,明灭的火光把那张冷峻的脸照出几分柔和。

非花站在当中,目无表情的看着灯火里的那张脸。

屋子里很静,一边的周管家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非花还是一动不动,桌案后面的男人也没出声。

“咳,老爷,这就是小少爷。”

灯影后面的男人还是没有出声,那目光却如有实质般打在非花的身上。

非花忽然觉得不耐烦,上前一步,垂下目光扬声道:“月老爷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话音一落,非花感觉到身后两边的呼吸一顿,灯火里那目光错觉般的闪烁了一下。

“老爷,小……”

“叫什么名字。”

周管家踏上两步,正要解释什么,就被桌案后面的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

自己儿子的名字却要问别人,该说他对孩子很放任自由吗……

“叫什么名字。”

久久看不到非花的反应,月靖霜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平淡低沉的语调让人觉得他不是在问话,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非花。”

非花低下头嘲讽的一笑,袖子中捏紧的拳头骤然放松——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被囚禁虐待而死的小男童了,现在在这身体里的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非花;可是他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中的非花了,即使有什么相似的命运正在左右着他,他也可以选择和以前不一样的轨迹。

这个人,只是赋予了他现在的身体的人,并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他的亲人。

不过,他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的。

……非花。花非花,雾非雾,一切就像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月非花……怎的像个女孩子的名儿……”

非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怨气,冲口就道:“我娘只是个没什么教养的女子,自然也只能起个女孩子的名字。”

脆嫩的童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有点尖锐,其他几人都料不到这个一直怯弱沉默的小少爷为什么忽然爆发了。

非花话出口的刹那,看见月靖霜眼中闪过一抹利芒,随即蒙上一层复杂的神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一阵快意。

也许,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在恨着这个男人,至死都留着那么一股怨恨之气。

“……过了年也八岁了吧,年后就让西席过去,念书认字吧……”

月靖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完,周管家在下面恭敬的答应了。

“晚了,送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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